这里或许有专业的教师,帮助着折翼天使,尝试认知这个世界。
但这里无疑是寒酸的,是被嫌弃的角落。
进入这里的孩子,绝大部分不会跟普通人一样步入社会。
警方已经跟学校联系好,他们一进大门,就有气质和善的老师引导。
公示栏里贴着满满的荣誉,向世人彰显着从学校创立迄今为止的荣誉。
“我们是本市创立最早的私立特殊学校,也是本市曾经唯一一所特殊学校。虽然现在也有一些特殊学校开启,但我们仍旧是唯一一所跟官方有合作的学校。”管理员从容有度向讲解着学校的历史。
他们需要社会爱心人士进行捐款,如何利用语言艺术,让有心献爱心的人,心安理得掏钱包,早已轻车熟路。
“虽然我们是私立学校,但每月都有相关人员对我们学校进行严格审查。”管理人员一一介绍着。
跟着管理员往学校深处走去,景色不再像外部那么陈旧,孩子们的康复教室看上去刚翻新不久。
没走几步,陈复止就被带进一间新的教室,那里布置温馨,环境优雅,有长相甜美的老师堆笑引导着蹲在地上的孩子。
那个孩子如刚出生还用身体探索着世界的婴儿一般,还处于用身体感受世界的阶段。
但相比第一次见到她,她身下是软软的毛毯,整洁的地砖,身体不再满是污渍,衣服也是学校统一的校服。
好像原始人一下子步入文明社会。
那张本来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小脸,也展露出枯黄灰白的脸色,那双水润的大眼,清澈透亮。
陈复止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孩子。
管理员又介绍了一下孩子现在的情况。
“她现在还没有上好户口,因为她情况特殊,又十分幸运遇到一个愿意资助到她成年的好心人,出于对好心人的感恩,我们建议是让好心人给孩子取名,让这孩子一辈子记住好心人的恩情。”
闻言,陈复止眉头微蹙。
他淡淡看着管理员如常的笑脸,将心中的不适压下。
这位管理人员在这所特殊学校地位应当仅次于校长的二号人物。
她自然知道怎么给学校,给孩子争取利益。
作为受捐助方,跟爱心人士打交道怎么拿捏他们的心理,应当信手拈来。
任是谁把自己的钱捐出去给不认识的人使用,都想要被人记住被人夸赞吧?
一个小孩用一生铭记的你的好心,足够让他虚荣心膨胀了。
自然,献爱心是一件很崇高的事情,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确实该让人铭记。
学校这么做也无可指摘,毕竟只是一个投桃报李的名字,怎么能比得过实打实的好处。
但陈复止依旧觉得有些难受,他不希望孩子长大了,永远记得曾经的不幸,永远在心中套上沉重的枷锁。
“人来了。”管理员突然说了一句,陈复止才回神,发现她刚接了一个电话。
“接下来麻烦您了先生。”管理员笑得客气,说罢她给教室打了个手势,教室内的老师便轻轻拉起小女孩胳膊。
小女孩黑亮的大眼疑惑看向老师,在老师的引导下,慢吞吞站起来。
女警:“她能走路?”
“我们做过全面检查了,身体方面是没有问题的,可以走路,将来还能跑能跳,只是没有人正确引导她,习惯了在地上趴了。”
女警见状好奇道:“那她真能变好吗?”
管理员笑得更加温和:“她可以理解一部分说话的意思,简单的比如吃饭,睡觉这些都是懂得,只是不会开口说话,现在也没检查出发声器官有什么问题,我们评估积极引导,还是有跟普通人一样。”
“您想想,我们自己的孩子,家长有意识无意识在婴儿时期就引导孩子叫爸爸妈妈,很小的时候就教孩子走路,家里父母亲人说话,自然而然就听的懂了。”
“这个孩子情况太特殊了,您知道吧?这孩子可能有点迟慧,据说她继父长时间不管她,她继父也是一个人独居,她没有语言环境,但是从她能简单理解吃饭睡觉,可以看出不是先天痴傻。”
户籍警心情一时有些沉重,同时庆幸小女孩再往好的方面发展。
她忍不住观察小女孩,小女孩摇晃着走路,细嫩的眉头难受地皱起,几次想要蹲下,都被老师拉起。
走路过程中,老师一直在做引导,但绝不伸手牵女孩一下,要她自己走完去会客厅的路。
户籍女警看的心都揪起来了,那么小的县城,怎么就没一个人发现,有一个豆丁大的小女孩,在水深火热中煎熬呢?
