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乔注视舞台:“看节目。”
辛木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
估计在想:也没什么事儿啊,这俩大人怎么就闹成这样?
因为她们都是骄傲而倔强、固守着自我的人。
她们一开始因此互相吸引,现在却也因此滑向分离边缘。
晚会结束,辛乔带辛木出去。
辛木:“老姐,我怎么觉得同样是警察,他们对你好像不一样一点?”
辛乔:“我有人格魅力。”
辛木:“呵呵哒。”
辛乔瞥她一眼,见她围巾又松散了,雪片直往里钻,再次伸手替她系好。
辛木:“老姐,你真的是片儿警吧?”
辛乔顿了顿。
她的职业,是这么多年,她对辛木唯一的一个谎言。
她揽着辛木的肩:“想什么呢?”
“你看了我多少抓猫逮鸡的工作照,不是真片儿警能干这个?”
辛木点点头:“那就好,你可一定得平平安安的。”
辛乔默然。
方才周琨钰对她说的那番话,不是自私,不是算计,而是和辛木一样,再正常不过的想法。
而她呢?她也不是崇高,不是伟大,而是在做每一次想起辛雷时、她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的事。
只有做了这些,她才能像她曾告诉周琨钰的那句话——“问心无愧,夜夜安枕”。
辛乔和辛木一起回到家。
洗完澡,她倚在窗边,挑开一隙窗帘,默默望着窗外的落雪。
她不是一个喜欢叹气的人,但这一次,她的确陷入了两难。
******
不知道是否昨晚淋了太多雪,第二天早上起来,辛乔发现自己发烧了。
她不常感冒,一感冒就来势汹汹,头痛和鼻塞困扰着她,甚至眼睛也有一种随时要流泪的酸胀感。
她先去医务室开药,连队医都劝她:“你这情况,这几天什么都别干了,回家好好休息吧。”
“我得备勤,还有理论考。”
“你还想考试啊?看得清卷子上的题么你?”队医说:“虽然是有些可惜,但生病了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就想,反正理论考每半年就有一次呢。”
半年。
辛乔默默收好队医的诊断单。
若把这拿给周琨钰看,她就有了不参加考试的正当理由。
那她和周琨钰之间的很多问题,是不是就能拖到半年之后再解决?她们是不是还能享受半年的和平与甜蜜?
辛乔拿了药,默默以水吞服。
理论考当天,她准时出现在考场。
监考员与她认识,开句玩笑:“辛乔,不会吧,紧张哭了啊?”
辛乔勉强笑笑。
卷子从前排传过来,模糊的视线,的确佐证了她那任谁都能一眼瞧出的重感冒。
她用力吸吸鼻子,完全不通气,只带来一阵头昏脑胀。
好像老天厚待她,硬塞给她一个再与周琨钰相处半年的理由。
考试时间在所有人提笔答题的唰唰声中度过。
铃声大作,停笔收卷。
一整天考完了全部科目,辛乔昏沉沉的走出考场,感冒药在过分汹涌的症状前没起到什么效力,她想着是不是该去输液,别耽误之后的训练和备勤。
龚远真的关心她,等在考场外,一见她就问:“怎么样啊?”
辛乔:“应该还不错,我尽全力了。”
龚远舒一口气:“那就好,特怕你感冒影响状态。”
两人一同往前走。
凋敝的草木总让冬季显得萧瑟,龚远再次开口的声音,在枯枝、冻土和路边的残雪间发沉:“你快要带木木去看辛叔了吧。”
辛乔点头。
龚远:“记得帮我代问辛叔好。”
辛雷忌日这天的工作,辛乔是早就调开的。晚上,辛木和她一起准备明天扫墓要用的东西,又问:“花订好了么?”
“放心吧。”
辛乔能看出来,相较于往年的沉郁,今年到辛雷忌日的时候,辛木情绪要相对好得多。
一是因为辛木又长大一岁了,手术后身体也趋于完全康复,比以前健壮了不少,而人的情绪很多时候是受身体状态影响的。
二是……弦主负
辛乔知道,二是因为这段时间以来,她们的生活里多了一个周琨钰。
周琨钰会揽着辛木的肩膀与她聊天,会附在耳边说悄悄话,会带辛木去配眼镜,会给她藏零食的抽屉偷偷“补货”。
周琨钰的细心和温柔,很大程度上补齐了辛木从小缺失的那些爱,让她的情绪趋于平和。
辛乔回房睡觉前,辛木问:“琨钰姐姐明天还是会来的吧?”
