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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今停微微挑眉，神色松散的笑问：“你怎么会这样想？”
“我不是不喜欢小孩。”顾今停斟酌了一会儿，找了个词坦然道：“我只是害怕。”
“害怕？”
嘉措有些意外，他完全没想到顾今停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
“我之前上过一门选修课，名字叫《与死亡》。”顾今停想了想认真道：“但是在谈论‘死’之前，我们先谈论了好几节课的“生”。”
“我们讨论灵魂啊，□□啊，讨论二元论对它们的影响。讨论人格同一性，讨论□□功能和人格功能哪个决定你存在…”
嘉措静静地看着顾今停，看着他垂下纤长的眼睫盯着只剩下小半瓶的青稞酒，酒液在透明的瓶子里微微晃荡。
而顾今停只是垂着眼，低眉顺目，无辜又可怜。
“如果我们认为□□功能和人格功能同时存在才能证明你‘作为一个人存在’，那么…”顾今停说到这儿顿了一下，抬头看向嘉措：“你知道，在人类生命初期…从受精卵开始分裂繁殖分化，慢慢形成器官、四肢，很久之后才会有精神活动。”
“那个受精卵——它拥有□□功能，但没有人格功能，它的大脑还没发育完全，没有理性不能思考…但它总将会有的。”
顾今停压着眉，连声音也低了下来：“你懂吗？它将来会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拥有独立的自我意识，它会有自己的梦想、信念、愿望、目标、恐惧…”
顾今停望着嘉措，第一次和其他人吐露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
“也就是说，从一团肉里长出灵魂。”顾今停说完沉默了一会儿，又抬眼看向嘉措：“我觉得很恐怖。”
“除此之外…我还害怕它带来的一切附带品。关系的改变、身份的认同、未来的计划，我觉得它会毁了一切。”
嘉措静静地看着顾今停，他上午问顾今停在烦恼什么，就有轻微的预感。
顾今停并不是很愿意轻易将自己的苦恼倾述，因为他很善于解决问题。大多数时候他都能理智的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只是情感上仍旧会觉得困扰。
顾今停眼圈慢慢红了，水光潋滟，他这样看着嘉措，显得委屈极了。
顾今停垂下眼轻轻说：“我不爱它，我只觉得害怕。”
第45章
“那就不生。”嘉措坐到顾今停身边, 长臂一揽就将顾今停圈进怀里，问：“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忽然想到生孩子？”
顾今停想了一会儿, 还是没能和嘉措坦白这段离奇的故事，只是委屈的开口：“本来我应该在挪威的，我都准备好了。”
嘉措低头盯着顾今停, 顾今停细腻瓷白的皮肤因为酒精作用浮上些粉, 眼尾更是湿润泛红，泪眼盈盈，没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拒绝得了他。
“那就去挪威。”嘉措不明白顾今停的盘算, 只是从他的角度给出最能让顾今停开心的解决办法：“有什么事儿我帮你解决？”
顾今停看着嘉措感动得不行, 觉得嘉措真好，省心省力从不折腾人, 不会忙到没时间和他一块玩，而且还是个好爸爸的人选。
顾今停不着边界的正想着嘉措，余光就瞧见了一辆车停在了嘉措院门前。
顾今停忽然暗觉不妙，下意识从嘉措怀里坐直了看向院外。
如果他没记错, 这辆车大概可能也许应该是——
车门被推开, 徐玄应一眼就找到了坐在院内的顾今停，立刻朝他大步走来。
徐玄应气势汹汹、恍若捉奸, 顾今停被他吓的无端心虚起来。
他自我反省，抛下大家和嘉措单独留下来的行为确实不太好, 徐玄应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也情有可原。
徐玄应三并作两步走到顾今停面前，见他一脸心虚样在准备一顿输出, 忽然轻轻皱眉。
顾今停那点要掉不掉的眼泪是被徐玄应吓没了, 但通红的眼圈却还没褪。
徐玄应长腿一迈，权把嘉措当空气, 坐到顾今停身边捧着顾今停的脸瞧，问他：“怎么还在这儿哭上了？”
顾今停一旦理亏就乖得很，往徐玄应的方向凑了凑，任由徐玄应捧着自己的脸，嘴上应他：“你才哭了。”
