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颂臣正在看《刑法》法条。
《刑法》大概比冷水有用,最起码在陈路通知他们下楼,一起享用晚餐时,周颂臣能够若无其事地出行,如同从未遇到过任何的“尴尬”状况。
晚餐约在一家私房菜的包厢,来了许多人。
有陈路的父母、曲悠然,庆功宴的两位主人公,以及周颂臣,六个人坐了一桌。
在外人面前,周颂臣进退有据,八面玲珑。
陈浩冬在饭桌上被他恭维得眉开眼笑,心花怒放。
穆于甚至有种这顿饭不是他俩通过预选赛的庆功宴,而是周颂臣和陈叔叔的拜把子酒席。
陈路更是瞠目结舌,跟穆于咬耳朵:“你这个朋友看着会出人头地啊,我爸再跟他喝下去,不止手上的大金表,棋社的股份怕是都得让一半出去。”
穆于开玩笑道:“真让出去了,以后岂不是要换个人喊小少爷?”
陈路故作惊恐:“那可不行!”
曲悠然在旁边听他们瞎贫,无奈摇头。
饭局过半时,闫雨接到一个工作电话,她起身离席,走出包厢接听。
等闫雨一走,陈浩冬就拉着周颂臣一起喝酒。
曲悠然对穆于说:“颂臣的酒量如何?”
穆于想起周颂臣“装醉”的前科:“酒量应该还不错。
话音刚落,陈浩冬就把酒劝到了穆于面前。
陈路不高兴道:“爸,小于不喝酒。”
陈浩冬见宝贝儿子不高兴,悻悻然道:“之前开业庆典上,他不是喝过吗?”
不想陈路和陈浩冬因为他闹不愉快,穆于主动道:“没事,能喝一点。”
还没伸手接过陈浩冬手里的酒杯,周颂臣就笑道:“叔,他们连着比赛了好几天,肯定很累,还是我跟曲哥一块陪你吧。”
曲悠然本还在旁边偷偷拉陈路的手,哄着对方别在好日子上闹情绪,没想到周颂臣直接把他拉下水。
陈路见曲悠然也被拉着一起喝了,赶紧起身去找能管得住他爸的人。
收到儿子通知,结束了工作电话的闫雨匆匆赶回,一手拧住了陈浩冬的耳朵,一手给陈路留了张卡,让他好好招待同学,随后她把陈浩冬拉出了包厢。
于是今夜的庆功宴,桌上就只剩下年轻人们。
周颂臣终于能放下酒杯,他抬手解开几颗纽扣,露出泛起潮红的锁骨与胸膛。
休息了一会,周颂臣起身,礼貌而妥帖地对桌上其他人说:“我去外面抽根烟。”
说罢他迈步离开包厢。
陈路有些不安地抓住穆于的腕:“完了,是不是因为我爸一直在劝酒,所以他生气了。”
穆于连忙安抚:“不会,他没这么小气,应该只是想抽烟了,你和曲哥继续吃,我去看看他。”
周颂臣走得太快,一下就没了影,穆于出了包厢没能见到人,中途还问了店员。
好在周颂臣的外在条件张扬,只需一点描述,就能轻而易举得到线索。
寻到周颂臣时,周颂臣在餐厅门外,有一穿着紧身短裙的女生正站在他身边,同他说话。
周颂臣咬着还未点燃的香烟,眉眼镌刻着疏远与冷漠,让他整个人透着股锋利的冷淡。
穆于不过是晚了一会,周颂臣身边就多了搭讪对象。
他看着女生从包里拿出精巧的打火机,点起火苗,递向周颂臣,却又留下了适当距离,只待周颂臣垂首。
穆于站定在不远处,心头意外平静,只因这样的画面见过太多太多。
周颂臣享受暧昧,从不刻意保持距离——对那些对他有好感的人,以食用他人爱意为生的美丽妖物。
周颂臣抬起眼,视线准确地隔着透明的玻璃门,捕捉到了穆于。
穆于平静地回视对方,他甚至还尝试笑一下,以此表达自己不愿影响对方艳遇的意图。
周颂臣看到那抹淡得好似被风吹就散的笑,抬起手,将唇角未点燃的香烟取下,夹烟的手冲穆于的方向指了一下。
穆于看着周颂臣目光不离自己,同那个女生说了什么。
女生满脸诧异地扭头看向穆于,立刻露出了满脸嫌恶的表情,像沾到病毒一样从周颂臣身边快速离开。
女生推开门的力气很大,高跟鞋响得急促,风一般从穆于身旁略过,留下淡淡香风。
这意料之外的发展,让穆于踌躇一会,还是推门而出。
“你对她说了什么?”穆于走到周颂臣身前问道。
周颂臣把玩着手里那根未点燃的香烟:“我跟她说,我今晚对象是你。”
这答案让穆于呆了呆,难怪女生满脸晦气,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同性恋。
“你喝多了吗?”穆于问道。
只有喝多了,才会这样乱说话。
周颂臣故意反问:“怎么,怕我被女人带走?”