辛乔:“嗯,会的。”
无论她们之间怎么别扭,她就是知道,明天周琨钰一定会来的。
第87章
第二天一大早, 辛乔先骑共享单车去官阿姨店里取回了花,又检查了遍包里的东西:抹布、碗碟、砂糖橘、苹果、卤牛肉,还有辛雷生前爱喝一口的小酒。
清早的旧筒子楼里静悄悄的, 辛木往外望了眼,只能望见那扇生锈的旧防盗门紧闭。
她担心的问:“琨钰姐姐今天不会不来吧?”
毕竟这两人好像正在闹别扭。
辛乔语气轻却笃定:“她会来的。”
辛乔推开门, 一声防盗门的“嘎吱”打破清晨的宁静,她背着包, 和辛木一起下楼。
走在旧街里, 冷冽的空气直往鼻腔里钻, 冷出一种痛感, 蔓延到太阳穴,又蔓延到耳朵眼。
辛乔抬手揉了揉耳朵。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说不上是冷,还是难受。
走出街口,朝阳终于开始洒出一点金, 一辆白色保时捷沐浴在浅金光线里,显出线条的奢侈与柔和。
周琨钰应该是一直在往旧街里望的,她们一走近,周琨钰就从驾驶座下来了。
“琨钰姐姐。”
辛木的心情略振奋了些, 挣开辛乔的手,往周琨钰身边跑去。
周琨钰抱住了她。
在这之前, 无论辛木如何长大了成熟了,真到了扫墓临近的时候, 她还是透着消沉。
周琨钰搂着辛木, 微微俯身, 不知在喁喁与她说些什么。
辛乔猜不到内容,往年这一天, 她无论多想安慰辛木,嘴里并找不到一句话可说,只能陷入漫长的沉默。
她背着包走近。
周琨钰直起身,背对的晨光给她轮廓镶一层金边,她穿一身黑色长款大衣,整个人显得肃穆而庄重。
她冲着辛乔点了点头,辛乔也冲她点了点头。
辛木:“老姐,上车啊。”
辛乔:“等等。”
周琨钰揽着辛木的肩,静静看着她。
今天是辛雷的忌日,周琨钰脸上并没挂住往常柔和的笑,加上那样的眼神,让辛乔觉得,周琨钰是完全知道她要说什么的。
“你能开车去墓园跟我们汇合么?”
“今天,我还是想带木木坐公交。”
在辛雷忌日这天,她没办法坐在周琨钰充满雪松香氛的保时捷里,暖气遮蔽了一切冷冽和寒风,舒舒服服的去墓园。先驻赋
那个阶层太过优渥的生活,把一些人心养得贪婪。
哪怕夺走了她爸的生命,也想法设法利用自己的资源去逃避惩罚。
周琨钰是懂她的,有一种意料之内的平静,倒是辛木的反应出乎她想象。
辛木说:“那琨钰姐姐,我们一会儿见。”
周琨钰点点头,放开了她。
辛木走回辛乔身边,姐妹俩目送周琨钰钻入白色保时捷,开车远去。
然后并肩往公交车站走。
冷冽的空气在持续,脑仁和耳朵眼里的生疼在持续,辛乔的心里却略微好过了点。
她开口问:“不觉得我作啊?”
辛木:“是挺作的。”
辛乔:“那你还跟我一起,不坐她的车。”
辛木:“我还不知道你,你害怕呗,我得陪你。”
辛乔:“我怕什么。”
辛木:“怕你太习惯琨钰姐姐,就变得不像你自己了。”
“怕你变得不像自己,你就不爱自己了,还有,琨钰姐姐也就不爱你了。”
辛乔一瞬默然。
颗粒感十足的灰黑马路上,晨曦泛起一圈五彩的光晕。
辛乔吸吸鼻子:“我这么胆小,你笑我吗?”
辛木摇头:“我不笑你,我陪着你。”
“毕竟小时候我怕打雷,你肯定不明白打雷有什么好怕的,但你也没笑我,还陪我一起睡。”
“现在,我也不是完全明白你有什么好怕的,但我也不会笑你的。”
辛乔摸了下辛木的头,叹一声:“哎。”
辛木跟着她老成的叹一声:“哎。”
辛乔:“谈恋爱真难,是吧?”
辛木点头:“我现在可算知道了。”
辛乔:“所以你千万别早恋。”
辛木哼一声:“你管我呢。”
“我都谈不明白你能谈明白?”
