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思言的面前还有一小碗米饭。
这一看就是父皇特地吩咐的,皇家宴席一般都不会备米,但祁思言不太习惯不吃米,所以设宴都会单独给他一碗米饭。
祁思言喝了口鸽子汤,整个胃里暖洋洋的,炖的鸽子汤味道鲜美,鸽子肉嫩且不柴,而且也小巧,里面还放了两三颗红枣,红枣核已经去掉了,也有专门丢骨头的碗碟。
鸽子是有蛊炖的,用的调料不多,讲究食材的原始滋味,重点在汤。
祁思言抱起狐狸,夹了鸽子腿放到空碗里:“这个盐不多,你可以吃。”
狐狸张口咬住鸽子腿,鸽子腿不大,跟塞牙缝似的,吧唧吧唧两口吞了,祁思言又给它夹了块鸽子的胸脯肉。
“你倒是宠爱他。”严沐尧笑道。
祁思言偏头,热切地介绍道:“这是国师的狐狸,它有四只耳朵呢!只是国师一直没给他取名字,我也只能叫他小狐狸。”
“太子殿下。”严沐尧轻轻地喊了一声,像是生怕惊扰了什么一般。
“嗯?”祁思言歪头,宛如小动物似的,有些无辜:“怎么了?”
严沐尧面上带笑,双手却微微颤抖,又轻轻喊了一声,这次的声音带着一点微涩:“殿下。”
“嗯?我在听,你说。”祁思言伸手握住严沐尧的手,安抚道:“你别紧张。”
“没事。”感觉到手心温软的触感,他的手指微动,瞳孔迅速放大,想触碰的时候却只感觉到那只手立刻抽了回去,那一瞬间的双手相触让他的大脑瞬间清醒了,接着就是巨大的惊喜,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如释重负一般:“只是感觉像做梦一样。”
他以为只是一场梦,毕竟这世上没有什么重来一次的道理,一切都是他内心不甘的幻觉,因为祁思言曾经开玩笑地说过,如果他早点出现就好了,那他肯定不会爱上江清越。
得知时间,他连夜下了山,想着在梦里见一面祁思言也好,一面就好,就当是圆了自己一场梦,这一次,他早点出现,祁思言不要爱上江清越好不好?
他在这太过清晰熟悉的环境中,也曾暗中怀疑过不是梦,但他不敢试,也没有把握试,只能清醒克制地一遍遍强调告诉自己是梦,即使诸多百般痕迹已经说明这不是一场梦,但他仍要见到祁思言才心安。
只要见到祁思言,他想,即使是一场梦,这场梦醒来会要了他的命,他也认了。
直到刚才祁思言握住了他的手,少年的体温透过指尖传来。
一直高高悬挂,落不到实处的心在每一声都得到回应后重新剧烈的跳动起来。
他的呼吸都慢慢急促起来。
第十四章 扇子有毒
新皇登基,严老将军告病在家,将在外游玩的严沐尧召回来,参加新皇的登基仪式。
那是严沐尧第一次见到祁思言,弱冠之年,黄袍加身,站在高台上风姿绰绰,约摸长开的祁思言就宛如是盛开的淋漓尽致的凤凰花,漂亮的不像真人,眼神却是青涩的,纯净的,没有对皇位的眷恋,也没有帝王该有的权谋与算计,相貌与眼神格格不入,让人想去捏碎那朵花,让它的汁液沾满手心。
他知道皇帝是被暗杀的,据说里面还有江湖人士的手笔,这次赶回来也是父亲让他辅助查证,游走江湖多年,形形色色的人见过太多,原以为足够圆滑,结果他第一次见到新皇就被乱了心神。
新皇召他觐见,里面空无一人,他走下龙椅,黄袍委地,站在离他近了些,严沐尧才发现,祁思言脸色惨败,嘴唇毫无血色。
祁思言走上前,似乎是终于找到了一丝希望,摸索着从龙袍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手指微微颤抖将药递到他面前的时候眼眶已经红透了,眼泪要掉不掉他声音带着强忍着泪水的酸涩:“严公子……麻烦你看看,这药……你认识吗?”
严沐尧结接过,打开瓶子,丝丝缕缕的香气散发出来。
“臣认识。”
他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新皇,心里有些沉重:“这是黄昏散,臣偶然得到过一瓶,黄昏散顾名思义就是让人宛如黄昏时的太阳,从内而外让人迅速流失体力,下的少了是迷药,重了就能腐蚀经脉和内脏,是神医谷医圣所造,在门派间流通。”
此话一出,他能感觉到面前人的崩溃,宛如是紧绷的一根刺弦断裂。
祁思言彻底失语,他用力地推开严沐尧,将瓶子放入怀中,喃喃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面上满是泪水,一双眼睛里盈满了伤悲,他抬眼,眸子满是无措,他不解地道:“神医神医,医者不是救人的吗?为什么会制作这种害人的药,为什么这药会出现在父皇的汤药里?”
