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喻明有些生气,感觉自己又被骗了。这一气,烟瘾没了,人也不困了。
他想做点什么缓解尴尬:“程向黎,要不我们看部电影吧?”
程向黎看了眼表,已经九点半了:“可以,不过只能看一小时。我今天十一点前要睡。”
“我也是。”宋喻明打开电视,在电影频道里翻了好久,想要和他看一部航空题材的作品。
找了很久,他突然想起什么:“《壮志凌云》怎么样?汤姆克鲁斯主演的那个。”
程向黎点了点头,愣了几秒,猜出了他的用意。
去年初见宋喻明时,他的车里就放着《壮志凌云》的主题曲。
在沉闷的初夏夜晚,在刚经历过一次默契的救援之后,他的手上还沾着宋喻明的汗,带着宋喻明身上的药水味。
一首怀旧又跌宕的电音老歌,带着原始的野性和任其俘获、自甘沉沦的爱意,借宋喻明这张异域风情的混血脸,唱出那句经典歌词——
take my breath away。
让人屏息的爱情。
程向黎闭上双眼,凭感觉摩挲着宋喻明的下颌,至今无法忘记那个直击他心房的瞬间。
即便当时,他知道宋喻明快要结婚了。
如果说道德伦理是人安身立命的底线,纪律和规则是飞行员刻在骨子里的信条,在当时选择追宋喻明,大概是就他这辈子做过最逾矩的事情。
好在他的感觉是对的,没有在一开始就给自己判死刑;好在命运的天秤向他倾斜了一次,把宋喻明这个被伤得体无完肤还要故作坚强的家伙送进了自己怀里。
宋喻明专心地捣鼓手机,不知道这一分钟里程向黎想了这么多:“等等,我手机里有完整版,让我找下投个屏。”
“完整版?”程向黎重复了一遍,“有什么区别吗?”
宋喻明轻轻嗯了声,就像在说一句很普通的话:“有未删减的床/戏。”
“……”程向黎抿着嘴忍了一阵,似笑非笑,“不愧是喝洋墨水长大的人,还挺有情调。”
宋喻明总算找到了片源,投屏到电视上。程向黎起身去食品柜里拿了一包薯片,关掉了客厅的灯。
宋喻明喝了口蜂蜜水润嗓子,聊了这么久,冰块都化掉了。冰水喝到嘴里没有了预期的爽口感,反而腻得发苦,但宋喻明还是甘之如饴。
电影开头,便是一曲斗志昂扬的战歌。夕阳、皮夹克、墨镜,卡尔文森号航母、F14、阻拦索……看着战机在一镜到底的长镜头里驶在向蓝天,任凭谁都会觉得心潮澎湃。
宋喻明从他手里拿过薯片,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还想抽烟吗?”
“暂时不想了。”宋喻明靠在他肩上,声音比平时说话还轻,不想打扰电影的氛围,又像是在撒娇。
程向黎搂着他的肩,笑声落在黑暗里,但宋喻明听见了。
他想起刚才自己看的论文,心里还有没说完的话,试探着开口:“程向黎,我还想和你说一件事,但和刘泽辰有点关系。”
在现任面前提前任,有人会很忌讳,但有人会将它视作坦白。
宋喻明打算看程向黎的反应行事。
程向黎搭着他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声音依然不咸不淡:“你说。”
“其实我这个人,就是特别容易对精神类药物成瘾,苯比巴托、帕罗西汀、尼古丁……都是。”宋喻明咬了下嘴唇,打算将一切和盘推出,“我之前说过,我18岁那年出过一次很严重的车祸,毁掉了我成为飞行员的梦想。但那次,我受的不仅是身体上的伤,还患上非常严重的创后应激障碍,吃了半年多的药。”
程向黎听到吃药这个词,心里猛然一顿,注意力完全转移到了他身上。
宋喻明靠在他身上小声道:“那一次,就是刘泽辰带我出去玩的。撞车事故后,他伤得比我轻,拼了命地把我从车里救出来。我看到旁边车里有个女人,头破血流地贴在窗户上,也被卡在了车里,她拼命拍打呼救……我想去救她,但刘泽辰把我拖走了……然后、然后她的车爆炸了……就在我眼前……”
宋喻明说到后几句话,语言组织得非常混乱,语速也很快,尽管电视上不停放着电影,也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
程向黎飞快地把他拥入怀里,让他贴在自己的胸口:“别想了,宝贝。”
宋喻明摇了摇头,抓着他的衣袖,倔强地想要把话说完:“我很难受,程向黎……我真的难受得要死了。那段时间我没法碰任何交通工具,汽车、飞机……就连自行车都不敢骑。”
“但你后来克服了。”程向黎沉吟道。
“是,但我花了很久,从接受治疗到断药,我用了一年时间。也就这一年,我发现了一个比飞行员更有意义的职业。”
——医生。
所以宋喻明没有退学,在完成一年基础课的学习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临床医学。
治病救人,医人医心——这是他给自己定下的目标,一个比翱翔蓝天更炽热的理想。
宋喻明深呼吸了几口气,以为没有尼古丁的作用,再回忆这些,情绪波动会很严重。但靠在程向黎怀里,一切恐惧又慢慢消散了。
“Captain,你知道吗,在后来的脱敏治疗中,我还看了很多空难纪录片。”宋喻明闭着眼,缓缓回忆着当时的场景,“我看到飞机坠毁,机翼擦地,在地上燃起熊熊大火。一瞬间火光冲天,从舷窗里看出去,好像东方升起的太阳,但对飞机上的人来说,却不是黎明。”
像东方升起的太阳,却不是黎明——宋喻明用短短几个字,描绘出他理解中的空难。
程向黎一瞬间像是被什么击中了。
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在他人生的最后一刻,看到炸弹在眼前炸出的白光,他会想到什么?
