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需要去找别的出路。
可她挥霍掉了太多东西,她在国外混了八年的日子,回国的次数屈指可数。八年太久了,她好像落伍了,她对国内的状况一无所知。
她可悲的发现,快二十七岁的自己,好像什么都不太会,只有一张脸和一副或许不怎么样嗓子。
她在国外修的是音乐专业,但那几年也根本没有多用心去学。
她就连国内现在流行什么歌都不知道。
掏出手机,闻洛翻了许多遍通讯录,看着曾经那些熟悉的名字,无比复杂的情绪涌在心头,她跟很多人都淡了联系,更多的,是早就已经断联了。
她不知道她可以找谁,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变成这副狼狈的样子,她其实很想藏起来,不让曾经的任何人知道。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手机屏幕上方弹出来一条备注为【冉冉】的消息。
*
闻洛只睡了四个小时,第二天早上七点半就起床去医院给母亲送早餐,用热毛巾帮她洗脸擦拭身体,喂着她把粥吃下,陪了她一上午。
中午邱玥来了,让她赶紧去吃饭。
这段时间,只有看到了邱玥,闻洛才能喘上一口气。
“谢谢你啊,邱阿姨。”自从回国,她不知道说了多少遍。
邱玥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没事儿,照顾方董都是我应该做的。”
早就不应该了,公司已经破产,方兰早就已经不是什么方董,邱玥也不是她的助理,她应该直接卷铺盖一走了之的。却主动说,一定要陪在方董身边照顾她。
闻洛不知道为什么,但真的很感谢她。
从医院离开,闻洛没有回出租屋,急匆匆赶往附近的一家餐厅,餐厅二楼的角落里坐着一个戴墨镜的靓丽女人。
周书冉。
冉冉。
昨天晚上周书冉联系了她,约她今天在这里见面。
八年没见,从前那个学舞蹈的小白兔,也已经变成了成熟稳重的大人。
周书冉大学去了帝都艺术学院,毕业后一直在拍戏,如今是小有名气的演技派。
这些年里,周书冉其实一直都和闻洛有着联系。
互相关心,互相祝福,偶尔闲聊,问问近况。
她们上一次在微信聊天,是几个月前周书冉的二十六岁生日,闻洛在南极圈给她发了几张企鹅的照片,祝她生日快乐。
周书冉给她打电话,她还可以在电话里带着笑意侃侃而谈,声音中裹挟着南极圈的风,自由得让所有人都羡慕。
短短几月,一切都变了,闻洛像是被砍掉了双翅,拖着流血虚弱的身躯坐在她面前。周书冉垂了垂头,眼泪险些掉下来。
她怎么也想不到,时隔八年再一次和闻洛见面,她会比八年前在天台时大病初愈的样子还要令人心碎。
周书冉想帮她。
在这个时代想要来钱快的话无非就是搞电商当网红,进娱乐圈当演员拍戏。
闻洛的脸完全有这个条件,且她曾经有过拍戏的经验。
几年前闻氏投资了一部电影在泰国拍摄,她当时也在泰国,就想着去凑个热闹,演了个配角。好像还小火了一把,剧播出后很多剧组联系她,但都被她婉拒了。
她只是玩一玩,并没有进军娱乐圈的想法,更不想要被束缚,转身就去了不知道哪潇洒。
现在她的微博还有十几万当时圈的粉丝。
依靠着这些优势,闻洛跟直播工会签了约,尝试着边搞直播边通过周书冉的介绍去试镜,每天在帝都这个陌生的城市笨拙地来回奔波,一刻也不敢懈怠。
她每天都很累,累到都没有好好看过从前最向往的帝都的雪,从来都只在车水马龙之间,低着头,迎着雪走。
*
包厢里光线调成深蓝色,几个打扮流气的男人和几个衣着暴露表情谄媚的女人调笑着,见到有人推门进来,目光瞬间汇聚在闻洛身上上下打量。
外面下着雪,闻洛身上带着凛冽的寒气,她穿得一身洁白,画着淡雅的妆,墨色长发别在耳后,乍一看有股说不出的清冷感。一看就是按照剧中人物的人设来打扮的自己。
坐在最中间的男人忍不住弯唇一笑,嘴角带着不易察觉的嘲弄。
