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师,你今天加班啊?”
她笑着回应:“加完了,过来坐会儿,休息一下。”
好几人特意称赞:“周老师好漂亮。”
周琨钰的确吸睛,尤其是坐在这冬日花园间。
浅米色羊绒大衣衬着她温雅的五官,平时束在脑后的长发披散着,柔化了肩膀的线条,使她整个人更添娴静。一点点浅粉唇釉配蝶翼般翕动的纤长睫毛,点亮了她的好气色。
但她的气质是浑然天成的,无论她做何种的打扮、又或是姿态看上去何等的放松,只要她坐在这里,就能让人一眼看出她是位医生。
并且,是一位很厉害的医生。
她出色的技术和日益丰富的经验为她赋予了这样的神采,自信从她的骨子里透出来。
周琨钰也的确担得起这样的自信,从这么多病人家属跟她打招呼时的仰慕神色,便可见一斑。
“琨钰。”
辛乔和周琨钰一起应声抬头。
一位姿态飒爽的短发美女医生,向着这边大跨步走来。
周琨钰笑着招呼声:“欧师姐。”
辛乔一瞬间看出两件事:
第一,来的这位也是相当厉害的医生。
至于第二嘛……辛乔继续暗中观察。
短发医生问:“你怎么在这?还没下班?”
周琨钰:“下了,过来喝杯咖啡,休息会儿。”
又为她们互相介绍:“这是我在医大的师姐欧若瑜,现在是内科的骨干。”
“这是辛乔。”
没有任何身份定位,朋友、前女友亦或是全天下最讨厌的人,什么前缀都没有。
就两个字——“辛乔”。
欧若瑜轻轻“噢”一声,与辛乔礼貌问候时有掩藏不住的打量:“你好。”
辛乔:“你好。”
欧若瑜:“我确实还有工作要忙,不然真想坐下来跟你多聊两句,我先走啦。”
周琨钰笑应一句:“赶紧去忙吧,改天见。”
欧若瑜走了后,辛乔小声说:“她喜欢你。”
“哟。”周琨钰难得挑了挑唇:“看出来啦?”
辛乔:“嗯。”
在认识周琨钰之前,她是决计看不出这些的,感情离她太遥远了。
可现在,她的神经的确有部分随着周琨钰的影响,纤细、软化。
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她的目光始终落在周琨钰身上,所以任何人对周琨钰有些微的不同,她自然能看出来。
周琨钰道:“喜欢我的人不少,你想也应该知道。”
周三小姐这句话说得好矜傲。
不过,这也是实情。
辛乔忍不住问:“你今天为什么带我来这儿?”
总不会是带她来看自己有多受欢迎吧。
没想到周琨钰说:“我想带你来看看,我到底有多受欢迎。”
辛乔:……
其实周琨钰有多受欢迎这事显而易见,辛乔身边的人从辛木到周可玉,都纷纷为她沦陷。只不过坐在这里,确实会对这件事更有实感。
病人及家属爱她敬她。医院里对周琨钰心动的同事,肯定也不止这位欧师姐。
周琨钰眼尾睨着她:“吃醋了吗?”
辛乔摇摇头。
说心里没波澜,是假的。
可如若她与周琨钰真的不能在一起,她比全天下任何一个人,都更迫切的希望周琨钰安乐无虞。
周琨钰喝着咖啡,眼神落在近处一朵不知名的小白花上:“辛乔。”
“你为什么觉得你不该跟我在一起了?”
“因为我亲眼目睹龚远出了事。”辛乔的声音飘在风里,听上去紧而发干。
“正常。”周琨钰点点头:“求生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本能,谁会真的不怕死、不怕疼呢?”
