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没有形体,只由魂魄凝结,只要魂魄尚未弥散,它们便可卷土重来。
可这一次,不论是光波也好,屏障也罢,它们都将直面最根本的死亡,无所脱逃。
很快,门前便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不再有一星半点的嘈杂。
这一场争斗,仿佛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
王家兄弟终于略略松开了自己握着木剑的手。
两兄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许多震撼和不真实感。
“就这样……解决了?”王瑞泽不确定地喃喃道。
“不。”回答他的,是林暃简短的字节。
男人仍旧站得笔直,他转身背对着大门,仰起头,静静地与屋顶的林懿墨相顾。
月光洒在青年的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白光。
但,却并未照亮他的脸。
“为什么?”
林暃的声音穿过微凉的空气,清晰地落在了青年的耳中。
带着一点细小的颤动。
回答他的,是青年的沉默。
作者有话说:
墨:毁灭光波!
暃:6
第72章
“走。”林暃的墨绿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属于猫的竖瞳,他仍旧望着青年晦暗不明的面庞,却是对着一旁的王家兄弟吩咐道。
“啊?怎么了?”王瑞泽仍在迷茫,但王瑞卓却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一把拽过哥哥的手臂,健步如飞地拉着他向后院走。
在两人迈过前院与后院的那一道不甚明显的分界线后,一道沉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带起了一阵夹杂着烟尘的风。
两兄弟同时转身向后看去,却赫然发现,他们的身后已经升起了一堵坚实的墙壁,彻底堵死了前后院之间的道路。
也是在这一时间,围绕着后院的围墙如同有了生命一般渐渐升高,径直将这一片四方的天地围成了一座高塔。
后院中的那棵不知长了多少年岁的大树也在不断地伸展着枝桠,一团又一团的绿叶伸向高耸的围墙之外,为高塔盖上了一场朦朦胧胧的树冠天花板。
天光被遮盖,只剩下点点细碎的光斑从树叶的缝隙中艰难地落下。
几人的眼睛在昏暗中隐约闪烁着光亮。
紧接着,一声猫叫不知从何处传来,打破了诡异的沉默。
拥有翠绿猫眼的小黑猫迈着轻松优雅的猫步,不慌不忙地踩着地上的月光,对周围的一切变化视若无睹。
在那棵已经长得巨大的树下,小黑猫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低下头去舔了舔自己顺滑的毛发,随后,它健硕的后腿使劲一蹬,轻松地跳上了大树的树杈。
翠绿的猫眼在黑暗中放得很圆,像是两颗镶嵌在翡翠上的黑宝石一般。
它的目光扫过下方几人,仿佛能从中读出些什么不属于猫的情感。
半晌,赵平云率先仰头,询问黑猫:“林师兄他……是在保护我们吗?”
黑猫瞥了他一眼,用沉默肯定了这个疑问。
……
前院,只剩下林暃和林懿墨两个人。
不知从何处吹来了一阵风,吹起了林懿墨长长了许多的发丝,也吹起了他宽大的衣袖。
“为什么。”林暃又问了一遍。
“那些东西根本不需要动用这一招……”林暃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冷,仿佛能从那双墨绿的眼睛里望见漫天的冰雪,“你不会不知道这一点。”
“你在刻意地消耗……”林暃的声音如同森然的铁块那般沉重,“消耗这座阵法的力量。”
“你还把大部分的防御都挪到了后院,让这里的屏障变得无比脆弱。”林暃一字一句地讲述着青年并不符合常理的行为。
“你想做什么?”
“林懿墨,回答我。”他第一次叫出了林懿墨的全名,带着毫不留情的质问。
“你究竟想做什么?”
