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另一端,辛乔忽如其来的打个喷嚏,还以为是一阵凉风作祟。她一定不知道,是医助这句“无心之言”,莫名就惹到周琨钰了。
突然涂口红,任谁看来,都是要去见很重要的人。
那么辛乔上次去同学会涂了口红,就算当时没有对辛乔来说很重要的人,她这是预备去发展一个对她很重要的人?
要是周琨钰那天没有刚巧遇见她呢?
呵。
周琨钰重新补上大地色口红,站起来背包,关灯,走人。
倒没曾想这么堵,她偏着颈项望了眼前方路况,一片红色的汽车尾灯根本望不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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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辛乔六点就到了。先朱负
呃,是有那么一点点早,但不是因为她迫切的想要见到周琨钰,而是她今天休假,没什么事。
嗯,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周琨钰是个守时的人,她俩职业的共性便是把时间看得特别重。辛乔揣测着,八点场的电影,周琨钰应该七点半会到,留一些余量。
她这么想着,不停看着时间。
七点十五。七点二十。七点半。
她觉得嗓子有些发干,咽了咽,又不想去买水。
当时间来到七点四十的时候,她心里冒出个荒唐想法:周琨钰不会不来了吧?
总忍不住想起她们在温泉山庄那夜,周琨钰一个人拎着充电灯往帐篷里走,灯一关,背影瞬时被吞没,她像从一片黑雾里走来,又回到一片黑雾里去。
辛乔不知为什么觉得,其实直到现在,她从来都没有抓住过周琨钰。
如果周琨钰就是忽然反悔了呢?不来了呢?
反正她们又还没确定关系,那她之前以为的那场小型胜利,只要周琨钰缩回自己的壳里,就什么都不算。
另一边,周琨钰在地库停车时,看一眼时间,已过七点半。
不早了,她却在车里静静坐了两分钟。
她发现自己在犹豫。
她答应了辛乔的邀约,那更像是一种趋光的本能。可要说她真的想得很清楚了么?并没有。闲注富
她还有反悔的机会,在辛乔对她说出正式的告白以前。
可她坐了两分钟,拎包,拉开车门下车。
来到影院门前,即便藏在人堆里,辛乔那张脸过于好辨认。
不只是因为她肤白,也不只是因为她五官异乎寻常的清秀,更重要的是那双眼。很多人是没有那样一双眼的,被生活盖住了,被琐碎盖住了,被很多的妥协和疲倦盖住了。
但辛乔不。
即便有些时候,她的腰都忍不住打弯露出疲态了,但那双眸子,始终亮闪闪的。
只不过这时那张脸上,掺着点罕见的迷茫,像被什么人遗弃在路边的小狗。
周琨钰拎着包走过去。
辛乔睫毛一翕,很快便看到她了,于是便笑了。
终于又出现了。周琨钰心想。
在第一次辛乔想要告白以前的那种笑,终于又出现在辛乔脸上了。那种不计意义、不设目的的笑。
那种就因为看见自己喜欢的人、很纯粹的笑。
周琨钰在心里想:还好。
还好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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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琨钰穿过人群走到辛乔面前,多瞥了辛乔一眼。
辛乔:……?
她是排爆手的嘛,对危险有着天然直觉的嘛。
这会儿下意识就觉得,周琨钰瞥她的这一眼,是对她有什么不满。
可她们刚见面,她也没得罪周琨钰啊。
周琨钰方才的视线是停在她唇上,于是她抿了抿,问:“我怎么了?”
周琨钰笑颜无暇:“你好得很。”
辛乔:???
时间有些紧,她只得先摁下疑惑,问周琨钰:“去买爆米花么?”
周琨钰:“你喜欢爆米花吗?”