穆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还回包厢吗?”
周颂臣面色冷淡下去,好像觉得这样的穆于十分无趣:“都是你朋友,提前离开的话太失礼。”
他随手将香烟塞进穆于胸前的口袋,轻轻地拍了拍。
穆于强撑着没有露怯,忽略那隔着香烟与布料,被人触碰得有些发麻的胸膛。
他跟在周颂臣身后回餐厅,身前的人还没走出几步,就已站定:“所以你是我今晚的对象吗?”
“你说什么?”穆于装作没听清。
周颂臣偏过脸,睨了穆于一眼,那记眼光好似将穆于所有拙劣的伪装看穿。
穆于埋头避开对方视线,推开沉重的透明玻璃,走进了餐厅里。
将浓郁的夜色和某个意有所图、散发魅力的混蛋都留在了身后。
晚上散场时,周颂臣和曲悠然都喝了酒,只能各自打车。
他们目的地不同,便分成两批回去。
穆于跟着周颂臣来到大街上,问对方:“你叫好车了吗?”
周颂臣点燃了一根烟,吐了口薄雾没说话。
刚刚周颂臣回到餐厅,又跟曲悠然喝了一会。
因为不确定周颂臣的真实酒量,穆于也不知道这人到底醉了没有。
他拿出手机,试图给周颂臣叫车:“回公寓吗?”
手机屏幕被对方的手挡了一下,往下压。
周颂臣体温很高,修长的指腹落在他腕上,烫得厉害。
“你回哪?”
穆于听到周颂臣问道。
“酒店。”穆于老实回答。
因为不能确定预选赛什么时候结束,酒店续到了明天中午十二点,他舍不得今天房费,打算再住一晚。
陈路倒是不住了,刚才跟他说,要直接回去。
周颂臣指尖从他手腕上抽离,若有似无的触碰留下些许痒意。
“我喝醉了。”
穆于听到周颂臣说的话,险些笑出来,哪有人说自己喝醉了的。
他收回手,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我先打车。”
车子来得很快,周颂臣进去后没有关上车门,敞开着等穆于上车。
穆于扶着车门弯腰看向周颂臣,却见对方脑袋靠在车窗上,双眸紧闭,好似熟睡。
实在放心不下,穆于还是选择妥协上车。
直至目的地到达,周颂臣才在穆于的呼唤下睁开双眼,他下车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好似站不稳了。
穆于本来想着将人送到楼下,就坐地铁回去。
见周颂臣这个模样,只得伸手给人扶住,送上楼去。
这是穆于第一次主动输入周颂臣房门密码,此前他就算一清二楚,也绝对不碰,像某种只有他自己遵守的规矩。
周颂臣一直靠着他,身体的重量压得穆于很有些狼狈。
他艰难地推开门,把周颂臣送到沙发上后,扶着腰喘了好一会气,才缓过劲来。
穆于走进厨房,给周颂臣快速地冲了杯解酒的蜂蜜柠檬水。
握着玻璃杯,他再走回沙发前时,却发现周颂臣睁开双眼,直直地望着他。
他的视线从对方浓长的眼睫,掠至醉酒泛红的脸颊。
因为对方过于专注的目光,穆于甚至能在这双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想到了刚才周颂臣独自出去抽烟时,满脸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
此刻在他面前,倒像浸在温水里的月亮,触手可及。
等穆于回过神来时,他的手已经落在了周颂臣的脸上。
周颂臣在他伸手触碰脸颊时,就已经合上双眼,一副瞧着无害,任人为所欲为的模样。
那温热细腻的脸颊,似云像雪,落在了他的掌心中,蛊惑着他。
如同犯了忌讳,穆于猛地把手抽回去。
“我得走了,再晚地铁就没地铁了。”是解释给周颂臣听,也是在说服自己。
“蜂蜜水你记得喝。”留下这句话,穆于转身拿上自己的外套,边走边穿。
玄关处传来关门声,周颂臣再次睁开双眼,双眸中毫无醉意,只余几分轻嘲。
第42章
坐地铁回程的路上,穆于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心,上面仿佛还残余着那个人的温度。
当时没能忍住,此刻也谈不上有多后悔。
其实从穆心兰出事住院后,穆于就已经不愿意继续同周颂臣闹别扭下去了。
意外和明天,永远不知是哪一个先来。
穆心兰的事也让他明白,无论他对周颂臣的所作所为有多生气,他都没办法真的与对方一刀两断。
