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睁开眼睛,眸底映入陈郁的身影。
四目相对,纪惜桐很快便红了眼眶。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陈郁闷闷道,“梦里你去世了十年,我过了很久才知道其实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我好没用啊。”陈郁顿了顿,哀戚感充斥着胸腔,“我好没用。”
说这些时,陈郁的眼眸覆着泪光。
她还未回神,便被身旁的人紧紧拥住。
“阿郁,我可以抱住你了。”纪惜桐哽咽道,“我不是魂魄了。”
刹那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陈郁揽住了纪惜桐的肩膀,喉头微哽。
这十年间的酸涩和苦楚并不是简单的言语能说清的。
她多么希望她们真的只是做了一场彻头彻尾的梦,她的惜桐从未经历过那些阴冷与黑暗,她也从未因为孤寂而感到煎熬。
陈郁的臂弯越收越紧,下颌蹭着纪惜桐柔软的发。
泪落在了纪惜桐的睡袍上,留下了点点湿润的痕迹。
“那个阴阳先生没有骗我。”陈郁低着她肩膀,喃喃道,“他没有骗我。”
“阿郁。”纪惜桐用指腹拭去了她的泪,带着哭腔道,“这不是梦,我们真的相见了。”
她托过她的面颊,和她抵额,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十年实在太久了,久到记忆里爱的人的面容不再灵动,声线不再清晰。
陈郁感受着纪惜桐掌心的温度,深深地凝望着她,想要将她的模样镌刻到骨血里。
雨滴打在窗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湿润的凉风从罅隙间吹进来。
这正是她们过去无数个午夜梦回的时刻,可望而不可求的平静清晨。
过往的十年宛如一场梦境,终于都消散了。
她们看到的,触摸到到的都是最真实的。
床边的电子闹铃上显示着时间。
“2013年2月17日9时25分”
距离那场车祸还有将近四个月的时间。
陈郁清晰地记得这个日子——这是她们上一世决定向纪父纪母坦白真实关系的日子。
她们为这一天准备了很久。
陈郁精心挑选了礼物,在脑海里演练无数种她们道出真相后可能会得到的结局。纪惜桐仔细思考过了每一句话,希望父母能够理解她们的苦衷。
十年前的大环境对于她们的容忍度要远远低于十年后。
尤其是在纪惜桐这样父母思维和观念都偏古板的家庭,她们的处境可谓是举步维艰。
那个时候她们还很年轻,不懂得用相对温和的方式折中处理问题。她们天真的以为真诚和坚定就能撼动纪父纪母亲,从而得到渴望已久的祝福。
可到头来只有一盆兜头的冷水。
去时纪父纪母热情地欢迎了她们,回来时纪母却将她们带来的东西全都丢到了门外。
客厅里,纪父面色铁青重重搁下了茶杯,并未阻拦纪母。
纪母涨红了脸,抛去了往日的随和优雅,食指在半空中划动。
她骂纪惜桐疯了,斥责陈郁违背伦理纲常,不是正常人。
陈郁从未受到到如此羞辱,碍于纪母身份的原因,她并未多言,而是径直走进了雨里。
纪惜桐还想劝劝妈妈,还未张口便被纪母痛斥。
“滚!”纪母指着楼道,“生了你真是家门不幸!”
纪惜桐难过得说不出话了,她哽咽着道:“妈,你不该这么骂她的。”
纪母别过头:“你给我滚!”
纪惜桐唇线紧抿,她强忍着泪追上了陈郁的步伐。
时至今日,陈郁早就忘记了当时的心境,忘记了当时纪惜桐追上她后劝解了些什么。
她只记得车辆后来抛锚在国道边,自己憋着闷气下车,纪惜桐淋着雨也要将伞罩在她头顶。
回到车里,她愧疚的亲吻了纪惜桐。贴得再近些,陈郁听到了她很轻很轻的道歉声。
事情在三个月后迎来了转机。
当她们以为已经通过最难的那道坎,对未来满怀期望的时候,那场车祸又彻底毁掉了一切。
纪惜桐亡故的那十年,陈郁每次回想起当初自己的所作所为,都会后悔不已。
无论如何,她都不应该让自己的愤懑波及到真心待她,维护着她的纪惜桐。
……
“阿郁。”
纪惜桐轻唤声将她从回忆中拉回。
“今天是多少号?”
