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木怔了怔。
他看着画家关灯离开的背影，看着对方似乎永远冷静自若的模样，猛然诞生了想要跟画家交朋友的念头。
他只有一次机会。
要是画家不能接受他，要么是画家搬离别墅，要么就是他主动离开，他又回到那种形单影只的时候。
慕木很胆小，一直不太敢去赌这么一回，但这次这个念头太突然了，来势汹汹，让他不可遏制地去想万一画家接受他了呢？
慕木纠结到天都快亮了，才去的将书桌上的小台灯打开。
可他还是想赌。
然后慕木写了一封信，首先是告诉了画家自己没有恶意，是只想要交朋友，希望自己没有吓到他。
慕木从画家的书桌上的打印机里抽出了张白纸，又从笔筒里面拿支签字笔，抱着只比他矮上三分之一笔杆子，在白纸上写写画画，最后再精心地折叠起来。
接着，他在花园为画家做了个十分漂亮的花环，人类带头上可能有点小了，但带手腕上，或者手指上，都是可以的！
慕木想要将信和花环一起压在画家的书桌上，可最后关头，他又露怯了。
他听见画家下楼的声音，逐渐朝着书房走来，下意识就将自己的礼物藏了起来，然后回到了昨天原来的位置上。
“咔——”
书房的门被推开了，慕木才发现自己的动作和昨天完全不一样，但现在更换姿势完全来不及了。
画家再次来到书房，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他书桌上的慕木。
画家似乎愣了一下，像是发现了什么但又像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拨弄了一下慕木身上的铃铛，发出了一声脆响，这声脆响一下子极大地缓解了慕木的焦虑。
慕木的思路一下子就清晰了起来。
玫瑰铃铛还在他的身上……
画家夸了铃铛好看，而且没有将铃铛收回去。
这个铃铛真的是——送他的礼物？！
慕木一下子就又活了过来，变得活力十足元气满满。
他虽然不太明白铃铛这个礼物意味着什么，但是他好像大概能够猜到一点点，十分朦胧模糊，却给了他十分充足的勇气。
好，他马上就要拥有一个人类朋友了！
傅鹤清看着小骷髅似乎又变得光彩起来，才满意地又点了点铃铛，发出一声轻快的声响，接着继续按照记忆中的姿势重新将小骷髅摆好。
等到第二天，小骷髅依旧还在他的书桌上，只不过姿势再一次被改变。
小骷髅坐在他的电脑旁边，伸出双手，手掌的骨节一节节弯曲，在头顶上比了一个大大的心。
傅鹤清记下了动作，然后依旧将小骷髅的姿势复原。
第三天，小骷髅变成了站姿，举了一块小纸片，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你好”。
傅鹤清将纸条收了起来，又将小骷髅复原。
就这样过了四五天，当第六天的时候，傅鹤清习惯性地前往书房，想去看看小骷髅今天的动作，结果一下子就扑了个空。
小骷髅并没有在书桌上。
慕木总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了。
没有哪个正常的骷髅小玩具每天早上的动作都会不一样，经过这几天，就算是温水煮青蛙，青蛙也该熟了！
画家的书房其实有两个房间，中间用一个镂空的书架隔开，分为办公区还有藏书区。
慕木早就爬上了书架背面，仗着书籍阻挡了视线，制造了一个小型包厢的感觉，将自己准备的礼物和交友信放在了书架最显眼的地方。
而整个书架，都被慕木铺满了鲜花，是凌晨刚从花园摘下来的，还带着晨露，带着十分隆重的仪式感。
慕木带着自己的礼物，坐在了书架最中间，然后解下了自己的挂在腰间铃铛，“叮铃铃”地晃动着，极其富含规律。
傅鹤清原本没有看见桌上的骷髅玩具，正准备离开时，突然听见了书房里间传出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对方似乎摇得十分开心，节奏欢快，带着期待还有隐隐约约的催促。
傅鹤清听见铃铛声的瞬间便反应了过来。
……终于要主动现形了？
傅鹤清眼底的情绪却幽深如墨。
他转过身去，似乎是想要去书桌抽屉里面拿些什么，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十分着急的呼喊
“等等！”
慕木透过书架的缝隙，本一边摇着铃铛一边观察着画家，明明画家听见了铃铛声，却转身就走，这可把慕木吓了一大跳。
他瞬间有些着急了，也不顾自己贸然开口说话会不会吓到人，一边直接喊住了对方，一边想从两本书的中间挤过去，直接出现在傅鹤清的面前。