辛乔:“也不是说喜欢,是我看网上说……”
忽然就截住了话头。
宽宏大量的周医生也没那么难以取悦。她觉得辛乔顶着张清秀的脸和淡漠的神情,有时却像那种有点笨拙的小狗,摇着尾巴,还上网去查应该怎么约会。
有点可爱。
“好。”周琨钰领着等了她整晚的小狗往柜台走去:“买。”
周琨钰已吃过工作餐,辛乔也已吃过饭,两人便只买了爆米花和可乐,辛乔扫码付钱,两人一道去排队检票。
辛乔端着两杯可乐在前,周琨钰抱着爆米花桶,拎着包站在她身后。
辛乔忽然觉得,腿后被周琨钰的包轻轻撞了下,痒痒的。
“为什么不涂口红?”周琨钰在人声喧嚷的队伍里,压低声这样问她。
辛乔忽地低头就笑了。
原来她刚才察觉到的“危险”,是看上去端雅理性的周医生,在计较这个啊。
“明明上次同学会,你都涂了。”周琨钰又说。
检票队伍排得密,周琨钰同她站得很近,两人几乎是贴在一起,清润的吐息从她后方隐隐传来。
周琨钰告诉过她说人的颈部大动脉很敏感,却没说过人的颈从皮支也很敏感。
也就是她后颈那一小块皮肤,周琨钰的吐息带着草木微凉,却让她后颈开始不断发烫。
一路烫到她心脏,又漫延到她指尖。
她紧了紧握着可乐纸杯的手指,压低声:“下次,好吗?”
队伍里这么多人,笑嚷不断,可有人知道她们这样轻声细语的在许诺未来吗?
下一次再唱歌给你听。
下一次再涂口红给你看。
我亦有我的心机。因为我想在一个个平凡琐碎的日子里,通过这些“下次”,不断不断地,再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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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两人进场落座。
电影是这段时间的热映大片,讲一堆人去丛林寻找具有治愈功能的神树。
金发的女主角和过于剽悍的男主角,太过爆米花电影的设定,有些没意思。
可是,可乐冰得恰到好处,爆米花甜得恰到好处,电影难看得恰到好处。
辛乔指尖黏了些腻腻的糖浆,空咽了一下喉咙。
她挺紧张的。
电影里的主角正在过险境,引来全场观众的一片惊呼。
辛乔缓缓靠近周琨钰。
银幕的光影投射在周琨钰脸上,斑斓的亚马逊丛林变作静谧的河,时光和世界映射在里面,只泛起一阵灰白。时间失去魔法,辛乔恍然觉得她们是在看一部黑白默片,穿越沧海桑田,胶片上泛起令人心安的斑驳。
她凑近周琨钰耳边,能感到周琨钰呼吸微微的滞涩。
她这时应该要告白的,应该要说出那句话的。
她最终选了电影院,是因为看到网上有人说,告白的时候你会非常非常紧张,电影院的黑暗和银幕会帮助你,把你的那些紧张藏匿起来。
情节在不断推演,你好像是躲在别人的人生里,说自己的真心话,那么你要说的话,会比较容易说出口一点。
可这会儿她反悔了,她凑在周琨钰耳畔问:“能跟我去一个地方么?”
她的吐息打过来,周琨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耳垂:“去哪里?”
辛乔答她:“上一次我上你的车,可没有问你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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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放弃爆米花电影,偷偷溜出了影院。
上车,导航是辛乔设置的,一个坐标,周琨钰一时也不知那是何处。
直到保时捷开上一段蜿蜒的山路。
不是什么有名的景点,很偏,某种意义上像是辛雷以前的秘密基地,在来不及带辛乔去郊外山里看星星的时候,他偶尔会带辛乔来这里。
自然比不上山野间,可终归远离了些城市灯火,游人又少,抬眸还是能见零散的一颗颗星,从天幕里露出来。
周琨钰停了车,和辛乔一同走到山崖边。空气里草木的清芬混着冷冽,星罗棋布的城市灯火离得很远。
夜风扬起辛乔的碎发,她站在周琨钰身边,规规矩矩垂着手:“其实,你大概猜到我要说什么了。”
她最终放弃了电影院,带周琨钰来这里。
是想在清风朗月之中说。
在皎皎光辉之中说。
不要电影院那片暧昧模糊的灰。
让每一棵树、每一颗明年春天待发的新芽做她的见证。
说着又蜷了下自己的手指:“我会好好学技术的。”
“啊?”周琨钰想了很多,关于辛乔会说些什么,但万万没想到辛乔开口第一句会是这个,在那天撞破她在浴室的一幕后。
周琨钰想起自己所用的小小白色物件,抿了下唇。
“不要再对自己那么糟了。”辛乔好像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抬手,摸了下发烫的耳朵,缓缓吐出一口气,转而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而诚挚地:“如果你不知道怎么对自己好,那就让我来。”
这时辛乔笑了笑,倔强而锋利的人,第一次露出这种笑,好像接下来的话,对她自己也是意想不到:“其实要不是那天看到你在浴室……我可能不会这么快跟你说这些。”
“因为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一些重,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吓到。”
“你说,我们需要抛开以前那些,去理一理对彼此到底是什么感觉。”
“所以我也一直在想。”
“虽然我冒出过很多次喜欢你的念头,但其实,每次我心里都会顿一下,然后问自己,是喜欢你么?”
