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岁礼伸出手摸了摸温岁言的脸,上面都没有什么肉了,就算是躺着她的脸颊也是凹陷下去的。
“好的,我带你回去。”温岁礼眼泪控制不住得流了下来。
“不要哭了,哥哥。”温岁言望着哥哥,肿瘤已经侵犯到视神经,她眼中的哥哥都有些模糊了,但她知道哥哥在哭。
温岁礼抹了一把眼泪,勉强控制住自己不哭,扯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他说道:“言言,哥哥没哭。”
温岁言这次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出院的那天都已经是深秋了,医院外面的人行道上堆满了枯黄的枫叶,像是祭奠热烈夏日的完结。
在医院病床上躺着的那段时间,温岁言常常看到窗外那颗摇晃过窗户的树枝,她看着它慢慢枯黄,树叶慢慢脱落,树干逐渐变得光秃秃的,她知道她的生命也如这棵树一般在慢慢凋零。
可是树能等来第二个春天,它会继续抽枝发芽,会继续枝繁叶茂,那她呢,她能看到第二个春天吗?
温岁礼推着温岁言走在这条已经走了无数遍的人行道上,从最初来到落江市求医到现在,他们在这条路上不知道来来回回走过多少遍,只是现在不知道还能再走几回。
一切都像进入了倒计时。
“哥哥,秋天到了。”温岁言伸手接到一片掉落在她手上的树叶,她拿到眼前仔细察看,枯黄的树叶上面清晰的脉络和纹路,这是独属于它的记忆。
她不舍得哥哥。
温岁礼望着满天纷飞的落叶。
我们会见到第二个春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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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线(一)
“哥哥,今天阳光很温暖。”温岁言抬手想要触摸从窗台洒进的阳光,一抹光亮贴近她的手掌,显得暖洋洋的。
温岁礼租的房子在学校老小吃街边上,一打开窗户就是狭窄的街道,对面是低矮的平房,白天的时候阳光可以透进窗户,照在温岁言的床上。
其实温岁言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了,她只是靠着触感知道在这一刻阳光照在她身上。
在一旁做笔记的温岁礼看到正半靠在墙上的温岁言,虽然她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是上扬的,但是妹妹望向他的目光有些呆滞。
“言言……”温岁礼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身体愈觉虚弱的温岁言,他除了看着妹妹的生命力一点一点消失可却无能为力。
温岁礼停下笔,转过身对着温岁言,他努力扯了扯嘴角,想要让自己看起来开心一些:“今天天气这么好,我带你出去逛逛。”
温岁言摸了摸在她手边的新新,点了点头。
温岁礼给妹妹换上了她最喜欢的粉色蓬蓬裙,这是两年前在集市上买的,都还没来得及穿给爸爸妈妈看过,他们就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因为病痛的折磨,让温岁言的身高都停留在了六岁,可是没想到现在再来穿这套两年前的裙子都有些松松垮垮了。
温岁礼的衣服只有一排衣架,他拉开衣柜拉链的时候,看到柜子最下面放了一个精美的礼品盒,是他专门买来放李令送给他的衣服的。
温岁礼伸手摸了摸盒子,他将李令送给他的东西保存了起来,就像他想封存自己大脑里关于李令的记忆。
只要不会想起,就不会痛。
温岁礼回想起那条短信,他们已经结束了,就当做了一场梦。
可是这些留下的痕迹呢,不都真真切切地提醒着自己李令真的存在过吗?
“哥哥?”温岁言虽然看不太真切,但她知道哥哥已经站在衣柜前愣神了一段时间。
温岁言的话唤醒了在回忆中挣扎的温岁礼,他突然一下子清醒了下来,他回过头对着妹妹说道:“我们出发吧。”
学校旁边就是公交车总站,温岁礼推着温岁言上了公交车,周末车上学生很多,趁着天气好,大抵都是出去玩的。
“哎!你看那个,推轮椅的小哥哥,是不是我们学校的?”
