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皇后扯了扯嘴角,显露出个笑,满含悲哀,“我……我不怪你,阿爹应该、应该也不怪你。”
倘若沈国公知道明康帝的计划,想来也会同意。
沈皇后:“但、但是,我也无法再面对你。”
明康帝摇头,“不……”
沈皇后气息逐渐变弱,最后撑着一口气,喊出了儿子的名字,“时野……不要、不要怪…母后。”
沈皇后薨逝,谥号孝贞。
朝堂肃清一新,应该陪伴身侧的人却是再也不在。
高公公心中唏嘘,他是这一切的旁观者,乃至后来太子发现这件事情,他也知之甚详。
因为外祖的离世,舅舅的离世,当时年纪尚幼的薛时野面对两个亲近之人的离去,心情无人能体会。
舅母甚至因丈夫的离世跟着去了,那个时候沈玦年纪更小。
薛时野看着小表弟,正是还不知道‘死亡’的年纪,只是为找不到父亲母亲而感到难过,却又很容易被其他事物吸引住注意力。
但他不一样。
紧接着,再是母亲的离世。
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再之后,薛时野得知真相。
“那天太子和小世子不知怎么竟去了一趟天牢,然后就得知了一切。”
说到这里,高公公脸上的表情变了。
那些人本来想刺激一下这个备受宠爱,也是他们眼中钉的中宫嫡子,不料这一刺激,直接引得人狂性大发。
本来之前在牢狱中等待处死,还有几日可活,结果一个个提前去见了阎王。
薛时野几乎杀疯了,浑身是血。
母亲、外祖,舅舅、舅母,都是因为这些人而死。
但,最大的罪魁祸首,还是明康帝。
倘若他愿意放慢自己稳固皇权的速度,就不会造成这样惨烈的下场。
薛时野一步一个脚印,往皇宫走去。
沈玦当时便被吓呆了,只能怔怔站在原地。
这件事情最后到底怎么样,也唯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太子在监牢里已经发作了一通,行至皇宫已是力竭,再没有力气去找父皇算账。
明康帝到的时候,立马便让人处理了所有目睹一切的宫人,如今整个天下都牢牢被他掌握在手中,明康帝有绝对的权利。
所有知情者不是死了,就是像高公公这样,是明康帝绝对的心腹。
高公公:“太子醒来后,性情大变。之后的,想必太子妃您都知道了。”
此前薛时野的性情就逐渐变了,那次的刺激,则更加阴晴不定。
明康帝都拿他无法,他心底的痛一点也不比儿子少。
最爱的妻子死在他怀里,儿子也不理解他。
原本打算直接把人封为太子,但因儿子变得阴戾的性情,明康帝还是暂时搁置了这个念头。
直到安连奚的出现。
“时野……”明康帝看着走到榻边的薛时野,眼睛有些涩,对方背对着光靠近,他好像有些看不清了。
恍恍惚惚中,透过儿子那张与妻子有六分相似的眉眼中,明康帝好似看到了发妻。
“阿婵……”
他的妻子,理解他,也不怪他。
但是……
至死都没原谅他。
明康帝眼神略微涣散,“朕,错了。”
薛时野脚下蓦地一顿,他眸光微闪,望向榻边呆坐着的人。
明康帝还在继续,唇边一张一合,鼻端微微翕动,气息都弱了下来,“朕错了啊……”
不是儿子不理解他。
是他做错了。
这就是帝王的通病吗。
明康帝视线转向薛时野,渐渐聚焦,“时野,原谅父皇。”
薛时野深深望他,良久,他低声开口:“嗯。”
明康帝眸光骤然亮了亮,但又很快湮灭。
他看着薛时野,忽然明白了。
这声‘错了’,其实早就该说了。
是他固执,是他放不下帝王脸面。
薛时野:“母后不怪您,我……也不怪了。”
