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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茧(近代现代)——余酲

时间:2024-01-09 10:09:44  作者:余酲
  起初老师们没往那方面想,只当是学生的恶作剧,把那种片子的音频拿到广播里放。
  后来才知道那音频里的男孩竟是本校的学生。
  教导主任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被冲击到眼花头晕,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是谁,是哪个学生,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
  蒋楼说:“是谁的声音不重要,重点在于是谁拿音频播放。”
  广播站的几名工作人员,除了被送去医院的陈正阳,其他都被叫来了。
  王妍被这严肃的场面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这会儿提到音频来源,才讷讷出声:“音频文件是我拷贝放到广播室电脑里的,但我不知道密码,没听过,后来也删除了……”
  “不是你播的?”
  “不是!我只有周三和周五播音,今天是周一,广播室钥匙都不在我这儿。”
  “那是谁?”
  “应该是……陈正阳。”
  教导主任翻了下广播室的排班表,果然是他。
  “你不是说文件删除了吗,陈正阳是怎么播放的?”
  “我,我也不知道,我自己都没打开过……”
  王妍是学生会成员,老师眼中的好学生乖宝宝,她说的话自然可信度极高。
  可教导主任还是不理解:“那你哪来的音频,怎么会想到拿到广播室播放?”
  王妍手指绞着校裤缝,几分踌躇地看向蒋楼。
  蒋楼既然来了,就没想全身而退,他承认道:“音频是我给她的,我让她帮我播放。”
  眼看排在年级前三的好学生自甘堕落,教导主任又是一阵晕眩:“你做这种事,是何苦呢?就为一时刺激?”
  见蒋楼没有回答的意思,王妍道:“他后来不让我播了,所以我才把文件删除,没想到会被陈正阳……”
  教导主任叹一口气。
  难怪要揍陈正阳,把人家鼻梁都打歪了。
  “总之你动了念头就是不对,怎么能把那种音频送到广播站去?”
  蒋楼一句也不曾反驳。在事情已经发生的当下,再多的辩解也是徒劳。
  他向老师请求:“请严惩我,还有播放音频的陈正阳,不要再追究音频里的人是谁。”
  教导主任接完来自在外地出差的校长的电话,头更疼了。
  撑着办公桌坐下来,喝一口茶定住心神,教导主任再度开口:“你和陈正阳固然大错特错,该受惩罚,可是造成了恶劣的影响,一个高中生,录这种伤风败俗的东西……音频里的男生也有责任。”
  蒋楼说:“他是受害者,他不需要负责任。”
  “你怎么知道他是受害者,说不定是他自愿的呢。”
  “因为音频是我录的。”
  在满屋人震惊的眼神中,蒋楼的神情可堪平静。
  哪怕从他口中出来的话石破天惊。
  “而且音频里被抹去的另一个人,就是我。”唯恐旁人听不清,蒋楼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是我强迫他,逼他说那些话。所以惩罚我就好,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黎棠被带回家里时,还没到中午。
  两个小时前,他在校医室虚脱晕厥,校医不敢耽误,立刻联系到他的家长。
  黎远山和张昭月赶到学校时,广播录音事件已经传开,校园上下无人不知。毕竟黎棠是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被送到医务室。
  被问到我家孩子为什么会晕倒,校医略显尴尬地说:“好像是因为广播,受了一些刺激。”
  在被送往医院的路上,黎棠清醒过来,坚持要求回家。
  张昭月探过他的额头,检查了他的呼吸脉搏,到底顺了他的意,把他带回家里。
  黎远山忍了一路,刚进家门即刻发作:“你先给我交代清楚,另一个人是谁!”
  他没亲耳听过音频,只知道内容是私密事的录音。
  黎棠抿着唇,不想回答,黎远山拔高嗓门:“说啊,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吗?我花钱供你吃穿,供你上学,盼着你有出息,结果你就是这么给我长脸的?”
  黎棠猜测黎远山多半以为另一个人是女生,毕竟他的父亲从来都不了解他。
  他也懒得说出实情。说了又能怎样,躲在父母身后,让他们为他讨个公道吗?
  若这世上真有公道,蒋楼也就不会用这种方法报仇。
  蒋楼……
  黎棠深吸一口气。
  怎么会连想到这个名字,心口都会刺痛。
  黎棠扭身,握着扶手上楼,黎远山追在他后面:“怎么不说话,聋了吗?”
