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苏说的对,你心里只有姓楚的家伙。我知道你的骑士家族衰落,来这里是为了恢复家族荣光。但没想到,哈哈哈,周穹斯的孙子,居然要靠爬别人的床来上位。”
周穹斯是他的爷爷,曾经担任三届大总统的首席骑士团团长。
周苏郁仿佛被闪电劈中,眼前的顾戚风变得无比陌生,好像他们从来就不认识。
“你跟踪我?”
顾戚风到底怎么知道的?这些事情他从来缄口不言。
可没等他想明白,乌泱泱的人群哗一下散开。
前面出了什么意外。周苏郁左手掐着肆意发泄情绪的顾戚风的脖子,右手捂他嘴,让他闭嘴。
可顾戚风却反咬一口,然后甩开他的手,跑到别的地方,兀自生气了。
周苏郁摇摇头,叹一口气。
开始宣布考核规则前,张清亮看向周苏郁,隔着人群锁定他,目光含义深刻。
扩音设备连接好,张清亮眼神示意,教头拿教鞭在地上抽打两下,震住这帮小狗崽子。
没有感情的声音悠悠响起来,飘在雪地的上空。
“今天的考核规则很简单,也很粗暴。”
张清亮顿了顿,“射杀你们面前的SSS级异兽,用你们学过的所有方法。”
一片哗然。
平时的训练里,狩猎异兽让人最头疼。每次训练完,都会弄得遍体鳞伤。
但这次的狩猎对象,是义兽化后的肖诃。
周苏郁起初以为自己看走眼了,直到从顾戚风那里,响起一声冷冷的嗤笑,意味很明显。
他仿佛被死神扼住喉咙。
不应该,不应该是这样。
明明和兽灵之祖签订契约,兽灵之祖答应了会救肖诃。而且最近几天肖诃的病情明显好转,他看在眼里,又怎么会突然反复?
不对,不对。
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周苏郁扯住顾戚风的领子,手背上的青筋透露着隐忍,语气颤抖,“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没想到顾戚风居然解释了。
“与其说突然康复,不如说是回光返照,据说癌症晚期的病人将死之前会出现突然好转的迹象。其实,在你突然消失的那段时间,已经下达死亡通知书了,我还在上面签字。”
这些事情完完全全不知道。
“但是就在你回来的前一天,肖哥他的脉搏忽然重新跳动了。但是无法压制住体内的上古血脉。你也知道,压住不住的后果,就是暴走。”
周苏郁瞪大双眼,拇指顶在食指指腹上,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这不可能……”
“我知道的不止这些,你的弱小无能,看起来真的很可怜。”顾戚风抬起下巴,话锋一转,“我还知道,自从安赛飞死后,你就一直沉浸在负罪感之中,你从来不是真正关心别人,只是不想别人死在你面前。”
恨意汹涌,喷薄而出。
“你想保护所有人,可到头来,你谁也保护不了。承诺个皮啊!你他妈这么在意肖诃,只是后悔让余彬礼死了。你也知道,他们是互相喜欢的吧!”
顾戚风说这些话,其实是血气上头。
他说完就后悔了,周苏郁怎么说也救过他们千万次,但是此时此刻,他的嘴居然脱了线。
有人从后面绕过来。
“有没有人说过,你当真又婊又茶,怀揣圣母救世心,却没有能力救人于水火。”
最后这一把刀子,是张清亮扎过来的。
他瞟了眼顾戚风,把他弄开,然后捏住周苏郁的下巴,“因为啊,你自己就深陷水火。地狱之人,怎么能拯救同样处于地狱的人呢?”
周苏郁感觉整张脸都被风吹得酸麻。嘴角尝到了湿咸的味道——那是站在身后很久,濒临绝望的季绒的眼泪。随着风飘过来。
季绒没有过去帮他解围,而是不断重复一句话,“爬上别人的床是什么意思?余哥哥是你害死的吗?”
周苏郁感觉自己被暴风雪笔直地剖开,一声声嘶吼中,脾脏被撕扯粉碎。
铁笼上面散发着白色蒸汽,笼中困兽剧烈地呼气。
那是一只两人高的巨型变种狼蛛“泰坦引擎”。
它用匕首般锋利的獠牙弄断防护电网,冲出来。
顾戚风突然大喊,“快闪开!!!”