上一世的痛楚是浮在她们头顶的阴云,相聚不过片刻,阴翳便重新笼罩上来。
纪惜桐一方面因为失而复得而感到惊喜,一方面却发自内心地恐惧被悬起的命运。
“是二月十七号。”陈郁抚着她的发,心情沉闷,“我们还有时间,还来得及。”
她们还有时间,还来得及阻止这场伪装成事故的谋杀。
纪惜桐贴着她的心口,耳畔是她有力的心跳声。
熟悉的体温融化了不安感,让她不再感到恐惧了。
“我记得是情人节过后的第三天,也就是今天,你陪着我回家的。”纪惜桐轻声道,“我们在那天跟爸妈坦白了,结果被扫地出门了。”
陈郁低低地应了声。
“我死之后,也回过家。”纪惜桐语调低沉了些,“妈妈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她比谁都后悔。她心疼我,也心疼你——”
“我不止一次看到她抱着我们两个的合照自言自语,跟我道歉,念叨你的好。”
“我知道了。”陈郁听着鼻子发酸。
“我的葬礼上,她要你以我朋友的身份参加也是保护你。”纪惜桐继续道,“她怕你听到别人的议论声,也怕我就算已经死了也会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
“我知道。”陈郁蹭着她的发,“我都知道。”
刚平复的情绪又上泛了。
纪惜桐和她隔开些距离,望着她的目光分外柔和。
“阿郁,上一世我还没有来得及问……”
“什么?”陈郁下意识道。
“你恨我爸爸吗?”纪惜桐缓缓道。
陈郁顿住了。
说不恨是假的。
得知真相后的那段时间,陈郁每晚躺在病床上都会不断地复盘这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痛恨那些视人命为草芥的犯罪者,也痛恨麻木了十年,反应迟钝的自己。
到最后,她甚至开始痛恨为了揭露真相而将家人安危弃之不顾的纪秉怀。
上一世,当生命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
陈郁觉得命运待她不公,于是,她开始痛恨整个世界。
万念俱灰的时候,若不是还能看到纪惜桐模糊的身影,她可能真的会做出什么更极端的事情。
纪惜桐能理解她。
她轻抚着陈郁的脸颊,在心中道:“万幸,我们还有机会。”
“我不会再把你一个人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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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你这孩子……”◎
十年前的智能手机摸起来很是厚重,网速也要比十年后慢得多。
陈郁一直有在备忘录里记事的习惯。顺着备忘录里记录的日程,脑海里零碎的记忆逐渐拼起织起来。
纪惜桐也接到了纪母的电话,还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的纪母催促着她们赶紧过来,语调很是愉快。
公寓里很安静,即便没开扬声器,陈郁还是能听清纪母略带邺城本地口音的普通话。
“你和小陈要赶紧过来喔,我菜快要烧好了,我和你爸爸都在等你们。”
听到纪母声音的刹那,纪惜桐捂住了嘴巴,竭力压抑住了啜泣声。
“怎么了?”纪母还是听出来了女儿声音的不对,关切道。
纪惜桐迅速用手背拭去了泪,佯装镇定道:“没什么,就是昨晚睡觉冻着了。”
“你要好好保暖,不要仗着年轻就少穿衣服,晚上盖薄被子。”纪母念叨,“等到老了可有的你受罪的了。你妈这条腿就是年轻的时候不注意……”
往常,纪惜桐总会有很烦这些陈词滥调,而今再听到,她却怎么也舍不得打断了。
她哑着嗓子道:“妈,我知道了,我以后都会好好穿衣服的。”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在外边受委屈啦?”纪母这回是清楚地听清了她的哭腔。
“没有。”纪惜桐哽咽着道,她咬着下唇,将痛感分走了些才勉强开口,“我就是想你了。”
电话那端停顿了几秒,旋即道:“那你还不赶紧回家!”