他一直在等明康帝的这句话,如今……好像等到了。
明康帝先是愣了愣,高仁全是什么时候把事情告诉薛时野的。
不过这也不重要了。
及至此时,他终于可以笑了,嘴角的笑意释然,“那就好,那就好。”
薛时野看他,“那儿臣就先告退了,您、保重身体。”
明康帝抬了抬眼,和他对视片刻,没有再从儿子眼底看到往日面对他时的漠然,心念一动,“好,快去吧,奚儿该等急了。”
薛时野颔了颔首,唇角微勾,“这便去。”
明康帝笑着摆手,看着他大步离开的脚步,像是也有几分等不及似的。
薛时野确实等不及,心底的心结骤然解开,这一瞬间的喜悦,他想跟小乖一起分享。
偏殿中。
安连奚听完了这段过往,心中情绪难言。
他没想到事情的发展竟然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复杂。
薛时野应该比任何人都要难受。
明康帝……
对方的做法是他不能理解的,但安连奚也知道,自己不能要求别人跟自己的想法一样。
而且,对方还是一个古人。
身为帝王,坐在那样的高位,总是有些地方不能顾及到,对方有对方的考量。
安连奚是站在薛时野这边,所以会觉得明康帝的做法太过激进。
但在从始至终都站在明康帝的高公公眼中,又是另外一番截然不同的看法。
明康帝的做法在高公公看来无可厚非。
总要有取舍,也要有舍才有得。
安连奚没再说话,他静静等着薛时野找来,直到看见殿门处走入的那抹玄色身影,心下荡起涟漪。对视的一瞬间,好像什么都不用多说。
张总管更是机敏地把高公公叫了出去,把地方留给两人。
安连奚看着薛时野,“阿野。”
薛时野走近他。
安连奚仰着脸,“你很高兴。”
薛时野道:“嗯。”
安连奚动了动唇,“可以告诉我吗?”
薛时野:“当然。”
他自然地坐到安连奚身边,动作娴熟地把人抱入怀中,“小乖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安连奚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我都知道了。”
薛时野一顿。
安连奚遂补充:“刚刚我问了高公公。”
他眨了眨眼,望着薛时野的双眸,“所以,我都知道了。”
薛时野同样看着他。
安连奚微侧过身,和他面对面,捧着他的脸,“我的阿野辛苦了。”
薛时野久久无言,安连奚凑近他亲了下。
两人对望着,薛时野几乎不受控制地把人拥入怀中,“小乖……”
就在刚刚,有那么一瞬间。
“我好像觉得,以前遇到的一切苦难都是为了遇见你。”
安连奚笑,“那你可要好好珍惜我。”
薛时野应了声,正待垂首吻下。
安连奚却突然蹙了蹙眉。
薛时野神色微变,“怎么了?”
便见安连奚低下头,看着肚子。
“……好像动了。”
四个半月会胎动,但是不明显~
第68章 宫变啦
四个半月,段神医说胎儿是会动的时候,但是一般不会很明显,可安连奚却是真真切切感觉到,小团子好像动了一下。
他倏然撩起眼帘定定去看薛时野,和他对视,眼底全是新奇。
薛时野神色还有些微怔,眸光缓缓下落。
动了……
安连奚被他久久盯视,耳朵尖一红,看着他碰了下,“现在不动了。”
刚才只是一下而已,凑巧被他发现了。
薛时野眼神闪动,“嗯。”
安连奚捂了下他眼睛,“好了好了,你别看了。”
他知道薛时野想跟小团子互动,别说,他自己也挺想的,只不过这才四个月,没那么快。
安连奚松了手,见薛时野还目光灼灼望着自己,脸热了热,低着眸说:“以后……等之后小团子再闹,我就告诉你。”
所以不要再一直盯着看了!
