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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茧(近代现代)——余酲

时间:2024-01-09 10:09:44  作者:余酲
  因祸得福,被脖子上挂着证件的工作人员扶了一把,黎棠立刻抓住他,高声问:“你知道蒋楼吗,蒋楼在哪里?”
  跟着工作人员进入后场,穿过九转十八弯的阴暗走道,推开其中一扇门时,乍亮的灯光让黎棠眯了眯眼睛。
  看装潢是一间休息室,墙边竖着成排的储物柜,不知谁喝完的饮料瓶丢在地上,被路过的拳手一脚踩扁。
  蒋楼坐在中间的椅子上,工作人员上前与他说了什么,他便站了起来,转头看向门口,视线在黎棠身上逗留片刻,又收了回去。
  一分钟后,屋里其他人员撤离,最后一个离开的人把门带上,“哐”的一声,世界骤然安静。
  立在门口的黎棠犹自踌躇着,便听蒋楼问:“找我?”
  黎棠点头。
  “那还不过来?”
  黎棠便走了过去。
  离得越近,越能看清蒋楼现在的情状——应是从拳台上下来不久,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凌乱,衣服也还没来得及换,身上只披一件宽松的黑色浴袍,腰带散在两侧,露在宽大袖口外的双手都绑着绷带,上面有不知蹭上去还是渗出来的血迹。
  自下往上,从膝盖,到腰腹,再到胸口……黎棠无心去欣赏这具身体漂亮的线条和肌理,只看到斑驳遍布的淤伤,触目惊心到让他一霎忘记呼吸。
  连脖子以上都未能幸免。下颌的伤埋入颈窝的阴影,尚不算明显,左眼上方眉骨处那似乎一碰就会血流如注的淤紫,还有嘴角已经凝固的暗红血渍,无一不昭示着刚才的战斗有多么激烈,比现在场上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蒋楼本人似乎不以为意。
  他有一双瞳色极深的眼睛,总是不显情绪,因此哪怕是切肤之痛,也能藏匿得无声无息。
  蒋楼扯开嘴角笑一下:“这里很难进,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黎棠摇了摇头,似是在说,也不算很难。
  难的是体味此刻的心情。
  自下午听完周东泽的那番话,黎棠就在想,等见到蒋楼,或许该问他,你接近我是不是别有用心?
  可当见到蒋楼,都忘了个干净。
  只记得薄暮冥冥的山脚下,少年背对山峦,风将他的衣服鼓起,像画上快要被残阳吞没的孤孑背影。
  “如果不能每天都喂它,那就不要给它希望。”
  “如果它明天又等在这里,怎么办?还有后天,大后天……以后的每一天,它都会蹲守在这里。”
  直至此刻,才领悟那天蒋楼说的话是何意,也知道独立强大如他,身上那矛盾的脆弱感是来自哪里。
  他和那只小狗一样被抛弃,所以没什么可在乎,甚至可以随意宣泄痛苦,作践自己。
  因为他孤身一人,从来无人疼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黎棠感到自己在被一股的强烈本能操控,以至他意识尚且迷蒙着,手却已经抬了起来。
  触及眼角的伤口,指尖动作极轻,怕弄疼他。
  即便如此,蒋楼还是眉心蹙起,连带叹息:“怎么又哭了。”
  他张开手臂,轻轻一拢,将黎棠带入怀里。
  “是害怕吗?”蒋楼身体微躬,伏在黎棠耳边问。
  黎棠缓慢地摇头。
  “那是怎么了?”
  声音也很轻,似诱哄般,轻易让人听出缱绻柔情。
  蒋楼又问:“是心疼我吗?”
  无端的,黎棠想到苏沁晗说,蒋楼总是等着别人来撞他这堵南墙。
  此刻竟然感同身受。黎棠想,无论是谁,就算察觉到危险,也无力挣脱这温柔的陷阱。
  于是黎棠点了点头,脸埋低,深嗅他身上的掺杂血腥味的苦寒气息,垂在身侧手抬起,攥紧他腰际浸汗微湿的布料。
  任是南墙,也只好撞上去。
  谁让他那么脆弱,那么需要我。
 
 
第19章 算不算一个吻
  是蒋楼先松开手。
  一声低笑落在头顶:“好了,我先去冲个澡。”
  慢腾腾地从他怀里退出来,黎棠吸了吸鼻子,正要用手擦眼泪,蒋楼递来纸巾。
  刚接过来,蒋楼手一抬,掌心在黎棠头顶揉了一把:“别乱跑,在这里等我。”
  黎棠便听话地等在原地,一张纸擦眼睛,一张纸擤鼻涕,剩下一张叠好攥手里。
  擦完往墙边挪了两步,黎棠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眼眶通红,脸色如纸苍白,嘴唇也不知什么时候咬出血印,实在不太美观。
  蒋楼从淋浴房出来的时候,黎棠正用手指做梳子摆弄头发,闻声扭头,见蒋楼上半身没穿衣服,又匆忙撇开视线。
  蒋楼自是发现黎棠在装模作样,心觉好笑。刚才自己也穿这样,抱的时候怎么没见他紧张。
  从储物柜里拿出T恤套上,把外套挂在臂弯,再甩上柜门。
  “走吧。”蒋楼说。
  到门口,黎棠从门口保安那里拿回手机,解锁一看不对劲,屏幕裂了一条缝。
  坐在公交车上,黎棠借蒋楼的手机当电筒,迎着光细看,裂开的似乎只是钢化膜。
  松一口气,把手机归还,抬眼便看到蒋楼正看着他,嘴角微翘。
  黎棠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不甚自在地起了个话头:“你的手机不是好好的吗?”
