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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了？”其实温岁言下午根本就没有睡着，她看着哥哥从中午开始就一直坐在桌边一刻不停地做笔记，她知道哥哥是怕自己停下来就沉浸在悲伤的回忆里，他怕自己振作不起来。
温岁礼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他只是害怕自己一停下来无尽的回忆就会涌现在自己的脑海中，温岁礼无法接受自己跟妹妹真的变成了孤儿，他们在这茫茫人海中再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
温岁礼最近总是回想起有一年过春节的时候，那年下了很大的雪，枝桠，房屋，石子路，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很冷，冷得今河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温岁礼和温岁言穿着新棉袄双手插兜眺望远方，总盼着道路尽头能看到父母的身影。
他们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穿新衣服，这还是去年年前爸妈买的，今年再穿袖子都有些短了。
可是等啊等，等啊等，总也等不来爸妈的身影，小小的两颗脑袋耷拉下来，像是受伤的两只小狗，直到天色渐暗，道路尽头也没出现期盼的身影。
“爸爸妈妈今年不会回来了吗？”小小的温岁言这样问爷爷。
爷爷揉了揉温岁言的头，说道：“会来的，爸爸妈妈很想你们。”
于是温岁礼和温岁言继续等着，等到天色渐黑，等到两侧脸颊和手脚都冻僵了。
月上树梢，银色满地，雪地上出现了轻微的踩踏声，伴随着越来越近的步伐，身影在温岁礼和温岁言两人的瞳孔越来越清晰。
是爸爸妈妈回来了。
他们是舍不得他们的孩子孤单在家里过年的，所以他们回来了，回来陪他们的孩子了。
可是温岁礼知道，现在就算再怎么等，他们也不会回来了。
那么李令呢？在黑夜尽头他能等到李令吗？
温岁礼翻开手机信息记录，上面最后一条与李令相关的信息还是中秋节的那天……
“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温岁言顿了顿，似是在斟酌怎么开口，她接着说道：“哥哥，你有什么苦闷的事情也可以告诉我，我长大了，我的肩膀……”妹妹拍了拍自己瘦弱的肩膀说道：“我也可以给你依靠的。”
温岁礼听到温岁言的花先是一愣，随后笑了笑：“我知道了，小孩姐。”
学校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广播开始放起舒缓的音乐，窗外传来背着书包嬉笑打趣的声音伴随着跑跑跳跳的声响，至少这一刻鲜活的场景是真实存在的，让温岁礼和温岁言短暂地忘记了失去亲人的疼痛。
温岁礼卖掉了陪伴他们几年的老旧键盘手机，买了两只新的智能手机。
“这是什么？”温岁礼递给温岁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
不管是什么，只要是哥哥送的，温岁言都非常喜欢。
“打开看看。”
温岁言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纸，原来是新手机，她像得到了一件新奇的事物对它充满了好奇。
或许对别人来说这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东西，可对温岁礼和温岁言来说这却来之不易，他们甚至是两年前来到落江市才算真正见过。
“哥哥，这个手机是这样拍照的吗？”温岁言用手指点了点拍照软件， 原来她只见过别人用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可以拥有。
“咔嚓”一声，温岁言定格了温岁礼温柔地对她笑着的画面。
照片里的哥哥笑得很好看，嘴角两个梨涡都笑得明显。
“哥哥，你真好看。”温岁言觉得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你呀。”温岁礼用手指轻轻戳了戳温岁言的额头，虽然平时总爱故作深沉，可说到底他的妹妹也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女孩，也会为得到喜欢的东西而开心。
这天天气晴朗，微风和煦，温岁礼结束了下午的两节课，回到出租屋温岁言刚刚睡醒，新新也乖乖地蜷在她手边，妹妹温柔地拍了拍新新的背，画面看起来无比地温馨。
“言言，要出去走走吗？听同学们说学校后面的花海开得很漂亮。”
温岁言点了点头。
花海开得茂盛而灿烂，好像鲜花所有的生命力都在此刻用力绽放。
“好漂亮啊！哥哥！”温岁言目光传过温岁礼肩头看到那一片一望无际的花海，美得无法用言语形容。
温岁礼点了点头，他想妹妹应该是会喜欢的。
花海中间放置可几张长凳供来欣赏旅游的人休息，温岁礼将温岁言放在了长凳上。
