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郁记得,那时候她们的公司刚起步,发展的苗头很不错。年底时,她们有了自己的房子,也更有底气和父母挑明她们之间那层更为亲密的关系。
她们驱车回纪家时,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回来时却下起了阴濛濛的雨,车辆也因为故障,暂时停靠在了荒无人烟的国道边。
陈郁心里憋着气,愤懑和委屈交杂着,闷得她很难受。
她不等纪惜桐撑伞,淋着雨下车查探情况。
纪惜桐比她矮些,为了给她遮住雨点,将伞撑得更高,淋湿了自己的背脊。
“我们不清楚这些汽车原理,打电话找人来拖车就好了,不要淋雨了——”
密集的雨点打散了纪惜桐的声音,陈郁偏首去看她,眼眶红红的。
“听话,我们回车上去。”纪惜桐说。
憋着气的陈郁充耳不闻,甚至腾出手,将头顶的伞推了回去。
晚冬的雨很寒,只一会功夫,陈郁身上的温度就被全部抽走了。
纪惜桐知道她很难过,微抿着唇,牵住了她的衣角,幅度很小的轻晃了几下。
她的眼眸因为心疼微烁着光点,陈郁的身影缩成了小小一团藏在深处,被泪光覆着。
所有的不忿和委屈都在那一刻消散了,陈郁转身抱住了她,面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了。
纪惜桐丢掉了伞,在大雨里回拥住了她,温热的泪落到了她冰凉的脖颈处。
她们都好委屈,都好难过,在寒冬的冷雨里依偎着,成了彼此的唯一。
回到车上,两人都湿漉漉的。
纪惜桐更是被冻得鼻尖发红,嘴唇泛白。
她平日里很少掉眼泪,这次却怎么也收不住了——除了委屈和难过,她更在意陈郁因为她受到母亲的羞辱。
陈郁打完电话,纪惜桐正背着她掉眼泪,单薄的肩膀微微颤动着。
她撑起身,凑近了安慰纪惜桐,纪惜桐也转过身圈住了她的脖颈。
陈郁沿着她的眉眼,一路亲吻到鼻尖,再往下时,陈郁听到了纪惜桐很低很低的声音。
她在说,对不起。
……
“陈总,到了。”
车辆平稳地停在了茗苑住宅前,司机见她靠着车座不说话,轻声提醒道。
陈郁的指节抵着文件袋,阖眸静坐了片刻才压下了心底的酸楚。
短暂休息的半分钟,思绪归位,陈郁推开车门,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姐,你终于回来了。”
陈聆推开院门,快步走到陈郁身边,挽住了她的臂弯。
“你今天不是要去约会?”陈郁问。
“不想去了,跟那个无趣的理工男无话可说。”陈聆埋怨道,“跟他一道,怎么来怎么尴尬。”
“吵架了?”
“没。就是想在你这多赖几天。”
“喜欢这种独栋别墅?”
“你能不能把我想的好一点,我在你眼里就这么物质吗!”
……
“这是什么?”
快进门时,陈聆忍不住发问。
“惜桐妈妈的遗嘱。”陈郁答。
陈聆的笑意有一瞬是僵硬的,她努力遮掩住了不自在,假装不经意道:
“她转赠你什么了?”
“房产。”
陈聆敛住了笑意,寻着陈郁的眼睛道:“你准备去看看?”