是痛苦还是从容赴死的决心?
那道光会是他心中的黎明吗?是他作为人民警察最后的战歌吗?
在此之前,程向黎从未想过这个。他只知道,13岁的自己永远失去了父亲,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最懂自己的人。
但其实,在失去的同时,杨峥给自己留下的是希望啊。
是给他改变自己、跳出传统高考、跳出母亲期待,成为飞行员的勇气。
“宋喻明……”程向黎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另一手扶住宋喻明的腰,把他放到沙发上。
“程向黎?”宋喻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但听到了他带着哭腔的声音,“你哭了?”
“喻明,”程向黎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觉得此刻一切语言、告白都如此苍白,“不要给自己压力,如果你想戒烟,我会一直陪着你。”
说实话,刚听到刘泽辰这个名字时,程向黎心里很介意。
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宋喻明人生的几个重大转折点,都和刘泽辰有关。
因为车祸放弃了从小的梦想,因为和刘泽辰的婚约远走他乡,又因为刘泽辰的背叛,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了申城。
但是现在没有刘泽辰了。
他会对宋喻明好,从每一秒、每一分钟,到一辈子。
“喻明,谢谢你,你真的是上天赐予我最好的礼物。”
程向黎想不出合适的情话,他只想在此刻拥有宋喻明。
主题曲那段魔幻又带着催眠气息的电音响起,影片来到了那个未删减片段。
像一个漩涡,把人拉进了爱情的风眼。
宋喻明的头枕在沙发扶手上,恰到好处地仰头和他接吻。就像影片里放的一样,在昏暗的夜色里,在被风吹起的窗帘旁,程向黎脱掉了上衣,湿润的睫毛划过宋喻明的眼睑,双手紧扣,身心合一。
F14战机掠过塔台,他的飞机也一次次降落在龙江机场的跑道上。
龙江医院高耸的建筑在十几公里外静静地注视这片平坦的土地。
程向黎原以为,宋喻明是自己的塔台。但从现在开始,他的每一次降落,不是归航,而是载着两份梦想再次起程。
窗外夜色正浓,但他们心中,早已是属于彼此的黎明。
作者有话说:
我终于找到感觉了!终于终于,玉米找对了爱人的方法,他们在一起就是黎明!(亲妈胡言乱语ing)
第76章 小别胜新婚
翌日清晨,宋喻明醒来时,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卧室的了。
一睁眼,程向黎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一脸坏笑地看着自己:“昨天是谁说我没用全力的?”
宋喻明揉着睡意惺忪的眼睛,从被窝里探出一只手,拍在程向黎的手臂上。
用的力气不大,但还是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
程向黎看着手臂上的三道红印,像是被炸毛小猫挠了一爪子,哭笑不得地哄他:“好了不闹了,上班要迟到了。”
宋喻明打了个哈欠,慢慢从床里爬起来。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想给程向黎定个约法三章,让他晚上稍微节制一点,但转念一想,今天一别又要好几天见不到,又把话收回了肚子里。
等他刷完牙洗完脸,神清气爽地从卫生间里出来,程向黎也已经穿戴整齐,正翻起衬衫领子,准备系领带。
听到声音,他的动作停了一下。
“我来吧。”宋喻明走过去,从他手里拿过领带,站在镜子前。
程向黎笑了笑,自然地垂下了手。宋喻明抬手绕过他的脖子,比划了一下领带两边的长短,修长的手指熟练地交叉、翻转。
程向黎微微低头,宋喻明还没有换衣服,敞开的衣领边缘露出几颗小小的红点。
程向黎抬手拢了拢他的衣服:“会被同事看到吗?”
