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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隽打开门，接过了林滁手上的盒子，林滁往近迈了一步，小声的说道：“我要去和多毛贼打仗了，这个月就出发，齐隽哥！我想等我回来，我们一起找个照片吧。”
“好啊”齐隽听见这话，点点头，他笑着应了下来。
齐隽从自己的枕头下拿出了一把描金镶玉的匕首，递给了林滁说道：“这是我第一件战利品，送给你。”
林滁接过那匕首，一张脸红得惊人，紧紧地握着匕首，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我会带着他的。”
“别带着了，带上你最好的武器去吧。”齐隽笑了起来，林滁看着他的笑脸，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林府的林大帅这个月初带着一队人马已经出发，林滁已经十九岁，他的面容刚毅，腰间的佩剑藏着血腥味的锋芒，跨坐在那匹高头大马上，身后的披风在风中发出烈烈声响。
他想着往西街看一眼，到底是没回头看。
他们出发的那天，齐隽等来了他的命令，他们一小队人马穿过东山林，先去探路。
“我们会死吗？”坠在后面的小萝卜头问着自己身边的这个大高个。
齐隽抿起了唇想了想说道：“你会活着的。”
齐隽跟在队长后面，他们十二个人的速度很快，轻装上阵，两匹马上背着偏重的枪械。
战争远比他们想的要残酷，越往目的地去，地上的尸体越多，年轻人，老年人，最小的看起来还没有他们队伍里的那个小萝卜头高。
“到了。”队长说完，那马发出一声哀鸣，瘫在了地上。
一路上能喝的水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他们几个人根本来不及收拾行装，架好枪，趴在了侧面的山头的草林中。
“来了”队长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下面尘土飞扬，两方人马隔河对望。
齐隽在瞄准镜里看见了林滁，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身侧的佩剑上，暗色的剑柄上像是已经有了血迹，蓝灰色的军装腰间束着的巴掌宽的腰带。
齐隽只看了一眼，便将瞄准镜对准了他的对面。
“先打那个肩上有四个花的。”队长说完，就听见外面开了第一枪。
马蹄踏过浅浅的小河，发出崩裂的声响，对方架起了机枪，队长第一时间调转枪口去寻找那个机枪手。
林滁按在佩剑上的手，勐地拔出，银色的佩剑在光芒在闪耀着，被马靴包裹着的小腿轻轻一夹马肚。
“杀！”
身后响起震天的响声，还有那吹响的号角声。
齐隽将枪头瞄准上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将领，金色的头发隐藏在钢盔下，他刚刚将子弹放入弹膛，那金色头发的将领已经被人一枪打在了腿上，跌落下马。
对面的山头上也有自己人。
齐隽深吸了一口气，耳边的轰炸声开始响起，土块崩裂划过齐隽的面颊。
“把那个弄炮的给我揪出来！”队长的声音带着血腥味。
队上的所有人调转枪头，齐隽将瞄准镜对准了最后面，在阳光下，齐隽看见有什么东西从瞄准镜里一闪而过。
是掷弹筒！齐隽深唿吸，耐下性子，等待着那个人出现。
只是一瞬，齐隽按下了扳机，他看着子弹穿过人群，将那人的头部击穿，血液飞溅，将这一次的炮击拦截。
站在后面的那个指挥官，似乎发现了什么。
齐隽再一次调转枪口，在他们身后发出了一声剧烈的声响，震得他们所有人耳朵发麻，距离最近的那个青年甚至从耳朵中流出鲜血来。
“我会死”齐隽从嘈杂的声音中听见自己身边那个小孩子的声音。
齐隽不能回头去看，他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
“我想我娘能活下来。”那孩子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齐隽咽了一口唾液，喉咙干得剧痛无比，他将瞄准镜对准了那个刚刚露头的人，他的肩膀上有队长刚刚说的标志。
“趴下！”
下一秒齐隽听见队长撕心裂肺的声音，还有迎面而来的炮击，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小萝卜头。
第293章 恨之境—相片
齐隽的动作比他的思想快，他反手将那个半大的小孩护在了身下。
紧接着耳边就响起了轰炸声，土块飞起又落下，将周围的人深深地埋在下面。