“嗯。”陈郁摘下别着的白花,摆在了玄关处的木质橱柜上,低低应了声。
“你是想再去看看她的房间。”陈聆松开了她的臂弯,万分笃定道。
“嗯。”陈郁没有隐瞒。
听到这样的回答,陈聆有些炸毛。
“姐,这都十年了。”陈聆压下由担忧点燃的怒火,尽量克制着情绪,“你得走出去。”
“我早就放下了。”
陈郁的面容很是平静,若是陈聆不够了解她,还真的会以为她早就走出去了。
陈聆重重叹息,眉头紧锁。陈郁则绕开了她,兀自上楼。
“姐。”陈聆叫住了她。
陈郁顿住了脚步,听到了她夹杂着浓重无奈情绪的声音:
“人总不能一辈子活在回忆里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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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人确实不能一辈子都活在回忆里。”
上车前,陈郁回答了陈聆问题。
正开着车的陈聆怔愣了片刻,旋即回过神。
“这会怎么突然想起来说这个。”她道。
“给你一个回答。”陈郁偏首望着车窗外的风景,语调平淡。
虽然得到了想要听到的答复,但陈聆却并没有觉得轻松。
她只得道:“你能这样想最好。”
陈郁没有说话。
路面愈渐窄小,车速放缓了,驶入了老旧的小区。
陈郁的车显然和这里的街景格格不入,车辆停在九号楼下时,立在车库前闲谈的几个中年男人忍不住探头看了看。
“要我陪你上去看看吗?”陈聆看向已经推开车门的陈郁。
陈郁站起身,轮廓被四周涌来阳光模糊了。
“不用。”她道。
脚步声在灰暗的楼道里扩散开来,渐行渐远。
陈聆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升上了车窗。
*
楼道里灰尘有点大,墙壁上还印着不少开锁广告。
陈郁在三楼停下,从包里取出了钥匙。
老旧的防盗门声响很大,对门住着的老太太推开门来,直勾勾地盯着陈郁看。
陈郁侧身,低低道:“你是?”
“你是郑兰的干女儿吧。”老太太出声。
陈郁眼眸微动,反应过来,过去的这段时间里,纪母是以干女儿介绍自己的。
“我是。”陈郁应下了这个称呼。
“听说她上个月去医院了,现在回来没?”老太太问道。
“她走了。”陈郁答。
老太太面上没流露出太多的惋惜,只是喃喃慨叹。
“人到中年,没了女儿又没了伴——”老太太步履蹒跚,边阖门边道,“一个人,太苦。”
阖门声盖住了老太太的叹息声。
陈郁微颔首,亦阖上了门。
纪母很爱干净,家里快一个月没住人了,看着还是很整洁。
陈郁径直走向了一直关着门的那个房间。
深色的地板上落了灰是很容易被看出来的,推门进去时,薄灰和淡淡的霉味扑面而来。
这是陈旧和被遗忘的气息。
陈郁的脚步落在地板上,声音很清晰。
距离她上次进入这个房间,已经过去十年了。
房间里的摆设一切如旧。
抱枕安静地躺在了床头,柜子上摆着已经停止走动的闹钟和她们学生时代的合照,两本书落在了枕头边,仿佛主人昨晚睡前刚读过。
拉开帘,漱漱落下灰尘被明媚的阳光描摹出了形状。
风吹了进来,带走了腐朽的味道。
陈郁拿起枕边的书打开,一张信封落了下来。
信封上没有署名,露出的信纸一角已经泛了黄。
陈郁抽出信纸,一条蓝白相间的手绳也露了出来。
手绳还没编完,五六根细线散落着,躺在了她的手心。
陈郁展开了信纸,看到了阔别已久的字迹。
“阿郁,展信佳。”
读完短短的五个字,陈郁的眼眶就烧了起来。
“这是我陪你度过的第六个生日。
才六年,我已经把能想到的礼物都送了一遍了,戒指、项链、衣服、鞋子……细数了下,还是不知道要送你什么礼物。
一筹莫展的时候,想起前段时间你提起的蓝白色手绳,就想着给你编一个。
第一次尝试,编得要么很松要么很紧,一点美感都没有,拆来编去终于编出一条勉强能看的,还差一点就完工了。我已经很努力了,你拿到手的时候千万不许嫌弃!