  听到“聋”这个字,黎棠脚步一停,偏过头看着黎远山:“我没聋,耳朵听不见的另有其人。他是被你,被我,被我们三个害的。”
  黎远山和张昭月俱是一愣。
  “是那个小兔崽子告诉你的?”黎远山先反应过来,“我就知道,自从听说他跟你在一个班,我就知道这兔崽子不会安好心!”
  张昭月听不下去:“要不是因为你非要把我送回来,他们俩也不会在一个班!”
  “谁让你成天病恹恹的,章大师说你会影响我的正运……除了你们俩,我还有全公司上下几百口人要养,你让我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
  “你自己迷信,就不要怪别人。蒋楼他有什么错,他没有人护着,被弄伤了耳朵,他连抚养费都不肯收,他做错了什么,他凭什么不能恨我们?”
  “你可别把我捎上,我跟他非亲非故。”
  “可他是我儿子,你就不能——”
  “别吵了!”
  在黎棠的一声暴喝下,比嗓门般的吵嚷霎时停止。
  短短三个字,就令黎棠近乎脱力,不得不握紧身旁的扶手,才勉强站稳。
  他原本想问,那我呢,我是谁的儿子?
  临到嘴边又觉得没意义。
  “和他没关系,你们别去找他。”黎棠唇色惨白,已是强弩之末,“是我活该,本来就是我欠他的。”
  回到卧室,关上门,黎棠走到床边坐下。
  手机一直在口袋里振动,他摸出手机,点开微信,看到朋友们发来的消息。
  多数是关心,他们似乎约好了闭口不提,只问他好点没有,让他先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
  只有苏沁晗,委婉地提了一嘴:我已经给我爸打过电话了,没事的,等你休息调整好了,尽管回来上学。
  黎棠想回复点什么,手指悬在键盘上,却茫然到无从下手。
  我没事——可是明明有事,这样说显得好虚伪。
  谢谢你——不当面道谢都不够诚意,可是他们还会再见面吗?
  默默退出微信,锁屏的前一刻,手机再度振动起来。
  看到屏幕上“蒋楼”的名字,黎棠几乎是本能地开始发抖。他不敢按挂断,更不敢接听,手忙脚乱地长按关机,还误触了两下截屏。
  手机黑屏,世界重归宁静。
  黎棠挨着枕头,很慢很慢地侧躺下来,双膝折向胸口,手臂环抱住自己的身体。
  好像躺进了一口透明棺椁,只要他屏息不动,尽量不发出声音,便不会被人发现踪迹。
  可惜这一天实在漫长,睁开眼去看床头的钟,才过去不到一个小时。
  似乎并没有睡着,因为没有做梦。哪怕黎棠心急地想看一看,那只被缚网中的蝴蝶,最后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遗憾地长吁一口气,黎棠忽然听见门被推开的动静。
  是张昭月端着餐盘走了进来,与黎棠对视的刹那,她下意识躲闪,又没办法似的,骑虎难下地上前。
  “醒了吗?”行至床边,她轻声道,“有没有空聊一会儿?”
  餐盘里是清淡的海鲜汤,阿姨做的。
  直到今天,张昭月才从阿姨口中知道黎棠不喜酸不喜辣,中餐偏好清淡,早餐爱吃面包。
  仅仅是饮食习惯都能让她惊觉自己的疏忽,这些年究竟错过了多少?
