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一脸好奇打量坐在他身边的陌生少年,在观察到对方不会使用筷子夹取食物时,他温声且细致地向其演示了一遍,见对方看一遍就能灵活学会,夏目这才低声问道:“你的名字是叫「鬼切」?”
“是。”鬼切五指不适应地把弄着手中的竹筷,在听到夏目出言询问自己时,立刻放下筷子,表现得格外恭敬。
看着鬼切神似应激的反应,夏目怔了下,片刻后才眨眼回神,“……是刀剑付丧神?”
“是的。”鬼切认真点头。因为很喜欢夏目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哪怕是应对这些明眼就能看出答案的提问时也没有丝毫不耐。
“嗯……”夏目歪着头,像是陷入天人交战。
眼前的这名少年叫做鬼切,那未来渡边纲所使用的髭切还会被改名叫鬼切吗?
如果髭切没有被更名为鬼切,算不算改变了历史?但如果髭切被更名为鬼切,那平安京同时存在两振都名为鬼切的刀,其中一振还化为了付丧神,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吗?
夏目想不出答案,于是沉默低头吃起了菜。
鬼切见夏目没有再要提问自己的意思,也安静地低下头,悄声无息学着夏目的动作和速度吃饭。
『人类的食物……』
很温暖,味道也……很奇怪。
第65章
“只是「小解」而已, 茨木怎么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
酒过三巡,大江山的鬼王这才留意到席间有个位置似乎缺了一人很久。
闻言,唯二主位坐着的、与大江山鬼王平起平坐的貌美女子掩嘴笑了笑, 留意到酒吞童子望过来的疑惑视线,她缓缓抬起眉眼,意味深长回视:“茨木此时不归,应当是被我那个在京都长大的孙儿留下来了。这可真是……都成家了还这般调皮。”
酒吞童子倏地瞳孔顿缩,“斩断茨木手臂之人,是摄津源氏里的「那个家伙」!?”
红叶眼眸微弯, 一颦一笑都带着蛊惑人心的姿态, “当年妾身与经基一起时,他的父亲还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呢。”
“怎么可能会是他?”辨认出红叶提到源赖光父亲时、话语中隐含的恨意, 酒吞童子快速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思考:“茨木不可能认不出源赖光……”
前段时间, 他所有派出跟踪源赖光的妖鬼都被其斩杀殆尽。因为这件事, 他还让茨木前去调查过, 茨木肯定认得源赖光, 断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贸然去与他对上。
“鬼王是喝醉了吗?”红叶脸上笑意尽收,惑人的眉眼间只余下冷漠:“妾身刚才不过是在回答鬼王、茨木为何会迟迟不归, 鬼王怎么就突然猜测到茨木的手臂是赖光所斩?”
“妾身的孙儿虽「调皮」,但做事还是很有章法的。”
已经许多年不被红叶训斥的酒吞童子默了半晌,“这话不是你说的吗?”
“妾身何时说过?”
酒吞童子认真回想,好像是没有听到红叶明说过斩断茨木童子手臂之人是源赖光,但是——
“茨木不是说今晚要去仇人那里取回自己的手臂?”
红叶似笑非笑歪头看着酒吞童子,“是啊, 茨木今晚确实是去仇人所在处取回自己的手臂。”
“……”
深夜。整座源氏本家都缓缓进入安静休憩状态, 当困倦之人介于熟睡与清醒、意识界限朦胧的期间,即便双耳听到划破寂空、利刃出鞘的刺耳声也难以在瞬间做出反应。
「……」
夏目转了个身, 再次沉沉入睡。
鬼切控制着手中利刃,将潜入摄津源氏的罗生门之鬼引到距离夏目卧室更远区域。
茨木童子中途离席、潜入摄津源氏本家目的是为杀了渡边纲、夺回自己的手臂。
白天他跟了渡边纲一路,本欲趁其不备夺回自己手臂,不料正面迎上了源赖光。在与源赖光交战的瞬间,茨木忽得想起酒吞童子的交代,硬生生终止战斗、克制住浑身叫嚣的战意离开。
只是离开后没一会,他又折返了。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臂被源赖光带进了摄津源氏本家。
茨木童子好战却也不莽,知道放出跟随自己的妖鬼盯紧源氏。待等时机成熟,他再潜入源氏偷走自己的手臂。
未曾想妖鬼给自己带回来的消息不仅有手臂的下落,还有渡边纲今夜会居住在源氏的近侍房。
茨木童子算好了时机、趁源氏众人熟睡时潜入……看着眼前偌大的源氏,茨木没有直接前往源家主书房寻回自己的手臂,而是选择距离此时自己所处方位更远、更绕的近侍房。
可近侍房里待着的哪是渡边纲?