闻洛也注意到了他。
觉得他眼熟,皱起眉头回忆片刻,闻洛表情骤然一僵。
投资方,张总,张耀明。
她接到通知,一部她视镜了两次的剧的投资方要见见她,请她吃饭,她没有多想就应了下来。
之前光看名字,闻洛记不起来他是谁,以为从未认识过。此刻见到了他的脸,一些不太好的记忆涌现出来,闻洛只觉得心凉了大半。
张耀明,一个之出现在闻洛的世界里,早就已经被她淡忘了的小人物。
几年前在泰国拍戏,他也在,闻洛跟他起了冲突。
当时他可能还没这么有钱?恭恭敬敬地叫她闻大小姐,明里暗里想泡她,油腻而不自知,惹得闻洛很烦。
那时的闻洛太肆意了,感受到一点不适,就把人弄得无地自容,脸面丢尽。
被记仇也很正常啊。
桌面上摆着几瓶上好的烈酒,但她们谁也没动,明摆着就等闻洛来。
闻洛扬起一抹礼貌的笑,学着其他人,恭恭敬敬地叫了他一声张总。
“给大家介绍一下,闻大小姐!”张耀明站起身来夸张地给在场众人介绍,“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闻氏的千金小姐,前几年跟我有过合作,这些年一直在国外进修,前段时间因为家里变故,刚回国不久。”
其他人或许都是第一次听说闻洛,也纷纷笑着应和说认识。
“呵。”
张耀明笑眯眯地看向她,“闻小姐你很少来帝都吧,这里的生活还习惯吗?对比南淮,是不是有点儿太冷了?”
闻洛笑了笑,“谢谢张总关心,也还好。”
“来来来,快坐快坐。”张耀明走过来想扶她坐下,闻洛不等他来碰,自己率先坐到了一个空位上。
张耀明的手一空,有些尴尬地摆弄了一下手中的打火机,笑着问:“令堂身体状况如何啦?我听说是白血病啊,还是二次复发。唉,我家里人也有人得这个病,每天提心吊胆,花钱如流水,糟心。”
闻洛抿唇,沉默。
她不知道能说什么话来迎合他,更受不了自己的母亲被她拿来这样玩笑。
只能沉默。
“嗨。”张耀明挥挥手,“我们回归正题好了。”
“之前闻大小姐你的视镜我都有在场,你的演技确实很好,跟角色也很贴合,不过......那个角色其实我们已经有人选,叫你来,是想看看你能不能争取一下。”
闻洛:“怎么争取?”
张耀明笑笑不说话,他身边的狗腿帮着说:“我们张总的规矩,谈合作前先喝酒。”
......
跨进这间包厢,认出张耀明起,闻洛对即将面临的这一切已经有所预料。
她拧开瓶盖,娴熟万分地自己给自己倒酒,一口一口地往嘴里灌。
她其实知道希望很渺茫,张耀明很可能就是为了羞辱她,这样的事儿,没了父母的庇护,对她报复性地接踵而来。
可她不愿放过这一线的机会。
她需要角色,需要名气,她需要现在、以后都赚很多很多的钱。
她只有妈妈了。
姑姑走了,爷爷奶奶相继去世,爸爸自杀,她只有妈妈了。
她真的怕了,怕极了。
只有赚钱才能让她有可以留住妈妈的安全感。
她的世界已经很糟糕了,她真的,真的不想成为一个在这个世界上举目无亲,一无所有的人。
包厢里溢满闻洛最熟悉的酒精味,她顶着自己的灵魂,面对着最陌生、最卑微的自己。
喝酒喝得多了,会发现其实自己很清醒,眼前也许会有很多重影,听得却很清晰。
她知道这个包间所有人都在嘲笑她。她装作听不懂,豪迈地又喝了很多,扬起虚伪的笑应付着、讨好着自己曾经讨厌的人。
她一直坚守着的自尊原来是这样一文不值。
“没想到闻大小姐还提能喝的嘛,一般人三杯酒倒地了,很有诚意啊。”张耀明兴致颇高,笑得肆意。
闻洛确实很能喝,这些年最常用的消遣方式就是喝酒。
她喜欢热闹,喜欢跟很多人一起喝,喝到什么也不记得,喝到觉其他人都是虚拟,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
矫情地觉得自己破碎极了,对着空瓶,被回忆肆虐。
笑了笑,继续喝。
头脑愈发的沉重,拿酒时不小心让酒洒了一地,她终于听见张耀明松了口,说回去跟导演商量一下,这个角色就让她来演。
闻洛说:“谢谢张总。”