他人生的一半,都同对方纠缠在一起。
他和周颂臣之间的情感,不止是多年友谊,甚至算得上是一种扭曲的“亲情”。
穆于拿出微信,点开和周颂臣的对话框,看着近段时间两人骤然减少的聊天频率,他指尖轻点,将一则最新的水豚视频,分享过去。
预选赛结束后,距离正式定段赛开始,还有一段时日。
比之更早到来的,是彻底结束的大三学期,以及正式开始的暑假。
放假以后,穆于变得比之前还要繁忙。
棋社的暑假课程增设了许多,为了多赚点钱,穆于将自己的课表排得很满。
除此以外,他将其余兼职以及一些不必要的社交活动,都给停了。
不过工作再忙,穆于也记得一周后是什么日子。
那是周颂臣的生日。
每年这个时候,周颂臣就会变得特别忙,因为朋友太多,要跟不同的人庆生。
生日当天周颂臣才会回家,跟父母过生。
通常穆于会选择在生日的前一天,刚过凌晨十二点时,祝对方生日快乐。
去年他送了周颂臣一个滑板,因为不清楚滑雪单板也有诸多讲究,大概是没送到周颂臣的心坎上,所以后来那个滑板,他也没见周颂臣用过。
相反对方送给自己的眼镜与手表,倒是很实用,他时时都在佩戴。
今年穆于琢磨很久,准备亲手做一份礼物。
因为不清楚周颂臣的日程,穆于提前几日给周颂臣发消息,问对方档期。
果不其然,看着对方截图过来的日历行程表,穆于很难在其中找出一点可怜的时间,足够他们碰面。
周颂臣生日的前一天,还要去韩衍给他办的轰趴派对。
穆于不想去那种地方,他编辑消息发送:你那天什么时候回家?
周颂臣回复得很迟:应该不回。
穆于:那你回公寓吗?我有礼物要送你。
发完消息,穆于就去给小朋友们上课了。
直到下课后,他才收到周颂臣的消息:可以回。
穆于发现周颂臣现在说话,总是模棱两可。
分明能够直接了当地说要回,却用可以回这种答案,好像他本来不打算回,但因为穆于说自己要来,这才变成了主意。
穆于送给周颂臣的,是一份手工制品。
那是一个箱子,最下方铺满贝壳与五颜六色的碎石,是他和周颂臣第一次去海边的时候捡的。
右边是玻璃瓶,是从哈市滑雪场带回来的一小瓶雪,早已化成晶莹雪水。
几簇干花玫瑰,散落在箱子的四处。周颂臣送的花,被他制成了植物标本。
最中央的,是同比例缩小的小箱子,里面放着穆于预选赛最后一次胜利时所用的黑子。
他在比赛结束后,特地向主办方申请买下了那套棋子。
这是他取得胜利的象征,他将这份好运送给周颂臣。
一开始筹备这份礼物的灵感,源于他在周颂臣房间看到的那个巨大的标本收纳箱,里面有各式各样新奇的标本,让他窥见了新奇世界的一角。
而穆于的世界很小,他将所有珍贵的东西都凑了起来,也不过是小小的一个箱子。
他想把这份珍贵送给周颂臣。
晚上,穆于乘坐公交车抵达公寓楼下。
他一如既往,先按门铃,等着周颂臣前来开门。
不多时门内传来脚步声,周颂臣一边擦着湿润的头发,一边拉开房门。
穆于本来还在奇怪,周颂臣平日里只有准备入睡才会洗澡,今日怎么洗得这么早。
直到他看见对方脱在玄关处的黑色球鞋,鞋面上沾了不少奶油,从这处细节,便可瞧见轰趴派对上的战况有多激烈。
穆于抱着箱子走进公寓,从玄关到茶几,一路堆积了不少箱子,都是别人送给周颂臣的生日礼物。
有几个未包装的,光看外表的品牌标识,便可知物品价值不菲。
看着这些礼物,再想到怀中抱的箱子,穆于顿感坐立难安,面皮发烫。
他将箱子放在茶几上,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还未接满,就听到身后周颂臣开口问道:“我的礼物?”
穆于回过头,正好瞧见周颂臣用指尖挑开箱子后,目光扫向箱子里的东西,困惑皱眉:“这是?”
他有些尴尬地走过去,尽力将箱子里每一样东西的来源,都说给周颂臣听。
即使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犹如嚅嗫。
他送的东西,说好听点是心意,说难听点,便是廉价。
还不如花钱送昂贵的手表配饰,说不定更适合周颂臣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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