  “嗯?”
  “打了一天,都没通。”
  蒋楼垂眼,解锁手机,恍然般地说:“静音了,没注意。”
  点开通话记录,一共有来自黎棠的二十八个未接电话。
  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晚班公交车总是比白天行驶得慢一些,前方即将抵达蒋楼家附近的站台,黎棠站起来,跟随蒋楼一起往后门去。
  蒋楼拉着吊环,偏头问:“不回去上晚自习?”
  “不回了。”黎棠说。
  “你不用陪着我。”蒋楼说,“我不会做傻事。”
  黎棠微怔。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我请过假了。”黎棠还是说,“正好有几道数学题,想请教你。”
  蒋楼便抿唇,不再言语。
  今夜无星无月,风声也轻,分外静谧。
  经过小卖部的时候,蒋楼又进去买了包猫耳朵,到家门口时递到黎棠手里。
  黎棠惦记他赚钱不易:“也不是每次都要吃的……”
  蒋楼进门,开灯,从书包里拿出题册,顺便把桌子下面的塑料凳踢出来:“那下次你请我。”
  黎棠喜欢“下次”这个词,意味着他们的故事还有后续。
  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黎棠轻快应道:“一言为定。”
  半个小时讲完两道题,蒋楼拿出草稿本,在上面写下一道题型类似的新题,并规定黎棠十分钟内解完。
  黎棠心里叫苦,表面却不敢忤逆,在灯下咬着笔头思考,思路还没找到,先注意到蒋楼的字,称得上铁画银钩,行云流水,是让人想拿来临摹的那种漂亮。
  不仅汉字,蒋楼的英文也写得很好看,他的英语试卷比黎棠这个课代表的都适合贴在班级布告栏,当作标准答案展览。
  除了听力部分。
  碍于单侧耳听音能力丧失,蒋楼的英语听说水平堪忧,二十道听力选择题经常错一半。这看似不起眼的“偏科”直接拉低了蒋楼的总分,黎棠算过,如果他的听力只错两题,便能轻松进入年级前三。
  一方面认识到蒋楼的努力和优秀,另一方面,又很难不为他惋惜。
  要是他的父母尚在人世,哪怕是单亲,只有爸爸在,至少能保护他,他的耳朵就不会受伤,就可以更轻松地站在群山之巅。
  更不用这样辛苦地谋生,明明难过却还要逞强。
  察觉到黎棠的注视,蒋楼抬起头:“做完了?”
  “还,还没。”黎棠立刻坐正了,视线回到题目上。
  写了两行,笔尖在纸上越动越慢,黎棠小幅度地侧过身体,用余光悄悄地瞧过去。
  还是被逮个正着。
  蒋楼看着他笑:“算了别写了,来帮我个忙。”
  一分钟后,黎棠手里捏着刀片,和蒋楼面对面坐着,茫然到顾不上害羞。
  “你是说,让我用这个,划破淤血的皮肤?”
  蒋楼“嗯”一声。
  “为什么?”黎棠有些难以置信,音调微微抬高,“这样不疼吗?”
  “让皮下的淤血流出来,伤口好得快。”蒋楼说。
  大致能明白这样做的原理。淤血积在皮肤之下,等它自行吸收至少要一个星期,而如果通过人为制造切口将血放出来,那么伤口会很快消肿,不再呈现骇人的青紫淤肿。
  可是……
  “可是这样会破坏皮肤组织,还有可能留疤。”黎棠急道。
  “总比被老师看到,被以在校外打架斗殴处分来得好。”
  “可是这是眼睛周围,要是我划偏了,弄伤你的眼睛——”
  “你不会的。”蒋楼说,“你不会让我受伤的,对吗?”
  黎棠哑然。
  他不知道蒋楼凭什么对他如此放心,只有他自己可以笃定——对,是的,怎么可能让你受伤呢?
