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缓缓起身往前,她的脚宛如千斤重,一步一步,走到她身前:“清衡,难道你因为我的身份,就不爱我了吗?”
清衡闭上眼,眼睫毛颤抖地着,两滴泪顿时落了下来,啪嗒啪嗒,落在团子脸上。
团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伸手去勾清衡的头发,嘴里咿呀咿呀着。
“我早就该知道的。”清衡声音颤抖着,她半眯着眼盯着团子,无端地发笑:“早就该明白的,唯有合欢宗女子,才能与女子共育孩子,我真笨,我居然不知道。”
“清衡!”
如烟见她哭,她的心也跟着刺痛了一下,双眼滴溜一转,眼眶通红,一串晶莹的泪花洒落在地。
“难道因为我是合欢宗的女子,你就不再喜欢我了吗?”
清衡不回答,在风雪中宛然若一块石头,她的唇上沾满了雪花,微微动着。
见她如此清冷无情,玉玲珑走到如烟跟前:“本尊早就同你说过,仙门中人一个都不可信,她们所谓的爱,不过是建立自己的利益上罢了。”
她站在如烟面前,眼神却看向贺连衣。
她与她对视,似乎说给她听:“就跟抛弃我跟孩子的那个女人一样,想当初,她把我用完了,就丢在黑河之上,你说她们狠心不狠心。”
所以,玉玲珑从来没有信任过她。
贺连衣两步走到清衡身旁,看了一眼团子,又看了一眼她:“清衡掌门,你是怎么看的。”
快说啊,快说喜欢如烟啊,愿意带着如烟和孩子远走高飞,快说啊。
此时,钟流萤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师尊,这是不符合仙门规定的,想当年,合欢宗女子与仙门通婚,弄得多少人家破人亡,若是仙门弟子和合欢宗女子相爱,必定是要受九九八十一道灭魂箭刑的。”
她停顿后又说:“师尊,你也知道那灭魂箭多厉害,若是清衡掌门也就算了,可是如烟夫人受刑,恐怕会被射成窟窿的。”
玉玲珑嗤鼻:“笑话,我合欢宗的人,为何要平白无故受你们的刑?”
钟流萤仰着头挺胸:“可这是仙门规定?”
玉玲珑眉眼似雪:“规定?本尊的规定才是规定,你们的规定,本尊不认。”
“你!”
“流萤,不可放肆!”
贺连衣将她训斥回去,眼下已经足够乱了,就别来添乱了。
贺连伯也走上前道:“师姐,先祖规定必不可破。”
“我知道。”
她自然知道,先祖吃过亏后,划下禁令,无法打破。
可谁也阻拦不了两个相爱的人。
清衡和如烟的相处她看在眼里,她们是真心相爱的,倘若他们都不能在一起,那什么是可以在一起的。
她踱步到清衡面前,再次问她:“你爱她吗?你如果爱,我定会帮助你们度过难关。”
清衡眉头蹙了蹙,低头看着怀中孩子,她呼吸很沉重,身体几乎是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她摇摇头:“不,不,她若是合欢宗女子,我不会和她在一起的。”
她接连后退,远离人群,忽然举起手中的孩子,朝着那冰天雪地里厚重的雪狠狠一摔。
所有人都没有来得及阻拦,只看见红花袄包裹的孩子闷声掉落在地,砰地一声,地动山摇。
孩子连哭声都没发出来,只静静地滚落了两圈,像一朵颓败的花,被无情摧残在梦雪中。
空气中仅有呼啸的风声灌来,如烟瞳孔涣散,整个人变得惨白,她的表情也变得十分诡异,只在雪地里嘶吼了一声。
那石破天惊的声音贯入所有人的心扉,令所有人都的心为之悲恸。
“不!”
她奔跑过去,抱起雪地孩子,扒拉开她脸上雪,露出尚且红扑扑的小脸蛋,孩子闭着眼睛,嘴角留着一个甜甜的微笑,她的体温还是烫的,就像睡着了一般。
“不不不,团儿。”
她抱紧她,几乎是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团儿,团儿。”
如烟再也没忍住,由小声地呼唤变成声嘶力竭的痛哭。
清衡倒像是松了口气,她笃笃靠在岩石上,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
贺连衣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不管是三观,五官,她都没办法再正视这个荒诞的世界。
仙门疯的疯,伤的伤,可如今还伤到了一个无辜的孩子。
贺连衣连吸好几口凉气,侧眸看着玉玲珑,眼睛早已泛红,她伸手抓着她的肩,只轻轻用力,带着她飞出了人群,落到空旷之处。
“这下你满意了吗?”