严沐尧不知道如何解释。
他也同样不忍心。
“我知道了……”祁思言低下头,轻声对着空气道,眼睛又红了一圈:“都骗我,父皇骗我,大哥骗我,二哥骗我,连三哥都骗我,骗我去行宫,说回来后就能带我玩,回来之后一个都不在了,都离开我了。”
神医谷这三个字打破了祁思言对江湖所有的遐想。
而兄弟相残,兵刃相见的宫变,也让前皇好不容易在他面前塑造的皇室的假象坍塌了。
往后朝政比江湖险恶万分,新皇的天真会慢慢磨灭,很多人会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他的善良,利用完他的一切,用背刺告诉他这叫做成长。
前皇把祁思言保护的很好,教会了他仁善,保留了他的纯真,却在还没来得及教他如何成为九五之尊的时候就忽然去世了。
严沐尧想到这些,心脏疼的厉害,连呼吸都有些抖,他逾矩地抱住形同木偶的新皇,感受到怀中人推拒了一下就没有再动了,便低下头,安抚道:“殿下,你可以永远放心我,我不会背叛您,倘若违背,那便罚我坠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衣裳被扯了扯,严沐尧从回忆中抽身。
祁思言正抱着狐狸,偏头望着他,与弱冠时的他想比,此时的祁思言眉眼里都沁满了笑意,黝黑的双眸目光澄澈,微弯的眼角像是一轮皎月,瞳孔里散发着星星点点的光。
“严公子,你能跟我说说江湖吗?”祁思言将一盘剥好的螃蟹肉放到碟子里,而后递给严沐尧,饱含期待地问道。
“江湖啊……”严沐尧摸摸下巴,望着那盘摆放成一只完整螃蟹的蟹肉,眼里闪过无数笑意:“你觉得它是什么样子?”
祁思言眼光晶亮:“你会飞檐走壁吗?”
严沐尧点点头:“可以。”
“暗器?就是话本里那种小型暗器,杀人于无形的那种。”
“略懂一二。”严沐尧把腰间的折扇拆下来,折扇打开,上面画了一副风雅的水墨,两三点墨就将神韵表现出来。
他把折扇递给祁思言,看到祁思言伸手摸了摸扇面,又闻了闻,他眯着眼睛小声道:“你的扇子好香,和你身上的味道一样,你身上也好香,像果酒一样。”
严沐尧险些被祁思言的话语惊到失态:“……”
太子殿下年少时候当真是软软糯糯好欺负说的话也让人浮想联翩。
他拧起眉头,将扇子夺过来,严肃道:“殿下,臣方才忘记跟你说了,扇面有毒,你中了含笑散了,走一步变会引发笑穴,笑声不断。”
刚想掏剑的春风顿时收了手:“?”
什么?太子能信?
狐狸伸出的爪子尴尬的收回来,给自己舔了舔毛。
它就没闻见有毒,还以为遗漏了什么,祁思言是肯定不会信的。
直到感受到祁思言的身体竟然在微微颤抖,狐狸疑惑地抬头。
祁思言的小脸煞白,竟然半分没有怀疑,抓住严沐尧的衣袖:“那怎么办?有没有解药啊,我会不会以后都这样啊?”
“有解药,就是要……”严沐尧伸手朝着祁思言勾了勾。
祁思言依言偏头附身把耳朵贴过去。
狐狸顿时不乐意了,逗小孩可以,他爱看,但是其它的……它起身站到祁思言的腿上,朝着严沐尧狠狠地唧了一声,然后一爪子踩到了严沐尧的腿上,挠破了严沐尧的纸扇,扇骨发出轻微的断裂声。
祁思言大惊失色,他连忙抱起狐狸,然后去看它粉色的爪垫,四个都仔仔细细地捏了捏:“有毒的东西你去碰!出事了怎么办?”
他着急忙慌地道:“它会不会也出什么事啊?”
狐狸躺在祁思言怀里摊开肚皮,被气呼呼的祁思言摸了好几遍,它挑衅地对着严沐尧动了动耳朵,一副人生赢家的模样。
严沐尧脸色微变。
这扇面虽然不值几个钱,但是扇骨可是玄铁,削铁如泥,如今这狐狸一脚居然差点踩断。
扇子不稀罕,这把也不是常用的,只是他下山下的急,贴身的还在保养,但是这好歹……
严沐尧眼睛一亮。
“殿下别急。”严沐尧拱手:“方才臣不够开个玩笑。”
祁思言一愣:“开玩笑?”