“我要把这一刻记录下来。”温岁言拿出手机将眼前的景色逐一拍照记录，她不知道她的人生还能否再次看到这么艳丽的景色，记录下这一刻，让她以后躺在冰冷的病床上的时候可以翻出来看看，外面美丽的风景还在等她去踏足，她一定能撑过去的。
“哥哥。”温岁言看到温岁礼的目光好像落在前方的什么位置，于是她顺着哥哥的视线往前望去，她看到是一群大学生正在花丛中拍照，她们耳边都别了一朵艳丽的太阳花，衬得人美花娇。
“哥哥？”温岁言又叫了温岁礼一声，可温岁礼还是没有反应。
温岁言于是拍了一下温岁礼，说道：“哥哥，你怎么了？”
温岁礼被温岁言拍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来，他不好意思得跟温岁言道歉：“对不起，言言，我走神了。”
“没什么，只是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吗？哥哥。”最近温岁言发现哥哥总是发呆走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我……”温岁礼也不知道怎么跟妹妹解释，他吱唔了几下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温岁言知道哥哥肯定有事瞒着她。
此刻一朵红色的太阳花随着微风的步伐落在温岁礼的脚边，他静静地望着它，大概持续了五分钟，他弯下腰捡起来仔细端详了一番，后来他模仿着刚刚那些女生的样子，将它……别在了自己的耳朵上。
温岁礼想起了李令对他说过的话：“要是你是女的就好了。”
可我不是啊！
抱抱岁岁_
第63章 暴风雨（七）
十月下旬又到了温岁言复查的日子了。
温岁礼给温岁言办好入院手续之后用轮椅推着她来到了肿瘤内科病房。
依然是熟悉的场景，惨白的墙壁和浅蓝的病房床单，以及空中迟迟挥散不去的消毒水味。
“哥哥，秋天到了。”温岁言看到窗外偶尔摇晃的枫树树叶已经渐渐地黄了。
温岁礼顺着温岁言的视线望向窗外，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冷冰冰的病房，让整个房间都温暖了起来。
“是温暖的秋天。”温岁礼推着温岁言站在窗前，阳光现在他们身上，仿佛驱散了他们来时的风霜。
第二天肿瘤内科主任带领团队查房，评估过温岁言的病情之后决定在周四进行手术。
当天晚上是江司予给温岁礼和温岁言进行术前手术签字。
温岁礼知道后天的手术风险巨大，最好的结果就是肿瘤摘除，次一点就是保不住一个肾，而最坏的结果……他不敢去想……
“手术的成功率在20%到30%之间，差不多就是三到四个人里可以存活一个，而且我要明确的告诉你，就算这次肿瘤切除了，复发率也在70%到80%，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江司予知道这一个个冰冷的数字敲在温岁礼和温岁言的心上，或许会让他们丧失信心，可作为医生，他不得不将最坏的结果如实地告诉病人，他又何尝不想所有人得到圆满的结局呢？
“我知道了，谢谢你江医生。”温岁礼在手术知情同意书上姓名一栏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他突然地意识到现在他是温岁言唯一的依靠了。
“你放心，我们团队一定会全力以赴。”江司予现在每救的一个人都是在救治当年因癌症离开的母亲。
“我相信你们，真的非常感谢。”江司予已经帮了他们很多，可时至今日，除了这一声声已经说了无数声的“谢谢”，温岁礼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你们回去好好休息。”江司予摘下眼镜，他皮肤生得白，刚刚眼镜挡着不是很明显，摘下眼镜后温岁礼才看到他眼睑下青色的黑眼圈，他想起上次在望月山上的偶然相遇，想必这段时间江医生也过得不太好。
江司予在温岁礼的眼中一直是个清冷的人，认识他这么久也没见他跟什么人走在一起，总是独来独往，将什么心事都藏在心中，一个人独自消化，如果可以希望有个人来陪陪江医生吧，他看起来实在太过寂寞了，尤其是那一天温岁礼觉得他好像要碎掉了。
“好的，江医生你也早些休息，你看起来很累。”温岁礼将一瓶刚刚在楼下买的温牛奶放在江司予的办公桌上，一点心意。
江司予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会好好休息。
温岁礼扶着温岁言回到房，将她扶到床上，她的病床是在靠窗的位置，隔壁住了一个四岁的小朋友，他的妈妈正在给他洗脸。
病房里的气氛压抑而沉重，让人无端想要逃离。
“言言，你会害怕吗？”温岁礼打来两盆温水给温岁言洗漱。
温岁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怕。
其实温岁言期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如果手术成功，她可以陪哥哥度过长一些的时间，让他一个人不那么寂寞，她或许也可以去书上描述的那些奇幻美丽的地方看看，吃那些电视上播放过的她从来没有吃过的美食，她还可以重返校园，见见她那些好久不见的同学……想到这里温岁言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也并非是毫无期待的，而如果手术失败，她就可以去陪爷爷和爸爸妈妈了，这样哥哥也就不用这么辛苦，可以去过自己的生活了，只是这样留哥哥一个人在这世界上会不会太寂寞了，会有人来陪陪哥哥，会有人照顾他吗？