电光火石之间,季绒被“泰坦引擎”要住肩膀,然后被甩出去。
一根巨大的冰锥,刺穿了她的腰腹。肩胛骨破碎,手臂软软垂下。
血流成河。
她的眼睛眨了眨,看向周苏郁,眼角溢出两行清泪,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说了什么。
世界末日。
周苏郁突然发现身子怎么也动不了,眼前晃了下,然后身体向悬崖摔倒。
眼前是张清亮越来越高,越来越远的丑恶面容。
最后消失在风暴中。
他被推下深渊。隐约听到张清亮轻声说,“皇族的走狗,都去死吧。”
让一切都结束吧,周苏郁缓缓阖上眼皮,脑子里出现了走马灯。
余彬礼,肖诃,顾戚风,季绒,他们围在壁炉旁边,共享一条巨大的羊毛毯子。火苗温暖,他能看每个人脸颊上细密的绒毛。他们聊着天,从宇宙大爆炸聊到张清亮的八卦。笑声此起彼伏。
重心离散的过程中,他竟然感到一丝快意。
他丑陋的灵魂就要飞走了。
与此同时。
冰封三百年的巨型湖泊忽然列出一道口子,巨型独角鲸冲破冰层,发出啸叫,快把耳朵震碎了。
蓓鸥。
周苏郁和她从阿尔法星回来之后,再也没碰到过,直到那天楚烨光临的时候,才知道她因为黑了基地内部信息网被开除了。
蓓鸥孜孜不倦挖掘基地的秘密的原因,是她认为,所谓的“天使猎人”的人体兵器试验,存在着巨大的技术和构想漏洞。她和当时的恋人楚烨商量好,她故意留在基地,当做卧底,就是十余年。
因为蓓鸥也和兽灵之祖签订契约,所以周苏郁间接感受到了她内心深处的想法。
也就是在那时,他知道了蓓鸥继承的灵兽血脉是来自极地深渊的独角鲸,“黎明吞噬者”。
顾戚风站在悬崖边缘,看见独角鲸张开血盆大口,把周苏郁吞没。
沉默一会儿,他转身向张清亮走过去,给了他一拳。
他万万没想到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一切都毁了。
此时的顾戚风,像一只被丢弃已久的蓬乱野犬,只会用破碎的利齿无声地嘶吼。
“你他妈到底做了什么?!”
张清亮的右脸被砸出一个凹坑,瘪了一下,吐出一口血痰。
但紧接着,顾戚风的手腕被铐住,张清亮摁住按钮,顾戚风被电晕过去。
接着他回头,接过助理的羊绒手帕,擦拭掉衣服上的血迹。
若无其事张口,正对着惊魂未定的少年们,“刚才出现一点小差错,考核继续。”
楚鸣鹤在山脚休息了三十分钟,忽然看见有一个湿答答的影子,浮在冰封湖泊的浅水滩上。
他在蜃气之森迷路了,那里雾气浓重,雪地里有好多细碎的白骨,不知道是人还是动物的。
他还和张叔闹起小脾气,接着就被大雪冲散。
见那团不明物体好像诡异地蠕动,楚鸣鹤赶紧把周苏郁捞起来,把自己围巾解下来,擦干净他的身子。然后用教科书教过的方法,把周苏郁剥得一干二净,用自己的超级防寒的硕大鹅绒羽绒服将虚弱的身躯紧紧包裹。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救人是本能反应。况且他看起来真的很可怜,像一条被锯断尾巴,搁浅的小人鱼。
怀中的少年仰起脸,声音又细又颤。薄薄的嘴唇像凋谢的玫瑰花瓣,瞳孔里没有高光。
要说什么吗?
楚鸣鹤赶紧把羊绒手套脱下来,用温暖掌心捧住少年的侧脸,触摸到的地方又冰又冷。
鼻子上是冰渣子,一点点掉到手背上。
楚鸣鹤用食指揩掉,动作轻缓。像擦拭一件裂纹瓷器。
周苏郁的嘴唇像血一样,红得要从皮肤里面挣脱出来。
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非常非常鬼使神差,出于某种不正常的心理,楚鸣鹤用食指指腹捻压了一下。
黏连在一起的僵硬表皮,支离破碎的坚强内里。
这让楚鸣鹤想到冬天庄园里,被丢弃碾碎的樱桃。
第44章 失去意识就可以肆无忌惮撒娇
◎“我只有你了”◎
每次周苏郁放松警惕, 沉浸在无意识状态中的时候,都会和兽灵之祖灵脉连通。平时是魁雯老找他,然而这次, 他去见魁雯的心情格外强烈。
于是在漆黑一团的意识空间里, 灰头土脸的周苏郁见到了兽灵之祖。
愤怒, 不甘,委屈……像打翻的颜料罐,把面容清俊的少年涂抹成绝望的模样。
知道来龙去脉之后,周苏郁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把兽灵之祖恶心巴叉的头颅和触须,一刀一刀削下来。
割肉剜骨,血债血偿。
然而祭坛中央的魁雯却眨巴着水晶玻璃球的大眼睛, 从鼻腔中呼出一口气。周苏郁膝盖莫名软了一下, 被拂到地上。
他感觉两根触手缠住腰腹,忽然间被拎起来, 他半吊在空中,像个破破烂烂的, 四处漏风的黑色塑料袋。
“是我的错。”
没想到魁雯先开口。
“我高估了你, 你不是合适的灵魂容器。”
“你这句话什么意思?”
