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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爷自己像是突然感觉到什么，不好意思起来，边摆手边放慢了语速：“哎呀说多了说多了，没耽误你们吧，韩老师这会应该还在教室，就那个，二楼靠走道东边那间。”
梁渭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点点头，笑着跟大爷道了谢，跟蓝楚一块走了进去。
此时正是放学时间，里面几乎没什么人，这所学校结构不复杂，两人很快找到了韩雪照所在的教室。
“这个字的笔画不对，应该这样写，先写横……”教室里，韩雪照背对门口坐着，穿着当地服饰，绑着低马尾，声音温柔至极，让人听了再浮躁的心也会跟着沉静下来。韩雪照耐心地跟眼前的小女孩讲字的写法，眼神专注，仿佛对这小女孩倾尽了世间所有的爱与包容。
是啊，谁能不喜欢这样有耐心又温柔的老师呢。但梁渭觉得讽刺，她不管自己的女儿，却对别人家的孩子这么有耐心。
蓝楚轻轻晃了晃他的手，梁渭一笑，表示自己没事。
正写字的双马尾小女孩看到门口两个极为帅气的哥哥，恍惚间觉得自己见到了明星，脸腾地一下子红了。女孩害羞且不安地扯了扯韩雪照的袖子，示意老师往门口看。
韩雪照疑惑转身，一下子认出了门口的梁渭，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
韩雪照的宿舍极为简单，只有必备的生活用品，跟梁家没有一丝可比性。韩雪照给两人倒了水，知道梁渭为何而来：“你果然如他说得那样，无所不能，就算我躲到了这，也能被你找到。”
韩雪照口中的那个“他”是谁自然不言而喻，只是现在，她居然连大哥的名字都不愿意说了吗？“我没我哥说得那么厉害，不然也不可能到现在还没查出那场车祸的真相。”
韩雪照闻言一怔，不知这话该怎么接。她已经做好了让时间慢慢冲淡所有事情的准备，哪怕未来的每一秒都可能是煎熬。可是，梁渭找到了她。
“韩小姐，你知道我们为何而来，还请告诉我们梁信车祸的真相。”蓝楚轻声说道。
韩雪照闻言陷入沉默，她是为数不多知道梁渭真实身份的人，也从梁信口中知道这个弟弟手段滔天，但凡认定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可是那件事她不想再提，因为每一次回忆都是一种极为痛苦的煎熬，
“能有什么真相！梁信意外车祸死亡，这就是真相！”一道很不客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门口，韩笙大跨步走了进来，脸色带着愠色，用身体一挡，将姐姐严丝合缝地护在身后。
从认识韩笙到现在，梁渭还没见他什么时候这么有勇气过，只是这份勇气，却被他眼神的闪躲成功出卖。梁渭看得出来，韩笙在怕。
蓝楚不理会韩笙，声音温和地看向韩雪照：“小宝很想妈妈，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够乖妈妈才不要她。你现在可能暂时没办法保护她，那请你告诉能保护她的人一个真相。”
听到女儿的名字，韩雪照脸上突然有了一丝动容，她强扯嘴角，却是对自己无尽的讽刺：“我不是一个好妈妈，我不配当她的妈妈。”
“姐，你乱说什么！”听到韩雪照的话，韩笙心里一激灵，生怕韩雪照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他强调，“梁信的事跟你没关系！”
梁渭烦透了这个中间打岔的人，他皱了皱眉，看着韩笙，目光中有些冷，声音中夹杂了一丝凌冽的命令口吻：“让开。”
韩笙被这一声吓了一跳，嘴唇翕动，明显害怕梁渭，但不知想到了什么，今天竟是格外有胆魄，硬是强装镇定坚定地没有挪动半分步子。
“我相信你不会对我哥下手，虽然我不清楚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但你有没有想过，你知道的，未必就是全部的真相。”梁渭对韩雪照说道。
未必，就是全部的真相。听到这话，韩雪照眼神突然一颤。这句话好像是一束光，照亮了那万分之一的不可能，可是，还能有什么真相呢？
“时间不会冲淡一切，除非把一切都弄明白，我想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蓝楚说道，声音中充满了柔和的鼓励。
是啊，时间不会冲淡一切，它永远消除不了真正的痛。总要有一个交代的，如果这是终结，那由他的弟弟来了结，最合适不错。韩雪照心中突然一阵强烈的疼痛和酸楚，眼中刹那间晶莹闪烁，她呼吸颤抖地长长呼出一口气，看着眼前的弟弟，缓缓地认命似的开口道：“小笙，你让开吧。”
“姐~”韩笙转身，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姐姐。
韩雪照摇摇头。
韩笙咬了咬牙，最终选择了让开。
“这个地方，是我跟阿信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当时我做质地考察，他来旅游。”韩雪照谈起和梁信的初识，那仿佛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可是每个见面的细节，又仿佛清晰的就在眼前。
