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衣小步上前,捡起地上的羊毛毯子,轻轻替她盖上,还把她小腿盖得严严实实的。
玲珑蹙着眉,她这又是在演哪一出?
盖好后,她又退到凤椅前,静静地站着。
除却呼吸脚步声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倒像是怕打扰到她睡觉。
香烛燃尽,眼看着半个时辰过去。
玲珑真的小憩了会儿,头微微从手掌滑落,这下才惊醒过来。
她躺都躺累了,也不知道贺连衣站累了没有。
身后早已经没了动静,她本以为人走了,便翻身坐起,谁知刚翻身,便对上一双满是惊喜的眼。
“玉掌门,你醒了。”
玲珑没好气,却也怔了怔,她竟有如此耐心,守着她这么久。
她佯装出惊讶:“哟,我还以为谁,原来是贺长老大驾光临,怎么也没个座,光站在那里。”
连衣自知玲珑在弯酸什么,她连忙拱了拱手:“玉宗主不必多礼,连衣这次来,是替我二十年来所犯下的错,负荆请罪的。”
说罢,她撩开裙摆,双膝噗通跪下去,她的头低低的,满脸的羞愧:“连衣不求你能原谅,但求,求你能让我给自己赎罪。”
啧啧啧。
这多大的架势。
玲珑也是吓一跳,二十年不见,贺连衣这是吃了什么药,竟给她下跪求饶了。
她若不是知道她心性,还真的信了。
“贺张老,远来是客,你这样跪在我面前,我怎么好意思呢,你还是快起来吧。”
嘴上让她起来,屁股却是半天也不挪动,她就希望贺连衣跪着,恨不得让全仙门都知道,她在她面前跪着。
那假惺惺的人果然没有站起来,只把头埋更深了:“还请玉宗主责罚。”
可笑,居然真的有人请她打她的。
那背后的两根荆条,不粗不细,倒也是新鲜得紧。看来,她也是临时想到的这个方法。
玉玲珑横眉冷对着她:“责罚?区区两根荆条,让我打你一顿,你就想换我二十年的牢狱之苦?你觉得,可能吗?”
连衣咬着下唇,这似乎不太可能,好比用西瓜籽换夜明珠,天方夜谭。
她抬起头,对上那双阴鸷的眼,眼睛里布满仇恨。
可她分明就是无辜的呀。
“宗主,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她自然不会告诉她,最终的目的,不过就是灭了几大门派。
以牙还牙,不是她玉玲珑的个性,她要的,是加倍奉还。
不过,贺连衣自己送上门来,要当一条狗,那她也没有拒绝的意思。
连衣正想着对策,忽然之间,女人身体前倾,冰凉的指掐起她的下巴,往上抬,迫使她和她对视。
温热的呼吸从面颊扑来,女人音色低低的:“你既然这么想赎罪,那我便成全你。”
连衣呼吸屏住,毛发在一瞬间张开,冷风灌入脊背,她打了个寒颤。
“你.....你要如何?”
玉玲珑摸着她下巴上的软肉,指甲轻轻往里扣着,似乎要把她的皮掐开般。
她的脸上充满着兴奋,是得意,狂喜,她仰了仰头,声音回荡在大殿:“贺连衣啊贺连衣,你也有今天。”
她撒开下巴,松散靠在椅背上,一只手百无聊赖卷着头发:“你既然如此强求,那就做本尊的贴身婢女吧。”
高贵清冷的仙师,从来都是被人侍奉,哪有她伺候别人的道理。
这一点,量贺连衣也不会同意。
玲珑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目光灼灼,就等着看她翻脸生气。
谁知道,她竟一口应承下来:“我答应你。”
玲珑眉头一跳,身体不由自主前倾:“你答应了?你可知道,作为婢女,你要做哪些事?”
连衣的头埋得低低的,她当然知道,在洞中,不就一直在伺候玉玲珑吗?如今只是换了个地方,换了个名字而已。
“我知道,我会尽量熟悉的。”
玲珑抿唇笑笑:“你可知道,每日你需要放三大池的洗澡水,还要给本尊捏脚搓背,这也愿意?”