看着仍对自己紧追不舍的鬼切,茨木童子眉头紧锁,手中攻势也越发狠厉。
“没想到现如今的付丧神也愿自甘堕落为人类卖命。”看着自己的手只差半分就能将眼前的刀剑付丧神本体折断却被其顺利躲开,茨木童子瞬间恼怒——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手臂被渡边纲斩下,他怎么可能会连眼前这种等级的刀剑付丧神都对付不了?
茨木童子心中恼怒,但手中动作却不曾停歇,可即便如此,失掉一只手臂的他也仍不是鬼切的对手,不消时就被鬼切削去额发,用符咒钳制在原地、彻底失去战斗力。
“……”
鬼切本体是神器「天丛云」,即便不亲自参与战斗,本体气息也足以令世间大多数妖鬼失去行动力。
看着一脸不甘输于自己的茨木童子,鬼切认真想了下,缓声回道:“我只为主人而战。”
他才不会为除了源赖光之外的其他人类卖命。
茨木童子:“……”
-源氏书房-
“好像已经结束了。”晴明往棋盘里放下最后一颗黑子,“这次又是和棋吗?”
“师兄这棋艺……是偷偷与今上陛下的棋待诏切磋过?”源赖光观察出了晴明棋局里明显不同以往的手法。
“怎么?”晴明微笑,“想和我聊那名新入宫的棋士?”
“是叫「藤原佐为」?”
看着头也不抬、语调平静询问自己此人信息的源赖光,晴明微微敛起唇角笑意,叹道:“是啊。”
源赖光「嗯」了声,没有再问。
关于今上陛下的棋待诏,源赖光本不应该有太深的印象,但藤原佐为不同……
源赖光至今还记得对方临终时询问过自己的事情,然而重来一世,如果再遇到藤原佐为,对方还问自己那个问题,他大概还是会回——『太过干净的人,是很难在那座深宫存活下来的。』
“师弟看起来情绪似乎很低落?怎么?藤原棋士还与师弟有渊源?”晴明含笑着温声询问源赖光。
“没有。”源赖光毫不迟疑否认,忽而抬头看向窗外,“鬼切过来了。”
闻言,晴明尽数收起脸上笑意。
鬼切带来了茨木童子。
“主人。”鬼切低声呼唤着室内之人。
源赖光闻声看向安倍晴明,后者合起手中蝙蝠扇起身,眼神示意明显。
“走吧。”源赖光随之起身。
晴明颔首。
两人前后走向鬼切,与此同时,隐匿在书房暗处的源家式神纷纷显现,悄声无息地快速收起桌面上的棋盘与棋子。
“源赖光!”茨木童子见到源赖光的瞬间,目光陡然变得锐利。
“终于正式见面了,茨木。”源赖光微侧着头打量眼前的茨木童子。
茨木童子听得源赖光古怪的问候立刻转过视线看向其身边的安倍晴明——源赖光给他的感觉很奇怪。甚至连刚才的问候话语都透着一种怪异的久别重逢怀念。
即便源赖光对自己的态度明显不是在看待「久别重逢」的友人。
说来也是,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人对自己的敌人产生「久别重逢」的怀念情绪?更何况……
他以前都未曾与源赖光正式见过面。
『源赖光总不可能是受到了安倍晴明的情绪影响,对自己产生了久别重逢感吧?』
“来做个交易吧。”
就在茨木童子困惑源赖光对自己展现出的情绪怪异时,源赖光径直进入了正题。
“茨木,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第66章
明明今晚的夜是那般长, 但等茨木从源赖光手中接过手臂后归去大江山却已经天亮,看着宴后随意就地而眠的妖鬼,茨木没有再耽搁时间, 留了一团妖火在附近就转身朝着安倍晴明所指方向前行。
一周清晨。
晴明从宫中领了一端庄青年进入源氏本家。
“初次见面,在下藤原佐为,从现在开始是你们的围棋导师。”藤原佐为微笑着注视眼前的夏目贵志与鬼切。
