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后背贴着他的胸口,顿时也不知道该怎么用力了.
他借力给我,我完全放任自己,整个人倾倒在他的身上,放箭的那一刻,剧烈的回力震痛了我的手心.箭在瞬间迎风而去.
“中了!”似锦在一旁高兴地大叫,“公子,你中头彩了!”
我看向那个靶子,箭正正好好插在红心的位置.
“这算你的还算我的啊?”我转头问段劭临.
“算我送你的.”他漫不经心地回道.
随后,他自己拿过弓,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般,箭蓄势待发,眨眼间飞出,刺破了寂静,稳稳地落在靶子上,但是还是偏离了一点.
“你故意的!”他的技术带着我都能射中,自己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偏离.
“我说了,送你的.”
“劭临,你这一来,谁还敢射箭呀.”颜穆宁笑道.“不过,本王技术确实不行,论诗词歌赋,说不定是可以比一比.”
“将军,我试试吧!”驰羽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应该刚到,身上盔甲还未脱去,听闻有好玩的比赛,连忙赶了过来.
段劭临狠狠瞪了他一眼,驰羽完全不在意,正打算拉弓放箭,似锦突然往他身上倒去，那箭就直接脱了靶飞到了草地上.
“不好意思啊,脚崴了.”
“你没事吧?”驰羽一脸担心地看着似锦,“我扶你去那里休息下.”
似锦理了理头发,说道:“好呀,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
“你叫什么?”似锦问他.
“林驰羽,是将军的手下,负责保护将军的安危.”他挠着脑袋露出一脸傻笑.
“我叫似锦,是公子的侍女.”
两个人你一眼我一句地聊着,我刚一回头,就看到似锦冲我眨了眨眼,我就知道这死丫头是假装的,不过也算救了这傻大个一条命.
“望你来年能有好运.”他取下那支箭赠予我,我想说其实我没有多少时间了,这偷来的一年每过一日就少一日,这些人也是见一眼少一眼.但是我不想让他感受到我的悲伤,回道:“借你吉言,一定会的.这是我们俩一起完成的,那我分你一半幸运好了.”
他嗓音轻缓地回道:“好.”
回去的路上,他问我是否有见过世清,我说见过了,他欲言又止,我直接回他我知道他与王爷之间的情,不必多说.
夜间,相府里张灯结彩,处处都散发着年味.丫鬟们摘了花佩戴在发髻上,随从则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好看衣裳穿.似锦打扮得甚是俊俏,还特意画了个淡淡的妆.
“这是怎么了?突然转性了?”我看着她的小脸跟花一样灿烂,不由得打趣道.
“过年嘛,要喜庆点.”她对着镜子照了又照.
“对了,公子穿那件衣裳吧.”她弯腰从箱子里翻出来一件红色的长衫给我,绣工可真精巧,一针一线都灵活灵现的.
“这也是我过年穿的嘛?”
“对呀,少爷给你去做的,还是苏韵秀娘的手艺,买都买不到.过年哪有不穿新衣裳的.”
过年,这个字眼可真陌生,缝缝补补的衣裳穿了一年又一年,从来不知道过年还有新衣裳.
“你去年不是和少爷说嘛,想过年穿红的了,一直素净,也想换换颜色.”
“是嘛,所以他一直记得……”
也是,他总是记得的。
至少我还白得了一件新衣,这么好的料子以前我想都不敢想.但为何心里还是觉得很难过呢.
第36章 过年2
外面噼里啪啦地放起了爆竹,都说爆竹声中一岁除,但此刻还没有到深夜,也响得太早了吧.
“公子,快出去看看!少爷买了好多呢,我从辰儿手里给你抢一个吧.”说完,似锦一溜烟跑了出去,我刚换好新衣服,在铜镜里打量了下自己,很合身,是按着他来量身定做的.
院子里多是年纪尚小一些的丫头,十几二十岁的,跑着跳着,和辰儿一起打闹,辰儿从裴老那里回来,顺便把裴老一起带了回来,此刻正与丞相在内室里饮茶闲聊,都是朝中的老人,但每年也就这种时候有机会走动.
段世清坐在一旁,听着声响,颜穆宁站在他的身后,双手放在他的肩头,时不时低下身子说说悄悄话.似锦与驰羽简直玩疯了,满院子乱跑,比辰儿还能闹腾.驰羽真是自来熟,第一次登门,倒是好像个常客.
“公子快来！”似锦拉着我,“我们在玩碎碎平安.”
“什么是碎碎平安?”我问她.
“就是丢这种小炮仗,一颗一颗的,我们绕圈跑,谁踩到了,谁就要表演个节目.”似锦的脸庞在焰火的映衬下格外俏丽,怪不得驰羽总是跟在她身后跑.