贺连衣把她低在墙上,一双眼几乎猩红,她俯视着她:“玉玲珑,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她狠狠拽着她的手腕,雪白的柔荑几乎要被她拽断。
玉玲珑看她泛红的双眼,手腕也被她捏得发疼,她掌心上布满粗粝的茧,割得她疼,她挣扎着:“贺连衣,你放手。”
她双手捶着她,她却纹丝不动:“你要报仇,你可以冲我来,你为什么伤害无辜。”
玲珑挣脱不过,只仰头气愤盯着她:“就凭你,你一个人就想抵债?你算什么东西,她们无辜?”
“所以你满意了吗?如此你满意了?可孩子是无辜的,你却害了她!”
她鼻子不忍泛酸,眼眶的泪几乎要落下,她嘴唇也颤抖着:“玲珑,她才活了三个月,三个月......。”
玉玲珑看她几乎癫狂,她用力地挣脱开,伸手朝朝她挥了一巴掌,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脸颊上,声响回荡在四周,贺连衣终于安静了下来。
“又不是本尊摔死的她,你在这跟我吼什么。”
她挣脱开手腕,只见雪白的腕已经被她勒出五道红红勒痕,又疼又痒。
她也气愤不已:“是,我是想复仇,我想让清衡、钱金石、贺连伯、还有你,都没有好日子过!”
贺连衣眨眨眼,吸了口气:“所以......。”
玉玲珑咬着唇:“我没有想过你们仙门的人如此狠心,竟然把一个三个月大的孩子摔死,这一切,你不应该怪我,你应该怪你自己,怪仙门,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
对呀,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
没有因,哪有果。
她为何要怪责玉玲珑。
玲珑呼吸急促起来,她的手缓缓落在肚子上,脸色炫白,不由自主半蹲了下去,她艰难地呻、吟了一下,整个身体无力地下坠。
“玲珑。”
她忙上前勾着她的双臂,将她扶起。
玲珑的身体贴着她,滚烫的热气扑了上来:“贺连衣,我好像快要生了。”
她怔了怔:“郑医修说的预产期,不是还有一个月吗?”
不对,想来她也是受了惊吓。
她忙抱起她:“你别着急,我这就带你回宗。”
仙门再乱,她也都没有心思去管了,她一心关怀着玲珑肚子的宝宝,只踩上命剑,快速往合欢宗的方向飞去。
*
外面风雪越刮越大,大片鹅毛从屋檐上飘落,很快将门外的小路铺成一片雪白。
天色越来越暗,合欢殿的蜡烛也燃了起来,里边除了几声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偶尔还能听见玲珑几声痛苦的呻、吟,便再无其他了。
贺连衣沿着房门从这边走到那边,再从那边走到这边,坐立不安,时不时双手一捶,唉声叹气。
究竟是因为她吓到了她,还是因为其他的。
这孩子一直从天亮生到天黑,里边也没有传出小娃娃的声音,玲珑的低吟却越来越重,隔着厚重的墙,那声音也从中传出来,听得揪心。
贺连衣终于不再走动,只端正站在门口,眉头紧锁。
脑子里十分凌乱,她忽然自责,她不该对她发火。
郑医修的声音忽然断了,脚步声笃笃朝外走来,门从里边打开,郑医修仰头看她:“夫人。”
“她怎么样?”
贺连衣抓着她的手,激动地说:“孩子出生了吗?”
郑医修说道:“正是与夫人商议此事,眼下宗主受了惊吓,顺产恐怕有些困难。”
她顿时心一凉,万般自责:“那还有其他什么办法,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们受伤。”
郑医修拱手:“夫人莫急,这事好办,只是需要借您斩天剑一用。”
斩天?
连衣凝眉:“你是要剖腹吗?”
郑医修点头:“不错,胎儿不足月份,不能顺产,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她虽然没有生育,但也懂得剖腹,所谓难产,就是胎儿的脚对着出宫口,剖腹要好很多。
其实剖腹也不一定比顺产差,顺来下的话,下面还得挨一刀。
她点点头,从虚鼎中唤出斩天,只是她依旧没明白:“郑医修,为何普通的刀剑不行?”