林暃几乎是咬着牙问出这句话来的,在某个瞬间,他的眼中出现了转瞬即逝的水光。
然而,林懿墨依然没有回应他。甚至,他没有移动过一步。
他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座沐浴在月光下的雕塑,又像是一棵长在巍峨山巅的通天大树。
不知过了多久,青年第一次移动了他单薄的身躯。
他微微俯下.身,伸出自己的右手,缓缓地置于唇边。
“嘘……”他轻声说道。
他抬起自己白皙如玉的手臂,指向前方。
“它来了。”
“轰——”
下一刻,大门骤然发出巨响。
伴着一阵呛鼻的灰尘,门,开了。
……
后院,房中。
手中的符纸忽然变得无比灼热,杨桃吃痛,一下将符纸甩出掌心。
那张被手心的汗水浸湿了大半的符纸在空中径直燃烧了起来,发出奇特的银色火光。
灰烬一点点落在桌面上,却又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符纸燃烧殆尽的那一刻,一阵强烈的刺痛从心口传来,令杨桃几乎无法呼吸。
她浑身的气力在此刻被完全剥夺,双腿像棉花一般绵软无力,根本无法撑起她的瘦小的身躯。
她倒在了床上,将自己的全部本能都用在维持呼吸上,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衫。
而也正是在这时,一道昏暗的红光从杨桃的胸口亮起。
柔和的光芒在黑暗中渐渐变得清晰起来,照亮了杨桃布满痛苦的脸颊。
过了几秒,那阵刺痛消失了。
劫后余生的杨桃怔怔地低头,伸出有些麻木的手,拉住挂在脖子上的细红绳,拿出了那张老旧的符纸。
那光芒正是从这张符纸中发出的。
一滴滚烫的泪水从眼眶中滚落,滴在了那张符纸上。
光芒久久没有散去。
……
前院,面对着近在咫尺的凶兽,同样拥有锚点的林懿墨却要比杨桃的情况糟得多。
他单膝跪在粗粝的瓦片上,豆大的汗珠不断地从额头上滑落,将他深蓝的衣领完全打湿。
“你终于来了。”林懿墨的声音带着虚弱,可那双深邃的眼睛却依旧明亮。
“是,我来了。”地上的凶兽完全忽视了站得和它极近的林暃,只与林懿墨一人对话。
一步、两步,沉重的步伐在地面上响起,引起阵阵颤动。
走过之处,留下了一串深深的脚印。
萦绕在它身边的黑色雾气渐渐散去,露出了它的真身。
出乎意料的,它并不拥有常人想象中那样庞大的体型和凶恶的面容。
相反的,它的身形只约有一只大型犬那般大小,声音也十分尖细,说话时仿佛人类孩童的哭泣。
它生得古怪,足有九头九尾,每一个都与普通的狐狸无异。
只是,当那足足十八只眼睛同时落在身上时,林懿墨立刻便感觉到了深深的恶寒———那是来自一个人类的内心深处,对于未知生物的厌恶与畏惧。
心间的疼痛仍未止歇,伴着蠪侄一步步靠近,反而更加剧烈。
林懿墨已快要坚持不住了,只得尽量地放空自己,使他的魂魄处于一个近乎虚无的空间之中,只保留了一个听力的入口,窥探外界的风吹草动。
饶是如此,林懿墨仍能感受到来自蠪侄的凝视,仿佛被恶兽视为猎物一般地令人心悸。
“站住。”冷漠的声音忽然响起,低沉的脚步随即停止。
“哦?”蠪侄尖细的声音拖长了几分,显得讽刺,“你,凭什么拦我?”
“我不许你靠近他。”林暃的话简短而有力,带着无可置疑的坚定。仿佛下一秒,他就会立刻亮出自己的利爪,在蠪侄的身上戳出几个骇人的血窟窿来。
“呵……哈哈哈哈哈——”蠪侄却是忽地大笑了起来,笑得无比猖狂。
“猫妖……”它转过自己半边的五个头颅,十只狐狸眼睛比鲜血更红,“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
它哼了一声,背后的九条尾巴膨胀得极大,仿佛九条刚刚吞噬了猎物的巨蟒,不断地从中散发出不详的黑气。
林懿墨的眼中已经一片模糊,看不清事物,但他仍能透过那些搅合在一起的色块,看到林暃默然收手。
“这就对了。”蠪侄轻笑了一下,却是九个头颅同时发出的声音,宛若诡异的合奏,狠狠地刺入林懿墨的脑海。
大脑骤然一阵尖锐的疼痛,但下一刻,源自心间的痛苦却是缓缓地散去了。
林懿墨迟疑着眨了一下眼睛,带着浑身的冷汗与湿透的内衫,松开了自己已经被指甲刺得鲜血淋漓的手掌。
瓦片相互碰撞,发出细微的声音,接着,是衣料相互摩擦的声音。
双脚稳稳落地,如同一只猫儿一般,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懿墨……”林暃的目光从仰望转为平视,眼中的冰冷却更甚了几分。