“我和阿郁马上回去。”纪惜桐红着眼圈看了眼身旁的人。
片刻后,忙音响起。
纪惜桐从身后紧紧拥住了陈郁,半张脸埋在了她的颈窝处:
“还能活着真是太好了。”
陈郁推着衣柜的手垂下,用脸颊蹭了蹭纪惜桐柔软的发,学着她的语调道:
“还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刚哭完,你不要让我再哭了。”纪惜桐揪着她的衣服,边掉眼泪边抬眸。
陈郁轻笑了下,眸中的阴翳有些许消散。
她抬手摸了摸纪惜桐的脑袋,低低道:“那我不说了。我要挑衣服了。”
纪惜桐枕着她的肩膀望去,一眼便看中了衣柜里零星几抹清新点的颜色。
彼时陈郁正习惯性地脱着衣架上的西服套装,眉眼宁静。
纤细修长的指节握住了白皙骨感的手腕,陈郁侧眸,对上了纪惜桐的视线。
“不一样了。”纪惜桐道,“你现在是我看的见摸的着的阿郁,不是那个成天郁郁寡欢的陈董了。”
说着,纪惜桐示意她和自己一起看向不远处的梳妆镜。
镜子里,年轻的她们正依偎着。
纪惜桐仍是记忆里最鲜活的模样。陈郁眼尾细碎的皱纹消失了,气色健康,眉眼间则多出了几分不符合少年人的沉稳。
“阿郁,你现在更像姐姐了。”纪惜桐望着她,眼眸比从前还要澄澈了。
陈郁道:“所以你想让我穿得年轻一点吗?”
“这件好不好。”纪惜桐拥着她的腰,带着她上前一步,取出了纯白色的羽绒服,“我们等下还要冒着雨被赶出家门,要穿厚一点。”
眼眶和鼻尖都泛着红的纪惜桐一本正经地说着这样的话,陈郁心里虽泛着酸涩,但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好。”陈郁应声,“但是这回应该不会被赶出来了。”
“今天不坦白了?”纪惜桐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当初太着急了。”陈郁答,“我们可以用更温和的方式,一点点的铺垫,先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我明白了。”纪惜桐浅笑。
陈郁从柜子里取出一件大衣披在纪惜桐肩头,正了正色道:“今天回去,最重要的就是要从你爸爸那里探探口风。”
卧室外忽然传来一阵犬吠。
陈郁和纪惜桐对视一眼,某种都涌动着莫名的情绪。
打开门,灰白相间的边牧冲了进来,尾巴摇得十分欢快。
宽宽歪着脑袋瞧着她们,蓝眼睛亮晶晶的。
“汪!”
“宽宽!”纪惜桐矮身拥抱它,心中涌动着失而复得的喜悦感。
“汪!”宽宽的尾巴摇得更欢快了。
纪惜桐被宽宽绕着转圈圈,一抬首就对上了陈郁温和的眼眸。
这一刻,她从未如此眷恋过这个世界。
*
料峭春寒,走出公寓楼的刹那,带着凉意的冷风直往脖颈处灌。
纪惜桐下意识瑟缩脖颈,贴陈郁贴得更近了。陈郁捉住了她的手,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生命的最后几年,陈郁麻木到无所谓冷热,而纪惜桐作为游魂,根本没有这种鲜活的感觉。
对于温度的感知某种意义上是象征着生的存在,陈郁和纪惜桐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口袋里,她们的指节越扣越紧,暖意也扩散开来了。
“不去取车吗?”纪惜桐有些困惑。
“不开车。”陈郁垂眸道,“坐地铁。”
衣兜里,纪惜桐的拇指指腹正轻轻摩挲着陈郁的肌肤。
“没到那个时间节点,应该不会有事。”
她的声音在陈郁的注视下越来越低。
“从现在开始就要注意。”陈郁低住了她的拇指,“我们今天下午就收拾东西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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