写到这里,忽然有点苦恼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后你的生日我该送你些什么……
不过细想起来,这也是一种甜蜜浪漫的苦恼。
我好期待和你一起白头到老。”
这封信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纪惜桐还未来得及写完,车祸就永远带走了她。
陈郁眨了下酸涩的眼睛,眼泪在不知觉间掉了下来。
她捏紧了掌心的手绳,将这封信放回了信封。再抬眸时,看到了相框里笑靥如花的她们。
相片上,身着学士服的纪惜桐手捧着花靠在她的肩头,面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陈郁的心口闷得厉害,她想收束住自己的思绪,回忆却和海水一样涌来。
脑海里有毕业典礼上纪惜桐年轻鲜活的容貌,耳畔有干净柔和的声音正念着这封未完信。
闷重的痛意压得陈郁喘不过气,她忍不住掩面,难以抑制地哽咽。
她好想念纪惜桐。
为什么这个世界待她如此不公,要带走她最亲近的人。
陈郁很久没有这样哭过了,她好痛恨这样的自己。
……
楼道里重新回响起脚步声已经是一小时后了。
走到二楼时,陈郁听到了陈聆刻意压低的声音。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她要愿意活在回忆里就让她活在回忆里?”
“你算什么玩意儿啊?我凭什么一定要答应你跟你出去约会?孰轻孰重我自己分不清吗?”
陈郁的脚步顿住了。
从对话内容来看,这通电话应该是陈聆的男友打来的,聊的内容应该是关于她的。
“我告诉你,我姐最近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陈聆没觉察到她已经下楼了,兀自说道:
“我觉得她想要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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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不会。”◎
电话被挂断了,楼道里的脚步声重新响起。
陈聆转身便看到了陈郁的身影。
“姐……”陈聆嗫嚅道,“你都听到了?”
陈郁打开车门,示意她先进去。
陈聆不动。
吹过楼道阴冷处的风很凉,陈聆的裙角随风摇曳,身影显得很单薄。她不知吹了多久的风,额前的发也有些乱了。
陈郁本不准备回答,见到她这副模样,最终还是心软了。
“楼道里杂音太多了。”她道,“只听得出来你很生气。”
得到了答复,陈聆终于坐进了副驾驶。
“这次不用我当司机吗?”
“方便你路上吵架。”陈郁阖上车门,发动了汽车。
陈聆留意着她的神情,仔细分辨着她的话。
视线下落时,陈聆看到了陈郁手腕上的编织链——蓝白相间的,看着清新且充满活力,和陈郁一身的黑白灰搭配很不搭。
“手绳很好看。”陈聆道,“来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戴?”
“一直装在口袋里。”陈郁道。
这是显然是假话,纪惜桐去世的这么些年,陈郁身上极少出现颜色明亮的衣服和配饰。
陈聆注意到手绳边角虚扣着的结,顿了片刻才道:
“是她的遗物吧。”
陈郁默认了。
“姐,你哭过了。”陈聆注视着她,那种令她紧张不安的情绪又漫上来了。
陈郁注视着车流,语调平淡:“眼睛是被风吹红的。”
又是假话,陈聆在心中道。
即将通过红绿灯,车速降低了很多,车辆停下的那一刻,陈聆抿了抿唇,终于鼓起了勇气,说出了一直想说的话:
“姐,你其实都听到了吧。”
她的情绪和语调一样低落,听得陈郁也有所动容。
陈郁轻叹息,安静了良久才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有那种想法。”
“因为我足够了解你。”陈聆一字一顿道,“你最近的情绪很不对劲。”
“我一直是这样,没有什么不对劲。”陈郁蹙眉,微偏首。
“这不一样。”陈聆语调急切了很多,“她刚去世的那会你都没怎么哭过,他们都觉得你们之间的感情并不深。但是我在你身边就很清楚,你那段时间到底是什么状态。”
车停下了。
车辆汇聚在一起,等待着信号灯的变化。
陈郁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思忖些什么。
“是什么状态。”她问。
陈聆蜷着指节,眼眶有些泛红,她隐忍着那种恐惧感,低低道:
“我有时候觉得,你就是个安静的疯子。”
陈郁看向她。
“那段时间,无论他们安慰你什么,你都会安静应下。”
“介绍你去认识其他人,你也会答应。让你专注事业,你也会表示赞同。我也以为你是真的放下了。”陈聆喉头哽得厉害,“你每次都和我说是最后一次去看她,但是十年过去了,你每周都会给她送百日菊,无论搬家到哪里,身边都留着她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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