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火苗傲娇地在水中闪了闪。
跳动着的蓝色火焰飘摇不定,看得许词胆战心惊,他生怕这簇火苗一个不留神就被海水给浇熄灭。
虽然心里知道,这种奇异的火苗肯定是不会轻易被水给浇熄的,但是当凡人久了,许词看着还是会总觉得很危险。
“不过只有这座莲花台里,看起来会生出这种有利于你伤口愈合的水流,我得把你放在这里才能够让你尽快恢复……”
听到少年的话,小火苗顿时急了。
按照这家伙的意思,不还是想要把它丢下在这里,然后一个人离开吗?
不行不行!
这样不可以!
于是蓝色的小火苗顿时暴涨,整团幽蓝愈发深邃,它沿着许词的胳膊攀爬到脖颈,紧紧地缠绕在少年身上,不肯撒手。
至此,许词终于听到了那久违的声音。
“你不要丢下我,许词。”
“我永远都会爱你,所以你不能丢下我。”
“你也要爱我,这是我们约定好的。”
一语成谶。
许词拍拍它庞大的脑袋,哄着自己委屈的爱人:“当然了,我怎么会丢下你呢……”
我也永远爱你啊。
第一百五十八章 江城外的世界
神明翻云覆雨,抬手间便山河改观。
海水不停翻涌,细密的水珠气泡升腾上涌,鱼群惊散着逃离流窜。
底部沉积着的残垣断壁被无形的力量托举着,尽数上升,从海底慢慢地浮出水面,无数漆黑的淤泥从里面滑落。
海水中荡漾起数不清的黑色淤泥,那是不知道沉积几百年的尘土,重新借着神明的手被拂去。
那座精致典雅的莲花台重新浮现出水面。
雕栏玉砌,汉白玉阶。
木质的栏杆早已被海水侵蚀腐化,如今只剩这口圆形的莲花池,但是许词丝毫不介意。
他抬手间,便将这口池子转移到了那个种着海棠花树的庭院中,反正如今秦西故的那处宅子早就闲置很久没人知道了,他在这里圈养一个小火苗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吧……
大概是这样。
于是,许词光明正大地拿着“前任”的宅子,养着“现任”的爱人。
嚣张异常。
但是很快,他这过分猖獗的行为便暴露了。
事情发生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
这天晚上的月亮非常圆,正值十五,清亮的光芒将万物都镀上一层银辉。
漆黑的山头都被照的亮堂堂。
小火苗已经在泉水的滋养下,愈发壮大,早就能够幻化成鲛人的模样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它更喜欢用火苗的形态缠着许词。
幽蓝的四肢如同触手,五花大绑地捆着院子里坐在椅子上看书的少年,亲昵地蹭着他的下巴与耳垂。
许词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拨开它捣乱的触手,伸出手翻着书页,月光烛台下,少年抬手翻书的样子清秀而温润。
两个人这样的日常相处,温馨而和谐。
但今天却有点不太一样。
院子的外面来了位不速之客。
那个人的脚步踉跄,呼吸凌乱,跟着人一并而来的,还有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息,闻得许词眉头都轻轻皱起。
“怎么回事,外面是什么人?”
阿故缠着他的腰不肯松手,黏人又含糊,声音瓮声瓮气,完全不想从许词身上离开:“不要管他,要是他强行闯进来的话,杀掉就好了。”
许词觉得有些好笑。
他放下手中的书,搁在桌案上。
“不管怎么说,好歹都是江城里面的人,怎么能随便杀掉呢……我还是去看看吧。”
院墙之外脚步声杂乱,明显不止有一个人。
一道黑色的身影利落地翻身,从围墙处落下,他浑身浴血,黑色的夜行衣几乎将他与茫茫夜色融为一体。
似乎是牵扯到了伤口,男人的眉头紧皱。
他的气息都有些不稳,几乎随时都要栽倒在这里,但是看到庭院中的灯光时,他还是明显地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许词蹲在他身前,声音温和:“怎么了,是没想到还会有人记得这里吗?”
男人瞳孔如地震般一缩。
“我说的对吗,白衡。”
“我还欠你一顿饭没有请你呢,你如今怎么会这么狼狈?”
白衡周身肌肉紧绷,他的眸子里写满震惊,嘴唇嗫嚅着:“你……你竟然还记得我!”