闻洛撑着桌面,跌跌撞撞起身,跟来时的体面已经判若两人。
张耀明说送她回去,被她给婉拒了。她自己一个人走出会所,推开玻璃大门,刺骨的寒风让她短暂清醒了几分。
她扶着门,抬眼看,眼前是白茫茫的街道,天空中的雪花被风吹得很急,轰轰烈烈地像在描写着什么爱而不得的故事。
原来这就是帝都的雪。
也不是很浪漫啊。
酒洒了不少在身上,头发黏在脸颊,她满身的酒味,独自走在大街上,像个醉酒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就像......
就像这些年里很多个瞬间的自己。
老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惩罚她,让所珍视的都慢慢离开她,一点一点折磨她,剥夺掉她快乐的能力。
她走到路边,拿出手机想打车,胃里忽然一阵翻涌,跌跌撞撞地跑到垃圾桶旁,撑着膝盖干呕。
她呕红了眼眶,想吐又什么都没吐出,扶着旁边的路灯杆蹲下大口喘气。
听见风雪交加中夹杂着很轻的脚步声,白色的雪被一道阴影覆盖,昏黄的路灯下,一道影子离她越来越近。
她偏过头去看,眯着眼视线缓缓上移,定格在女人的脸上。
闻洛愣住,屏住呼吸,犹如定格。
她望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画面中不断闯进飞舞的雪花,是她梦到过无数次醒来却什么也抓不住的,凄美卓绝的场景。
女孩的样子、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已经离她好遥远,遥远到觉得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
她以为她们不会再见了。
第055章
思念到极致的时候,她以为她们不会再见了。
在她最狼狈的时刻,她又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闻洛没有参与她的成长,直至上一刻,她的形象在闻洛记忆中还是那个穿着校服,绑着高马尾,白白净净的,清清冷冷的如皎月一般的会长。
会长......
时隔八年。
并不受困于她的记忆,在她看不到的世界,乔山温也长成了更成熟、更强大的人。
她也学会了化妆,红唇在橘黄色的灯光下美得明艳动人,她穿着一身黑色风衣,双手插兜,站立在雪中,墨色长发任由冷风轻轻吹动,微眯着眼,平静地与她对视。
在帝都,在这个醉酒狼狈的大雪天,她再一次,走进了她的世界。
太猝不及防,有太多说不清的情绪和尘封的回忆在心口一涌而上,让眼神变涣散,让呼吸变沉重。
内心浪潮汹涌,许多已经回忆不起来的过去全都浮现与眼前。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好几秒。
是乔山温先打破了这难以言喻的致命氛围,往前走了两步,离闻洛更近。
她启唇,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闻洛。”
熟悉的,陌生的,恍若隔世的声音让人心颤,直击闻洛骨髓。
闻洛握紧杆子,撑着膝盖站了起来,与乔山温平视。
她在脑中快速搜索着昔日自己都是用怎样的语气和乔山温说话。
片刻,她弯唇,眼眸含笑,用轻佻的语气掩饰自己的狼狈和内心的汹涌,还有时隔八年,仍旧伴随着她的阴影。
“乔、山、温?”她不太利索地叫出她的名字,顿了顿,又添了句往日昵称:“会长,好久不见啊。”
乔山温神色平静,纤瘦身躯站立在雪中,不倒、不乱。是一种安全感,更是一种错综复杂的,多看一眼都会致命的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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