韩雪照开口，说的话仿佛跟梁信的案件八竿子打不着，梁渭却并不催她，认真地听她说下去。
“在这之前，我的很多知识还只停留在课本，他却仿佛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能跟我的导师就专业相谈甚欢。别人都说是他后来追的我，其实，我从旅馆见他第一面就已对他倾心。当时，我的搭档因身体原因不能跟我一块行动，他知道后，便主动提出当我的助手，那是我们缘分的开始。”韩雪照说着，仿佛回到了那个年少轻狂的时候，眼神变得格外柔和。
梁渭知道这件事，但其实韩雪照知道的并不全面。在正式出现在韩雪照面前之前，梁信其实早就预设了一切，梁信骨子里是典型的浪漫主义思维，他相信那个曾经在珠峰攀爬过程中救过他性命的女孩，会是他以后的妻子。至于韩雪照大学期间无数追求者莫名其妙地无疾而终，则是梁渭私下里的杰作。
“我们很自然的恋爱、结婚，在当时一度被别人奉为神仙眷侣，婚后，我们一切都很美满，我们相互理解并且支持对方的一切决定，我继续我的专业研究，他忙他的事业，每次回家，在门口看到那扇门我就能感觉到幸福，后来，我们还有了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儿。”
韩雪照说着笑了起来，只是那看似幸福的笑容里，不知为何，竟然夹杂了深深的苦涩：“一切看起来都很完美，我也一度认为自己是天底下最幸运的女人，但，世界上哪有真正完美的事。”
第40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耳边不断听到李上清母子想要加害你哥的言论。我知道很多谣言都是空穴来风，起初也觉得这是无稽之谈，但听得多了，潜意识当中却无法不对李上清产生一些提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她买回来的东西、做的食物产生了戒备，有时候一些小小的意外或者不愉快也会跟她联想到一块，我知道我的想法可能很荒谬，所以也就没跟你哥说。”
梁渭早些年倒也偶尔听到过一些，对此并不奇怪。外界一直对李上清的风评并不怎么好，有人传言在梁渭母亲生前李上清就和梁落宽有了牵扯，还说就是因为李上清梁渭的母亲才死，评价这个女人手段高明野心十足。
“然后呢”梁渭继续问。
“这种想法的加剧，是在我第二次怀孕之后。”韩雪照突然顿了一下，平静的表面被打破，内心那潭平静的湖水中心暗潮开始涌动。
第二次怀孕？梁渭还真不曾知道这件事。
“那次是个男孩，我朋友知道后跟我分析，李上清这人并不如她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这个孩子的出现可能会引起李上清的嫉妒。那之后，我经常晚上做梦总是梦到李上清要毁掉我的孩子。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据之前，我不断调整自己的心态说服自己别多想，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毫无征兆地出血，失去了那个孩子。”韩雪照嘴唇颤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你觉得是李上清做的？”梁渭看着她。
“不是觉得，是‘就是’！我让人做过调查，李上清那几天的食物里确实加了活血的食物！”韩雪照无比肯定地说道，眼中带着愤恨，带着对命运的不公和不甘，“我怎么都没想到，我拼命想要说服自己去相信的人却真的让我失去了孩子，既然这样，我也一定要让她尝尝失去孩子的痛苦！所以，后来……我让人去动了梁昱的车子。”
梁渭紧抿着唇，听她继续说下去，只是眸中渐渐没了温度。
“但是我没想到，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居然……居然是他开走了那辆车。”韩雪照霎时间几乎泣不成声，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这句话说完。
梁渭起身，逼视着她：“那天，你让谁去动了梁昱的车？”梁渭伸手指向韩笙，仿若审判，声音冷到了极点：“是他？”
韩雪照闻言，仿佛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骤然抬头，惊惧地看向梁渭，又看向自己的弟弟。
韩笙一下子陷入无边的恐惧中，仿佛被死神扼住了咽喉，他清楚地知道一旦姐姐承认自己即将面临什么样的命运：“不是我，不是我！”韩笙哆嗦着，“我知道我这么说你可能不信！但真的不是我！”
梁渭上前，拳头带着劲风砸在韩笙的脸上！
韩笙闷哼一声，后腿两步踉跄着摔到地上，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而后便是更为剧烈的疼痛和恐惧。姐姐的声音就在耳旁，但是耳朵里嗡嗡的，他听得不真切。
韩笙用手臂撑起身体，刚要开口，呼吸一窒，竟然吐出一口血水。