这时候再瞒着他, 这孩子未免也太可怜了。魁雯直截了当,“我看在你天资尚可, 才和你做交易。我得了重病, 时日无多, 需要一个人类的躯壳继承我的灵魂。”
周苏郁怒火攻心, 天灵盖炸了。“你他妈把我放开!我不懂你说什么, 为什么肖诃会变成那样?!”
伶牙俐齿是他的本色, 可现在他说话一半就咬到舌头。
猩红血液从嘴角往下掉, 一滴滴敲在锁骨上。
周苏郁突然干呕起来。
“你他妈骗我!”
“你的三十年寿命化作能力, 一半心脏让肖诃起死回生。但是你也知道,只有一半。”
魁雯冰冷机械地说,“你这么聪明,一定懂我意思。”
周苏郁抱着头,蹲在地上,脑海里掠过肖诃最后的样子。
“我不懂,我不懂啊!!!”
魁雯的声音是即将掉在头顶上的铡刀,“人死不能复生,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这么傻呢?即使你用整颗心脏替换肖诃的生命之源,也是没有用的。”
咔嚓。
铡刀落下。
“你的需求是让肖诃活下去,没有提及让他以什么形态活下去。人类形态,还是灵兽形态,反正只要生命特征存在,对于你而言,没什么差别吧。”
这话和顾戚风说的殊途同归。周苏郁猛地抬起头,“你的意思是,只要他的心脏还在跳动,活成什么样都无所谓吗?!”
“我要杀了你!!!”
沸腾的黑色岩浆,从二分之一的心脏喷射出来。
空壳一般的身子,被复仇想法填满,挥动拳头,一下下用力砸在魁雯的脸上。
他用尽全力,舍弃掉一半心脏和三十年寿命,为了保护好身边的人,为什么这么一点微茫的祈愿,都不能让他实现呢?
他想不通,完全想不通啊。
“你去死!”
“季绒、肖诃、余彬礼………”
“你怎么不代替他们去死啊!”
楚鸣鹤彻底懵了。
他震惊地看着周苏郁的脸——那张脸泪流满面。
四个小时前,尼比鲁星发生了冰雪暴。为了活命,楚鸣鹤将昏迷不醒的周苏郁连拖带拽地搬到这间林中小屋。屋檐上挂着安全标识的铁牌子,看起来很敦实。
“喂……”
大概把他认作讨厌的人了。刚才帮周苏郁处理伤口的时候,突然被咬住手腕,他瑟缩了一下,居然被趁虚而入——对方一个扫堂腿将自己蹽倒,眼睛闪晃一下,失去神智的周苏郁就熊扑过来,骑在身上,喉咙被两条精瘦有力的手锁紧。
他喉结上下滚动着,紧贴沁出冷汗的手掌。可没等他喘过气,周苏郁那张惨白惨白的脸庞就靠近,他们之间的距离只剩下鼻息。
又细又颤的呼吸,微弱得仿佛不存在。却又像拉扯空气的钢丝,时刻提醒楚鸣鹤他倾盆大雨般的绝望。
周苏郁根本不知道压着的人是谁,一股脑儿说,“你个骗子,我要让你下地狱,你周哥今天就是要死,也要把你剁碎……”
楚鸣鹤默默听着,心思却百转千回。
周苏郁到底把他认成谁了?这么大恶不赦的。
周苏郁贴着楚鸣鹤鬓角,冷笑起来,“我要杀了你。”
心脏剧烈一震,楚鸣鹤反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狗日养的。”
“…………”
楚鸣鹤见他又不动了,于是想将他推开,一上一下的姿势实在太奇怪了。
可他刚一伸手,周苏郁就重新将他按倒。
楚鸣鹤看见周苏郁低下头,不知道眼泪还是雪水落下来,打湿他唇角。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周苏郁终于说出了那句话。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你们为什么要害他们,为什么要害我……”
他像一个湿答答的小婴儿般哭着,因为太久没有掉眼泪了,所以憋坏的泪腺要狠狠报复。
大颗大颗的眼泪砸下来,怎么也不受控制。如果周苏郁是清醒的,他一定会扇自己两大嘴巴子。
鬼使神差的,楚鸣鹤伸出舌头舔掉,味道咸咸的,他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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