“捏脚搓背?”
连衣抬起了头。
咳咳,给美女洗脚搓背算什么惩罚。
“怎么,不愿意了?”玲珑勾着唇笑她。
她故作不情愿,调整跪姿:“我......我有一个条件。”
玲珑脸色一沉,拂了拂长袖:“说。”
连衣噎了口唾沫,跪着往前走两步,双手扯着她的裙角:“掌门,我若做好,你就大发善心,把......从苍栖谷抬走的东西,还回去吧。”
这才是她此行目的,她没忘记。
“什么?”
玲珑一脚抬起,雪白的脚掌朝她肩膀踢了一脚:“死开。”
这一脚,倒没什么力气,连衣依旧跪在她跟前:“可你要那么多钱物做什么,又花不完。”
玲珑一双眼睛狠狠剜着她,刀子一般割过来。她站起身身,一手拎着贺连衣衣襟,将她提了起,拖着她往外拽。
连衣囫囵地走了两步,忙抓着她雪白的细腕,那截手腕冷如白雪,冰沁入骨:“玉掌门,你这是做什么。”
“合欢宗不欢迎你。”
“可,可你别拉着我的衣服啊,我就穿了这一件。”
此刻,玉玲珑恨不得把她丢出去,她拖着她走到前殿,听她这么一说,转头看她。
却见她的衣服被她扯开,里面是中空的,仅有一条白色的小衣服裹着胸。
那痕雪白微微泛红,呼吸急促,起伏不停,还有细密的汗水从她颈脖往下滑落,像是珍珠滑落丝绸。
玲珑松开她的衣领,上下打量着她:“想不到,你还有点东西。”
连衣红着脸整理衣衫,特意把胸口遮住。
遮好后,她顺势抱着身旁一金色观音的莲蓬座,说什么也不走了。
“说了要做你婢女,我不走了。”
“可你开出的条件,我是不会答应你的。”
她一甩衣袖,站在观音佛像面前:“我拿走自己的东西,凭什么要还回去。我合欢宗的东西被他苍栖谷盗走,拿回来,难道有错?”
什么?
连衣松开手,一时惊诧,苍栖谷宝库锁的是她的东西。
她完全不知道真相啊。
玲珑仰着头,目光笃笃:“看来,贺长老还不知道,昔日我被你锁进魔域,合欢宗人被遣散,里面的宝物也被洗劫一空。那钱金石竟是个吝啬鬼,连我的金观音都不放过。”
她的手往上一指:“你看,这观音颈脖处是不是有道剑口。”
顺着她的手往上,观音颈脖处有道裂痕。
所以,她拿走的,是她自己的东西。
可是钱金石说,那里边有他爷爷的爷爷的爸爸的宝物。
连衣斗胆:“你的弟子们搬东西的时候,是不是还搬走了其他的,不是你们宗门的东西?”
玲珑半压着眉,思索片刻:“我的宝贝放在他那洞里二十年,难道我不能收点利息。”
“更何况,那一堆破铜烂铁,我还瞧不上呢!”
要不是她弟子分不清谁是谁的,她也不会大费周折搬一堆废铁过来。
连衣知道,她说的破铜烂铁,大底就是钱金石祖上留下来的瑰宝。
既然玉玲珑看不上,她应当是可以拿走的。她试探地往前行了一步,用商量的语气道:“那,那堆破铜烂铁,现如今在何处?”
