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邪神停止了甩尾,从神像上方走下,渐渐没入了老村长的体内。
老村长的体内骤然迸发出一股强烈的黑气,妖风席卷,火光的照耀下,他的身后出现了两道模糊的影子。
「老村长」轻松敏捷地站起转身,俯视众人。浓郁的黑气将他布满皱纹的脸庞遮住了大半,只有一双与神像如出一辙的眼睛格外地明亮。
“是、是神明显灵了!”众人连连惊呼,一个个虔诚地参拜。
「老村长」抬起右手,做出和神像一样手捧着某物的动作,声音变得如烟尘般虚无缥缈,泛着回音:“吾之信徒,何故请降?”
村长的儿子,那个名叫阿伦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上前来,「扑通」一声拜倒在地,用极为恭敬极为畏惧的语气叙述道:“神明,我们想请您解惑———为什么道士来做过法之后,那些婆娘又发疯了?”
他大概没什么文化,说不来那些文绉绉的话,就直接用大白话问了出来。
对于他说的情况,林懿墨的心里并不意外———他白天的那场法事,说到底就是给女人们加固了一下清心咒的作用,让印记能够更好地发挥作用,却并不能根除邪神带给她们的影响。
在邪神意识到有人要动祂的蛋糕之后,祂便快速地和林懿墨争夺起了印记的控制权。
林懿墨只是稍稍和祂对抗了几下,等意识到了对方的实力之后,便没有过多地发力,把女人们的神智又一次送到了邪神的手中。
当然了,家里已经变成了铁板一块的乔芳芳和乔倩并不在此列。
这听上去或许有些残忍,但却已经是林懿墨能够想到的最为合适的办法了———如果只一心保护女人们,而不彻底控制邪神的话,无异于隔靴搔痒,事倍而功半。
“哦?”「老村长」眯起了眼睛,“汝等是为道之弃子而来?”
“弃子?”阿伦没听懂,“请问神明,什么叫弃子?”
「老村长」看上去很好说话,耐心地和他解释道:“无福无缘、道之不容,虽赐甘霖,然无可受,是为弃子。”
阿伦反反复复地念了这句话几遍,终于勉强弄懂了其中的意思:“您是说———那些婆娘都是些没福气的人,您为我们赐了福,可她们却没法承受,所以就发了疯?”
「老村长」点头:“善……”
阿伦身后的众人纷纷发出了恍然大悟的感慨:“原来是这样啊!”
“我就说呐,神怎么可能会害她们的,都是因为那些婆娘没福气!”
“女人嘛,没福气也正常。””真是晦气,那就是个祸害!“
“我明天就把那没用的女人赶出去!”
在一片埋怨声中,忽然有一道稍微年轻些的声音突出:“神明大人,难道真的没有办法改变吗?”那是个瘦弱的男人,站在离供桌和邪神最远的角落里,与那群中年男人格格不入。
中年男人们不高兴了:“哎,这谁家的孩子,敢质疑神明的话?”
「老村长」挥手:“无妨。”
祂迈着端庄的步伐走到青年面前,和气地解释道:“此乃天意,无可更改。”
青年的眼眶立刻变得通红。他跪在……”老村长“脚边,磕了一个响头:“我知道了。”
说完,他不再抬头,就那样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这个庭院。
「老村长」依旧面带慈笑,轻轻摇了摇头,再度走回了供桌前。
“汝等可还有问?”他问道。
“砰!”
沉重的大门忽然发出一声巨响,原本牢牢锁住的门闩不知何时被打开,大门洞开。
“我还有问题!”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响彻整个庭院。
紧接着,一阵脚步声响起,并非一两个人,而是一群人的脚步。
月光从厚重的乌云之下探出,照亮了来人的模样———他们都穿着警服!
“所有人不许动!接到举报,你们涉嫌聚众举办邪.教活动,都蹲下,高举双手!”一个警察拿着大喇叭喊道。
先前离开庭院的那个瘦弱男人也在其中,手上已经被牢牢束缚住了。
庭院里的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懦弱的中年男人们颤抖着蹲下身,举起了自己的双手。
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青年走到了一群警察之前。
正是林懿墨。
……
几个小时前,乔倩家。
林懿墨悄悄把乔万千拉到一边:问道:“乔先生,这里距离最近的公安局有多少路程?”
乔万千想了一下,回答道:“大概需要一个小时吧。”
他意识到了什么,眨了眨眼睛:“林道长是想让我去报警?”