  你已经伤痕累累,我怎么忍心。
  蒋楼在一尺之外看着黎棠,目光那样清明。
  “动手吧。”他沉声下令。
  后来是怎样稳住心神,黎棠自己都记不清。
  他的手抖得厉害,紧握刀片,让锋利的刃刺入眉骨下方,稍一用力,皮肤瞬间张开一条缝,淤积的血争先恐后涌了出来。
  血很浓,在暗光下呈现不健康的黑色,顺着眼角缓慢地往下流淌,滑过冷白的脸,蜿蜒着爬向唇角。
  如同在雪地里穿行的蛇。
  目睹着这一切的发生,黎棠的四肢发软,身体却还在不住地发抖。
  像是感知不到痛觉,蒋楼眼睛都没眨一下,岿然不动地看着面前几乎脱力的人。
  薄唇轻启,他问:“你见过尸体吗,被无数根钢筋扎透的那种?”
  急促地吸进一口气,黎棠瞳孔微放,像是顺着蒋楼的记忆,真看见了这样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那是蒋楼的父亲。
  为了避让横穿马路的小孩,他的父亲踩下急刹车,葬送了自己,把年仅七岁的儿子孤零零留在世上。
  让人忍不住去假设,如果提前得知结局,他是否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为了不相干的小孩,变成一个失职的父亲?
  忽闻一声轻笑,是蒋楼,握住黎棠还拿着刀片的手,问他:“这回怕了?”
  然后脖颈一偏,倾身凑前,沾了血的唇贴上黎棠嘴角,温热而黏腻。
  黎棠没来得及反应,本能地屏息,眼底映着蒋楼放大无数倍的脸孔,全身的血液仿佛一齐涌向心脏。
  大脑一片空白。
  待到意识逐渐回笼,黎棠并未立刻察觉,直到他伸出舌头舔一下,腥甜在口中蔓延,是蒋楼的血。
  “人一旦死亡,血液很快会凝固,变冷。”蒋楼撤身退开,眼中有得逞般的笑意,“我的血是热的。”
  黎棠无由地想到了刀尖舔血这个词。
  而蒋楼,似乎是比刀刃还要锋利的存在。
  那声音低得像是从空谷中传来:“尝过味道,就不会怕了。”
  这天,黎棠回去得比平时要晚。
  进门时客餐厅的灯大亮着,以为阿姨还在忙,黎棠换上拖鞋抬起头,看见母亲张昭月走了过来。
  “回来了。”她先开口。
  黎棠错愕一瞬,掩饰般地垂眼“嗯”了一声。
  张昭月带他到餐厅,去厨房盛一碗汤放在他面前:“下午炖的,尝尝看。”
  是酸萝卜老鸭汤,从前张昭月时不时就会煲上一锅,尤其是秋天,鲜香可口,驱寒暖肺。
  许久没尝过母亲的手艺,黎棠心中泛起酸胀情绪,汤碗里蒸腾的热气仿佛熏眼睛。
  可是,他其实不太喜欢吃鸭,嫌肥腻,首都知名饭店的名菜烤鸭,他当年吃一口就吐了。
  当年分明坐在一张桌上,张昭月却好像不记得了。
  倒让黎棠想起另一件事。
  他五岁开始学钢琴,师从少年宫的一名音乐老师,每个星期天下午,他都要去老师家里上课。黎远山工作忙,张昭月负责接送。
  大约是二年级的时候,有一回下课后,黎棠抱着琴谱站在老师家楼下,等了半个多小时,张昭月也没来接他。
  虽然那段在叙城的的记忆因为发烧而变得模糊,可当时“妈妈不要我了”的恐惧,一直清晰地埋藏在他心底。黎棠以为妈妈又走了,又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吓得大哭起来,惊动了楼上的老师,还差点引来在附近巡逻的警察。
  最后张昭月还是赶来了,说路上堵车耽搁了。她握着黎棠的手是冰凉的,即便如此,黎棠仍攥得很紧,不敢放开。
  回去的路上,张昭月让司机在一条美食街前停下,问黎棠:“想不想吃炸肉串?”
  黎棠眼角还挂着泪,却咽了口唾沫。
  黎远山不让他吃这些小摊上的“垃圾食品”,还让妈妈和家里的阿姨也不要给他买。
  因此当看见张昭月回来,黎棠心中充满雀跃和期待。
  然而车门打开,张昭月递过来的肉串上洒满孜然和辣椒面,黎棠怕辣,又不想辜负妈妈的心意,勉强吃了下去。
  再后来,黎棠才知道,那肉串是一种补偿。
  和眼下的这碗汤一样。
  虽然不那么喜欢,但已足够给他安慰,足够他忘记被忽视的难过。
  喝完汤洗手,看到镜子里泛红的嘴角,黎棠忽然想起还没跟蒋楼说自己已经到家了。
  回房间发微信,在等待回复的这段时间里,黎棠躺在床上,忍不住又摸了摸自己的唇。
  除了恐惧的战栗,仿佛还留有余温。
  就是不知道,那算不算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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