“对啊,是今年的新生,我在贴吧上看过他的照片,他现实生活中比照片长得还好看。”
“是啊,是啊,太好看了,不过他推的是谁?妹妹吗?看起来像是生病了。”
“是啊,我看贴吧有人说他的故事,可惨了,妹妹得癌症了,爸爸妈妈两年前出车祸去世了,就前段时间爷爷也没了……”
“这也太惨了吧,那他好厉害,这样他都没有放弃,要是我估计都疯了。”
……
周围几个同学三三两两地讨论着站在中央的兄妹两人。
虽然他们的声音小,可那些话还是细细碎碎地进入了温岁礼和温岁言的耳中。
人后的贫困尚且能够克服,可将他们的伤疤放在大庭广众之下揭晓,就算内心再强大的人也难免难受。
哥哥,是我连累你了。
温岁言低下了头,她目光沉默地看着自己脚下的那一寸地。
温岁礼察觉到了妹妹的情绪,他伸出手轻轻按了按妹妹的肩膀。
爸爸妈妈爷爷还有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永远在一起。
妈妈说过,她觉得小礼一个人太寂寞了,想要有人陪陪他,所以有了言言,他们在外面打工赚钱也是希望有一天能把他们的儿子女儿带到外面的世界,看看这个广阔的天地。
可事与愿违,妹妹都还没看过花怎么开,水怎么流,出了大山却困进了另一所白色巨塔。
“言言,别多想。”下了公交车以后温岁礼推着妹妹行走在人行道上。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没有我,爸爸妈妈或许就不会死,哥哥也不用这么累,你带着我四处求医,放弃了那么多的机会,我很难不自责愧疚。”温岁言的声音小小的,她虽然才八岁,长年的病痛让她见惯了生死,一下子人也成长了很多。
在这场无常的人生之路上,被迫成长的除了温岁礼之外,还有他的妹妹。
“没有如果,重新选择一次,我们也会救你的。”
一瞬间温岁言泪如雨下。
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才这么痛苦,我常常在想当初要是你们放弃我就好了。
“别哭了,言言。”这段时间温岁言沉默压抑了许多,她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心底,现在一下子宣泄出来,眼泪控制不住得流了下来。
“因为哥哥你太好了。”
温岁礼走到温岁言身前,蹲下身,抬头望着泪眼婆娑的妹妹,笑道:“傻瓜,我不对你好对谁好。”他抬手用纸巾擦去妹妹脸上的泪珠。
“好,我知道了。”说着温岁言还对着温岁礼做了一个鬼脸。
温岁礼笑了笑,摸了摸温岁言毛绒绒的帽子。
小时候温岁言在黑白的电视机里看到小朋友们穿着漂亮的裙子在游乐园里玩,他们唱着,跳着,在梦幻般的旋转木马上嬉笑拍照,这时候天边燃起了五彩斑斓的烟花,虽然在电视屏幕上是黑白的,但妹妹知道那肯定是彩色的,从此她内心就埋下了一颗去游乐园的种子,她认为那就是童话世界,去了那里的都会变成王子公主。
最近游乐园正在举办万圣节主题活动,光是排队检票的队伍就排了六排。
“好热闹啊,哥哥。”温岁言这两年几乎都呆在出租屋里,要不就是医院的病床上,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
“是啊。”温岁礼贴心地给妹妹戴好口罩,雪白的口罩上画了一道彩虹。
其实这也是温岁礼第一次来游乐园,他推着妹妹跟随人群慢慢向前移动,检票就等待了十几分钟。
慢慢靠近游乐园的大门口,耳边传来欣快的音乐声,舞台中央有穿着可爱玩偶服的工作人员在跳可爱的舞蹈,欢迎游客的到来。
温岁言没有说话,但她的眼睛是止不住的笑意,她来回看着这些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世界,她想保存在她的记忆里。
“滴!”温岁礼刷了两张电子票,游乐园的工作人员打开中间的栅栏让他们从中间进去。
电子支付是温岁礼刚刚学会的,他第一次尝试了在网上买门票,他想着以后还能带妹妹去更多的地方,让她多看看这个世界。
一进门就是水池,里面装饰着几朵开得正艳的莲花,喷泉也哗哗向上喷着水,坠落下来的水珠有些滴落在水面上泛起涟漪,有些砸落在莲花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言言,拍个照好吗?”温岁礼将妹妹推到喷泉前面,华丽的场景衬托着病弱少女,显得更加悲哀。
温岁言摆了一个动作,对温岁礼说道:“你可要把我拍得好看一点哦。”
我不想你以后回想起我的时候都是我被病痛折磨的样子,我希望在你的记忆里我都是在大山里那个活泼开朗的言言。
温岁礼点了点头,咔擦一下将温岁言定格在这一灿烂的瞬间。
往里走眼前出现的奇观景象都是他们两兄妹都不曾见过的,原来小时候在电视上看见过的童话世界真的存在。
……
“我说你人都多大了,还来什么游乐园?!”本来李令大清早地被吵醒就烦,现在还要陪初中生来这幼稚得紧的游乐园更是不高兴,不对,正确来说,他这段时间没有一天是高兴的。
“万圣节嘛!多热闹啊!我给大哥打过电话了,他待会儿结束会议就过来。”李真拉着他那一脸不耐烦的二哥走在去往游乐园路上。
“热闹,有什么可热闹的,我最不喜欢热闹。”李令直接没好气地怼了他弟弟。
李真听言像是见了鬼一样的看着他二哥,你摸摸你的良心这话说出来你自己相信吗?谁之前为了凑热闹一直在外面住啊……
“看什么看,不认识你二哥了?”