“哥哥，你有喜欢的人吗？”温岁言觉得这段时间哥哥很奇怪，他看手机的频率好像多了一些，他是不是在等什么人。
温岁礼明显愣了一下，他问道：“你怎么会这么问？”
温岁言脑袋一歪，有些狡黠地笑着：“我只是觉得，你好像在等什么人的信息。”
这段时间温岁礼一直陪着温岁言，除了上课去学校之外就一直在小吃街做兼职，不像之前一直去很远的地方，偶尔还有过夜的情况，虽然陪温岁言的时间多了，可温岁言总觉得哥哥最近好像都不太开心，有时候还会对着手机发呆……
温岁礼也没打算瞒着温岁言，他只是担心妹妹可能会接受不了。
“言言。”温岁礼深呼吸了一口气，他告诉温岁言又像是借此来说服自己，他说道：“我是有一个喜欢的人，但是哥哥想把放在心里，不想让他知道。”
“我知道了，这叫暗恋。”温岁言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词语，怪不得别人总说同龄的女孩子比男孩子成熟很多，温岁礼都不知道妹妹什么时候萌生了这种懵懂的思想的。
温岁礼点了点头。
“那那个姐姐长得好看吗？是你们班同学吗？”温岁言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般一句一句往外蹦问题，很显然她很诧异哥哥竟然有了喜欢的人，关键还瞒了她这么久。
温岁礼沉默了一会儿，他不知道妹妹能不能理解，万一她觉得……
“不是姐姐，是……哥哥，我喜欢一个男的。”
温岁言明显愣住了，刚刚脸上的笑容还凝固在脸上，她的小嘴巴张张合合，可不知道要说什么。
“哥哥。”温岁言拍了拍温岁礼的肩膀，突然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也是喜欢啊，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就不会在意性别啊，喜欢就是喜欢。"
温岁言竟然在安慰他。
温岁礼抬起头，是他以世俗的眼光擅自揣摩了妹妹的心理，刚刚他还为告诉妹妹自己喜欢男人而羞愧，没想到妹妹不仅不在意反而还鼓励他。
"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是一件糟糕的事呢。"温岁言伸手抓住了哥哥的手，她知道这十几年哥哥失去的东西太多了，没想到连他的感情之路都要走得这么坎坷，身边要是连支持他的人都没有他该是多么绝望啊。
"我能看看他吗？"温岁言想见见这个人，让他哥哥这么喜欢的人。在温岁言的记忆中，她从来没听过她哥哥喜欢什么东西，所以她想知道现在能让哥哥放在心上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温岁礼摇了摇头，他甚至没有他的一张照片。
"我没有他的照片，他也不是我的同学。"说到这里温岁礼的语气透着无言的失望和难过，他不觉得难过，他只是觉得无可奈何，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喜欢上了一个不可能的人。
温岁言无声地摸了摸温岁礼的手背，笑了笑，露出可爱的小虎牙："没关系，哥哥，我想他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是啊，李令不仅帮了自己，还带他去了他从没有去过的地方，带他尝试他从没有品尝过的美食，虽然他不曾明说，但他对自己的好都是体现在行动细节里的，除了不会……喜欢他。
李令一开始就明说不要对他动心，是他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这一切的结局都是他咎由自取。
尽管如此，温岁礼不后悔遇见李令。
这种相遇或许是命中注定，而这故事的结尾也在一开始就写好了结局。
"哥哥，你也是个很好的人，我希望你幸福。"温岁言握紧了哥哥的手，她不知道自己能陪哥哥到什么时候，她哥哥这短短的一生都太苦了。
温岁礼摸了摸温岁言的头，温柔地说道："哥哥只要你陪着我就觉得幸福了，对了，现在还有新新。"
"是啊，还有新新。"温岁言想到新新还在家里等她回去呢。
"我们都会幸福的，我还要看着你长大呢。"温岁言的一生，前六年困在大山，后两年被困疾病，她小小年纪就经历了生离死别，希望她所有的苦都吃完了，以后将是光辉灿烂的明天。
手术那天还是到来了。
十八岁的温岁礼签上了温岁言的手术知情同意书，他看着他的妹妹穿着宽大的手术衣被推进了冰冷的手术室。
温岁礼听到了温岁言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别怕，哥哥。"
"言言，我在外面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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