齐隽弓起背部，撑起了一个小空间，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背部好像被什么撕裂开，整个人已经变得血淋淋了起来。
“队长”齐隽的声音变得嘶哑，他在战火中想要将自己的队长叫醒。
转头就看见队长头身分离，躺在血泊之中。
齐隽扭过头，他的血开始从后脑勺往前面的鼻尖汇聚，他狠狠地闭上眼睛又睁开。
齐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在不断地流失，他咽下一口血说道：“你想回家就往山下跑，别回头。”
那半大的孩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咬住了自己的牙。
“我不会回家，我要报仇，我要报仇！”他从齐隽的身下窜了出去，从被炸开的土坑里面摸出了一把步枪，架了起来。
齐隽趴在地上没有力气，他伸出手往自己的四周不断地摩挲，摸到了！
“嘭”
是子弹打入人体的声音，那声音是闷响，紧接着就是红色的血花飞出来。
“哥，我回不了家了。”齐隽听到小孩沙哑的声音，最后一声结束，手也垂了下来。
齐隽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开始不听使唤了，眼皮不断地往下坠，不能睡！不能睡！
他开始趴在地上往周围爬，将那小孩身上，队长身上的东西都取了下来，他稳稳地躺在下面，耐心地等待着。
躺得越久，身上的血流得越多，齐隽感觉自己已经开始产生了幻觉，他回到了自己那个和平的年代，像小萝卜那样大的小孩还在问他妈妈要糖吃。
他还会不会遇见林滁那样热切又坦诚的人。
脚步声开始从远处传来，这些人踏在地上的声音像是上好的皮靴，不是自己的人。
齐隽将自己手上的东西按住了，他等待着，等待着那声音再近更近，等待着声音多起来。
直到他的面前出现了第一个头发颜色不一样的人，齐隽扯了扯嘴角，嘴里无声地骂了一句，拉开了自己手上的木柄手榴弹。
林滁这次只能说是惨胜，他的脸上手上到处都是伤痕，胯下的战马也受了伤，两个副官，没了一个。
他们回去的路上处处血迹，马蹄上都沾了血肉片。
突地身后传来一阵巨响，连带着山都在摇晃，地都在颤抖，林滁下意识拉住了马，朝着那个方向看去。
黑烟直冲云霄，看黑烟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狼，看得林滁眼睛都有些发愣。
“哈哈哈，那群家伙，恐怕想等我们走了，他们再去扫荡，不知道扫了什么，哈哈哈。”那断了一条胳膊的副官，听着动静，他转头就看见有人被炸得飞了出来。
他还记得自家哥哥在战场上被人活活用马拖死的场景。
他的阿姐，在冰冷的河水中被泡得浑身发白发胀的样子。
这些人都应该死！
“加快回程，我们这次虽胜，却也伤亡惨重，速速回城休养生息。”林滁说完便又开始赶路。
可是也不知道怎么，林滁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他时不时转头看向那爆炸的地方。
齐隽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每一块肉都碎开了。
他的眼睛还能看见那些踏入自己家园的贼寇都炸得四分五裂，他的灵魂高高地飞起来，俯视着地面。
地面上自己人和敌人的尸体混在一起，血液将地面染红，又顺着那些坑洼处流向那细细的小河。
齐隽感觉自己像是一阵风，被带着往前去，他穿过一阵淅淅沥沥的小雨，他看见有人坐在高堂和那发色不同的人在交换着银钱，有人跪在地上卖着自己的孩子。
那阵风又带着他往上，他看见南边的战线也已经破了，血流成河四个字不足为过。
又一滴水滴落在了齐隽的耳边，炸得他头皮发麻，只觉得眼前发黑。
下一秒，他就被困在了林滁身边。
林滁的伤受的重，他腿上的布料已经黏在身上，再轻地往下带，都能让他皱起眉头。
齐隽站在后面，他知道自己现在只是一个魂魄，却还是忍不住蹲了下来，鼓起面颊为他吹着伤口。
“林家蛮呢？”林滁问道。
林家蛮进来，他跟着林大帅出去，这次算是微微败了下风，他的脸上出现了一道长长的疤痕。
“我安排的事情呢？”林滁问道。
林家蛮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将头扣在了地面上，林滁看见他的动作，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吓得林夫人直掉眼泪。
“出了什么事情？”林滁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
林家蛮抬起头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颤着声音说道：“齐公子是急先锋的人，这一次，急先锋全军覆没，无人生还。”
