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情既已还清,他跟那个人应该就没关系了才是,而且……他也太亏了。
好不容易逃出了安府,结果还被抓了回去,等于白折腾。
在安连奚的叹息中,他回到了安府。
刚出马车,安连奚就看到府门在沉着一张快要滴出黑水来的脸的安守义,“连奚长大了。”都学会逃婚了。
安守义全然没有这婚约是怎么来的自知。
安连奚因着这几日的荒唐,面上带着疲态。刚才兴许还在车上受了凉,整个人看起来恹恹的,将那眉眼间的艳色硬生生压下去了几分,却仍有种别样的韵味。
这副样子,落在跟着一起出来带着些想要看热闹心理的安连华眼中则变了个味,他的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晦涩。
“兄长去了哪里?可把父亲急坏了,这几天都没睡过一个好觉。”
没睡过一个好觉的人岂止安守义一个。
但是安连奚现在没有多余的气力去跟安连华在这掰扯,他慢腾腾地下了车,为了不让人看出异样,一步一挪都像是只小乌龟在缓慢爬行。
安守义见他不言不语,更加气得脸色发青,抬手就要往安连奚脸上打去。
被无视了个彻底的安连华咬牙,瞥见安守义的举动,心底忽然就开心了。
明明是个没有母家庇护的,偏偏却占了嫡长子子的名头,安连华对于这个兄长当然是没有什么好印象的。再加上对方那张脸,不愧是当初名震京城有第一美人之称的柳茹芸之子,无端就让安连华看他不顺。
安连奚同样撇到了安守义的动作,这才给了他一个正眼,清凌凌的目光和后者看来的眼神对上。
安守义即将落下的巴掌陡然停滞下来,他先是愣了下,没有计较安连奚怎么敢和他对视,而是脑海中突然就想起明天就是大婚。
所以,这个儿子目前还真不是他能动的了。
安守义索性把手背到身后,声音冷肃,“你们两个,把大少爷带到清苑。看好了,若再有闪失……哼。”
被点名的正是前几日看护不力的两人,此刻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却又很快压下,“是,老爷。”
清苑,是当年安府老夫人在世时设立的佛堂。
安守义让人把安连奚带过去的意思不言而喻,纵然现在他动不了对方了,可若是换作其他惩罚就没人能说什么了。
要说也得看出来才行。
再者,岐王府那边看起来也不是很重视这次的婚事,根本无人会追究这些。
两个侍从当即上前要把安连奚钳住,被他错身躲了开去,终于说了回来后的第一句话,只声线略有几分仿佛被使用过度产生的沙哑,“我自己走。”
安连奚循着脑子里那点稀少的原主记忆。
一直到了清苑,却听两名侍从对他轻蔑道:“进去吧,大少爷。”
“老爷有令,今日不许给大少爷您送饭,您稍后也不用问我们了。”
安连奚蓦地睁大眼。
瞧见他这么惊讶的侍从叉着腰就笑了起来,等着就是对方的失态。笑罢,两人皆是又一个蔑视的眼神朝安连奚扫去,当着他的面就在屋外落了锁。
不说安连奚本就没有本事逃出去,便是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也容不得他再做什么挣扎。
安连奚走进佛堂,找了个蒲团,动作像是放慢了十倍,一点一点坐下去。
佛堂有些阴冷,许久没人进来了,还落了一层灰。
安连奚只觉自己的喉咙正在扯着疼似的,呼吸都有些费力。
冷。
安连奚抱住自己,试图自己给予自己一点温暖。
眼睛也是酸的,这两天哭多了,那厮根本不管他的求饶……后面安连奚也渐渐学乖了,不吵不闹,去适应迎合。
又想到那个人了。
安连奚把脸埋进膝头,闭上眸子,慢慢放空大脑。
太累了。
好辛苦。
希望这是一场梦,醒来马上烧高香。
但这不是梦。
安连奚醒过来的时,感觉一阵头重脚轻,整个人都是昏沉的。
他太疼了。
喉咙在扯着疼,身体也似裂开重组过,手脚都不像是他的,根本不受使唤。
“有人吗……”
安连奚动了动唇。
外间毫无动静。
安连奚眼眶发酸。
嘀嗒。
一颗大大的泪珠落到了青石地面上。
他想回家了。
安连奚的意识渐渐模糊,等到他再次醒来时,整个人躺在柔软的被褥中,头顶是红色的帐幔,同时有丝丝缕缕的药香钻入鼻端。
他又没死成……
得救了。
“少爷,你醒了少爷,呜呜呜。”
安连奚僵硬地转动脑袋,就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跪在床边,脸上挂着泪。
“你、”安连奚想到这人是谁,他这个身体的母亲曾给他挑选的书童,“温木。”
温木连忙点头,“我在,少爷,你这几天去了哪里……肯定过得不好,老爷竟还罚你进佛堂,你都晕过去了……”
此刻已是天光微亮,安连奚继续偏着脑袋看向外面。
已经是第二天了啊。
安连奚似想起什么,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
“衣服是我给少爷换的,里衣还需少爷自己来。”
温木说着又担心地看着安连奚的脸色,“少爷,您行吗……”
“我想先洗、”里衣没换,安连奚松了口气,说到一半,他又换了个词,“沐浴。”
温木连忙点头出去给他打水。
待水桶装满水,安连奚让人出去。接着一个人费劲他地起身,水面上映着的是他自己的脸,他看了看,感叹着穿书定律。余光瞥见那散落在原本白皙细腻的肌肤的无数斑驳,遂转开目光进了浴桶。
然而他的这个澡刚洗到一半,外面便响起了一道高昂的女声。
催命符一样的魔音贯耳。
“大公子,吉时就要到了,您可准备好前往岐王府了?”