薛时野唇角扬了下,“好。”
安连奚觉得薛时野今日格外不同,或者说,从他进门的那一刻起。眉眼间那层淡淡的阴霾散去,竟显出几分少年的鲜活气来。
他的阿野,年纪也还不大。
安连奚看着薛时野,指尖划过他略勾起的薄唇。
从高公公的态度中,他大概能知道明康帝想跟薛时野说什么,再结合后者表情,安连奚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了。
明康帝和薛时野说开了。
安连奚心底也不禁高兴起来,为薛时野高兴,也为明康帝高兴。
“以后我们都要好好的。”他抱着薛时野的腰,轻声说。
薛时野抚了抚他的发丝,“会的。”
安连奚便笑起来。
似乎不止是薛时野,之后安连奚再看到明康帝时,明显也觉得对方有了些精气神。高公公见到他的时候,更是恨不得纳头就拜。
对高公公来说,明康帝已经不是简单的一句主子可以概括的了,更像是信仰。那不是对皇权的敬畏,而是对明康帝这个人的忠诚。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暮色四合,车上,安连奚还在和薛时野商议着要不要再找段神医,把药方改良一下。
薛时野应了。
“今天我也要守岁。”安连奚眯着眼,时不时掀起帘子去看街道上的景象。满城都被红灯笼照亮,鞭炮和烟火声不绝于耳,年味十足。
最近安连奚睡觉都很早。
薛时野就算要弄,也会早早就放他睡觉,让安连奚和小团子都有充足的睡眠时间。
听见他说要守岁,薛时野笑了声,“你如果撑得住的话。”
安连奚鼓了鼓腮帮子,感觉被小看了。
薛时野也笑着睨他。
安连奚没跟他闹,因为注意力没一会便被外面的动静吸引,街道上有杂耍的艺人,围观者不在少数,“薛时野!停下,我要看!”
薛时野见他心动得很,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得他直想把人揉搓入怀。
最后,两人裹着大氅,携手下了马车。
安连奚坚持不要抱,薛时野便跟在他身侧,拉着他的手。
张总管等人则远远缀在两人身后。
“多亏了太子妃,我等也有机会如此出来闲逛。”张总管乐道。
映恬、映红俱是相视一笑。
温木也同样微笑,一行人全都穿着新衣,融入热闹的人群。
杂耍艺人是以前安连奚曾在电视上看过的一样,嘴里喷火的。和现代常用的汽油不同,这些人用的是松香粉。
除此之外,还有胸口碎大石,跳火圈一类的杂耍。
安连奚被薛时野带着找了家附近的酒楼,坐在靠窗的位置朝下看得津津有味,窗户大开,吹得他两颊冰凉。
薛时野见他看得兴起,无奈只得伸出手,捂着他的双颊,让人靠在自己怀里。
安连奚望着底下的表演,惊叹连连。
薛时野知道他向来喜欢这些,眸色动了下,闪过一丝什么。
安连奚:“你看到了吗,刚才那个人好厉害,那么大的焰圈,还有……”
薛时野听着他说。
相临的街道口还有一条长河,对面隔着水榭有唱戏的优伶,吊着的嗓子传出老远。不少京中勋贵子弟都会包下那里的包厢,或点人进去单独观赏,或隔着纱幔饮酒赏乐。
其中的一个雅间中,薛云钦神情莫测地盯着歌舞,雅间内一角,一道黑色身影悄然出现。
“你们要准备动手了?”薛云钦惯来温润平和的嗓音,此时说不出的冰冷。
近来明康帝的身体每况愈下,朝廷上下谁人不知,已经有许多臣子开始往太子府跑了,还有些更是朝中元老。
这无疑是一个信号。
朝廷的更迭,也意味着动荡即将开始。
最近其他几位皇子亦是动作频频。
“你母亲是决定,半月后。”
届时,明康帝的身体差不多应该到极限了。
薛云钦却是没有再说什么,他静静看着他眼前的中年男人,对方的五官俊朗清润,乍一看瞧不出年龄。明明双手染满鲜血,偏生了一副好相貌,似带着点书卷气。
而他,与这个人竟有六分相似。
都说外甥像舅,但早在很久之前,薛云钦就察觉到了不对。
因为他像舅,像萧皇后,唯独不像明康帝。
如此明显的相似点,薛云钦想不察觉都难。
也就是这个人从不出现于人前,萧氏一族中更是传言萧皇后这一辈,仅有一女。
这也是明康帝为何选中对方,封萧氏为皇后的原因。
萧氏一族的男儿,从来都不被放在明面来养。
这也是萧氏为何能立于不败之地。
薛云钦笑了下,唇角笑意微寒,眼中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我看你是昏了头。”
男人于阴影中看向他。
自上次开始,薛云钦就没有喊过他‘舅舅’。
“昏了头?”
男人顺着他的话说了一句,脸上浮现出一丝狂热的情绪,“大概是吧。”
薛云钦久久凝视他。
男人很快离开,暗卫后脚就进门了,薛云钦看了他一眼,“准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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