“别过去,我求你别过去……”
墨绿的猫眼在月色里闪亮着,含着点点悲伤。
林懿墨却依然没有回答他。他目不转睛地望着蠪侄,一步、一步地走向那浑身都透露着无尽危机的凶兽。
林暃的眼神渐渐变了,眼中的光也渐渐暗了下去。
他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缓缓地垂下了自己的眼眸。
在不经意间,有一道深邃的目光悄然落在他的身上,仿佛含着些无可说的特殊意味。
只是,它太过转瞬即逝,甚至没有引起半点注意。
林懿墨自然地将目光转回了面前,面上带着他一如既往的温和面具。
但是在这一刻,在林暃的眼中,这样的表情却远远比那些冰冷的面孔可怕。
青年就这样用着熟悉的表情、熟悉的笑容,一点一点地凌迟着他的心,走向那个明知的深渊。
“很好,小东西。”蠪侄的半边头颅高高扬起,另外半边则满意点头。
它的声音里满是上位者的傲然,仿佛世间的生灵天生就低他一等。
“如何,满意你所看到的一切吗?”蠪侄问道,仍旧无比高傲,但却还带着些隐蔽的循循善诱。
在十双眼睛的注视之下,林懿墨点了点头。
青年的嘴唇微微翕张,喉结上下涌动着,从喉咙深处说出了自他从屋顶跳下之后的第一句话:“我……相信你了。”
话音未落,那双墨绿猫眼的瞳孔瞬间紧缩,变作一条不可置信的黑色细线,径直落在青年淡然的侧脸上。
“你、你说什么?”林暃的身体不自觉地开始颤抖起来,甚至连声音里都带上了从未有过的慌乱。
林懿墨稍稍侧过头,深邃的目光斜斜地与他对视,但下一刻便偏离了那灼热的眼神。
仿佛……是在心虚。
两人的眼神交流完全落在了蠪侄的眼中,它又一次爆发出尖利的笑声。
“你还不明白吗,猫妖…………”它的声音里全然是讽刺与调笑,“你已经彻底暴露了。”
作者有话说:
反派:你已经暴露了,猫妖!桀桀桀桀桀———
暃:劳资不是猫谢谢。
第73章
“我不是猫妖。”林暃的语调平静得像是深海一般,没有一星半点的波澜。
蠪侄的九个脑袋同时歪向一边。若是普通的狐狸做出来,或许还会显得可爱些,但放在这只拥有足足九个脑袋的凶兽身上,却只觉得惊悚。
“哦哦……”蠪侄甚至还带着些轻松笑意,“那就换个说法吧……”
“朏朏。”蠪侄甩动着身后九条和它的身形并不匹配的巨大尾巴,叫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许久未见了,小家伙。”蠪侄轻笑了一声,九个相同的声音交叠在一起,回荡在微凉的空气中。
“按照凡人的说法,你或许该叫我一声叔叔。”
林暃却完全没有理会它,而是将脸转向了一直沉默着的林懿墨。
“事实并非你想的那样,我和它……现在没有一点关系。”林暃有些卑微地向林懿墨解释道。
“没有关系?”蠪侄哼了一声,悠然地接过了林暃的话茬,“小家伙,你如今倒是撇得干净。”
“可是……”蠪侄的九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林暃,各个都是刺目的血红色,仿佛下一刻就能滴出鲜血来,“你能撇得净自己的血脉吗?”
蠪侄的质问声并不大,甚至只仅仅在他们三人当中回响,可放在林暃的耳中,却响亮得仿佛能够刺破他脆弱的耳膜,径直传入他的脑海,将他最不愿面对的那一面清清楚楚地剖出来,曝露在皎洁的月光之下。
墨绿的猫眼不住地左右转动着,像是在找寻着某根救命的稻草。
然而,夏日之中,哪儿来的稻草?
当他将近乎渴求的目光投射在青年的身上时,他甚至没有得到哪怕一瞬的眼神。
林暃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周身的寒气随着夏日夜里的微风飘散,坚冰也在此刻融化成水。
蠪侄的声音仍在继续,可林暃却已不再有气力去阻止。
又或者说,事到如今,他已不必制止了。
“小东西……”蠪侄的脑袋转到了林懿墨的那一边,声音出乎意料地平和,就像是一位长辈在给小辈讲故事一般,“想知道他的过去吗?”
在十双眼睛的注视下,林懿墨点了点头。
……
这是一段几乎无人知晓的往事。
那时,天地混沌刚刚分明,大地上仍旧充斥着最原始的斗争。
那是一个凡人卑微到极致的年代,城池、堡垒、部族、村落,在那些横行的物种眼中,不过是动动手指便可以轻易摧毁的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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