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腾停下身子,转过身低头看他。
李锦程一愣,一时说不出话。
他没有见到预想中柏腾的生气的脸,恰恰相反,他的眉眼间是温柔的,又似乎带着些许无奈。
就好像他一直在等,等自己主动叫他。
李锦程指尖像是窜过小电流,酥酥麻麻的。
他伸手抓住柏腾的袖子,仰脸看他,“要左转,等红绿灯。”
“嗯。”
柏腾垂眸,由着小孩儿拽着他往人行道走。
红灯开始倒计时。
最后一秒时,柏腾反手牵住他的手,轻轻攥在掌心,“有车。”
小孩儿乖巧的点点头,露在黑发间的耳朵,透着红。
便利店正在搞周年庆活动,挂着很多彩带和气球,门前搭了一个背景板,贴着各种颜色形状的便利贴。
已经快十一点了,人已经很少了,店员正打扫着地上的彩纸垃圾。
柏腾在外面等,李锦程进去后,直奔饮料区,可放香蕉牛奶地方空了。店员说已经卖完了,补货要到明天早上了。
李锦程瞬间低落,玻璃门都觉得沉重无比。他仰头看向柏腾,柏腾正在看手机。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内容,眉间很沉,表情严肃。
他舔了下唇,小心翼翼地开口:“柏叔叔。”
柏腾的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到他身上,眉间皱起的痕迹还未消去。
“卖完了,没有了......”
看着李锦程委屈怯懦的脸,柏腾喉结动了动,自责漫上心头。
不该这么吓唬小孩儿的。
刚想说话,手机响了起来,看到来电显示时,柏腾敛了唇角。
他伸手轻轻拍了下李锦程的头,“先等一会儿,叔叔去接个电话。”
看着柏腾离去的背影,李锦程抿着唇,鼻头有些酸。
门外传来笑声,他推开门。
看到右面一对情侣正戴着熊头套,站在搭好的粉色背景板前自拍。
李锦程眨眨眼,心头一动。
等他们走后,他走过去,指着棕色的熊头套,问店员,“姐姐,请问我可以,戴这个吗?”
店员被这声姐姐叫得笑得很开心,“当然啦,不过现在时间有点晚,不能打印拍立得了。”
李锦程点点头,“没关系。”
“我知道了,爸。”
柏腾按断电话,低眼盯着手机屏幕片刻,直到熄灭。他伸手去摸烟盒,又想到小孩还在等着自己。
去便利店找的时候,却发现人不见了。等推门出来,柏腾怔住。
只见小孩戴着圆圆的棕色熊头套,还有两只熊爪子,扶着熊脑袋,笨笨的朝他走来。
即使戴着头套,个子也才到柏腾的胸口。
两只小小黑黑的、巧克力豆似的眼睛瞅着他,然后慢慢地张开胳膊,抱住了他。
因为头套的阻碍,熊爪子只能勉强够到他的腰际。
柏腾垂眼看他片刻,尔后抬手,摸了摸熊脑袋。
只听熊脑袋里传来闷闷地声音,“柏叔叔,对不起。”
柏腾的眼神瞬间温柔,又浮现一抹伤感。
他生气,是因为李锦程太过信任别人,不知道对方的意图。带李锦程出来,是想告诉他离周榕远一点,他也许并不是想玩什么哥哥弟弟的家家酒。
可李锦程是成年人,有选择交友的权利,自己没有资格去干涉。
柏腾叹口气,蹲下身子,透过黑黑的熊眼珠去看李锦程,声音微微沙哑:“你没有错,是叔叔管得太多了......我只是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
安静两秒,李锦程摇摇头,不明白柏腾的意思。
柏腾只是拍拍他的熊脑袋,却不再说。
把头套还回去的时候,店员问他们:“还要写心愿墙吗,我们马上就要收起来了。”
李锦程看向柏腾,柏腾摸了摸他的后脑勺,“笔呢?”
