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泡温泉,不得脱衣服吗?
薛焰开始解开衣襟,先是外套,再是内里的单衣,忽然他察觉到一股熟悉的视线,转头看去,裴准竟然还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国师你这是?不会和我一起泡吧?”
一起泡就得坦诚相见,薛焰有点头大。
裴准正色道:“我担心你中途受不了跑了,在这里看着你。”
若是从前的裴焰,裴准根本不需要担心这件事。因为他最爱的好徒儿不仅有极高的天分,也极其的刻苦,他布置下去的练习也好功课也罢,一份也能做出十份来的。
现在不一样了,薛焰还是个孩子,难免受不了这灵髓池的苦,他得在这里盯着他。
薛焰:“……”
这比一起泡,更尴尬好不好。
偏偏他在众人眼中一直致力于保持自己心智十岁的形象,真是有苦说不出。
薛焰背过身,继续当着裴准的脱衣服。
这是最后一件。
若是脱下这一件,他整个后背就都出来了。
薛焰:“……”
这股视线还真是明显呢。
还在看吗。
裴准,你怎么这么死脑筋。
是到底是真心无旁骛,还是在占他便宜呢。
“嗯,国师大人,我母妃说在外人面前要保持庄重,不能越矩。”
他还是停手了,神情讪讪地看向裴准。
美人香肩半露回眸,雪色的脸颊染着淡淡的粉红,雾气朦胧之间,端的是媚眼如丝,说是话本里的妖精也不为过。
裴准喉头一紧,心头划过一丝异样。
他不想承认什么。
他在逃避什么。
“我不是你母妃口中的外人,脱,别磨蹭了,知道你怕痛,我今天就在这里守着你。”
他甚至施法变出一个素白的蒲团,就在这衣衫不整的绝色美人面前,就在这烟雾缭绕的浴池前打坐了。
裴准是这种人,越是动了欲念,越要证明自己能挺得过的人。
非常具有自我挑战意识。
薛焰:“……”
他当时害怕极了。
这时鹤一鹤二探头探脑地进来,正好看到裴准对着浴池和浴池旁的美人打坐。
“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国师大人对、对脱衣服脱到一半的五皇子殿下打坐?”
“磨练意志?所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胡言!”
裴准睁开眼冷冷地瞥他们:“我只不过监督他好好疏通经脉罢了,什么磨练意志,他在我眼中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孩子。”
他对十一岁的孩子……有什么情/欲可言?
“既然如此,大人不必亲自来,我们也可以守着,我们两个人四只眼睛随时盯着他,保证他哪里也去不了。”鹤一提出十分可行的建议。
“出去,把门带上。”裴准一口回绝。
鹤一鹤二:???
就无语。
第70章 五皇子活下来的第十一天
水雾缭绕,隐隐约约,池水中坐着一冰肌玉骨的美人。
温热的洗髓水从四个白玉雕成的龙头中流淌而出,四周灯烛焰火明明灭灭,在那雪白光洁的背脊氤氲上美好动人的光晕。
“唔……”
此景虽赏心悦目,但美人的表情却不甚舒畅,因着疼痛,他的眼角泛着湿润的水光,轻轻蹙眉,唇齿间不自觉流泻出难耐的低吟——
薛焰低估了这池水带给自己的痛苦,他一坐进这池子,绵绵密密恍若针扎般的刺痛便钻进四肢五骸,无孔不入,锥心刺骨,痛得他当即出了一身冷汗,明明是在温暖的泉水中,却如置身于寒冬腊月的冰窟。
这就跟川蜀人说微辣一样,裴准口中的微痛,对于其他人来说实在算不得微,偏偏他自己还不那么觉得。
可为了变强,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疼,他也甘之如饴。
说到裴准那边,他似乎确实在心无旁骛地打坐,正襟危坐,连头发丝都未乱,一点也没受薛焰的影响,仿佛眼前活色生香的美人在他心中不过是尊无趣的泥像。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薛焰承受不住这难熬的疼痛,身形不稳地摇晃了一下,眼看着就要跌进池子里呛几口水。
“这就撑不住了?”