“可能我对‘喜欢’这个词的想法太固化了,因为以前对喜欢的理解都来自小说电影什么的嘛,大概就是一起穿白衬衫淋雨啊,一起在海滩上跑啊,互相喂爆米花啊什么的,就是,有很多粉红泡泡的那种。”
周琨钰听得笑了。
辛乔自己也跟着扬了扬唇:“可我好像没办法给你喂爆米花,你也不是会让我喂爆米花的那种人。所以要说我喜欢你的话,好像,不那么贴切。”
我不明亮。你不天真。
我太执拗。你亦冷淡。
若向往一段轻松明快的、充满粉红泡泡的感情,你好像不是最优解,我也不是什么好选择。
可是。
在面对你的时候,我好像从来都没得选。
在看到你背影忽然消失的时候。
在看到你在浴室里对自己很糟的时候。
甚至更早之前,在我于会所第一眼看到你,看到那双清润如河的双眸的时候。
我会想要抓住你。我会很生气,生气你为什么不对自己好一点。
我会觉得,世界上至少得有一个人对你好吧,既然你自己都做不到,那么让我来代替你吧。
说来可笑,分明我们是没有血缘、没有牵连的两个人,为什么我会觉得这是我的责任呢。
后来我想明白了。
因为喜欢是有得选,爱是没得选。
那么周琨钰……
辛乔顿了顿,把自己思量良久的那两个字,轻轻地、却郑重地说出来:“我大约是,爱你。”
第48章
说“爱你”这种话的确让人紧张, 无论胸中是如何的豪情万千,一门心思只想把自己的全部人生都押上去。
可话一出口,还是尽可能放柔、放轻, 像是怕惊扰了眼前人。
辛乔说完以后,周琨钰挑了一下唇角。
该死。辛乔微蜷了下指尖, 为什么她会紧张到想要逃。
她明明是面对生死攸关的炸弹也不怕的排爆手不是么。
然后她想明白了,因为炸弹是已知, X射线透视仪帮她了解炸弹内部的每一处构造。
而面对周琨钰是未知, 她未能做到知己知彼, 她还没看透周琨钰, 就忙不迭押上全部的人生。
她知道周琨钰对她有感情,但其实她并不确信,这些感情到底是否足以周琨钰为她坚定的踏出那一步。
周琨钰微翕了下唇瓣,唤她的名字:“辛乔。”
辛乔心里慌得过分。
她其实挺怕周琨钰用这种郑重其事的语调唤她。
因为她记得她妈离开前,就用这种语调唤过她。
好像无论何种性格的人, 离别当前,总会显出一种格外的郑重。
周琨钰到底还是觉得不行么?周琨钰到底还是要拒绝她么?
辛乔用力攥着自己的指尖,嗓子干到迫切的想要喝一口水,可山上哪来的水呢, 她又发现自己紧张到更加想逃,拔腿就走的那种。
可是她没有。
她就是坦坦荡荡站在这里, 如若爱是沉默冲锋的战场,那么死也让她死在这里。
清醒的、明白的、不留遗憾的, 去面对周琨钰的一个答案。
周琨钰问:“为什么爱我?”
辛乔愣了下。
这个问题好像有很多答案。
爱周琨钰端庄之下的妖娆。
爱周琨钰残酷之下的温柔。
爱周琨钰热闹之下的落寞。
可到头来, 辛乔给出的答案是:“因为, 你是你。”
周琨钰看着月辉掉进辛乔的双眼,黑白分明的眸子, 灼灼闪亮得惊人。
她拖着辛乔的手走到一棵树下,在树冠的一片遮掩下,她身上白色的大衣连同她皎然的脸,化作唯一一抹亮色。
她靠在树干上,整个身子就显出娇软。
“过来。”她叫辛乔:“吻我。”
辛乔心里一跳:“什么意思?”
“傻了你?”周琨钰轻轻含笑,那张端秀的脸透出骨相里的媚态:“我让你吻我,你说是什么意思?”
辛乔:“我想听你自己亲口说。”
“好。”周琨钰的语气有一丝丝纵许。
舌尖蜷了蜷,调子轻柔的,在一阵春日的夜风中,说出了她此生最疯的三个字:“在一起。”
“我的意思是,我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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