顾今停和徐玄应提起过关于“孩子”的事情，虽然那时顾今停糊弄过去了，但现在如果旧话重提，徐玄应难免会起疑。
只好把刚才同嘉措说的话再和徐玄应说一遍：“我想去挪威，我本来都准备好了去那儿住一个月的。”
徐玄应往嘉措的方向瞥了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顾今停笑道：“怎么这么可怜啊。”
“去不了挪威就躲在这儿哭？”徐玄应在顾今停眼下摸了摸，问他：“你那事儿..不能等玩完回来再说吗，有这么着急？”
“不行。”顾今停叹了口气说：“时间紧任务重，我还没有任何头绪。”
嘉措不动声色的听着他们的谈话，这才看了许玄应一眼。
徐玄应总是喜欢炫耀似的卖弄他和顾今停的小秘密。
含糊不清的代称、似是而非的句子，含义不同的词语，似乎他们之间有太多只可意会的东西，只有他们可以解码的加密聊天。
徐玄应习惯用这种不露声色的方法彰显他和顾今停的亲密，仿佛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儿可以介入。
徐玄应轻轻颔首，挑眉又道：“那就不着急…先给我解释解释——这是什么情况？”
“我差点儿以为你出事了。殉情的时候没死，现在死了别说头条了，娱乐新闻都上不了。”徐玄应环视了一下四周，又剜了嘉措一眼，问顾今停：“留下来做什么？”
顾今停掀起眼皮无辜地看着徐玄应。
他总不能和徐玄应说，因为想试探试探嘉措肚子里有没有他的孩子所以和嘉措单独留下来吧？
但是徐玄应明摆着一副问罪的样子，顾今停只好拽着他糊弄；“留下来玩嘛，你来草原一趟没吃过烤全羊不可惜么。”
顾今停连忙把自己的盘子放到徐玄应面前，亮晶晶地瞧着他道：“你尝尝，超级好吃。”
顾今停哄徐玄应也没忘了嘉措，回头看了嘉措一眼夸道：“这是嘉措烤的，嘉措手艺超绝，你还没吃过嘉措烤的肉吧？”
徐玄应光是看着情敌就足够食不下咽了。
但他没法拒绝这么殷殷切切盯着他的顾今停，只好塞了两口，食不知味的昧着良心说不错。
吃人嘴短，徐玄应吃了肉，顾今停就当作这是和好的信号，认为徐玄应不能再追究。
因为草原的天黑的太晚，八九点才日落，所以现在按照草原的时间算还只是日中。
顾今停把他和嘉措做好的计划讲给徐玄应：“快吃，我们一会儿去看湖！然后我们还可以…”
顾今停话音一顿，看着嘉措问：“湖上可以划船吗？”
“我们原本准备去的湖不行。”顾今停和徐玄应说话的空档，嘉措又给顾今停切了一小盘肉放在他面前，说：“如果你想划船，我们可以换一个湖。”
顾今停对泛舟湖上的兴趣比观赏湖要大得多，连忙点头。
吃完烤全羊嘉措开车带着他们直冲池塘，绕过几个游客众多的景点，行人逐渐慵懒而悠闲。
再一转眼，顾今停心心念念能划船的湖就出现在眼前。
湖边停了一列的小船，全是色彩鲜艳的卡通造型小船，坐两人正好，但要坐下他们三个成年男性就有点儿勉强。
嘉措和徐玄应立刻开始谋划，恨不得把对方扔水里自己和顾今停坐船上。
收钱的大叔笑眯眯的招呼他们，顾今停留下来在冰柜里搜寻自己喜欢的饮料，让他们先去找船。
顾今停没瞧见自己喜欢的饮料，只拿了三瓶矿泉水抱在怀里朝岸边走去。
等顾今停站在岸边开始微微眯起眼找船的时候，徐玄应和嘉措已经各自找好了一艘小船，紧挨着停靠在岸边。
“今停——”
“来我这儿——”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双方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移开目光觉得对方真碍事。
不同于嘉措迅速选了小船开始检查，徐玄应绕着岸边观察了一圈，才选了顾今停最可能喜欢的卡通风格的船。
所以徐玄应觉得自己胜算十足，见顾今停还在犹豫，立刻从船里钻了出来，站到顾今停前边结结实实把嘉措挡住，“快上船，我都看过了，没有比这艘更漂亮的了。”
确实没有比徐玄应那艘更漂亮的船，顾今停上前塞了瓶矿泉水到徐玄应手里，同感地深深点头。
正当徐玄应以为顾今停这是答应了和自己同船，喜洋洋转身，就看见顾今停往嘉措的方向走去。
嘉措则极其自然地往里挪了挪，给顾今停让出了位置。
徐玄应脸色刚变，没想到顾今停往嘉措边上扔了瓶水，又一个转身，钻进了徐玄应选的那艘漂亮小船里。
徐玄应立刻喜上眉梢，看嘉措也不胸堵了。
就连回程都要特地走到嘉措船前绕过，这才往自己船上走。
顾今停已经等不及，从船上探头：“快点上船啦！这边几艘都长一个样没区别，我们来比赛吧！”
徐玄应脚步一顿，立刻就被顾今停指定了一艘身边的船。