店员把马克笔给他,柏腾说了谢谢。他先在便签纸上写完,又把笔给李锦程。
等小孩儿写完,他们一齐贴在承载着成百上千心愿和祝福的背景墙上。
要走的时候,店员小姐姐给了李锦程一对钥匙扣,是布朗熊和可妮兔,她笑着说:“还剩最后一个纪念品了,送给你。”
李锦程笑得很甜:“谢谢姐姐。”
微风拂过满墙的便利贴,簌簌作响。
其中一张可妮兔的便利贴上,字写得工整漂亮:希望柏叔叔工作顺利,身体健康,天天开心。
落款:李锦程。
旁边那张布朗熊的便利贴,位置稍高,字迹清晰有力,没有落款。
——愿李锦程,前程似锦,腾焰飞芒。
高档餐厅包厢内。
“柏哥,怎么才来啊,坐这儿,位置给你留着呢。”
“抱歉,公司有点事情,这顿我请。”
柏腾坐下,叫服务员拿了两瓶存在这里的红酒。
何浪正单手刷手机,见柏腾来了,拍了拍旁边人的肩膀,“换换位。”
“为啥?”
“有味儿。”
“啊?”那人站起来,和他换了位置,闻了闻身上,“不是我吧,我咋没闻见......”
何浪看了眼柏腾,冷笑道,“一股子恋爱的酸臭味儿。”
“嗨,你说谁呢,这也就你一个星期换八个对象吧。”
“懒得说。”
有人惊讶地问:“柏哥,这什么啊?”
他拿起桌上的车钥匙,挂着的棕色小熊的钥匙扣特别显眼。
“怎么挂了个小狗熊,还挺可爱。”
“什么狗熊,这叫布朗熊,韩国的,我外甥女喜欢的不行,床上玩偶摆一大堆。”
柏腾面不改色的拿回钥匙,放在手边,“小孩送的。”
“小孩?你外甥?”
柏腾不否认,也不承认,表情略显无奈,“非得给我,粘人。”
何浪突然“呕”了一声,大家都看他:“你怎么了?”
“我恶心,想吐。”
他是真的想吐,以前怎么没看出来柏腾这么牛逼。
当那天晚上他在车上,不是死了。明明是人李锦程要给周榕的,被他要过去的!
“好端端恶心什么,吃坏东西了?”
“吓得。”何浪煞有其事地扯过纸巾,擦了擦嘴,“老男人回春太可怕了。”
饭吃到一半,有个人问:“柏哥,我最近听说伯父回国了?”
柏腾没什么表情,淡淡地说:“还没,不过快了。”
“你那几个叔又坐不住了,最近烂耳根子的话都传到我爸那去了,特意来问我怎么回事,我说你别听他们瞎讲。”
“有什么可担心的,老爷子都回来了,这么多年他把柏哥放在什么地位,当这些人眼瞎的。”
柏腾端靠在椅背上,神态放松,轻笑,“不一定,说不准明天我就被赶出去了。”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何浪,轻嗤一声,眼神阴冷,“就那几个狗杂种,也配。”
“要是真的,这帮人良心真是狗叼了。当初要不是哥你一手创立的娱乐公司,哪儿他妈的有钱撑着他们从重工业转互联网,柏家那点家业早让你叔那几个溜冰赌博的败家子儿赔净了。”
柏腾端起酒杯,抿了口红酒,淡淡地说:“我当初开公司,不是为了柏家,能帮上忙,也只是顺带。”
“啊,那是为了啥?”
何浪脸一黑,使劲拍了下桌子,“行了,能不能聊点儿别的,别提这些捂得发馊的破事了。”
散了局,从包厢出来,何浪跟上柏腾,揽住他肩膀,“我没开车,坐你的。”
何浪半截烟还没抽完,倚着会所门前的雕纹柱子上吞云吐雾。
他仰头,吐了几个烟圈,问柏腾:“你当初开个公司,是为了林恣意吧。”
“嗯。”
何浪觉得好笑,多情的桃花眼弯起,眼神却是冷的,“我就想不明白了,你都能为林恣意做到这份上,你敢说对他半点心思都没有?”
柏腾半侧身体浸在黑夜中,轻启薄唇:“我欠他的。”
“你欠他什么了?我记得当年是他出的这馊主意,跟着你屁颠屁颠回了柏家吧?就因为上学的时候,他说了句想演戏,你就砸钱把他真捧成了大明星。用最烂的演技,拿着最好的资源,到现在还是你公司的一哥。”
会所有一波人正出来,推推搡搡,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等走了,又恢复寂静,只听见花丛里的虫在叫。
“哥。”何浪声音突然认真,有些哑:“我好多年没这么叫过你了,但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把你当亲哥。”
柏腾看向何浪,对上他有些发红的眼睛。
“十六年了,整整十六年了,你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要我说多少遍,你不欠林恣意的,也不欠柏家的,更不欠你那个傻逼妹妹的。”
“你喝多了。”
“我只喝了半杯酒。”何浪向后捋了把头发,深呼一口气,“算我求你了,你能不能把那些狗屁叨糟的破事都他妈忘掉,为自己活一次?”