对方并不搭话,自顾自往中殿走去。
她只好跟着,半步不敢离开。
此时,殿门被轻轻推开,一股浓烈的香气从远处飘荡进来。
一粉衣女修士端着白瓷碗,里面是乌红色的汤药,汤药烟雾缭绕,散发出酸甜气味。
侍女走到凤鸾座椅前,恭恭敬敬递上药:“宗主,您要的酸梅汤好了。”
玲珑揉着太阳穴,半眯着眼:“放下吧。”
“是。”
少女将托盘扣在茶几上,躬身退出去。
贺连衣站在原地,盘算着要如何做一个侍女。
这下机会来了,见玲珑刚要伸出手,忙两步走上前,将白瓷碗端起来:“掌门,这碗烫得很,还是我来喂你吧。”
玲珑的手抓了个空,只见眼前人抢过碗,用汤勺在里边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朝她递来。
这样的神情,是她从前绝对见不到的。
她不忍嗤笑,饶有兴致看她。
她将贺连衣的尊严傲气踩在脚下,心中应该爽朗才是,可惜,不够,还是不够。
汤药递到她唇边,红唇微微前倾,小口含着,饮了些进去。紧接着,她便眉头蹙起,一口酸梅汤吐了出来。
玉玲珑手一推,将她手里的汤碗打翻:“这是什么东西,难喝死了。”
那碗汤药被掀翻,滚烫的水从连衣指缝滑落,白色的仙袍也被乌红色汁液染透。那只空碗滚落到地板上,轻轻转了两圈后,盖在了木地板上。
此刻,正好被前来探查的初棠看见。
贺连衣蹲在凤椅旁,满身沾染酸梅汤,一脸的惊诧。
而她的尊上还不领情,一巴掌打翻了酸梅汤。
玲珑看见贺连衣满手的汤渍,微微一笑:“我看,你还是不适合做我的贴身婢女,你且回去吧。”
连衣攥紧了拳头,好在那汤汁没灼伤肌肤,受到几分惊吓后,很快调整好心情。
她忙伸出手,轻轻拽过玉玲珑素白而干净的手,一面将手里的酸梅汤汁尽数蹭到她手心:“尊上,是我的不是,你有没有哪里沾到酸梅汁,我替你看看。”
玉玲珑被她牵住,感觉手心又燥又湿,她想甩开,对方手劲却很大,一只手可以握着她的两个手掌,狠狠用力。
两人四目相对,玲珑胸口闷着气:“你放手,我没弄湿衣裳。”
说着,双手狠狠一用力,一把从她手里挣脱开来。
她低头揉搓手腕,雪白的皮肤被她抓起红痕,还有点痒痒的,弄得她心烦气躁。
“打翻本尊汤药,还不赶紧去熬一副新的。”
看来,这婢女一关,她是过了。
连衣拍拍手掌,起身恭敬作揖:“属下这就去。”
她端起托盘,捡起地上的碗,刚要离开前,玉玲珑叫住了她:“连衣丫头。”
!!!
这就唤上丫头了。
她转过身,露出一个微笑:“尊上请讲。”
“我看,你这身素衣也不适合在我行宫走来走去,你去后院,找管事的给你换身粉色的衣裳。”
这一举动,初棠在一旁是看的目瞪口呆,要知道,贺仙师委身来当一个侍女已经是不容易,尊上竟还要她换上合欢宗的衣裳,这不是明摆的羞辱吗?
初棠暗自爽朗,尊上这招好,她知道杀人诛心,贺连衣最在意的就是名门正派的声誉,哪里能去换衣服呢。
这漫长的沉默中,似乎在酝酿一场巨大的战争。
初棠紧紧看着贺连衣的一举一动,生怕她搞偷袭。
贺连衣竟笑笑,轻声应下:“好,我这就去。”
玉玲珑一挑眉,先是几乎不信。
望着那个远去的身影,忽然觉得,那个人,她似乎有些捉摸不透了。
待人走后,初棠才凑到跟前。
她一向多疑,也是最为贴心的左使,故而面对贺连衣的行为,她小心提示;“宗主,万事都要小心,那贺连衣诡计多端,说不定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玲珑手指紧紧扣着椅子:“本尊知晓。”
连衣先是去换了衣裳,从换衣间出来时,只见有两个中年妇人早早在门口迎接着了。
见了她出来,两人各自怒着嘴,开始挖苦她。
“哟,穿上去倒是有模有样,真的像我们尊上的洗脚婢。”
“就是就是。”
洗脚婢?
她眼珠子险些没有瞪出来,好端端的侍女,怎么就成了她洗脚婢了。
不过,这或许就是玉玲珑对她所谓的惩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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