“没事,今天不做手术,用白大褂挡一下就好。”宋喻明说着收紧了领结。
程向黎感觉脖子上一紧,像是被宋喻明施上了一道咒语。
“看来以后要避开你的手术日了。”程向黎意犹未尽地刮了下他的脸。
“得意什么呢?”宋喻明扭过头去,“你又不是每晚都有机会睡到我的。”
“这是在怪我工作忙了?”
“没有。”宋喻明收回手,也不知道自己闹什么脾气。也许是因为在戒烟,连续亲密了几晚,突然要分开三天,有点不适应。
不过到了医院,他的小孩子脾气立刻就收敛了。今天是杭文萱进入龙江医院工作的一年述职会,宋喻明也去听了她的汇报。
参加工作这一年来,杭文萱也进步了很多。从一开始什么都要问过才放心,到敢于和宋喻明讨论治疗方案、独立参加会诊,每一次进步宋喻明都看在眼里。
宋喻明本想等会议结束,中午吃饭时,再和杭文萱聊几句,回到科室,听同事们都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好像是邻省江都有个化工园区发生了爆炸。
宋喻明打开手机,网上已经传出了不少视频,据说爆炸物是硝化废料。还有人拍到了爆炸时的场景,隔着几百米的距离,大地震颤,阴暗的天色里腾空升起一朵火光冲天的蘑菇云,隔着屏幕都能闻到一股刺鼻的硝酸味。
宋喻明看到视频,心不觉沉了一下。
按照这个爆炸威力,伤亡人数恐怕要远超去年他们救治的那批伤员了。
也许有几百人。
宋喻明看到这个报道,顿时没了闲聊的欲望,中午和杭文萱的聊天也变成了学术讨论。
吃完午饭,他整理好东西去门诊看病人。忙了一下午,回到办公室写下周的手术方案,还没来得及啃上鸡腿,电脑上又弹出一则新闻。
【惊险!美国奥兰多机场一架客机起火迫降,乘客90秒紧急逃生。】
宋喻明看到弹窗里附带的两张触目惊心的照片,赶紧点开了页面。
程向黎今天的航班是去荷兰,和大洋彼岸的奥兰多八竿子打不着边,但宋喻明还是对着报道逐字逐句看过去,反复确认了几遍。
在确认机上人员全部逃生后,他才从最初的不安和震惊中缓缓恢复过来,拿起桌上的可乐猛得灌了两口。
然后他打开软件,看了眼程向黎的航班——还有4小时降落,此刻正在波罗的海上空飞得好好的。
宋喻明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打开文件包,想去隔层里找烟,结果摸了个空,只能拉开椅子,坐在电脑前发呆。
果然,没有尼古丁的安抚,想要调整负面情绪,还是需要花一点力气。
宋喻明这几天胃口本来就不好,看着桌上放凉的鸡块,感觉更加油腻了。
但今晚还要值班,他又不敢吃太少,把汉堡上的胚面包和生菜挑着吃了,顺便喝光了可乐。
过了几分钟,宋喻明感觉情绪没这么紧张了,拿起手边一本写满了批注、砖头厚的纸质书,继续工作。
不过注意力还是很难集中,期间病房里响了几次铃,都不是需要组织抢救的大问题,让一线医生处理就行。宋喻明的思路被打断后觉得浑身不舒服,还是跟着过去看了几眼。
从病房里出来,手机震动了一下。
程向黎终于上线了:【宝贝,我落地了。等我半小时,到酒店给你电话。】
不知不觉已经十一点了。宋喻明看到他的消息,迫不及待地想听到他的声音:【现在方便吗,我在值班,一会儿要是病人叫了我得过去。】
“可以,简单聊几句吧。”程向黎发来了一段两秒的语音,随后打来了微信电话。
宋喻明在听到他声音的瞬间,心里紧绷的弦终于松开了,随之而来的就是熬了一整天的疲惫感。
要是今晚程向黎能抱着自己睡觉就好了——宋喻明不禁这样想。
当然,他不会幼稚到和程向黎提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戒烟和值夜班本来就应该是他一个人的事。
“你看到新闻了吗?”几秒后,他直奔主题。
程向黎的声音迟疑了一下:“……你是指全美那架飞机,还是江都的爆炸案?”
“都是。”
“嗯,看到了……”程向黎这才给他肯定答复,“刚打开手机,这些新闻消息就弹出了,很难想象一天之内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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