裴准倏忽睁眼,几乎是瞬间出现在池水的旁边,稳稳地扶住了他。
他见小皇子眉头紧蹙,脸色惨白,也不顾得什么体面,进入水池,溅起阵阵水花,双手捉住薛焰的肩膀,从背面看就好似他紧紧地拥住自己的徒弟。
“国师大人,你这是在做什么……”
薛焰昏昏沉沉地抬头,感受到落到双肩的冰凉,不由将视线落在两人肌肤相亲的地方。
他几缕被打湿的乌发贴在鬓角,更衬得肌肤如玉,唇红齿白,目如点漆,透明的水珠沿着曲线优美的脖颈,消失在惹人遐想的秘处。
裴准冷白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他蓦地松开手。
“哗啦!”
薛焰被他这么一托一放,挣得有些不知所措,差点又在水池里跌倒,本来身体就疼痛难受,控制不住地扑倒在裴准怀里,仰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国师大人可是看我不顺眼,我要告诉母妃,你欺负人!”
薛焰的控诉却没有得到裴准的回应,对方怔怔的,只盯着他,冰山似的神情里看不出情绪,喜怒难辨。
虽然从脸上看不出什么,薛焰耳边却响起了莫名的咚咚声,节奏沉稳有力,就是小鹿乱撞得略快了些,这紧张的心跳声属于……
小皇子这才发觉他和裴准离得太近了,可以清晰地看见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着,眼底压抑着沉沉一抹晦暗不清的的欲色。
薛焰:?
薛焰:这是生气吗?有必要发这么大的火吗?
毕竟在薛焰的心中,裴准这样接近于天神的人,和动情啊、忍欲啊,不可能沾边。
薛焰正等着裴准发火,结果却见他淡色的唇瓣上下飞快地张合:“罢了,你说欺负便欺负吧,我也不应逼你太过,若是难受,今日便停了吧,我会另外想些循序渐进、温和好受的法子。”
扔下这些妥协的话,裴准便把小皇子从身上推开,木着脸就要走,薛焰不明所以,但从他慌乱的动作中品出了些紧张局促的味道——
为何?
“哎,等等,国师且慢,我没觉得难受,不必多此一举,我还要接着泡!”
薛焰也没多想什么,他就盘算着今天不能半途而废,就像一头小熊似的抱住裴准的腰身。
他身上并未穿着任何衣物,肌肤光洁如娟,细腻似玉,打湿了裴准的衣衫。
裴准好似察觉了什么,雪白的脸瞬间涨成深红色,声音陡然拔高:“成什么体统!你给我放手!放手!”
裴准从来没这么惊慌失措过,他挣脱的力度太大,薛焰被他推得肩膀隐隐生疼,火气也上来了,死死缠着他就是不放——
“嘶,什么东西戳到我了……”
薛焰讶然地收回手,感觉还被那家伙烫了一下。
裴准骤然变了脸色。
薛焰还在那里回味:“那到底是什么……”
“砰!”
门一下子被人猛然关上。
薛焰满脸疑惑,环顾四周,已经不见裴准的人影,只剩下水面上袅袅的雾气还残留着方才暧昧又奇特的热度。
“刚才那是什么?”
“难道是……难道是他的……”
小皇子坐进池子里,震惊到了极点。
迟钝的薛焰装小孩装习惯了的,忽然一想方才自己顶着成人的模样赤/身抱着裴准纠缠,实在是……不过这辈子他长成了,也是与前世的裴焰相差无几的,裴准竟然会对着自己昔日的孽徒生出那样的欲念吗?
裴准对他,对裴焰,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思?
从前薛焰见裴准为自己疯魔,只以为是师徒之情添上了愧疚和补偿,从未往那种方向想过,可如今,似乎一切不合理都因为这个不合理有了合理的解释。
另一边。
“胡闹,简直……简直胡闹!”
裴准一路杀气腾腾地走回正殿,竟连法术都忘了使用,他分明是情动,看上去却要杀人屠城一般,人见人怕,妖见妖滚。
“哎呀糟糕,看这样子,怕是殿下惹了他不高兴呢……”
鹤一鹤二两个童子远远见了他,都不敢上前。
“这到底是做了什么,国师会气成这样,脸红得像火烧似的。”
又是砰的一声,裴准关上了寝殿的大门,无人敢进去看他在做什么。
鹤一鹤二对视一眼,苦笑地摇摇头。
“你猜国师盛怒,会在里面做什么?”
“我还真猜不着,甚少见到他如此,我们且在门外侯着听吩咐吧。”
鹤一鹤二小心翼翼地走近门口,他们两个是半妖,五感比常人高出一截,鹤一隐隐约约听到了衣衫解开时的摩擦声,正纳闷国师大人生着气呢怎么就在换衣服了,脚边突然劈落几道惊雷,吓得两人哇哇大叫。
“我们知错了!国师大人!我们不是故意偷听的!”