许词微笑:“怎么会不记得呢。”
他也察觉到了异样。
当初鲛人的消亡,带走了所有相关的人。
无论是陈庭樾、宋之杭,还是秦西故。
所有痕迹全都被抹除,仿佛他前十年的生活都是黄粱一梦,这其实让许词觉得是很没有安全感的,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因此他对小火苗……哦不,如今现在是大火苗了,许词对其的纠缠不但会觉得厌烦,反而会觉得十分充实,这种感觉让他有种炽热的活在当下的充实感。
可是如今竟然会有人还记得秦西故。
所以,白衡的身份一定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没有回应许词的话。
白衡警惕着,直到他听到一墙之隔外面的人皆散去,整个人才松懈下来。
男人脱力地倚靠着墙壁。
他看起来格外狼狈。
枕着有些荒芜的墙壁,虽然这里已经被许词这些时间里收拾的挺干净了,但是看起来还是略显空旷,白衡对这里格外熟悉眷恋。
他开口向许词说着自己的遭遇。
“我在半年前,曾经为主子办了一件事。”
男人眉宇间带着深深地疲惫。
“但是那件事有些麻烦,我一个人应付着很吃力。
原本跟我一起搭档的陆兄,在这档子事里……人没了,我当时怒火中烧,违背了主子的要求与规定。
在偶然间我潜入了那群洋人所居的腹地,一把火把他们重要的货物全都烧了个干净,任务中提到的要杀死的目标也葬身火海……”
他的眼瞳中又倒映出飘忽的火焰,似乎又完全陷入了那场泼天的火海。
“自从闯下这件祸事后,我无颜面对秦大少爷。本来已经做好了以命相抵的结果,但是我回来后却发现,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江城中有秦西故……”
“他们都说我疯了,可是我清醒的很,如果这都是假的,那么刚刚那些追杀我的人总不可能还是我的幻觉吧?”
想到这里白衡脸上浮现出苦笑:“我之前从来都不知道江城外面还有其他的风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出去了这一次,所以记忆才没有发生错乱。”
“但是我……我真的……”
真的放下不了。
既愧疚又自责。
那些沉重的责任与感情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可是一场变故却抹去了令他自责的源头,这让白衡有些无法接受。
秦西故于他有恩,陆兄于他情同手足。
这些记忆他都不能舍弃,注定背负。
许词想了想陆兄临走前给他交代的话,人家不仅人没死,而且还在神殿里混得看上去不错的样子。
想起对方特意让他留意一下白衡,许词突然对此感到有些好奇:“你跟陆兄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问到这里白衡脸色有些不自然。
他含糊地解释着:“没事啊,哈哈哈……我们两个都是男的能有什么事情啊,你可千万不要想太多啊!”
越掩饰就越是有猫腻。
许词觉得他的眼神几乎已经完全要把自己出卖了,但是他还有更想知道的东西,只能暂时把这件事情压到心里去。
“好好好,那你倒是同我说说,你去的洋人那里的腹地,里面倒是什么景致与风光……”
江城以外的地方,无论是哪里都对许词充满着巨大的诱惑。
少年本就心高气傲,向往着天高海阔。
巴不得白衡多讲一些外面世界的故事。
他眼睛里亮晶晶,强行按下怀里火苗想要冒出来的脑袋,兴奋地央求道:“反正我还欠你一顿饭,明天我来请你去明月楼吃饭,你跟我好好讲讲怎么样……”
醋意上头的小火苗几乎要被气死了,但是被许词强行按着挤在腰间,它是既生气又无力。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这么大一个媳妇兴冲冲地跟着另外一个男人计划约会吃饭的事情,是可忍孰不可忍!
现在它倒是想起来化成人身时的好处了,可是如今许词揪着它的尾巴,它只能憋屈地安静挂在少年的腰间。
可怜无助,像一个软乎乎的小团子。
好伤心,老婆要跟人跑了。
呜呜呜。
第一百五十九章 终章
明月楼中。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桌子上摆了许多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佳肴,鲍鱼龙虾、山珍海味,应有尽有看的白衡眼花缭乱。
他是真的没想到过许词会当真还记得那约定,面对着少年期待的眼神,他只能干巴巴地讲着自己的所见所闻。
江城外的世界多彩绚烂,很快就勾起了许词的兴趣,什么会自动跑起来的蒸汽机车,还有效率非常高的织布机……甚至最神奇的,还要数可以在天上飞的飞机……
但是白衡讲故事实在是太烂了,即使是在许词很感兴趣的情况下,也差点把这家伙讲得昏昏欲睡。
许词声音有气无力:“你怎么讲起这种事情来这么催眠啊?”