第4章 见面啦
这么快!
安连奚骤然抬头,门口很快传来温木和喜婆的交谈声,言及还在沐浴。
“那可要快一些了。”
安连奚匆匆出了浴桶,大红色的喜服挂在衣桁上,他慢吞吞走过去,待穿戴完整套上鞋袜时,力气跟被抽干了似的,他靠坐到了床榻边。
视线扫到喜袍下摆,又不可控制地想到方才他套上袜子时看到的。
连脚背上都有红痕……
安连奚悄悄捂住半边脸。
外间没再听见屋内动静的温木敲了敲门,“少爷。”
安连奚:“进来。”
温木进门就看到倚靠在床边的人,墨发披散,坠了满身。一双眼透亮清澈,容色秾丽,此刻颊上有蒸腾水汽染上的淡粉,愈发夺目,道一句人间绝色也不为过。
温木晃了晃神,进屋。
安连奚先是嗅到一股浓烈的药味,接着看见温木手上端了碗热气腾腾的药。
清楚自己的身体,安连奚拧眉,捏着鼻子把药喝了。
那边喜婆又过来了,“我的大少爷哟,您再不快些可要误了吉时了。”
安连奚闻言抬头。
喜婆顿时哑声。
唇红齿白的少年映入眼帘,淡淡朝她瞥来一眼,端的是倾城绝色。喜婆不由想到了那个号称京城第一美男的安二公子,似乎不及眼前这人多矣。
不过这也不是她该想的,更不是她该看的。
这位可是岐王妃。
想到京中盛传那位的脾性,喜婆暗道:也不知这神仙似的大公子进了岐王府能撑多久。
余光中喜婆撇见那摆放在矮几上的药碗,身子骨倒是和传言中一样,不是很好。所以总待在府中,难怪名声不显。
身体不好的安连奚由着温木给他束发,再被带着一路出得府门,上了花轿。在此期间,安守义连见他一面也无。
与此同时。
岐王府张灯结彩,来往的皆是朝中勋贵,脸上俱都带着合适的笑。
前来贺礼的众人在管事的照顾下进门,随从把贺礼递给门口的小厮,也不在意新郎官没在府门迎客。
那位要是出来迎客了,那才叫奇怪。
直到花轿过门,堂上新人一个都没露面,这下子众宾客才面露诧异。
作为王府大总管,张总管适时出面,“诸位大人,王爷忧心王妃体弱,这才免了拜堂的仪式,稍后王爷再来与众大人喝上一杯。”
话是这么说,喝不喝还是两回事。
在场的都是些人精,哪能不懂。
岐王妃体弱,也不知能撑几日。
安连奚也在想,自己能不能撑过今天。
他被王府的下人搀扶着下轿,一路被引到了后院,进了新房。
小说里,‘安连奚’嫁过来当夜就死了。
原书中是这样描述的。
【那个男人俊美如天神,眼神却犀利如刀,看过来的那一眼似藏了冰刃,直割得安连奚心头淌血。无需靠近,那几乎令人窒息的煞气叫人胆寒,当着安连奚的面,将黑衣刺客一刀封喉,引得他一阵心悸。而后就叫对方气势威严地朝他一步步逼近,“岐王妃,窝藏刺客,该当何罪?”】
回忆到这段,安连奚的手也不自觉地捂上了心口。
有人今夜会行刺岐王,而那个刺客,此时应该正躲在这间新房子中。
思及此,安连奚只觉呼吸困难。
他本来就折腾了几天,加之因昨夜受寒,身体太弱,此时更加大受刺激。一面想要怎么样才能逃过质问,避免一死,一面又痛斥岐王这个暴戾的家伙,要杀就杀,还要吓唬他。
安连奚是真的害怕,不想看到死人,也不想死。
另一边,张总管匆匆行入后院,进到书房。
只见房内光线大亮,日光透过窗棂钻了进来,撒在那靠窗而立的挺拔身影上,镀了一层金色的边,通身气度让人不敢直视。
张总管微微垂眼,“王爷,吉时已过,该去敬酒了。”
薛时野并未回头。
张总管不敢多说,只提醒一句就出了书房,主子不在,宾客还是得有人去招呼,不能怠慢了去。
待他一走。
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才悠悠然响起,“人找到了吗?”