殿内冷冷传来一声:“走开,不许任何人过来,特别是……薛焰。”
“是,是!”
两个小孩毕恭毕敬地跑了。
裴准知道他们跑远了,缓缓睁眼,黑紫色的眼眸有如迷雾中两点冰芒,摄人心魄,他倏忽叹息一声。
他知道自己这是在迁怒。
不是怒薛焰,而是怒自己。
怒这不成器的尘柄,对着心智还是幼童的小皇子,都能……
罢了。
裴准唇角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
他还是个孩子,就算不小心摸到了,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一个时辰后。
薛焰总算从这要老命的池子里熬出来了,只觉得浑身上下酸疼无比,眼皮子都撑不开,他穿着来的衣物都池水打湿了,鹤一鹤二便提议让他去找裴准要件干净的衣裳穿——
明明用法术就烘得干,他们这是见两人吵架了暗戳戳撮合和解呢。
正好,薛焰也很好奇,裴准在落荒而逃之后,做了什么。
“国师,我的衣服都湿透了,你这有多的吗?”
他在门口站着等了会儿,那门才慢慢打开,裴准仍旧墨发雪衣,风姿绰约,神情平淡,恢复成往日的样子。
不知为何,薛焰看到他这样,又有点失望。
“进来换衣服。”
裴准侧身让他们进去。
鹤一性子活泼,为薛焰找衣服:“我记得是有国师换洗的凡间衣物的……”
薛焰也不想和一脸冷淡的裴准你看我我看你,也便跟着鹤一去了。
“嗯,这里怎么藏了件衣服?”
薛焰觉得那欲盖弥彰藏在柜子最下面的衣袍有些眼熟。
他拿到手上,嗅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不难闻,但……
“轰!!!”
一道紫色天雷劈落,不偏不倚,没伤着薛焰半点,就是把那衣服劈成灰烬,一吹就永远消失在六界之中。
裴准面上无虞,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天气如此干燥,衣物摩擦竟然也能起这么大的电。”
薛焰:?
第71章 五皇子活下来的第十二天
“殿下,我们今天晚上之前就能抵达蜀州城。”
蒋才拉紧缰绳,让马匹脚步渐缓,关切地掀开轿帘。周围的侍从们注意到他的动作全都屏气凝神,降低声音,生怕打扰里面的小皇子休息。
薛焰在榻上翻了个身,软绵绵地嗯了一声。
终究还是来蜀州监工水坝了。
又是个抢二哥气运的活。
薛焰寻思着,原本的天道安排应该是薛煜来视察,发现确实存在什么问题,便亲自督办修建水利之事,最后受万民敬仰,名垂千古,为登顶皇位加上有力的一个砝码。
现在却换成了他这么个没出息的玩意儿。
无奈。
二哥还极其不放心他的安全,派了以蒋才为首的亲卫队来护他安全,母妃也把善言善行派了过来,就是为了照顾好他。所以这一路虽然山高路远,他也不至于受太多折腾。
至于裴准,这世间就没有他意念之间不能到访的地方,表面上跟没跟过来无所谓的,没准晚上就出现在他床头。
自从那日的尴尬事件之后,裴准便极少出现在他面前,只有偶尔莫名的视线,让薛焰察觉他在偷看自己。话又说回来了,裴准竟然对他动情还私下纾解……这也让薛焰感觉怪别扭的,不是讨厌,也不是厌恶,就是觉得……
怪异。
如果把裴准喜欢他这个想法代入过去种种回忆,他以为的过于严厉的师徒相处,统统变了味道。
所以,薛焰权当不知。
他不知裴准的心思。
“唉……”
薛焰懒懒地翻了个身,手里掐着一个火焰属性的法诀。那团微弱的火焰愈来愈亮,愈来愈亮,忽然爆出一个火花,像极速跌落的流星,猛地熄灭了。
又失败了。
不过总比以前连个火星都无的好。
其实经历两世他也发现了,他的确是喜欢修行的。
说来也有些好笑,他想起从前听过的一句话,有天赋时的喜欢不一定是喜欢,可能是因为擅长所以能从其中得到快乐,没天赋时的喜欢便是真的喜欢了,因着每次练习都是打击,这么多挫败都还念念不忘,他确实如裴准所说,天生是修行的料。
“裴准,你若真心爱慕我,怎的从来不让我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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