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两本书像是铁焊的一样，纹丝不动，还将它紧紧地卡在中间。
慕木进退两难，决定还是先撤出来，于是猛地一用力往后退去。
“咔嚓”脑袋掉了。
同时整个书架在那一瞬间也受了力，不少书籍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着。
甚至还有许多易碎装饰物，碰的碰，撞的撞，落在地上叮叮当当。
而始作俑者颤颤巍巍地伸手，缓慢地试探着摸向自己的脑袋，但，空空如也。
惊诧的动作之间，又碰倒了一支花瓶。
空中纸张飞舞，地上狼藉一片。
最后，一颗眼熟的骷髅脑袋，在地上弹了弹，从一堆杂乱中，径直朝着画家的方向滚去。
轻轻触碰了傅鹤清的裤腿，稳稳地停到了他的脚边。
……
“画家先生，我在这里。”
傅鹤清再次听见了少年的声音，是从书架的背面传来的，有些紧张和羞涩，似乎还有些可怜巴巴。
傅鹤清垂眸，看着地上的玩具脑袋和一片狼藉，眼底晦暗不明的情绪一下就被冲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了错愕和无奈。
他叹了一口气，正要说些什么时，那怯生生的声音抢在他面前，说道——
“你、你好呀，内个、帮我捡一下脑袋可以吗？”
“呜……我好像被卡住了。”
作者有话说：
第四第五章 大概明天可以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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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已修）
傅鹤清看着脚边的骷髅脑袋，而身后那道怯生生的声音，语气更加心虚了，甚至还带上了一点颤抖的尾音。
“我、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傅鹤清闻言扭头，在他岌岌可危的书架中间，看见了一只失去脑袋的小骷髅玩具。
失去的脑袋部分，本应该是一片空白，可他此时却能在空气中，看见一张精致绝美的容貌，宛若造物主最完美的杰作。
就像是调皮的少年穿着万圣节服装，此时不小心闯了祸，然后摘下了头套，露出了原本的模样，可怜兮兮、委屈巴巴，漂亮的眉眼间全是小心翼翼的讨好。
那无辜无害的模样，任谁都没法抵挡。
傅鹤清紧紧盯着慕木的眉眼，像是要用视线一寸一寸丈量、描摹，将眼前人的模样镌刻下来一般。
慕木被那眼神盯得有些害怕，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但一想到自己是来交朋友的，虽然发生了一点点意外，但好在画家现在依旧十分从容淡定。
慕木鼓起勇气，小声试探地唤道。
“……画家先生？”
慕木见傅鹤清没有反应，心中越发没有底了，他将自己火速解救了出来，捡起了自己的交友信和花环，趁着傅鹤清还没有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地说道。
“画家先生您好，很抱歉没有经过您的同意在您的宅子里居住了一个月，也很抱歉吓走了您的佣人，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虽然不是人类，但是我真的没有恶意的，我只是想要和你交朋友，但我好像又搞砸了一切，您不同意也没有关系——”
慕木耷拉着脑袋完全不敢直视画家，语速飞快，生怕自己还没有说完惹人误解。
突然，他听见“咔嚓”一声，画家捡起了他掉在地上的脑袋，十分好心地帮他装了回去。
“交朋友，可以。”
慕木瞬间就睁了大眼睛，浑身散发着不可置信和喜出望外，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反复地一次又一次确认。
“真的吗？”
“你真的说可以了吗？”
“我真的交到新朋友了？”
傅鹤清没有回答三连问的小骷髅，只是将他拎了起来，从书架转移到了平坦开阔地书桌上，指尖轻叩着桌面，继续道，“三个条件。”
慕木几乎是想都没有想，就连忙点头。
“嗯嗯嗯，您说。”
傅鹤清看着小骷髅这幅迫不及待，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的模样，微微挑眉，接着说道。