林滁听着林家蛮的话，只觉得头有些发昏，他眼前看着的东西都变得虚了起来，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林夫人含着眼泪点头。
“不可能”林滁喃喃道，他还说回来照相的，他还给了自己一把匕首。
林滁想要往前一步，下一刻，天昏地暗，在落向地面的那一刻，他听见一滴水滴落在耳边。
齐隽站在一边，伸手将要将林滁扶住，林滁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林夫人急忙伸出手将林滁扶到了床边。
夜深了，还能听见林夫人落泪的声音，齐隽站在林滁的床边。
他扭头看着身侧，挂在那里的军装，上面暗色血迹，还有已经裂开的袖子，齐隽伸出手用自己的手指勾勒出林滁的眉眼。
林滁皱起眉头，勐地睁开了眼睛，齐隽明知道林滁看不见自己，却还是将手收了回来。
天色刚亮，醒着在床上躺了一夜的林滁翻身起来，找出了自己最好看的衣衫，早早地出了门。
林夫人看着他的背影，将想要去叫人的林家蛮拦了下来说道：“让他去吧，他那颗心都快不跳了。”
林家蛮抿着唇，不敢说话。
外面的卫兵突然传话来说，门外面有一个叫元宝的，来送货。
林大帅这会儿也醒来，他撑着自己的拐杖，站到了门外。
“你这拍照什么时候能取啊？”林滁一大清早站在了照相馆门口敲开了门问道。
门内的人见到是林滁，立刻退了进去说道：“两天就好，到时候可以给您送到府上。”
林滁点点头，他将椅子挪开，站在了前面，侧了侧身子。
“您往中间站些。”站在相机后面的男子说道。
林滁摇了摇头说：“这里还有一个人要站着。”
林滁说完，那人也不敢再说，只能开始准备拍照。
齐隽的灵魂落到地上，他站在林滁的身边，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他们两个肩头靠着肩头，齐隽才发现林滁比自己低了一些，正好挨着自己的耳垂。
“看这里”那男子叫了一声，一人一魂同时看了过去。
只听见咔嚓一声，对面白光一闪，齐隽感觉自己好像被那白光吸了进去。
“记得送来林府”林滁说完，低下头碰了碰自己的肩头，他好像在刚刚那一瞬间碰见了齐隽的手。
林府正是热闹的时候，林大帅的眼睛都快放光了，这都是什么好东西啊，让我来闻闻，天啊！这是上好的机枪的气味。
“你们在干什么？”林滁站在门口问道。
“你看看，这是齐隽让那个什么元宝送过来的，看看这枪，看看这银元！”林大帅恨不得直接躺上去。
林滁的眼眶突地红了起来，他狠狠地吸了一口气，站直了身子，大踏步走了过去。
两天后，照相馆的人送来了照片，林滁给了他两枚银元，他将照片拿在手上，照片里面只有他一个人微微侧身站着。
“真是个骗子。”林滁小声道。
他站起身将照片放到了帽子里面，林滁一开始也不相信林家蛮的话，可当他真的去找了，将齐府翻了一个底朝天，将那间破旧的院子重新整理。
最后在急先锋的名单里，齐隽两个字写得清清楚楚，在名字上有一道鲜红的横线。
林滁坐在桌前，他打开窗户，任由冷风往里面灌，他记得第一次见到齐隽的时候，他给自己说东卫城的糖葫芦是最甜的。
“要是在遇见，就换我给你买糖。”林滁看着外面那轮刚升起的太阳小声说道。
侵略者的进攻速度还是很快，林大帅接到消息的时候，听闻敌人已经越过了那条分界江。
一大清早，林夫人站在门口给林大帅和林滁两个人整理着衣衫。
她拍了拍林滁身上的军装，为林滁将头顶的帽子戴正，她说道：“我们林家的儿郎没有孬种！”
“母亲说的是。”林滁那身原本合身的蓝灰色军装如今穿在身上竟有些晃荡了起来。
林家的人只有战死！绝没有投降！
林滁的马靴紧紧地绑在他的小腿上，他翻身跨坐在马上，身侧的佩剑边还别上了一把小匕首，看着精致非常。
“我走了”林滁对着林夫人微微低头，带着他身后的士兵们奔赴战场。
第294章 劫云也休假
林滁清楚这是一场有来无回的战斗，可他绝不可能后退。
前方的战壕中已经开始趁着停火清理尸体。
他坐在后面，佩剑已经有些卷刃，鬓角处的血液凝固。
“林少”门口响起林家蛮的声音。
“进来”林滁戴上帽子站了起来，腰后侧的马鞭已经断裂。
林家蛮是从林大帅那边赶过来的，他带了一封信，还有一部分粮食。
“这信送到，我就走了。”林家蛮没有停留，将信放下就走。
林滁看了那信很久，才缓缓打开，上面是母亲娟秀的字体，母亲说了南边出了一个好领导。
林滁勾了勾唇角，这信是回不了。
“林少！”外门是瞎了一个眼睛的杜二在叫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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