我都还没准备好,似锦就喊了起来,“我们开始吧!”
开始什么,往哪里跑啊.
“颜浔,你赶紧的啊,不然落地炮仗越来越多了.”王爷在那里喊着,我茫然四顾,“啪啦”一声,完了,脚下这种轻微的炸裂感不就是中招了吗.
“耶耶耶!是你踩到了!”辰儿拍着双手蹦跳着喊我.
“辰儿,那是你颜叔叔,不能你啊你的.”段世清喝斥道.
“颜叔叔,快接受惩罚吧,表演个节目.”他立马改了口.
我被围在中央,大家都笑着等我的节目,我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表演什么,就说:“要不,我给你们表演个编篮子吧.”
在场的人都愣在了原地,都看着我,用眼神在跟我确认刚才说的话是真是假.
“时间有限,我就编个小的吧.”说完,我就从长青那屋里拿来了几根藤条,比划了一下后就开始编,好在还没忘记,以前一日能编好几个,现在笨拙了些,只能慢悠悠地来.
“我说,这也太荒谬了吧.”颜穆宁大笑了起来,忍不住走过来细看,辰儿嚷嚷着也要玩,我就给了他两根.那些丫鬟仆从们都好奇地围观着，我快速完成了一个简单的小篮子,“好了!我的节目表演完了!”我说道.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我以为至少会有个掌声什么的,结果寂静无声.
“你跟我来.”段劭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拉着我一路往他的屋子走去.我被他拽得有些疼,可是怎么也甩不脱.
“段劭临,松手!”我不知道他又发哪门子的疯.
他把我推到屋子里,关上门,眼神生冷地看着我,“你在做什么?”
“我玩游戏输了,表演个节目而已.”
“你表演编篮子?”
“是,难道不能吗?”
“宋吟!你如今在众人面前是颜浔,他是皇子,从小养尊处优,你表演编篮子?”
我不知道他到底在生什么气,说道:“我不是你的颜浔,不会舞刀弄墨,也不会诗词歌赋,除了编篮子,我还会修鞋,洗碗,乞讨,你要看吗?我宋吟只会这些,是登不上什么大雅之堂,因为以前我想活着,活着就必须要低头,不然我不知道哪天就饿死了.段劭临,你从小到大没吃过这些苦吧,当然了,你和颜浔什么都有了,哪里用得到做这些呢.”
“我没有这个意思……”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滥用他的身体,随意践踏他,给他丢脸了,是吗?你觉得我宋吟就不配,对不对?你说得没有错,可是我又能如何呢?段劭临,我成为不了颜浔,那个在每一个人口中都如此完美的颜浔,我真的成不了他,求你放过我吧.”
满怀期待的除夕夜,我们却在这里无休止地争执,我穿着他给颜浔准备的衣裳,戴着他想送给颜浔的指环,住着他想带颜浔回来的家,当然无法做宋吟.
“圣旨到!”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似锦跑来敲门,“公子,少爷,袁公公带着皇上的圣旨来了.”
段劭临立刻起身开门,拉着我一起下跪.
“二位不必拘束,老奴就是来传皇上口谕,宣颜浔进宫面圣.接旨吧.”
段劭临用手臂推了推我,我低头回道:“颜浔接旨.”
“袁公公,要不留下来一起吃饭?”颜穆宁斜靠在门框上说道.
袁公公翘着兰花指笑道:“王爷也在啊,好生热闹啊,老奴还得回去伺候皇上,就不留了,王爷也多回宫里多走动,皇上时常念叨着王爷呢.”
“皇兄后宫佳丽三千,哪里还会想到我.我实在应付不来那种场面,下次等皇兄得空了,我私下与皇兄下下棋吧.”
“那老奴先回去了.”
“袁公公慢走.”
袁公公走后,颜穆宁看着我们俩,“是打算八抬大轿来请吗?还不赶紧准备准备进宫去.”
“皇上召见我有何事?”我问他,心里忐忑不安.
“能被召见,就是好事.总比他想不起你来好.你赶紧去,别乱说话就行.”
“我陪他去.”段劭临说道,颜穆宁紧皱眉头,回他:“劭临,除夕夜,皇上召见颜浔必定不会为难他,无非就是父子聚聚,他肯先低头,颜浔就还有机会.你若陪同,到时候他疑心你们结党,倒是不太好.”
关键时刻颜穆宁还是很靠谱,但是如若我只身前往,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哪些话该说,哪些话又不能说.会不会说错一句话就被拉出去砍了.
颜穆宁似乎看出了我的疑虑,说道:“浔儿,他是君,也是你的父亲,你知道吗?你不用害怕,那时他若想杀你,你就不会活到现在.你一直都是他引以为傲的孩子.”