  她不相信黎棠不难过,也不相信他全无所觉。
  他只是过分善解人意,不想她操心,便装作什么都能接受。
  拿起黎棠床边的一本书,张昭月翻开一页,自言自语般地说:“我都不知道你喜欢看小说。”
  黎棠抿了抿唇。
  其实也没有很喜欢,只是为了提高作文水平,照着老师推荐的书目一本一本往下看。
  若是放在从前,黎棠可能会兴致勃勃地向母亲说起书里的故事,分享阅读后的感受,可现在,他只有一种被过度暴晒后的麻木。
  黎棠没接话,而是说:“另一个人是他。”
  这里的“他”指谁,不言而喻。
  在张昭月渐渐睁大眼眸的过程中,黎棠补充道:“拜托不要告诉爸爸,不要让任何人伤害他。”
  实际上张昭月并非全无所觉。
  在今天之前,她就隐隐有过怀疑,毕竟黎棠从未留其他朋友在家里过夜,那次蒋楼留宿,有些事情,便似冰山一角浮出水面。
  今天的情况更是几乎挑明,哪怕她没有亲耳听到那段音频。
  大概只有黎远山那种不负责任的父亲,才会满脑子金钱、颜面,全然不去靠近孩子的内心。
  虽然,张昭月自问,她也没好到哪里去。
  因此当黎棠开门见山,不问自答,张昭月惊讶之余,更有一种无地自容的羞愧。
  这种羞愧与面对蒋楼时不同。对蒋楼,她是有心无力,对黎棠,她是分明可以做到,却回避去对他好。
  眼下的局面,可以说是糟糕透顶——蒋楼竟真为了报复,要毁掉黎棠。
  张昭月握住黎棠的手,发现他的手冷得像冰。
  “是不是,是不是蒋楼把你……”
  “不是。”黎棠说,“我是自愿的。”
  “我喜欢他。”
  对于生性胆小的黎棠来说,这无异于是昭告天下的一句话。
  从此,全世界都会知道黎棠喜欢蒋楼。
  或者用“爱”更贴切。他爱惨了他,哪怕已经沦落至此,也要为他解释,也不让别人伤害他。
  当然,这样直截了当地坦白,也是为了换取想要的结果。
  黎棠任由张昭月拉着他的手,任由泪水滴在手背,问道:“自从五岁开始,您就不再祝我生日快乐,是因为我害死了蒋楼的爸爸,所以不配快乐吗?”
  握着的手微不可察地一紧,张昭月抬起头。她从未想过黎棠能敏感至此,连那些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幽微差别,黎棠都感知到了。
  她明知蒋楼父亲的死不能怪黎棠,可那些无法宣明的痛和恨总要有个出口,这些年她背负着罪恶感,不允许自己快乐,也无形中惩罚着黎棠。
  哪怕她比谁都清楚,黎棠什么都不知道。
  而透过那双朦胧泪眼,黎棠已经看到答案。
  非但没有太多难过,反而有一种茅塞顿开的的豁然,过往的那些被冷淡,被无视,统统都有了落点。
  好在不是莫名其妙讨厌我,黎棠想,至少是有原因的。
  就像蒋楼这样对我,也是因为我是害他如此痛苦的罪魁祸首。
  世间一切皆有因果。
  是我活该没错。
  张昭月离开房间之前,黎棠叫住她:“妈妈,以后对他好一点吧。”
  心头微悸,许是因为木已成舟之后,这声依然如故的“妈妈”。
  即便还未完全从震骇中回神,张昭月仍于心不忍,开口道:“其实——”
  “我好困。”黎棠转过头去,“我要睡觉了。”
  张昭月便没再说下去。
  无由地觉得,黎棠或许已经猜到了。毕竟她演技那么差,遗落蛛丝马迹那么多。
  房门再度关闭,又剩下黎棠一个人。
  其实他并非不想听张昭月说话。小时候那么爱听她讲故事,巴不得她整天都陪着他。
  只是黎棠觉得自己太笨了,那么多要做的事,在脑袋里乱作一团。
  他暂时无法接收更多的内容,他需要沉着冷静,一件一件去解决。
  夜深人静的时候,黎棠下楼,悄无声息地走进厨房。
  在西厨的料理台前站了一会儿,几经挑选,回去的时候手上多了一样东西。
  回到房间,关门,反锁。
  理智告诉他这里并不是最适合的地方,可是他还能去哪里?
  时间已经等不及,他也等不及了。
  打开手机,拨通电话之前,黎棠看了一眼未接来电,八十多个,其中七十三个来自蒋楼。
  从他们在广播室门口分开算起,平均十分钟一个。
  比当时突发地震,他给蒋楼打过的电话还要多。
  手指下落,按下拨通,几乎是在“嘟”声响起的刹那,电话就被接了起来。
  对面很安静,说不定此刻也是独自一人。
  静到能听见并不平稳的呼吸。蒋楼试探着开口:“……黎棠?”
  黎棠“嗯”一声,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有些懊恼,平时都是他千方百计找话题,怎么到了最后一次,却没话可说了?
  破天荒的,蒋楼比他着急将对话延续:“你在家吗?”
  黎棠又“嗯”一声。
  “吃饭了吗?”
  “没。”
  “为什么不去吃?”
  “不饿。”
  “那困吗?”
  “有点。”
  “要不要睡觉?”
  “马上就睡了。”
  ……
  多么寻常的对话,差点让黎棠以为岁月静好,一切尚未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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