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碗本来伤得不严重,休养了一个月就醒了,裂缝没有完全恢复,但也没有继续昏迷下去。在继续休养的这段时间里,他同样也在思考,该怎么去面对方昱。
他完全没想过不再回去,他觉得自己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是要回家的。而在他的意识里,回到方昱身边才算得上是回家。
只是他心里非常清楚,自己不能不明不白就回去,他们之间需要更坚定、更确定才可以。
徐小碗没胃口,喝了几口水准备下桌,石墩叔叫住他:“不再吃点?我特意炒的回锅肉。”
徐小碗默默地看着石墩叔,他想起方昱也给他炒过回锅肉,还会默不作声地把他不爱吃的青蒜挑出来放到小碟子里。他忽然觉得难过,为自己伤了方昱的心,为方昱对自己的好,比家人更甚。
我要回去。他坚定地想,方昱很重要。就算他打我骂我赶我走,就算他嫌弃我什么也拿不出手,就算我不能回应他的期待,他对我失望也好,讨厌也罢,我都要赖在他家。
于是他宣布:“我要回家!”
一桌人停下动作,齐齐看向他。
徐小碗憋着一口气,面上信誓旦旦,其实紧张的要死:“方昱才不是什么恩人,他是我的哥哥,是我的全、全部,我的就是他的。”
燕子精噗嗤一笑:“哦,又变成哥哥了。”
石墩叔搞不清现在小孩的脑回路,只囫囵听了个意思便语重心长道:“好!我支持你!你想清楚了就好!”
徐小碗得到鼓励,重重一点头,踢着拖鞋准备离开餐桌准备睡觉,他要好好养身体,才能快点回去找方昱。
*
许辰先前觉得方昱在感情方面和自己是差不多的,拿得起放得下,哭一次就差不多得了,因为生活总催促着他们向前,于是他们也停不下来去悲伤和任性。只是再一次踏进方昱的家,他才知道原来方昱比自己更狠。
方昱没有扔掉徐小碗任何一件东西。有关他的所有都原封不动地摆放在原来的位置,他面色如常地低头换鞋,从鞋柜上拿出自己的拖鞋,那旁边还放着小一号的,毛茸茸的,那是属于徐小碗的拖鞋。
许辰默默地看着他。他上一次来,和方昱说,自己已经把郑永明的东西全都扔掉了。而方昱却一切照旧,甚至习以为常。
他开了一瓶冰啤酒,一口气喝了半瓶,才开口:“要不别做饭了,咱俩点外卖。”
方昱蹲在冰箱前翻食材:“行,那你点吧,我再做个蛋炒饭当主食。”
许辰看着外卖app,心思却不在这上面。他知道方昱有时候拗不过来,但是头一次,他开始为兄弟的恋爱脑担忧——分手了连前任的东西都不扔,甚至还洗干净了对方用过的杯子,这不是犯别扭是什么?
外卖送过来,蛋炒饭也做好了。两个人凑合吃一顿,把端午节过了。许辰喝了两罐啤酒,打算跟方昱推心置腹地谈一谈。
“那个小孩的东西,你怎么还留着啊?”他斟酌着开口,还用喝酒的动作打了个掩护。
方昱撑着胳膊,吃盘子里剩下的黄牛肉,漫不经心地说:“嗯,不打算扔。”
“为什么?看着不难受吗?”
方昱顿了顿筷子。
“难受就难受呗。”半晌,他重新拿筷子夹菜,很无所谓的样子:“其实也没什么。习惯了无视,把剩下的感情耗干,就能彻底放下了。”
他秉承着如果痛就痛到底的原则,放弃情绪上的挣扎,稳定地低落着,他相信人总会慢慢爬上来的,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
“强迫自己放下,反而是一种内耗。因为你知道,那是很难的。”
说完,方昱喝了口酒,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若极有经验:“痛苦都是自己带来的。”
许辰其实有些醉了。他迷茫地看向方昱,小声说:“可是真的会很难受……我总是想起他。”
方昱瞥了他一眼,看他已经趴在桌子上含糊乱语,便松了肩膀,刚才因为骤然提起徐小碗而紧绷的身体终于缓了过来。
如果曾经挣扎得太惨烈,往后便养成了习惯不去挣扎。旧梦里的伤害让他吃一堑长一智,总要学会接受。
“那就去想他。”方昱轻声说。
他清清嗓子,故作洒脱,开口劝慰道:“而且,这也不代表什么,难道郑永明一直没来找你吗?”