郑衣袖:“宗主乃渡劫仙躯,普通的刀剑哪里能伤得她呢。”
“原来如此,”连衣喃喃,继而双手奉上剑,郑医修接过,转身时特地关上了门。
不过片刻,那房间便传出婴孩的啼哭声。
贺连衣长久紧绷的心脏,也得到了片刻喘息。
第75章 75
殿内,小孩的哭声渐渐弱下去,或是被抱去洗澡换衣了。玲珑此刻也没有了声音,只剩匆忙的脚步声。
她的心提起来,很是担心,本想推门而入,但思考着,郑医修应该在缝合伤口。
又过了半柱香时间,门才从内打开。
郑医修双手奉上雪白干净的斩天:“恭喜夫人,宗主和小公主母女平安。”
平安就对了。
她心口的阴霾顿时散开,一股清澈泉水不断涌出来,她将斩天收回虚鼎中,便迫不及待要去看人。
接生的侍女端着鲜红的水退出去,搭在盆上干净的白布早已经被鲜血染得斑驳不净,连衣的心似被抓了一下,她刚走到床帐之外,隔着半透明的薄纱,依稀看见被褥盖着的虚弱的身影。
她伸手打开垂帐,见被窝里露出一张白皙失血的脸,她的头发还未干透,鬓角上的碎发紧紧贴在两边,黑色的头发衬得她嘴角越发惨白,她的双眼闭着,呼吸微弱,几乎看不见她此起彼伏的胸口。
连衣鼻子顿时一酸,眼眶跟着红润起来。
心中竟有说不出的酸楚来,她俯身下去,伸手去抚她的脸颊,可看她早已用尽力气酣睡的模样,她的指落在脸畔,迟迟落不下手,只轻轻颤抖了一番,而后拉着她脖颈下的被褥,替她掩了掩。
或许是感受到动静,玉玲珑缓缓撑开眼,隔着细细一条缝,她看见眼前有道模糊人影,视线渐渐明亮,仙师此刻正坐在床前,一双清冷的眼眸像是染了红。
视线相交,贺连衣挂着愁容的脸往前凑近:“玲珑,你醒了。”
她的靠近,带着暖炉一般的热气,还有令人觉得滋补的清香。
失了很多血,鲜血带着体温离开,她不忍打了个寒颤。
“冷吗?”
贺连衣忙将手探进被窝,抓了一通,把她的两只冰凉的手握在一起,手掌顿时传来温热,令她感觉一股强有力的灵力源源不断输入进来。
她力气渐渐恢复,只是刚温热了一些,便把手从她掌心抽回来。
“怎么不去看看孩子。”
玲珑也奇怪,她第一时间没去看孩子,而是来看她,让她受宠若惊。
连衣知道,修炼生子之后,玉玲珑便不再需要她了,所以连牵手这点事她都是介怀的,她悻悻垂下手:“我这就抱她过来。”
玉玲珑生完宝宝,肯定第一时间想看宝宝,而不是看她。
仙尊的背影远去,隔着远远的距离,她似乎看见贺连衣站在角落抽泣了一番,还抹了一把泪......。
玲珑更是不解了,贺连衣越是关心她,她越是无法从她的好里抽出来,她无法自由,她只想沉溺。
可她是谁,是贺连衣,她始终不能原谅。
所以,干嘛要对她那般好,还不如对她平常一点,她也不会如此沉溺。
贺连衣从稳婆手里接过孩子,小孩子好软好软,好在有大花袄子裹着,不然她都不知道怎么抱,她还没来记得仔细看,就迫不及待地往玲珑跟前走。
她抱着孩子坐下,将她递到玲珑跟前。
冰鹤小小一只,脸儿不过拳头大,刚生下的她小脸红扑扑的,跟个小粉团一般,她的什么都是小小的,小小的脑袋,小小的脸庞,小小的五官,嘴里含着小小的手指,唯有一双眼睛比较大。
“玲珑,这双眼睛像你。”
玲珑侧过来身子,小宝宝似乎感应到了熟悉的气味,她的手从嘴里拿出来,吱呀吱呀地朝着一旁去摸玲珑的脸,她还时不时打嗝,眼皮一撑一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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