陈复止也在观察小女孩,见她原本懵懂的脸随着走路越来越烦躁,仿佛一只随时都会发怒的小兽,但又在老师的引导下,跌跌撞撞往前走,陈复止眼中爬上疼惜。
她有思想吗?会思考吗?
陈复止脑中不合时宜浮现荒唐的想法。
这个女孩,如果只有人类躯体,没有思想的话,算是人类吗?
但转念一想,哪怕她还没有对自我存在产生认知,也还凭着本能向更好更阳光的地方生长。
...已经,比他强太多了。
很快,陈复止跟随管理员进入会客厅,看得出会客厅时长接待贵客,收拾的宽敞明亮。
管理员为陈复止几人泡好茶,接近着走廊传来殷勤的交谈声。
随着大门打开,陈复止首先看到的便是一位中年男士憨态可掬的笑脸,他小心又谦卑地赞扬着身旁西装革履的男人。
那位男士高大气派,气度雍容,面对示好的校长,更多时候只是点头示意,只在对身后带口罩的男人露出友好的态度。
看清那人身形后,陈复止眸光猛地一暗,神色不由冷了几分。
站在人后,被遗忘了般的男人,似有所感般抬头,目光向他射来,但紧接着像被触电般,很快收回目光。
陈复止眉头狠狠一皱,再看现场如唱戏般的场景,眼睫微敛,敛下眼中的冷芒。
说起来,谁又不是演员?
“校长,看来这位就是爱心人士。”管理员笑着站起来。
校长热情老练地向众人介绍着那位西装革履先生的身份,恭维之词不绝于耳。
在场都是成年人,维持着场面上的客气。
“这孩子,说起来也是可怜,到现在还没个名字。”简单介绍后,校长主动道,“梁先生要是不嫌麻烦的话,还请您给孩子取个名字,您的恩情也会让这孩子永生铭记。”
梁先生闻言,笑着看了身旁的年轻男人一眼,“校长还不知道,我能知道这小姑娘的事情,还是我这个弟弟跟我说起的,取名字还是慎重一点,又不是随口给阿猫阿狗叫的。”
说完,梁先生似是想到什么,轻笑道,“真要取名字,那也该由陈先生来,不管是警方解救,还是资助,要不是有陈先生发现小姑娘的困境,谁会知道小姑娘有这么悲惨的遭遇。”
梁先生说话十分真诚,即便一直是成功人士的姿态,也十分让人受用,“听我的小兄弟说,当时在场人不少,只有陈先生注意到了小姑娘的处境。”
这话是实打实的恭维了。
校长跟管理员都是人精,于是顺着这位梁先生,让陈复止给小姑娘取名。
普通人家孩子的名字,哪个不是精挑细选,万千讲究的。
而对小女孩来说,名字,不过是用来讨好人的工具。
陈复止婉拒:“抱歉,我恐怕不适合,也没准备。”
“小女孩的名字,好听一点就可以了,最好再有点寓意,陈先生仪表不凡,看上去就是有文化底蕴的人,何必谦虚呢!”校长张口便来。
“不管是谁取,孩子上户口还是得有名字,依我看,去一个有寓意的最好了。”女警缓缓开口。
梁先生沉默看着几人,注意力却一直在季童身上,他只是曾经跟季童有过合作的商人,也不曾给小女孩资助,只是给季童面子,替季童出面当这个好心人。
季童的事情他自然是听说过一些的,但现在的季童依旧香饽饽,况且他看出来了,季童可不是真的献爱心,是为了讨好这个陈复止。
至于原因,季童是想坐实他跟陈复止的兄弟情?
究竟是为了什么,这都跟他没关系,他找个机会让季童跟陈复止搭上线就行了。
“小季,你接触有文化的人多,要不你给取个名字。”
梁先生顺理成章将话抛给季童。
听梁先生这么一说,校长跟管理员才将目光落在季童身上。
这个身形高挑的男孩,他们一开始便注意到了,只是今天的主角是金主,才刻意忽视他,现在看金主跟男孩关系匪浅,自然也乐意捧着他。
“希希,希望的希。”一直安静坐在沙发上的季童抬起眼眸。
从外人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包裹严实的脸,他的声音清澈平静,没有起伏,但在他开口的一瞬,陈复止便觉得那话不是讲给旁人听的。
陈复止脸霎时黑下,即便预想过会不会是季童故意恶心他,资助小女孩,但真的见到季童,他还是止不住恶心。
季童,究竟想干什么,是讨好卖乖,让他闭嘴,还是另有别的目的?
