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程君止还是满足了许多。
那时候学校和家里都不是程君止的乐园。
在学校要面对老师的拷问,为什么又不带美术,书法工具?在家里也要面对他们一家对他的阴阳怪气和打骂。
但相比之下,程君止还是更愿意待在学校,毕竟在学校,老师和同学至少不会打他。
他还有唯一的朋友林泽之。
林泽之是他的发小,在附二小读书。因为他们父母是好友,所以他俩出生就在一起玩。
林泽之家里开了个小卖部,后来做成了全国连锁的大超市。但那时候还只是个小卖部,他们稍微大一点后,父母在楼上打麻将,他们会摸进小卖部里,“偷”点零食,坐在床边吃,然后聊到睡着。
等父母们结束打牌之后,高秀雅会来接他,看到他俩一地的零食包装,只失笑,再带上睡着的程君止回家。
孩童时期的话题,其实程君止记忆并不深刻,他只记得很快乐,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快乐。
而林泽之,是很长一段时间他后来唯一的朋友。
附二小和白桦林隔得近,过道马路就到了。
每天下午的科学实践课,单周在白桦林上课,双周去附二小上课。
在白桦林的话,程君止会提前去科学教室占好他俩的位置,再等林泽之来。在附二小上课,林泽之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实际上林泽之比他小一岁,但他们是同一年入学。因为林泽之跳了一级。
程君止跟正常小孩一样,六岁读小一,而林泽之五岁就读了小一。
那时候林泽之还不会认很多字,只会读不会写,也看不懂题目,林泽之妈妈就会给他念老师布置的作业的题目,他听得懂,然后写题。
是典型的天才少年,跟后来的宋离是一样的。
他很少跟林泽之聊在程岱家里的一切。是某次在附二小的科学课,林泽之等到快上课程君止都没来,上课五分钟后,程君止才缓慢出现在教室门口,跟老师打报告进了教室。
尽管当时的程君止极力忍耐和掩饰,但身体对疼痛的本能反应,他皱巴巴的眉头和别扭的走姿,还是让林泽之察觉到他的不适。
林泽之发现了他身上的伤,不是淤青,是正常的,家长用竹条打了小孩之后留下的发肿的痕迹,是报警都无法说清楚的“教育”实际上是近乎虐待的痕迹。
林泽之是他唯一信任的人,程君止告诉了他真相。
林泽之从小就是绅士,听到这些也只是红着眼吼,“他们也太过分了!”
连脏话都不会说。
后来受伤难过,程君止都会求助林泽之,但他的求助只仅限于倾诉,林泽之会用自己的零花钱给他买药,但他也做不了其他很多,毕竟他们才只是年纪很小的小学生,是连单独买一张出市的车票资格都没有的小学生。
林泽之是他遇到宋离之前,漫长黑暗童年唯一的光。
程君止怯懦,隐忍,但骨子里又带着一种坚韧,是誓死都要离开程岱的坚韧。
他无数次靠在林泽之身上,身上和心理的伤愈合又裂开,裂开又愈合,反反复复叫嚣,像在凌迟,梦里都在喃喃,“快长大吧,林泽之,我们快长大吧。”
林泽之施以怀抱,对他说:“希望明天就长大,长大了也许我就能保护你了。”
但他和林泽之,毕竟不是同一个学校的,每天能相处的时间也不过是一节科学课,短短的四十分钟。
程君止每天都不想回家,不想回满是咒骂和阴阳怪气的家。
那不是他的家。
于是在听了林泽之说可以回去跟家长说一起做完作业再回家的建议之后,他勇敢地跟程岱说,想做完作业再回家。
程岱懒得理他,只是跟他说,“晚了没公交车,不要指望我跟你嫂嫂来接你。”
没关系,他会掐好时间,要是晚了可以自己走回来,不会麻烦叔叔和嫂嫂。
程岱没回应,算是同意。
程君止很高兴,他终于可以不用每天每天的等程梦放学,也可以在程岱家少待一段时间。
程岱不再给程梦一整块钱,反而是分成两个五毛给他们两个。
那是程君止第一次有自己支配金钱的权力,虽然那只是车费。
但如果他不坐车,就可以攒下一个五毛,买几颗糖,或者买个辣条。