李真点了点:“确实有些不太熟悉了。”
李真为了参加万圣节活动还做了万全准备,他预约了一个工作室打算变装之后再进去园区。
“你小子还想得挺多的。”李令被李真带到工作室,看到旁边衣架上琳琅满目奇形怪状的衣服,心想这小子看来是计划了很久,就等这一天稳定地发疯了。
“哥哥,你想cos什么?”李真这边还在问他哥哥,他自己已经摔先选好了衣服,是一套黑无常的衣服。
“看得出来你学习压力很大。”这是李令对他弟弟由衷地评价。
李令随便点了一件衣服,化妆师根据他选择的衣服选择妆容。
“怎么了?”李令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但他身边的化妆师踌躇着迟迟没有下手。
“那个……您这脸实在太完美了,我……我不知道怎么下手……”化妆师拿着粉扑惴惴不安地站在李令身后,她觉得她的化妆技术不足以化这么好看的脸。
“没关系,随你怎么化。”
李令的脸精致又凌厉,不笑的时候总让人觉得莫名的害怕。
“化吧化吧,就我哥这脸,随便怎么化也丑不了。”平时互怼,但他哥这颜值李真还是服气的,至少他现在还没见过比他哥还好看的。
化妆师点了点头。
李令选择的吸血鬼服,他本身就生的皮肤白皙,金色头发,黑色眼影,鲜红唇色,诡谲的脸颊符号衬得他整个人如鬼魅一般蛊惑人心,他身材高挑,换上西装带上斗篷,整个人就像西方小说中描述的吸血鬼那样危险又让人感到致命的吸引力。
引人深陷,万劫不复。
“哥,你也太合适了吧。”李真看到他哥第一眼简直可以说是用震撼来形容。
跟书里走出来的似的。
“待会儿我就咬你一口。”李令佯装要咬李真一口。
李真听言忙把脖子凑过去,贱兮兮地笑道:“那最好了,被咬了我就不用做作业了。”
李令屈指弹了李真一个脑瓜崩儿:“你想得美。”
果不其然,李令一出现在大众视野就引起了轰动,不过碍于他生人勿近的气场,大家对于他的印象更多是处于只可远观的态度。
都不敢想象站在李令旁边自己该多么的丑陋。
七点游乐园中央广场有乐队演出,他们穿着远古时代仿真兽皮服饰,脸上画着迷彩,高唱着热烈与自由,台下紧满了人,舞台对面是高塔,从下而上的阶梯上都站满了人。
温岁礼带着温岁言看了几场场馆演出,绚丽的舞台华美的表演让他们印象深刻赞叹不已,他们从来没看过这么精彩的演出。
“哥哥,那边好热闹。”温岁言依稀能看到不远处绚烂的灯光,听到激烈的音乐和人们的欢呼声。
“我们过去看看。”
温岁礼他们从场馆出来顺着声音往广场中心走去,大概人群都被那热烈的气氛吸引了去,路上只有三三两两的人结伴而行,也或许只是这片区域冷清了一些。
他们踏上了湖边走廊,屋檐上挂着白色风铃随着晚间的微风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说哥,你怎么回事,今天一整天都耷拉个脸,平时你不是最喜欢热闹的嘛?!笑容都没一个。”李真对着他亲爱的二哥就是一顿数落,这可一点都不像他。
“现在不喜欢了不行?”李令现在一听这种嘈杂的声音莫名得就心烦。
“你变了,哥。”李真垫着脚仔细端详他二哥,确实是真皮啊~
李令不耐烦得拍下他弟弟在他脸上作乱的手,怒道:“对,其实我不是你哥。”
“果然,你终于承认了……快说,你附在我二哥身上有什么意图?”
“戏别太多了……”李令正打算去屈指去弹李真的脑门,突然间他看到了对面不远处的温岁礼……
温岁礼很早就看到了他,不对,应该是说还没见到他的身影就已认出了他的声音,他有些不敢置信,生怕是自己产生的错觉,可等他们俩的距离越来越近,李令的身影真的出现在温岁礼眼前,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逃避,是的,他很害怕,他怕再次见到这些天努力建树的观念会轰然倒塌,他根本就忘不了李令。
可是温岁礼根本避无可避,他跟李令走在一条独行的湖面长廊之上。
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温岁礼小心翼翼地躲避着自己的目光,他知道他跟李令没有关系了,他们现在是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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