“可你更怕的,是我会为你怕。”
辛乔默默无言。
周琨钰的语气很沉稳:“你放眼往四周看看。”
辛乔不知她是何意,只是听她的话环顾四周。
慈睦在这花园打造上是花了心思的,冬日里丝毫不萧索,仍见翠碧。更远处孙思邈的雕像旁,精致木雕展示着医学发展史,一位位名医典故。
秀粹之景间,不失深稳庄重,目光所及的慈睦医学楼如一座白色巨塔,守护着生命的防线。
周琨钰的声音再度响起:“你所坐的地方,是慈睦。”
“这里是连续数年蝉联全国民营榜首的医疗集团,这里有最优秀的医护团队、国际领先的医疗设备。而我,是这里的一位心脏大血管外科医生。”
说着她挑了下唇角:“不谦虚的说,凭我的资质和努力,我相信假以时日,我会成为科里最厉害的医生之一。”
辛乔毫不怀疑这一点。
“所以,我很了解现在的医学发展到了什么地步,我凭我全部在专业上的骄傲回答你,龚远的伤,我们有能力处理得非常妥善。”
“适量镇痛药物的使用,会让他少受很多苦。加上后期康复科和整形外科的加入,他会逐渐恢复到与受伤前无异。”
“他会跟陆晴结婚,生子,重新投入正常的生活,活到七老八十、儿孙满堂。”
“我凭我的职业尊严告诉你,如果有一天,你也遭遇了和龚远同样的情况,我的任何一位同事都会和在镜山那时的我一样,努力把你从死神手里抢回来。”
辛乔眼眶泛酸。
“当然,也正因为我是一名医生,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医学虽然昌明,却不是万能,我也没有办法保证,你的生命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够存续,否则,我之前也不会那么决绝的想要与你分开。”
“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已经想清楚,在你转岗之前,就算你出了事,我会难过,我会伤心,但我不会倒下。”
“看见我有多受欢迎了么?”周琨钰笑笑:“我不会抱着你的遗像终日在房间郁郁,我会去过丰富精彩的人生。”
“当然,永远不会再有人像你。”周琨钰长睫微垂,神情落寞了一秒。
再抬眸的时候,却重新恢复温柔与坚定:“但我会走出去,去爱、去笑、去体验、去生活。”
“直到有一天我们在天上相见,我会有许多的故事讲给你听。”
她最终没有控制住自己一瞬泪光的闪动:“到了那个时候,我会走到你面前,再叫你的名字:辛乔。”
你曾说,乔木,是生命力旺盛的意思。
从那一声的语气,你便会知道,我从来没有忘记你。
她把昨天从辛乔手里“没收”的那张卡片,掏出来放到桌面:“所以这个不能给你,以后我来保管,因为我们之间的关系,我说了算。”
辛乔问她:“洗手间在哪?”
周琨钰指了个方向。
辛乔站起来:“你稍微等我一下。”
她匆匆绕过楼角,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她本想躲到洗手间再落泪,却在走到一半时已滚滚而落。
没办法继续往前走了,她面向墙角垂头站着,地心引力勾着她的眼泪,也许直愣愣砸在草地,会萌出明年春日新的绿芽。
有人从身后拥住了她。
无需惊慌,无需惶惑,但凭一股清雅的槭木香顺着风萦绕过来,她已知道来人是周琨钰。
周琨钰:“辛乔,不要愧对我。”
“那是你看轻了我。”
“决定与你分开,是因为我自己。决定与你在一起,也是因为我自己。既然放不下,我便坦然的去接受这种局面,去享受爱,去体验我的人生。”
去体验所有的馨暖与关切。欢愉与纵情。陪伴与喜乐。担忧与恐惧。虚惊一场与劫后余生。惶惶失落与终得圆满。
让这些跌宕的情绪来丰盈我的人生,不再做幽竹掩映的老宅里一层不变的鸽子。
周琨钰问辛乔:“我有能力和勇气来面对这一切,那么你呢?”
辛乔默然良久:“周琨钰。”
“从我们认识开始,你就比我聪明,比我厉害,你说得对,我们这段关系,你永远是掌舵的那个人。”
“我会当你面对这世界的底牌。”周琨钰道:“那么你呢?你能为我做到什么?”