他跟林泽之一起写作业,写到天黑,再一个人,走那条常走的回家路。
以前程梦落下他,他也是这样乘着黑天走回家,有时候天还没黑,走回去的时候就慢慢黑了,但他鲜少观察。但现在不一样了,就算已经黑天,他也很开心,甚至还刻意放慢了脚步。
仿佛一如既往带着浓浓雾气的黑天,能透过雾和云层,看到星星。
星星不是每一天都有的,但他总能看到星星。
然而好景不长,程梦回家跟程岱说,她的朋友碰到程君止在外面玩,并没有好好学习。加上程君止确实回来的晚,小学生下午三点半放学,他每次都要磨蹭到六七点才回来,有了连人证物证都算不上的证据,程岱一怒之下,不允许他跟同学在外面学习。
“那我也不要每天等姐姐那么晚,我可以早点回家写完作业再休息。”那是程君止带着稚气的声音第一次反抗。
程梦升上五年级就开始需要上早自习,早上也没法儿跟程君止一起。
虽然不能再跟林泽之一起做作业,但好在程君止确实不用跟程梦一起上下学了。
林泽之听说之后还很遗憾,但好在现在他们已经二年级了,距离长大,又快了一年。
“小学读完,初中我们就一起住校。”
这是少年程君止和少年林泽之心照不宣的约定。
有些人的恶意是没有理由的,哪怕你只是平凡,哪怕你什么都没做,他们都恨你。
有一次随堂考试,程君止写完卷子,同桌凑过来要跟他对答案,程君止把卷子挪到他那边,一边帮他看老师,一边看他对答案的进度。
为了方便年级主任随时巡逻,那时候的小学上课是不关前后门的,程君止刚好坐在后门附近,能直接看到拐角处的楼梯。
程梦上体育课从楼梯下去,刚好看到程君止跟同学对答案这一幕,于是回去添油加醋说他抄同学答案,程君止的满分试卷,就变成了剽窃他人成绩的罪证。
他依旧没有辩解,随便吧,对于不喜欢你的人,你做什么他都可以挑刺。
程君止早就不为这些事难过了。每次半夜想哭的时候,就躺在房间里,睁着眼看天花板,好像那天花板是幕布,能投影出他短短六七年人生的全部美好光景。
他什么也没想,只是想高秀雅。
想高秀雅什么时候能不忙工作接他回家。
可他连想妈妈的时候打个电话的权力都没有,程君止寄人篱下,没有动家里各类电子设备的资格,电视只能跟嫂嫂和姐姐一起看他们想看的节目;电脑只有姐姐放假回来玩,他随程梦心情在旁边看,程梦高兴让他看,他就能看,不让他看,他就不可以在旁边看。
至于电话,那时候家里还是座机,客厅一个,程岱夫妻卧室一个,卧室那个是备用座机,客厅接电话的时候,卧室能听到主客厅聊天内容,程岱决不允许他随意浪费电话费。
但他又实在想念高秀雅,于是聪明如他,做了一个很冒险的行为。
趁客厅没人的时候,比如嫂嫂做饭,程岱在卧室的时候,他就在客厅悄悄拨通高秀雅的电话,等那边铃声响两声,他就立马挂掉。
高秀雅会回拨回来,他则假意刚好在客厅,接上了这个电话,但大概是身为母子的默契,高秀雅每一次都没问过刚刚为什么打电话。
每次高秀雅打电话来,嫂嫂和程岱就会偷偷在卧室那边偷听他跟妈妈的聊天,因为卧室拿起电话和放下电话声音能透过听筒传到他耳边,程君止其实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所以他猜想,大概是怕他告状吧。
高秀雅只如常跟他聊天,问他最近怎么样,学习好不好,开不开心。他珍惜每一秒能听到高秀雅声音的,来之不易的通话机会。
好像是母子连心,高秀雅当时即使不知道程君止的经历,他们也正常通话,没有穿帮。
后来他借同学的手机给高秀雅打电话。林泽之有手机,那时候的手机不同现在的智能机,而是那种古早的翻盖手机,他趁午休或者科学课下课,借林泽之的手机给高秀雅打电话,告诉了高秀雅他平时不方便打电话,也不方便接电话,他有时间会用这个号码给高秀雅打电话。
高秀雅知道程岱待孩子严格,也没多问,只当理解。
尽管通讯不自由,但程君止已经足够满足。
作者有话说:
谁?是谁!给我送了几十个海星!差点干上两百。今天发现的时候我哭死,快出来让我好好感谢感谢!
话说,收藏是什么?海星是什么?没见过,给我几个看看实力?