白衡也很委屈:“我一直都这样啊。”
讲故事烂,是他的错吗?
可是他先前就是这样讲给妹妹,当睡前故事听的啊。
他也不想这样的啊。
最终许词决定,江城外面的世界究竟有多精彩,还是由他自己亲自去看的好,无论再怎么惊险美丽,终究不如他亲自去走着看一趟来得实在。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道为何,白衡的身上总是缭绕着挥之不去的苦闷,许词看得出来他有心事,心中存疑,但却没有开口去追问。
毕竟心事这种东西嘛,人人都有。
多灌他两坛子酒,不信撬不开这家伙的嘴。
直到这哥们儿一口气干了两大坛子的酒水,两颊上都染着微醺的红意,眼神涣散,神情颓丧。
在许词的期待下,这人还是缓慢地开口了。
“我,我觉得……”
他陷入了自我的无限纠结中,那些纠缠在一起的思绪如同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诶,烦死了!”
“你说,你说两个男人怎么能亲嘴儿呢……”
白衡整个人非常抓狂,他的头发被抓的看起来十分凌乱,整个人看起来焦虑又纠结,像是被这件事情困惑了许久。
直到一方的人都死了,这个钢铁一样的直男还没有理清自己的感情,他抓着那让人纠结的感情,扔了也不是、握在手里也不是。
烫手又让人觉得难受。
许词想了想陆兄的那个表情,又看着眼前这个还没开窍的蠢兄弟一眼,心情格外复杂。
于是他静悄悄地在私下里,在识海中呼唤着陆兄,告诉他关于白衡的信息。
闭着眼睛,许词直接胡说八道:“对啊对啊,两个男人怎么能亲嘴儿呢,这可是只有结婚后才能做的事情。你俩都亲嘴了,这不是说明以后还得在一张床上睡觉……”
白衡瞬间整个人都惊悚地浑身炸毛。
他脸都被喉咙中的酒呛红,咳嗽了好长时间:“你、你你,这太可怕了……不过还好,还好……”
陆兄虽然偷偷亲吻他,这件事情曾经把他吓得花容失色。
但是无论如何,白衡的这个哥们儿已经在他眼皮子底下死去了,无论他心里多么纠结,已经都没什么太大的意义了。
但是白衡每当想起这个人,还是会觉得心里莫名空落落地,像是左膀右臂失去了其一,空荡而不习惯。
还没等到他再开口说些什么让许词觉得震惊的话的时候,明月楼的楼下已经走进来一个人,那个人出现的恰到好处。
他脚步看起来不紧不慢,却刚刚好地控制在了一个极快能够接近许词的速度,手掌一把按压在对方的肩膀上。
“玩够了吗?我看你很开心啊……”
男人笑着说,笑意却不达眼底。
那张脸庞锋利桀骜,带着明显的阴郁与暴戾,对于许词抛弃他出来跟男人吃饭这件事情,真的让他不爽到了极点。
许词很无辜地摆手:“可是我认识一个朋友,不小心欠了他的人情,得帮他留意一下这人。”
难得见到他重新幻化成人形,许词很开心地挂在他脖子上,坏心眼地撩着这家伙,气息都往对方的脖颈处吹。
“怎么了,你吃醋了?可是你认识他啊,我跟他真的没什么啊……”
他这次幻化出的人形,直接用的秦西故的样貌,不像鲛人原本那般模样奇异诡谲,许词认得出来,那半醉半醒的白衡自然也认得出来。
白衡痛哭涕留,他一下子跪在地上。
“主子,我对不起您,私自行动,要杀要剐,全凭您定夺……”
秦西故看得出来许词这番撩拨他的行为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为了安抚他的情绪。虽然这套他很受用,但是他依然很生气。
于是男人睨着眼睛,看了白衡许久。
似乎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
看他的眼神愈发危险,许词害怕这家伙真的要白衡这傻大个去送死,直接拖拽着人就走。
“走啦走啦,你不是不喜欢他吗,那我们就去外面玩儿,不管他了……”
秦西故的眼瞳里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委屈,他十指都嵌进许词的手中,冷哼了一声:“哼,这次就放过他了,没有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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