“忠诚。”
辛乔这样的人,身上总归是有份血性在的。在周琨钰带给她这么大触动的情况下,她骨血里汩汩翻涌起的,是她生命里至高无上的一个词——忠诚。
周琨钰点点头:“辛乔,记得你今天对我的承诺。”
“以后的人生里,无论其他人对你说,我是一个怎样的人,甚至拿来了录音和不可推翻的证据给你看。”
“在你几乎要动摇、几乎要怀疑我的时候,你要永远记得你今天说的话,你会对我忠诚。”
辛乔郑重点头:“周琨钰,我发誓。”
像我在朗朗蓝天下许诺的誓言一样。
我会把你当作我的初心,供奉你如供奉一桩信仰。
周琨钰望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现在,吻我。”
从告白开始就是这样。从相识开始就是这样。
周琨钰是最高明的猎人,让她心甘情愿的被俘获。
最温柔也最强大的周琨钰。
最自我也最无我的周琨钰。
最让人捉摸不透又最让人放心依靠的周琨钰。
爱上周琨钰,像爱上一个春天,从此四季为之失序。
久违了,那春日花瓣般柔软的双唇。
她们在慈睦的楼角、在对春日的展望、在将要飘散的草木种子里接吻。
周琨钰心想,两个人之间合不合适,哪里又真能说得清呢。
诚然如代珉萱所言,她与辛乔的金钱观、爱好、生活习惯,实在有诸多不同。
辛乔问题重重,她又如何算得上良配。周家的问题那么复杂,老狮王退位,新狮王登场,当初周素音姑婆的爱人是如何被离间,她查不到确切证据,但也能想象一二。
天地间真有人不爱钱的么?
天地间真有人会毫无保留的相信另一个人么?
她凭借自己清醒的本能,选中了一个傻子。
世界其实是个巨大的拍卖场,她是最懂出价的来宾,举牌时,押上一腔温柔的爱,来换一腔孤勇的忠诚。
******
周琨钰说得没错,龚远的伤情,在慈睦恢复得很快。
这天辛乔下班后过来探望,帮着陆晴忙了一通,便要回去,陆晴留她吃饭,她谢绝:“你本来就忙,照顾好龚远就行,别管我了。”
“木木那边吃饭呢?你安排好了?”
“嗯,放心。”
辛乔匆匆从病房往外走,恰好碰见一个护士:“辛警官。”
辛乔:“找我?”
护士递给她一份炒饭:“我看你经常来帮忙,都来不及吃晚饭,这是我刚去食堂打的,你拿去吃。”
“不用……”
“这也不算是给你的,算是我谢谢周老师吧,之前我姥姥从老家来慈睦看病,周老师帮过我好大的忙呢。”护士眨眨眼:“你是周老师女朋友吧,那天我看到周老师牵你手,悄悄问周老师,她说是。”
周琨钰真的很温柔。
她有自己的心机,不愿关系曝光给两人的职业带来什么麻烦。可她又有自己的坦荡,在对信赖的人时,又不惧于坦诚承认。
护士把炒饭往辛乔手里一塞就走,辛乔追过去:“我给你钱……”
“不要不要。”护士跑得飞快。
而周琨钰随手帮过多少人呢。
辛乔觉得她来医院帮忙一段时间,都要被周琨钰的这群同事投喂胖了。陆晴也说:“好像人人都喜欢周医生,知道我们是周医生的朋友,对我们特别照顾。”
周琨钰是周家三小姐这事,分外低调,在医院知道的人不算很多。
况且,是真心实意喜欢她,还是想拍她马屁,这实在很好分辨。
陆晴半开玩笑:“周医生是万人迷。”
辛乔却知道。
若她把这称谓说给周琨钰听,周琨钰一定会被眼底的狡黠带出一丝妩色,对着她一扬眼尾:“只是狐狸。”
周琨钰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她总把这些“赠人玫瑰”的事,当作维持自己完美面具的手段。
可无论她动机如何,她就是把这样随手助人的事,做了许多许多年。
那天辛乔轮休,先是陪辛木去书店买了她寒假要用的参考书,到医院看龚远的时间就比平时早一些。
路过护士站时,本想像平日一样正常路过,却听到她们在低声议论自己:
“周老师的女朋友好像一种动物,你们觉不觉得?”
“我知道!”
“你别说我来说——柴犬!”
辛乔:……
她们还达成共识了是吧?
护士们轻轻地笑:“每天投喂她好有趣啊。”
“她表情总是特倔你知道么?像被项圈箍着挤出来的。”
“哈哈哈但估计周老师让她接受吧,她又不敢不接受我们的投喂……”
辛乔必须要从护士站路过了,轻轻咳了一声算作提醒。
然后现身走过去。
护士们努力敛了笑意:“柴警官好。”
旁边护士搡了她下,她才意识到自己说错:“啊不是,我是说,辛警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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