“是。”
祁思言后知后觉地侧头看向身边的春风,是哦,如果真的有毒,春风早点冲过来了,又想了想,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离奇的毒。
他耳朵都红透了,硬着头皮解释道:“孤,孤其实也没信。”
春风唇角微弯。
他也微微感觉到了逗小孩的乐趣。
严沐尧指了指自己的破破烂烂的扇子:“臣的扇子坏了,殿下明日得陪我去宫外配一把扇子。”
春风的神情顿时严肃起来。
【作者有话说】:春风:逗小孩,挺好。
严沐尧:殿下一起出宫啊。
春风:崽种 看打!
江清越:妈的,当着我的面笑的那么开心,当我死了吗?
狐狸:再bb一脚踩扁你
第十五章 神威侯
出宫?
祁思言眼睛一亮,想到了什么又暗了下去:“父皇不会同意的,而且我不能背着二皇兄出去,二皇兄会生气的。”
春风的握紧的手松开。
他刻板地道:“殿下确实在宫里安全一点。”
瞧见祁思言可怜巴巴地望了他一眼,春风连忙改口:“不过有属下在,殿下出宫绝不会有危险,如果殿下想偷偷出宫务必带上属下。”
“知道了。”祁思言叹了口气:“严公子,下次吧。”
如此,严沐尧只能就此放弃,他抬眼望了一眼春风,上辈子倒没见过祁思言身边有这号人物。
宫女们开始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换上新鲜的点心和水果。
等修整好了,重头戏才刚刚开始,坐在高位的皇帝一扬手,身边的赵公公得令,接过一旁小太监递过来的圣旨。
皇帝冷着脸,威严道:“江清越在南疆屡立战功,朕龙心大悦,跪下听封罢。”
江清越起身,甲胄磨砂发出沉闷的声响。
祁思言见状安静了下来。
赵公公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江清越于南疆辅佐严老将军一战大获全胜,射杀南疆将领哈鲁图,战功显赫,故封为神威侯,赐府邸一座,黄金万两,良田五百亩,丝绸二百匹,钦此。”
有大臣小声议论。
“侯爷?为何不是将军?”
“侯爷也可以,虽然没有兵权。”
“皇上原本看在太子的面上,江清越清高,不愿意受了太子的好,还把太子殿下的那些信都给别人瞧了去,皇上可不就得帮太子出气吗?”
“嘘,别说了。”
周围嘈杂的声音瞬间安静下来,江清越跪在中央,圣旨每念一句,他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几乎要要化为实质性的愤怒,双手死死握拳,他于万军从中斩杀了敌国将领,居然就给了他一个侯爷?
侯爷算什么?没有军权也不入内阁的职位,只是绣花枕头叫起来好听。
祁思言,你好的很,仗着皇上宠爱你,为了让皇上给你出气,倒是废了苦心了。
“爱卿为何还不接旨?”皇帝挑眉道:“莫非是对朕的旨意不满?”
“臣不敢。”江清越咬牙叩谢:“臣遵旨。”
江清越接旨,偏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与严沐尧交谈甚欢的祁思言。
中途是歌舞,大臣们带了那么多女儿,估摸着和赏花大会差不多的性质,到时候还需要争奇斗艳一番。
祁思言有些坐不住,便轻声道:“孤随处走走。”
“一起?”严沐尧准备起身。
“好。”
眼尖的云贵妃叫住了他:“严公子,歌舞可还喜欢?”
严沐尧起了半边的身子被迫坐下,他客套道:“回娘娘,挺好的。”
祁思言颇为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被云贵妃看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他雀跃地抱着狐狸,道:“春风我们走。”
春风?
严沐尧心口默念着这个名字。
御花园里隔几步就点了灯,晚上走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祁思言抱着狐狸,没有让人跟着,和春风散步一般游玩。
“太子殿下。”身后传来咬牙切齿的四个字,听语气就能知道身后的人是有多么愤怒。
“神威侯?”听见声音,祁思言回头反问道:“有事吗?”
“神威侯?”江清越脸色难看地勾起唇角,冷笑重复一遍:“神威侯?”
他看了春风一眼:“不知道太子殿下能不能让臣借一步说话。”
春风刚要上前阻止,就被祁思言拉住,以为祁思言还想和江清越单独相处,他难以置信,声音带着不解:“殿下?您……”
“有些事情确实要说清楚,你不要掺和。”祁思言像是劝解一样拉过春风的手,春风原以为他要撒娇,刚要言辞拒绝就见祁思言在他手上写了四个字:“躲暗处听。”
他不想和江清越单独相处,但照他追出来这个架势,是肯定会有一场争执的,到时候如果有人来了或者江清越要动手,春风也好第一时间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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