“师兄身为源家主母却每到夜晚就离开本家归去那座庭院,现今又将藤原棋士从宫中领到本家来……师兄倒是半点都不在意我会被人说闲话。”源赖光遥遥望了一眼在亭下教导鬼切和夏目围棋知识的藤原佐为,再将视线落在晴明身上。
“不可否认。师兄确实是输给了师弟,但师弟提出的「赢取」条件, 师兄也确实履行了不是?”晴明微笑着回视源赖光。
赢取和迎娶, 都是同个交易条件。
源赖光收于袖中的手紧攥,面上却端的云淡风轻, 连回应语调也是轻的, “也是。”
“不过现今我还占着源氏主母的位置, 师弟若是对陪伴之人有别的想法, 还是需要提前跟我说一声的。”晴明提醒道。
源赖光冷哼一声, “我向来都是只要最好的。”
安倍晴明轻轻挑眉,“师弟这想法可真危险。”
“嗯。”睨了眼已无病气缠身的安倍晴明, 源赖光嘴角勾起嘲讽弧度,也不知道是笑自己,还是笑他人。
“显光大人身边几人不在,今上陛下的最大倚仗也不在,公卿大人这几日在朝中可真是如鱼得水,干涉起朝政也愈发频繁。”谈起朝中之事, 晴明的语调都像是与好友闲聊, 清闲得仿佛是在聊与自己不相关之事。
源赖光端起桌面的茶,却没有喝, 他看着茶水中倒影的面容,若有所思。
“师弟可曾听闻紫式部大人的新作《源氏物语》?”晴明忽然换了个话题。
“不过是名字有点令人不适,书中内容与摄津源家无任何关系。”源赖光当然看过这本书,比起叫「源氏物语」倒不如叫「藤原氏物语」更贴切。
了解源赖光看过这本书,晴明温和着语调继续道:“紫式部大人写这本书之前,曾来询问过我妖鬼之事。”
“难怪会写得那般煞有其事。”源赖光依旧看着手中的一盏茶。
“我所述的事件可没有书中故事混乱。”晴明笑道。
闻言,源赖光的视线从茶盏移向安倍晴明。
比起一年才偶尔去两三回藤原家的安倍晴明,源赖光身为藤原道长的近侍可谓是频繁出入藤原家,不料只是偶尔进出藤原家的大阴阳师都会感慨出这番话,可见书中所提及之事有不少是能够在藤原家寻出真迹。
“总有一天会将他拉下来的。”源赖光估算完藤原道长失势时间,这才将端了许久的冰凉茶水一饮而尽。
源赖光话语中的「他」指向明显,晴明闻言也只是笑,视线远远落在教导夏目和鬼切的藤原佐为身上。
-
许是往日紧盯着平安京一隅的几方势力现都在京外胶着,这段时间的平安京竟真如其名、平安了一段日子,甚至连聚集在街上的咒灵都少了许多。
值夜巡游的队伍按时归来,落坐后便与室内撰写文书的同僚闲聊起近几日咒灵减少一事。
“说起来,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五条家的当主了。”
“现今咒灵数量不多倒也还好,但眼看马上就要入夏……往年入夏后的咒灵数量都是又多又凶残,不知在那之前,五条家的当主能否顺利结束任务归来平安京。”
“说起来,似乎也许久未在京都见到道满大人与叶王大人了。”
“哎……”
想到朝堂上因为少了这三位的统筹,导致下方他们这群人日渐分工混乱,众人脸上神色也逐渐微妙。
“晴明大人?”
也不知是何人出言道出了在场众人心中最怵的名字,瞬间室内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晨安,诸位。”晴明受命前来阴阳寮为今年新晋的阴阳生授课,途径寮内偏室忽然就感觉到了室内传出来的微妙视线,他下意识停下步伐,笑着望向一室之人,颔首打完招呼才迈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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