徐玄应对比赛毫无兴趣，试图争取：“我们不能一起坐一艘船吗？”
“可是我们坐一艘的话，肯定划不过嘉措。”顾今停看向徐玄应：“而且我付了三艘船的钱。”
蓝天碧水，顾今停这样从下往上看徐玄应，琥珀色的眼眸也似含了一池春水，更加显得无辜，可怜可爱。
不是撒娇更胜撒娇，被这样的眼神看着，徐玄应就算再铁石心肠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嘉措原本设想的场景是他们悠闲的划船赏景，和微风一起在湖上飘荡，他和顾今停坐在一块聊聊天看看水。
最不济也是两个人待在一起，只要和顾今停待在一块，无论做什么他都觉得好。
而不是——
顾今停端坐在船里，伸出手臂直指湖对面的树，郎心似铁春风不动地对他们说：“那棵树看到了吗，我们比赛，谁先划到树下谁就赢！”
第46章
徐玄应只想和顾今停约会, 对什么比赛丝毫提不起兴趣。他高中时是划船俱乐部的，认真起来比赛结果当然不言而喻。
所以他只慢悠悠的跟在顾今停背后划水，一点儿没有要比赛的端正态度。
没想到嘉措却一点儿没有爱情第一比赛第二的意识, 横冲直撞奋勇直追，眼瞧着就要超过顾今停了。
顾今停立刻被激起斗志，划船的动作逐渐加快, 看嘉措的眼神都带着势在必得的气宇轩昂。
嘉措瞧他的目光倒是满怀笑意, 脸不红心不跳，还有闲情雅致问顾今停：“这个是人工湖，我们明天去看天然湖？”
顾今停觉得他在打心理战, 没理他, 低头努力划船。
徐玄应见他们俩眉来眼去觉得不妙，立刻后来居上, 从顾今停和嘉措中间冒出来，一船屁股把嘉措前进的路线给堵上了。
嘉措面对徐玄应可没那么好的脾气，立刻和他开始在水上互堵了起来。
他俩互斗，直接搅醒了一池春水, 不远处几只水鸟也被惊得飞上了岸, 生怕被他牵连。
没法飞的顾今停本来还犹豫了一会儿要不要劝架，没想到才一停下就被不知道谁狠狠撞了一下, 差点儿没把他撞水里。
顾今停立刻打消劝架念头，趁他们鹬蚌相争, 迅速上岸。
顾今停眯着眼睛看着池上两人互斗，还没见他们分出胜负呢, 电话响了。电话显示的是况长古, 顾今停迟疑了一会儿挂了电话，回拨视频。
视频过了一会儿才接通, 手机被固定在况长谷侧前方，能照出况长谷大半个上身。
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看起来可以随时去拍金融杂志封面。
不同于况长谷的精心准备，顾今停这儿则是满屏的脸，他凑得离摄像头太近，脸上细汗都能被瞧见。
划船的运动量不算很大，但再加上高原缺氧的环境，顾今停难免有些气喘，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
顾今停脸颊上粉了一整片，眼尾湿润，连带着嘴唇也泛红，春光莹润。
“你在做什么？”况长谷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滑向顾今停的唇瓣。顾今停唇峰清晰唇珠饱满，瞧起来湿润又甜腻。
他脸上就写着风月无边四个大字，偏偏没有一点自觉，咧嘴一笑翻转了摄像头，指着湖中央还在缠斗的的两艘船笑道：“我们刚才比赛划船来着。”
摄像头再一偏，顾今停对着自己停在岸边的小船自吹自擂道：“最后是我赢了！我先到的岸！”
“真厉害。”况长古夸奖他的话永远温柔而真诚：“回来给你奖励。”
顾今停连连点头，雀跃的笑意感染力极强，接着顾今停话锋一转，把摄像头重新对准湖中央的两艘船：“至于他们…”
顾今停猜测道：“俗话说不打不相识，他们这个…应该算联络感情吧。”
“嗯。”况长古跟着顾今停一起睁眼说瞎话：“他们看起来感情不错。”
顾今停得到况长古毫无原则的偏宠，无法言说但存在内心深处隐秘角落有点儿什么被抚平，顾今停忽然轻松地笑了笑，重新把镜头转过来问他：“你们现在到哪儿啦？”
“还在飞机上。不用担心你的小朋友们，我帮你招待。”况长古把手机拿近了看着顾今停问：“什么时候回来？”
顾今停捧着手机想一想，说：“明天就回去了。”
顾今停声线干净清爽，但微微拉长尾音便总显现出撒娇意味：“你什么时候有空呀？”
每次提到这个话题况长古总是沉默许久，他翻开备忘录，密密麻麻的全是会议谈判交际，想要留出大块空白时间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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