“没错。”林懿墨点头:“请您告诉公安部门,板桥村里有人在举办邪.教活动,时间就在今晚午夜。”
他伸出手,递给乔万千一样东西:“您把这个给他们看,他们一定会派人过来。”
他扬了扬手里的手机:“到时候,我会向你们直播那场□□活动的现场,把他们一网打尽。”
“但请告诉他们,在行动时,最好不要靠近山体和围墙。”
……
林懿墨大胆地走上前,站到了「老村长」的面前。
“请问神明———你是个什么东西?”林懿墨浅笑着,明亮的眼眸直视着「老村长」那张扭曲的面庞。
「老村长」见势不妙,狐狸眼睛一转,挥手召来一道黑气,想要迅速离体脱身。
林懿墨哪里会让祂那么容易地逃走,他迅速抬手,两道符如箭般从袖中飞出,化作两根金色的长钉,精准地刺向「老村长」的命门。
「老村长」飞快转身,周身的黑气变成一道坚固的屏障,将长钉挡住,发出金属碰撞的刺耳声音。
「老村长」冷哼一声,挥散黑气,双手抬起,再度发功。
但这一次,黑气并未如愿流转,祂没能顺利离体,依旧呆在这具年迈的躯壳之中。
祂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咬牙切齿地瞪着林懿墨:“好啊,竟是被你摆了一道!”
林懿墨并未因这一时的得利而松懈,迅速从袖中抽出法剑,快步向「老村长」刺去。
妖鬼皆惧法剑,这邪神也不例外。
祂接连闪躲了几下,找准了林懿墨攻击的一个间歇,以一个常人无法做到的姿势跳上庭院的围墙,纵身一跃跳了出去。
望着”老村长“的声音消失在了墙头,林懿墨的脸上并无半点懊恼。
他勾起唇角,流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
他伸出手,双手忽地合拢:“收网。”
真正的争斗,才刚刚开始。
第40章
围墙之外,山坡之前。
忽然出现的阵法迸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将周遭的山体照亮,变成了一片片明晰的白色。
丝丝白线从繁杂的阵法中伸出,像是一只长着无数触手的海怪,相互缠绕着、纠结着,以一个难以闪躲的速度向着阵法的中心袭来。
一个佝偻的身影站在中央,脚下的湿润的土地将它干净的鞋面染成了棕褐色,每走一步,就会在地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来。
在白光的照射下,两道影子从它的背后显现,一道似人,一道似狐。
白线即将触碰到它的身体,它仰天长啸,发出一声凄厉的狐鸣。
随后,它的脚下动作飞快,竟是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看破了丝线交织中留下的一个空隙,躲过了被刺得千疮百孔的命运。
然而,它并没有逃离这个专为它而设置的牢笼。
就在它落地的一瞬,脚下的泥土在那一刻开始流动了起来,就像是沙漠中可怖的流沙一般。
巨大的漩涡自它脚下起始,蔓延到了不远处的山体上,棕色的泥土如流淌的河水一般向它涌来,仿佛微缩的泥石流在此处显现。
它那满是斑痕的脸上变得无比扭曲,两颗尖锐的獠牙从嘴唇中突出,一双属于狐狸的眼睛里写满了愤怒。
它的手上长出了长长的指甲,尖端闪着森然的光,比匕首更加锋利。
它的身躯正在膨胀,不一会儿,就已经撑破了那一身衣服,从脊背处刺出一排鱼类的背鳍来。
它身处漩涡中央,有力的双腿用力一蹬,竟是就这样高高跃起,几乎盖住了天边的半轮圆月。
一团黑雾从它的手中凝聚,它猛地将其向下掷出,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泥沙四处飞溅,又被阵法的四壁挡住,化作一块块土坷垃落在地上。漩涡渐渐停歇,泥土不再如流水般涌动,恢复了平时的形态。
它大笑了一声,在一团团黑屋的簇拥下稳稳落地。
白线、漩涡均已消失,阵法虽还明亮,却已不再发出任何攻势。
它的眼睛在四周转了一圈,发出了响亮的嘲笑声:“哈哈哈哈哈,无用的道士,也不过如此!”