“那可不好说。”
辛乔一把搂过辛木:“你真早恋了?”
辛木挣扎:“没有没有。”
气氛略松快了些,公交车开来,姐妹俩一起登车。
然而越靠近墓园,辛木的话就越少,清晨的阳光隐入灰色的云层,辛乔跟着陷入沉默。
是一种急欲落雪的天,却又落不下来,风那样大,卷着人的头发胡乱狂飞。
倒是遮掩住了人的脸,让人不用苦思到底该用怎样的神情,面对这样的一天。
墓园门口的停车场,辛乔远远就望见了那辆白色保时捷。
周琨钰的车跟她的人一样,有种干干净净的气质。
抱着束花在停车场边等。
辛乔带着辛木走过去:“等很久了?”
“没有。”
辛乔怕她冷:“怎么不在车里等?”
周琨钰没说话。
辛乔沉默了下:“我们一起进去吧。”
走近辛雷的墓碑,辛乔还是与每年一样,用管理室借来的扫帚,把墓旁边的落叶和灰尘扫干净。
只是今年风大,一扫落叶就乱飞,一片落叶旋到周琨钰脚下,周琨钰伸脚帮她踩住。
辛乔垂着眸:“谢谢。”
又把包里的抹布拿出来,走到一边拧开水龙头浸湿,来回擦拭着辛雷的墓碑。
周琨钰盯着她冻红的手指,低声问辛木:“这附近都没有热水么?”
辛木摇头:“没。”
其实辛乔自己倒不介意用凉水。
寒意浸染手指,像针一样往人骨头缝里扎,那股痛感一直钻到她心里,好像在提醒她永远不要忘了辛雷一样。
而日常又琐碎的生活是多容易让人忘却呢,像逐渐蒙住墓碑的灰尘一样,一粒粒积上来。
辛乔仔仔细细把墓碑擦干净,辛雷那张正直而英气的脸就露出来。
辛乔又像每年一样,端端正正把花摆上去,又摆上砂糖橘、苹果、卤牛肉,斟满辛雷生前爱喝的酒。
又拿了张纸垫在地上,怕被风吹走一直蹲身按着,被风拂乱的头发完全遮挡了她的脸,她不知在用什么表情叫辛木:“过来磕头。”
辛木走过去,恭恭敬敬磕头。
辛乔也是一样。
直到磕完了起身,她才把凌乱的头发拨到耳后,露出黑白分明的一双眼,注视着墓碑上所嵌辛雷的照片。
良久,才轻声叫周琨钰:“过来献花吧。”
周琨钰捧着花上前:“叔叔,我叫周琨钰,我是辛乔的女朋友。”
辛乔鼻子猛然一酸,像今早侵袭了她太久的冷空气以极大后劲卷土重来。
她看着周琨钰把花摆到辛雷墓前,又认真的、端正的、以超过九十度的姿势,鞠了三个躬。
在这之前的许多年,辛乔给辛雷扫墓时都没再哭过了。
然而此时终忍不住低头,按了按自己的眼角。
指尖一阵温热。
眼尾瞥到辛木,也在一旁埋着头,是哭了么?
辛乔很难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
如果没有她和周琨钰观念上的冲突,那她只会有坦荡和感动,还有让辛雷见证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欣慰。
但此时,她被充盈、沮丧、矛盾的心情裹挟着,听周琨钰鞠完躬后退到一边,压低声对她说:“我很庆幸自己揭露了爷爷的那些往事。”
“现在我终于可以在叔叔墓前,坦然的说出这句话了。”
在朗朗天地间,在最重要的亲人面前。
周琨钰扭头望着她,把被风拂乱的黑色长发挽到耳后:“我是你的女朋友,对吗?”
辛乔点点头。
周琨钰忽然有些不忍。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辛乔露出那样的神情。
辛乔并不永远都是正面情绪,有些时候她是颓靡的、寡言的,心里埋着隐隐愤怒,像座休眠火山。
但那是周琨钰第一次在辛乔脸上看到那种显而易见的悲伤,眼角向下压着,透出一点红。
那也是从小在周家长大的周琨钰,第一次有些厌烦了自己的心计深远。
她为什么要把辛乔逼到这地步。
她走上前去,拥住了辛乔。
辛乔看起来肩膀绷着,却在接触到她的一瞬软化,低头靠在了她的肩头,就像那日在旧筒子楼下靠在她肩头一样。
周琨钰默默望着墓碑上辛雷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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