此刻,他以皇叔的身份安慰着我,让我安下心来.我点了点头,换了身素净些的衣服准备入宫.门口是等候我的马车,还有段劭临,他失了刚才的锐气,想与我说什么,但是我现在不想听了,直接越过他上了马车.
我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终于在转角处再也看不见.
第37章 过年3
深宫内院,青石板路.
领路的公公说他姓时.
我惧怕这高耸的城墙和被围困的压抑,时公公说就在前面了,没走几步也就到了.
他弯着腰压低身子离开,我就在此等候,四周一片肃静,空旷寂寥.
外头是举国同庆的除夕,却未曾想这内院里是如此的凄清.
“你来了.”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低沉浑厚,打破了我的思绪.
我强作镇定,转过身去,身穿龙袍的君王气势凛然地站立在我的身后,他似乎有些疲惫.
“坐吧.”他越过我径直走向那高阶之上的龙椅.
我便随意找位而坐.
“浔儿,朕与你有多久未见了,朕都不太记得了.”他问我.
“我也没记.”我不敢对视他的目光,只能低头回道.
“你还是怪朕,对吗?”
“不敢.”我只想快一些结束这场让我心悬在刀尖上的对话.
君王不怒自威,只是闲散地坐着,却散发着王者的气息.
“浔儿,朕曾经与你说过,我打下这天下,原本就是为了苍生百姓,不忍他们在昏君手里惶惶度日.朕所做的一切你都是看在眼里的,得民心才能治理天下.所以,有些事我若不做,如何稳固.你当时是未来储君的人选,怎能闹出与侍卫苟合的名声,他不得不死啊.”
此刻,他是一个担忧子女的父亲,鬓角的白发隐约可见,沧桑又疲惫的脸庞让人唏嘘.
我第一次见君王,也第一次作为一个父亲的儿子,可是我却一句话也答不上.
在这有着历史沉淀的宫殿里,我能感受到颜浔的亡魂,和那个被处死的侍卫,他们也许真心相爱,却得不到善终.追来逐去,如流水一般,抓不住.
“不会,已经没有再记恨谁了.这一切可能都是有定数的.没有谁对谁错.我生在帝王家,本来就身不由己.但我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人皆有七情六欲,所以怎么控制,我喜欢谁,爱谁,想与谁在一起,都是心之所向,我若冷血无情,那么请问父王,您放心把这天下交由我吗?我若不流一滴泪看您处死他,不狠绝地离开,也许是一个好君王,但以后绝不是一个好父亲了.”
“大胆!”他突然发怒.
我连忙起身跪下,不畏惧地继续说道:“我只是想与一人结连理,却不曾想他丢了性命.父王,帝王无情无心,那该怎么熬这漫长的年岁.”
“颜浔!我以为这些年你有所改变,会反省自身,却不曾想你依然如此冥顽不灵,说出如此大不逆的话.朕本来想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想来,是朕太仁慈了.”
他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朕记得你年幼时,特别喜欢偷偷跑到朕的书房来写字,其他皇子都惧怕朕,唯独你,总想与朕亲近.这几日,朕时时入梦,想起那时的你,会抱着朕的脖子,依偎在朕的怀里.你说帝王无心无情,那你可曾感受到朕对你的爱.”
我低头不语,刚才那些言语如若不是因为皇上还在意颜浔,都不知道被拉出去处死几回了.
“劭临赤诚,但一心向你,朕如今身体欠佳,终究不会长久,五皇子愚笨,七皇子上进,而你,太让朕失望了.你与劭临,年少结伴,自去劝劝他吧,有些老路他万不可再走一遍.你走吧,朕乏了.”
走出宫殿的那一刻,我已经脊背冒汗,浑身颤抖,不知道是怎么走出的宫门,只看见段劭临静静地等候着,夜幕之下,他的身影寂寥无比.
他见我出来,急切地询问:“你还好吗?”
我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双腿发软,靠在他的肩头,“只怕是断了颜浔的后路了.”
皇上最后的话是看出段劭临对颜浔的爱慕了吗?劭临将来必有抱负,毕竟他年少有为,英勇善战,但他与颜浔,必是不同路的,七皇子上进,唯一能指望的,也正是七皇子吧……
“我带你回家吧.”段劭临拥着我.
烟花烂漫,点亮了整片天空,不知不觉的,已经又除去一岁了.
“新的一年了,段劭临.”我仰头着说道.
他轻轻应了一声.
“我刚才顶撞了圣上,我与他说,颜浔是有血有肉的,不能成为无情的帝王.我是不是做错了.”
“你没有错,他从始至终都没有低过头,就算逝去的人不能提及名姓了,他都常存在颜浔的心里.”
夜风中的段劭临,故作坚强,又还要来安慰我.
17/34 首页 上一页 15 16 17 18 19 20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