不等陈复止想完,季童低垂着脸微微抬起,露出上边半张俊脸,深沉如墨的目光,直直落在陈复止身上,“姓陈吧!梁先生说的没错,没有你的话,她可能到死也接触不到正常生活。”
□□希,□□希。
希望的希,确实是个好名字。
陈复止没有反对,不管季童曾经对他做过什么,他没有权力阻止季童做好事。
“阿止...不对,陈先生,不知道您觉得怎么样。”季童望着陈复止,眼中含着浓烈的悲伤,语气透着一股难以忽视的卑微。
他这话一出,会客厅里的几个人精都听出不对劲了。
他们对视一眼,全部静静等着陈复止表态。
陈复止湛黑的眼眸一冷。
果然,季童是故意的,什么资助小女孩,也是为了找个见他的理由罢了。
陈复止不愿再呆在这里,站起来便想离开。
“陈先生,麻烦您特地来一趟,可以容许我冒昧邀请您一起吃个便饭吗?”梁先生没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他一见陈复止神色不对,立马邀请陈复止单聊。
“抱歉,我没有时间。”陈复止毫不留情。
被直接拒绝,梁先生脸色不大好,但也不愿意就这么让陈复止走了,“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的,我想您也希望可以和我们好好吃顿饭。”
拒绝过一次,锲而不舍再次邀请,一般人难免会抹不开面同意。
陈复止神色一冷,不再给冒昧打扰到他的人好脸色,“先生,我很好奇,您是真心想要资助这位可怜的女孩吗?我想,您根本不是小女孩的资助人吧?正在出钱的是你身边这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人。”
陈复止面无表情扫了梁先生僵硬的面庞一眼,“如果您是真的爱心人士,那么我很抱歉冲撞了您,但显然你们的目的不是为了帮助小女孩。”
说完,陈复止不再看神色变得狠厉的梁先生,他冷淡扫了一眼季童,忍着怒意道,“不管姓梁姓季姓陈都好,不是真心的,就不要拿资助人当借口,不要等校长以为小女孩生活有保障后,又心安理得的消失了。”
如果真打算资助小女孩到成年,为什么不敢以季童的身份见人。
第52章 白灼丁漠漠9
闻言, 季童并未觉得陈复止说的有什么不对。
资助一个贫困小孩到成年,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如果这次资助可以让阿止对他改观,就算出面把孩子领养了也无所谓。
只要这个孩子能拴住阿止。
但聪慧如阿止, 怎么看不出他会资助女孩, 只是为了有借口顺理成章出现在他面前。
季童贪婪地看着朝思暮想的男人, 自从在心里上谅解了陈复止,五年来拼命压抑的感情如洪水决堤般狂涌而出。
他的月光始终圣洁耀眼。
那么五年前错失的宝物, 五年后还可以拿回来。
就把阿止身边的人一个个剔除好了。
把他圈养在自己身边, 找最好的医生治愈他的身体, 再给重新塑造一个闭上眼都放心不下的牵挂。
阿止, 他舍不得离开的。
季童苦涩地笑了一下,即便在浓浓的伪装下,依旧能从声音中中听出失落和无可奈何, “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有很多层意思。
在知道季童真实身份的梁先生眼里, 季童是在为从前对陈复止做过错事的抱歉。
在校长一行人眼中, 则是两人关系不简单的见证。
只有陈复止知道, 这不过是一次惺惺作态。
季童,是一个善于伪装的人,他再清楚不过。
“校长目前情况您也看到了,我想接下来不需要我在场。”陈复止保持着礼貌看向校长, 在看到季童的一刻,他早就对女孩能收到资助有一事不抱希望。
本来就不是为了小女孩而来的人, 又会对小女孩有几分上心?
或许过了这段时间,他就把小女孩抛之脑后。
陈复止心情复杂地盘算起自己的存款。
说实话, 他卡里的数字足够他在一个偏远的小城市买一套房子,再将剩余的钱存进银行, 简简单单吃利息过一辈子。
可惜的是,他没有所谓的一生了。
游山玩水,也花不了那么多钱。
与其让剩下的钱,在银行成为无主账户的数字,倒不如拿来帮助需要资助的人。
心里有了章程,陈复止也不再浪费时间,他转头对户籍警道,“抱歉,事情可能弄砸了,我得离开了。”
说完,陈复止无视了若有所思的梁先生和神色不明季童,直接离开了会客厅。
他记得来时的路,直接离开就行,也不需要麻烦女警特地再带他回县城。
一走出会客厅所在的大楼,陈复止便打开微信,跟孟法医分享资助大概黄了的事情。
这段时间,陈复止跟孟法医一直微信聊天。
到现在,陈复止已经习惯什么事情都跟孟法医说上两句。
孟法医为人冷淡,回复大多比较简略,但看到都会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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