笑声还未停,金色的光芒不知从何飞来,径直刺向它的门面。
它立刻警觉,重新亮出了自己的利爪,警惕地环顾空无一物的四周。
忽然,它的狐狸耳朵耸立起来,它即刻向着一个方向调转而去。
阵外,一个笑意盈盈的青年正手持着一柄短木剑,用再平常不过的表情看着笼中困兽。
“你!该死的道士!”它咬牙切齿地喊道,嘴中尖牙碰撞在这一片寂静中格外明显。
它开始用力地撞击阵法坚固的四壁,发出「砰砰」的撞击声,然而却并没有什么用处。
它又开始更加恶毒的咒骂,爪子抓挠着如金属般坚硬的阵法外壁,声音格外刺耳,却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林懿墨仍旧是微笑着,微微低下头,用一块布将自己的法剑擦拭地干干净净,并没有对它的愤怒做出什么反应来。
这时,有微光突现,一点萤火从林懿墨的身旁升起,很快就变成了一道人形。
“回来了?”林懿墨将短剑收入袖中,抬头看着身边那人。
“嗯,都解决了。”变回了人类形态的林暃点头。
墨绿眼眸的男人像是刚看到阵法中的困兽一般,他走上前了一步,眯起眼睛审视着它。
“果然是它。”林暃低声道。
他收回了目光,不再看它。似乎有些……心虚?
“谁?”林懿墨好奇问道。
“朱儒……”林暃回答道,“不是什么常见的东西。”
“在凡间,它大约有一两百年未曾现世了吧。”
“原来如此……”林懿墨恍然,“难怪我不认识。”
林懿墨转头看了看林暃的身后,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过来?「特办处」的其他人呢?”
在布局之初,林懿墨就和林暃商议好了,由林暃以猫的形态布设阵法,再让林懿墨将邪神从院落里赶进已经预设好的陷阱之中。
林懿墨是人类,又早已出面在村里做过法事,定然会招致邪神的全部怒意。而林暃就是隐藏在背后的杀器,将邪神彻底困入牢笼。
在林暃先前告诉林懿墨的设想里,「特办处」的成员会和警方进行合作,将被困住的邪神带走处理。
林暃没有说话,而是张开自己的右手。手掌中央躺着一枚小小的树叶木雕。
“从来就没有什么「特办处」,”林暃说道,“我骗了你。”
“什么?”林懿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林暃却没再解释,伸手将那木雕再度交还到了林懿墨的手中。
然后,他迈步向前,一手平举,一柄银色长剑凭空出现在他的手里。
“等等——”林懿墨想要追上他,但却晚了一步。
在踏入阵法的一瞬,林暃的背影被金光吞没。
林懿墨用手敲击阵壁,却没能令面前的男人回头。
……
“是你。”阵中的朱儒用那双阴森的眼睛盯着提剑向前走来的林暃,语气却不再愤怒,而是透着些诡异的玩味。
“居然是你!”它从鼻子里喷出一股灼热的气流来,声音陡然拔高。
“禁。”林暃甚至没有正眼看它,只轻轻说出一个字来。
话音刚落,便有一道白光从阵心发出,沿着地上复杂的纹路蜿蜒向外流淌。
白光流到阵壁处,自动沿着光滑坚硬的壁垒逆流而上,最终汇聚在顶端,绘制成如同一张蛛网一般的形状。
阵中,朱儒的嘴唇一张一翕,似乎在说些什么,可阵外的林懿墨却什么也听不到了。
林懿墨这才明白,这道「禁」咒所隔绝的并不是阵中之人,而是阵外的他。
林懿墨狠狠地锤了一下阵壁,心里不太好受———林暃今天的举动实在很怪异。先不提他之前什么都不告诉他这一点,就在刚刚,他亲口告诉林懿墨,他骗了他。
林懿墨很不喜欢这种感受,就好像是胸口被戳了两道浅浅的印子一样,不疼,却让人抓心挠肺地难受。
“师兄,现在是什么情况?”赵平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带着迷惘。
他先前跟着林暃和警方一起对付那些村民,比有特殊方法的林暃来得要慢些。
林懿墨紧紧攥拳,高举起手,想要冲着已经快被白色蛛丝完全包裹的屏障再来上一拳,但最后还是放弃了无谓的发泄,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
“没什么……”林懿墨对着一无所知的赵平云摇摇头,指了指身后的阵法,解释道,“林暃还在里面处理,让我们在外面等着。”
他是强压着自己的情绪说出的话,就连赵平云也发觉了他的不对劲。
少年凑近了些,试探着问道:“师兄……你还好吗?”
林懿墨重重点头,逼迫自己不去想林暃那个混蛋:“好,我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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