话落,房内悄然出现一道半跪着的黑色身影,“禀王爷,崖下尽皆搜过,没有。”
薛时野没说话,暗卫蒙在脸上的面罩隐约被额上不断低落的汗水打湿,头又低了几分。时间紧迫,他们也来不及大肆探查,也以免泄露他们王爷在这出事的消息。
人没找到。
薛时野心里说不出是愤怒还是其他。
明明那么娇气,碰一下要哭,用力了也哭。说全身都疼,为什么还要跑,不在洞里待着等他回去。
薛时野原准备把人带回王府,到底是他的第一个人,就算没有感情,他也不打算亏待了人。
所谓的报恩,也只是当时无可选择的情况下顺势而言罢了,他亦非挟恩图报之辈。
谁知对方根本不要他的补偿,趁他不在居然跑了。
本是了却一桩麻烦事,但薛时野心里却似堵了一口气,一时间心火愈胜。
打发掉暗卫,薛时野踱步,不疾不徐往前厅行去。
前厅中宾客众多,等了许久才见今天的主角登场,却没有一个露出不满的神情。
这位可是金銮殿上连皇帝的面都不给的人,他们算什么。
薛时野到场,也无人敢上前敬酒。
约莫一刻钟后,才见有人过去搭话,众人定睛一看,却是六皇子。
“今日大喜,瑾在这里恭喜三皇兄了,抱得美人归。”
瑾,六皇子的字,原意美德贤才。
但在薛时野看来,四个字他这只占了一个,闲。
“哦?”
这桩婚事是怎么来的,薛时野又岂会不知,至于那句‘美人’,他嗤笑一声,“薛云钦,若真那么闲,本王不介意给你找点事做。”
六皇子薛云钦脸上的笑意一顿,面上温和之态微敛,他的这位三皇兄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给面子啊。
不过也就是个纸扎的老虎,这婚明明有拒绝的权利,却生生让他算计了去。
然而……想到那日见到的岐王妃,薛云钦又认为对方也该觉得占便宜了才是。
有他打头,其余几位皇子跟着过来祝贺。
如今的大承皇帝子嗣在历代皇帝中算不上稀薄,却也未多丰。
大皇子早夭,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入朝听政,另有尚在襁褓的八皇子。
公主共有四位,前三位都已出嫁,四公主尚住宫中。
薛时野在这里面,是唯一封王的,亦是前皇后之出。
地位比之其他皇子自是超然。
薛时野不耐应付这些人,几杯酒下肚后便神色莫测地端坐主位,此后再无人敢上前敬酒。
一直到天色擦黑。
张总管送走一众宾客,跟着薛时野一道往后院去,“王爷,王妃在西苑。”
离薛时野的东苑不远不近。
正打算往东苑走的薛时野步子一顿,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正在这时,影卫送上一张薄笺。
薛时野牵起一边嘴角,棱角分明的面上冷意弥漫,转道就去了西苑。
西苑新房内,安连奚迷迷糊糊醒来,眼神朦胧,但在看清天色的下一秒猛然惊醒。
他怎么睡着了。
睡前他还在想那个刺客藏在哪里,分明该是如芒在背的时候,偏偏他撑不住病体,睡意袭来时丝毫不做抵抗地就进入了梦乡。
此时此刻,安连奚才有了那种死亡倒计时的感觉。
特别是在门口传来温木的声音后。
“参、参见王爷。”
薛时野瞥一眼说话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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