许辰摇头:“找过,但是我不敢见他……我先拒绝的,我没有资格再后悔……”
他埋着脸,泄出一丝哽咽哭腔:“可是我已经后悔了。”
方昱体现出一种置身事外的冷漠来,他没有理会低沉的许辰,默默喝了一杯酒。许辰没等到安慰,便抬起脸,埋怨地看向他:“你别装了……你在我面前还装什么坚强……”
方昱这下是真的被他逗笑了。他把杯子一放,说:“好吧。”
说完,他又重复一遍:“好吧。”
话音落下,沉默在他们之间发酵,方昱感觉空气被挤压,许辰也这样觉得,于是他站起身,想要离开餐桌——
“痛苦都是自己带来的。”许辰忽然明白了这句话,他说给自己和方昱听,又一头栽进了沙发里。
在原地发呆的方昱缓缓吐出一口气。他把许辰扶进了卧室,两人挤在一张床上,胳膊贴着胳膊,腿挨着腿,取暖似的睡着了。他回来后就再也没梦见过徐小碗,也再也没见过什么精怪。两个世界的屏障如此之厚,有时他也想,会不会像玩具总动员那样呢?会不会其实他们都有生命?会不会遇到下一个张小筷王小勺?
但是一如一开始他所想的那样,一个成精的碗并不能为生活带来欢乐,而真正给予情绪价值的一直是那样的灵魂——是他寄住在碗里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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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K,下一章!
第33章 说明须知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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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须知三十三:洗碗机适用餐具型号详见附录二。
(三十三)
宿醉醒来,方昱头疼欲裂,许辰不知道怎么睡的,整个人都无知无觉地睡到了地上,挡住了下床的路。方昱从他身上跨过去,进浴室洗澡。
现在是端午节假期,也没什么重要的活动,他不打算出门了,有点麻烦,他现在没什么精力外出,稳定地低落着,毕竟他的宗旨是不强求自己。
许辰醒来的很迟,擦着下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蹭脏的痕迹,一屁股坐在方昱旁边,眯着眼看了看电视上正在播的画面,迷糊道:“什么电影?”
方昱沉默了一会儿,默默拿出遥控器调了一下,看清楚电视上的字才回答他:“成龙的《十二生肖》。”
许辰:“你自己都不知道在看什么啊?”
方昱有点不耐烦,许辰没再吵他,两个人没滋没味地看完了电影,谁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看进去,只是看完以后许辰忽然问他电影里的情节:“你觉得掉进海里的金子还能捞出来吗?”
方昱挑眉看了他一眼:“原来你在看啊……”
许辰很无语,他觉得他和方昱之间的对话实在是没营养。方昱盘起腿,说:“看样子是不行,太可惜了,一树干的金块呢。”
“遗憾,才升华。”许辰摇头晃脑地说。
方昱不赞同地说:“是有点蠢。怎么什么保护措施都不做,就把树干绑在船后面拖着走?好歹套个袋子呢?”
“这才是看点!”许辰被反驳了,不太高兴,“如果他们拿到金子了,性质就变了。而且人哪能事事谨慎?”
他们俩就这一个问题吵了一中午,最后不欢而散,各自吃了外卖睡午觉。下午他们醒过来,像两个流浪汉一样大眼瞪小眼,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许辰脱力地再度躺下:“方昱,咱俩这样,真的很颓废。”
方昱耸肩,说:“我不觉得有什么,你要是觉得无聊就自己找点乐子。”
说完,方昱不再管他,自己坐到电视机前,随机打开一个电影给自己输入一些杂音。许辰无所事事地偏过头看向窗外,半晌,他缓缓皱起眉。
他猛地闭了闭眼,再看过去,终于确定方昱家窗户外漂浮着一个绿色的杯子。
“救命……”许辰惊恐地喃喃。
他话音刚落,那个杯子就消失了。许辰连忙爬起来,用力拉开窗户,方昱被他的动作吵得眯起眼睛,却见许辰发神经似的在窗外空气里摸来摸去。
“我刚刚……”许辰转过脸,惊疑不定地说,“我刚看到有个杯子在你窗户外面飘来飘去……”
“笃笃笃”
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许辰吓了一跳,方昱则皱起眉,追问:“杯子?什么杯子?”
“绿色的……”
他边说边小心翼翼地往门口移动,他咽了咽口水,问方昱:“你猜,现在门外面是谁?”
绿色的杯子?漂浮?难道是小杯子?徐小碗的前辈杯子精?他来了?徐小碗来了?!