“第一……”
傅鹤清刚开了个头，就听见慕木连忙说道，“请再等等！”
“我、我可以录下来吗。”
书桌上的小骷髅看起来有些扭捏，不太好意思地说道，“杂物间有一只录音笔，我可以把那个拿过来吗？”
傅鹤清垂眸看着书桌上的小骷髅，神色似乎染上了几分戏谑，反问道，“你还怕我反悔不成？”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被傅鹤清说出来，慕木格外的心虚，可他分明没有这个意思。
“我还是第一次交人类朋友，想记录……”
“可以。”
慕木出言解释，但他刚开口，两道声音便同时响起。
“好！”慕木听到了画家的许可，也不管自己的话说没说完，立马就先答应了下来，那架势分明就是怕对方反悔了。
“那我去拿。”
慕木一下子就跳下了书桌，迈着两条小短腿疯狂地往外跑去。
他费力跑到了门口后，正准备伸手去扒拉打开门，还没有碰着，门就自己打开了，紧接着，一条大长腿从他身边迈过去。
“走吧。”
慕木听到画家听起来很愉悦的声音从他的头顶上传来，“小短腿走楼梯得走到猴年马月。”
慕木身形一顿，不服气地反驳道，“才没有，我是因为四肢都短短，要是我和画家先生一样高大，肯定也是长长腿。”
他为了跟上傅鹤清，两条腿迈得飞快，腰间的铃铛叮铃铃地作响，最后艰难地同傅鹤清一起进入了电梯。
慕木首先是同画家面对面站在电梯中央，然后学着人类转了个弯，面朝着电梯出口，和画家并排站着。
很明显他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站，只是单纯地模仿。
傅鹤清观察着脚边的小骷髅，慕木同时也在观察着身边的画家，他见电梯里有点安静，便想要开口说话，“画家先生你好呀，我叫慕木——”
电梯启动，在感受到失重的瞬间，慕木的声音一下子飘了几个度，有些新奇，又有些害怕。
他挨挨蹭蹭地想要去拉画家的裤脚，以保持平衡。
慕木犹豫着伸出手，先是试探着拉住了画家的裤腿，见画家瞥了一眼后，没有表示反对后，就攥得更紧了。
到达杂物室，慕木十分熟门熟路地在331编号的柜子里面，翻出了一只一直保持着满格电量的录音笔。
这个录音笔是很早的旧款式了，带着电子屏幕，傅鹤清打开一看，发现里面竟有将近一千多条录音内容。
他粗略地一听，里面包括但不限于各种鸟叫虫鸣，下雨声，风吹树叶声，甚至还有意外录到的佣人们私下的闲聊八卦。
但最多的，还是慕木自己的自言自语。
他对着小熊玩具说话，对着落叶说话，对着这件杂物间里的每一样物件说话。
而重复出现得最多的一个词，就是——
朋友。
“很抱歉私自用了画家先生的录音笔。”慕木看起来有些紧张，“如果画家先生介意的话……”
说道一半，慕木突然没了声，带着一些茫然和不知所措，过了好一会，才继续说道。
“可是我不想删除。”
傅鹤清看着情绪低落的骷髅玩具，便将手中的录音笔递了过去。
“送你了。”
傅鹤清一边说着，一边盯着小骷髅的每一个反应，哪怕是最微小最微小的东西，都没有被放过。
慕木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会，反应了好几秒，突然变得阴转晴，激动地话都说不清了，一下子就扑上前，录音笔连带着傅鹤清的手指一起抱在怀里。
“这个、这个是给新朋友的礼物吗？”
傅鹤清没有回答，但慕木丝毫没有在意，他按下了录音笔的开关，将现在都话全部录了进去。
“谢谢画家先生！”
“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个礼物，也是最好的礼物，我超级超级超级喜欢！”
“我现在好开心啊！”
慕木抱着录音笔，递到了傅鹤清的面前，眼神期待地问，“画家先生要说两句吗？”
傅鹤清勾了勾嘴角，说道，“我的名字，傅鹤清。”
交朋友第一步，互相交换名字，慕木听到这句话，顿时就睁大了眼。
回程乘坐电梯的时候，慕木一手抱着录音笔，一只手光明正大地牵住了傅鹤清的裤腿，感觉整个骷髅玩具都还有些晕乎乎的。
他发现了，身为准朋友的画家似乎和以前的画家不太一样。
以前的画家似乎有些不善言辞，也不爱笑，甚至都不会和那些佣人们说话，就好像佣人们也是阿飘，他都像是完全看不见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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