柏腾像是真的在思考,沉静片刻,眼里又是熟悉的平静温柔,附了层淡漠的隔膜,疏离一切感情。
平等温柔地对待每一个人,又很公平地不爱任何人。
柏腾语气平缓从容:“你说的,我下辈子试试看。这辈子,先这样。”
“行。”何浪舌尖顶着后牙槽,点头,问他,“那李锦程呢?”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就要入V了,当天更新6k字,每周会稳定更新。
后面内容会交代柏腾的故事,小锦程变得越来越优秀和勇敢以及被放弃后的决绝,后面的后面会有破镜重圆和老男人追妻~
第二十六章 他们的关系
听到这个名字,他眉头皱起,“提他干什么?”
“柏腾,你自己知道你有多喜欢他吗?”
柏腾眉间的痕迹加深,“他在我这里,只是个孩子。”
“你最好是。”
何浪绕过他,径直走向停靠着的车,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两人一路上没说话,何浪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柏腾则看着窗外,车子驶过一条商业街,光怪陆离的灯牌接连变换。
司机先停在何浪的公寓前,他睁了眼睛,不等自动车门打开,伸手拽开下了车。手没立即拉回,撑着门框,指关节泛白,
何浪对着坐在昏暗里的柏腾说:“你这样是留不住任何人的,也留不住李锦程。”
说完,便重重合上车门。
泄恨般的关门声,也没能改变柏腾的表情一丝一纹,尔后说:“开车吧。”
司机重新启动车子,窗外的世界又开始流动。
脑中自动回响起何浪刚才的那句话——你这样是留不住任何人的,也留不住李锦程。
他当然知道,自己留不住任何人,也没想过留住。
至于李锦程......
小孩干净纯粹,拥有最好的未来。
不必他留。
周六上午的学生两性健康讲座结束后,李锦程随着人流从阅览室出来,正准备下楼时,柏成钰从后面抓住他的胳膊,头一扭:“走什么楼梯啊,你也不嫌累。走,那边有电梯。”
李锦程没动,“不能坐。”
综合楼的电梯承重有限,一般是教师专用梯,学生不允许使用。
柏成钰“啧”了一声,“好学生就是麻烦。”
也不管李锦程,连拽带推一块进了电梯,按上了关门键。
只听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李锦程一怔,伸手去摸书包拉链,只剩了跟钥匙链,原本挂着的饰品掉在了电梯门外。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李锦程伸手去捡。
综合楼的电梯设备比较老,没有感应装置,两扇门夹上了李锦程的手。
柏成钰用力按了下开门键,一把把李锦程拽了个跟头,急道:“你他妈的有病啊,没看到门关上了吗?我看看你手——”
虽然仅夹了一下,手背肉眼可见的肿起,泛起青色。即使这样,他手里依旧紧紧地攥着。
柏成钰抓住他手腕,大概是太疼,拳头无意识松开,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是一只可妮兔的钥匙扣。
“就这么个东西,你至于吗,一会儿再回去捡不行吗,非把手弄成这样。”
李锦程用另只手拾起钥匙扣,在校服上蹭了蹭粘上的灰尘,小声说:“我没事。”
“还没事呢,我看到快肿成猪蹄了。”
柏成钰脸色很差,唇抿得很直。他带着李锦程去了校医院,买了外用的消肿药,内服的消炎药,非让大夫给他敷上药缠了几圈白纱布。
李锦程觉得柏成钰有些小题大做,这伤根本不算什么,放在以前他自己连药都不会用。
可他习惯了柏成钰平时总是笑着的模样,如今板着脸倒叫他有些不习惯。
从门诊出来,李锦程打算去语言学校。周六下午是练习课,按理说是不用去的。他只要有时间,基本不会缺席。
李锦程看着走在前面的柏成钰,正要叫他。对方却转过身,停在他面前,声音有些闷:“对不起,非要拽着你坐电梯。”
“我没怪你,是我不小心。”
“这样吧,作为补偿,告诉你件事。”柏成钰脸上终于找回点儿笑,拍拍他肩膀,“月底28号是我舅舅生日,到时候我带你来家里,一块过怎么样?”
闻言,李锦程抓紧书包肩带,忙不迭地点头,脸有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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