没时间消化,方昱愣愣地站起来,手上还握着遥控器忘记放下,而门口的许辰已经探身去看猫眼。
过了几秒,或许过去了几分钟,许辰才一脸古怪地看向方昱。
“你订外卖了?外面什么也没有啊。”
方昱将信将疑地走到门口,从猫眼往外看,门外空无一人。
他索性直接拉开了门,门外确实什么都没有。许辰吓出一身冷汗,在他身后哆嗦道:“我没听错吧,刚刚真的有人敲门?”
方昱直觉不对,他沉默地看向楼梯口的下一层,过了半分钟,一个人影背着又重又大的包裹,哼哧哼哧地爬了上来。
那个人头也不抬,闷头爬楼,疲惫地粗喘着,因为包裹太大导致身体失去平衡,摇摇晃晃,几次都险些要摔倒。他就这样一直走着,直到他低垂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一双熟悉的拖鞋,他才僵住动作,连急促的喘气声都收了回去,像是被吓了一跳,又不敢抬头去看。
方昱看着他头顶的发旋儿,不说话。
徐小碗忐忑地抬起脸,视线乱飘,不敢和方昱对视。
他的声音细若蚊呐:“你、我、我给你带了……好、好吃的……蘑菇……和好看的……花……”
许辰探出头来。
方昱居高临下地看着徐小碗,和他背上的巨大包裹。那包裹和徐小碗那样的不配衬,像是少爷背了个装土豆的尿素袋来参加粉红色约会一样突兀。
他在想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许辰认出来徐小碗就是那个表弟。没想到表弟居然回来找方昱了,他不由得心梗一下。如果他们重归于好,那自己当然祝福,但也同样意味着只剩自己一个分手的单身狗,不是,这也太凄惨……
“你为什么来。”
听到方昱淬了冰似的语气,许辰和徐小碗同时愣住了。
徐小碗料想到方昱会不高兴,却从没见过他这样凶的时候。他手指揪着衣摆,憋了一会儿,才小声说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腹稿:“我任务完成,要……回家啊……”
方昱则像是听到了什么离谱的笑话,冷冷笑了一声,重复了一遍:“回,家?”
许辰顿时一激灵,完了这小子怎么这么会踩雷区?他赶紧踏出门,装作刚看到对方一样打哈哈:“啊,这是来客人了?要不,要不先……”
他觑着方昱的脸色,只好硬着头皮转了话头:“要不,先回去?家里……家里正闹流感呢……”
徐小碗默了一瞬,像是明白了他的话外音。他费力地把背包卸下来,放在方昱脚下。
“对不起。”他道歉,然后转身下了楼。
啊?啊?!这就走了?!
许辰大惊失色,方昱却还是一副平淡的样子,他不为所动地看向脚下灰扑扑的背包,这么鼓?里面是什么?好吃的蘑菇,和好看的花?
好吃的蘑菇,和好看的花。他连形容词都匮乏得可怜,他又怎么会听懂许辰的逐客令?
果然,十分钟过去了,徐小碗再度出现在楼梯口。这一次他提了一袋子药,表情很难过,把塑料袋放在背包的旁边,轻声说:“小杯子告诉我,你没有生病,只是不想要我……但是我来之前,下定决心,不、不会离开的。”
方昱冷漠地问:“小杯子?你什么都听他的。他还说了什么?”
徐小碗老实说:“他还让我不要来找你,很讨人嫌……”
“他说的都对。”方昱赞同地点头,“你不要再来了。”
徐小碗眼里蓄了泪。但是他没哭,他小声问:“很讨厌是么?对不起,我知道我让你伤心了……”
“可是你根本不懂,我为什么伤心。”方昱忽然打断他,“那你对我道歉,又有什么用?”
“或者我猜错了,就像你喝酒一样,其实你什么都懂,只是装成不懂的样子而已。”
方昱感觉到一团火在胸口剧烈地燃烧,又猛地变成一把巨大的火锤,一下下砸在他的骨头上,他口不择言,也痛得发抖:“徐小碗,你这样说,是想让我原谅你?你怎么还装成一副天真的样子,你知不知道这样真的很贱。”
许辰张大嘴,后背紧张地冒出一层冷汗。这、这是在算账啊?我是不是不该出现在这里?
徐小碗愣愣地看着他,眼泪滑下来,他自己也不知道。可怜的是,他甚至根本没有听出来方昱在骂他。但他感受到方昱的意思,他在说他有多“讨厌”自己。
“我……”他感觉到恐惧,被抛弃被放弃的恐惧。
方昱看着他茫然的泪眼,心头冒出怨恨,恨他这副茫然失措的样子,恨他不能给自己一个说法,恨这驴唇不对马嘴的谈话,恨自己不该喜欢一个看不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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