“小笙！”韩雪照叫了一声，赶紧过去查看弟弟的情况，她哆嗦着捧着弟弟的脸，用袖子给他擦嘴边的血。
“韩小姐，我能问问，你一开始是从哪里听到的李上清会对你不利的言论吗？”混乱之下，蓝楚赶紧拉住梁渭，示意他别冲动，而后看向韩雪照问道。
蓝楚的声音清澈而冷静，甚至还带着一丝柔和，韩雪照第一次认真打量梁渭身边的年轻人，他从过来之后就很少开口，但每次说话都能让人感觉到内心的平静。他长得也好看，有些人畜无害，但梁渭身边，怎么可能有真正人畜无害的朋友。
韩笙本来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但居然有人拦住了梁渭。他看向蓝楚，有些感激，内心的恐惧悄悄散了些，逐渐恢复了一丝理智。他看向姐姐，然后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助和坚强。
从小到大，姐姐总是这么护着他，韩笙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但内心却已打定某种主意。有件事已经困扰了姐姐很长时间，甚至差点让她自杀抵罪，他从小到大没做过一件像样的事，但他现在想站出来，他不想姐姐继续这么痛苦下去。
韩笙抬头看向梁渭，语气缓慢而坚定：“我知道我这么说你可能不信，包括我姐姐直到现在也不相信，但梁信的事真的跟我没关系，你杀了我，只会让真正的凶手看你的笑话。”
梁渭居高临下地看向他，手被蓝楚安慰似的握着，心里的起伏慢慢平复下去。
韩雪照也看向弟弟，韩笙说过无数次不是他动的手，但韩雪照一次都没信过，从小到大她这个弟弟满嘴谎话，她至始至终只是觉得韩笙只是想让她摆脱罪恶感才那么说。但现在，她第一次见他的眼神那么平静真诚。
韩笙慢慢开口：“那天，梁信约梁昱去郊外一家叫做海崖的农家乐吃饭。我在外面看着梁昱的车纠结了很久，始终没勇气动手，我虽然做的混事不少但从来没想过杀人。我不确定这件事一旦发生会带来什么影响，正好那时有人过来，可能觉得我行为古怪便问了一些情况。我知道我已经暴露，便彻底放弃了动手的打算，之后离开了那个地方。”
“我不信你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信。”梁渭看着他，一字一顿说道。
韩笙嘴角翕动，知道这话很难让人信服，更何况还是自己这样的人，他第一次后悔自己不学无术整天混着过日子，现在就连说真话也没人信了。韩笙觉得自己的人生还真是失败，他讽刺一笑，努力保持着平静，看向梁渭：“你可以把我带走，我听凭你的处置，直到这件事彻底查清。”
“小笙！”韩雪照叫道，他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吗？
韩笙摇了摇头，生平第一次这么坦然，如果梁渭真能查清，那么她姐姐也会彻底放下这件事。
韩雪照艰难地扶弟弟起来坐到床上。蓝楚看向梁渭，梁渭点点头，蓝楚继续刚刚的问题：“韩小姐，现在你能回答，你最初是在哪里听到李上清可能对你不利的言论吗？”
韩雪照努力想了想：“具体说不上来了，但感觉很多人都在说，参加聚会的时候，逛街的时候，跟朋友见面的时候，总会时不时听到一些。”
梁渭蹙了蹙眉，梁氏虽然有些名声，但家里的纷争还不至于闹得人尽皆知。
“你刚刚说到了朋友，那你能回忆起都有哪些朋友说过这些话吗？或者说，是哪个朋友的话开始让你产生对李上清的焦虑情绪？”蓝楚进一步问道。
韩雪照突然沉默了，不知是在思考，还是不想说。
蓝楚明白她的担心：“韩小姐，我们不会随便去打扰别人，何况如果是真的朋友，她知道你现在这样也会很想帮你走出困境。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一开始这就是个阴谋，是别人的蓄意安排呢？”
蓝楚的话依旧温和，但韩雪照闻言，只觉得遍体生寒。她不可思议地看向蓝楚，但蓝楚的表情始终是淡淡的，带着温柔的公正态度。
“她叫芦青。”韩雪照艰难地说出了闺蜜的名字。她们是从小到大的朋友，虽然性格爱好有很大不同，但就是能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芦青见证过她人生中每一个重要阶段。
“你刚刚说过，在你流产之后让人查了那几天的食物，委托的那个人也是这个芦青吗？”
韩雪照点点头，明白了蓝楚的意思，但还是不太相信蓝楚的怀疑：“你们可以找她谈话，但了解之后你们就会发现，她不会害我。”
“但愿我们都想错了。”蓝楚笑着说道，打消了她的疑虑。蓝楚转而看向梁渭，摊开手笑道：“哥哥，我问完了。”
梁渭看着他那么认真的态度，心情竟然稍微好了些许。外面已是深夜，两人带走了韩笙，离开的时候韩雪照突然叫住梁渭，问道：“小宝，还好吗？”
这是事发之后，她第一次主动问起自己的女儿，她总算还知道自己有个女儿，梁渭看着她点点头：“她很乖。”
韩雪照扶着门框，无声地哭了。
三个人往外走，路过门口的时候那位大爷还在，蓝楚看着学校上的大字，问大爷学校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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