第11章 宋离
林泽之和他相处时间有限,程君止还是多数时间很孤独。
尤其是小学三年级之后,就没有科学课了,程君止又孤单了两年,才等来宋离。
六年小学漫长的好像没有尽头,熬啊熬啊,熬得他个子窜了又窜,才熬到五年级。
十一岁这年,是程君止此后人生的重要转折点。
他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宋离。
小学座位每次考试打乱排序,程君止换了新同桌,但他们不熟。
同桌很冷淡,不爱说话,上课也不参与任何老师提问的回答。
程君止就更安静了,恨不得变得透明。
他们友谊的开端是一次体育课上,宋离踢球摔伤,没人敢去扶他,因为他平日就是一副“离我远点,不然揍你”的态度。
程君止当时在双杠发呆,竟然莫名其妙的跟宋离对视了一眼,宋离直勾勾的看着他,看的他心里发毛。许是当时宋离的眼神过于炽烈,程君止又善良,还是不自然地走过去把他扶到了医务室。
宋离整个脚肿的吓人,膝盖一大片挫伤,里肉血淋淋的露在外面,医生给他上药的时候他眉头皱成一团,没忍住颤了一下,但没哭。
程君止在旁边看的眼泪汪汪的,也没敢出声。
“受伤的是我,你哭什么?”程君止架着宋离往教室走,宋离突然开口。
程君止一怔,反问了他一句,“疼吗?”
给宋离整的一愣,冷漠同桌突如其来的关心,让他不知所措。
同时面前的小少年眼角泛红,漂亮干净的脸紧紧皱在一起,好像触动了他不为人知的软肋。
他喉咙一紧,违心的应,“不疼。”
妈的,疼的要死。
“那我这几天照顾你吧。”
宋离鬼使神差的应了句好。
“你叫什么?”宋离看班长发作业本的时候看过他名字,故意问。
“程君止。”
“哪个君子?”宋离使坏。
“不是君子,是君止,‘君何以止,则何以去’的君止。”
“我叫宋离。”
“我知道。”在宋离假意疑惑的眼神里,程君止解释,“排名表上的班级第一。”
“你不是不看排名?”
“听他们说的。”他转念一想,又问,“哪个离,离别的离?”
宋离一愣,这是第一个猜对他名字的人,但他还是使坏的狡辩,“离不开的离。”
程君止心想,这不是同一个字吗?但没说什么。
小孩子的友谊建立起来总是很不经意。
比如一起吃干脆面集齐里面的卡,或者把早餐面包分了一半给对方,再或者帮你写了次作业。
“革命友谊”很容易就建立起来了。
那一周程君止忙进忙出,宋离一会儿要喝水,程君止拿着他的水杯跑去饮水机给他打水,少爷要半冷半热,太冷太烫都不喝。
一会儿又要去厕所,程君止又扶着瘸腿少爷去厕所。
当时小学生的午饭是在教室吃的,中午食堂工作人员会把饭菜推到教室来,交给老师,学生们排队打饭。可怜程君止还要打两份儿饭,再紧赶慢赶的从讲台挤出来“服侍”少爷进膳。
本就命苦的程君止小朋友,直接化身“小程子”为少爷忙里忙外。
宋离看着忙碌的身影,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就是逐渐按耐不住,指挥他为自己端茶倒水,程君止越温顺,宋离就越想“欺负”他。
年轻的身体往往恢复的快,短短一周,脚踝已经消肿很多了,膝盖也开始结痂,宋离也能一个脚跳进跳出。
但程君止还是每天帮他接水,扶他去厕所。
同进同出让两人关系升温,成了大家口中勾肩搭背的好兄弟。
宋离依旧爱指使程君止干这干那,但程君止毕竟不是傻子,次数一多,什么时候找茬什么时候真需要帮助,程君止心如明镜。
在宋离第一百次没事找事的时候,程君止也一展他阴阳怪气的功力。
“喂,程君止,帮我写作业。”宋离开始犯贱。
“为什么?你手又断了?”程君止头都没抬。
“妈的,不想写行了吧。”
程君止很不屑的啧了一声,“不写。”
宋离找借口,“写一下,我伤还没好。”
程君止不吃这套,笔没停,跟他说,“你用脚写作业?”
“我膝盖还疼,手上用力带动脚也疼,整个人都无力,还影响正确率。”宋离耍无赖。
不知道是不是宋离演技过于好,程君止终于停了笔,看着他问,“那我有什么好处?”
宋离眉头一皱,顿了两秒,“微机课推小球让你多玩五分钟。”
“成交。”程君止都没犹豫直接伸手要作业。
小学的微机课跟美术音乐这些课一样,每周只有一节,升上五年级,微机课双周才一节。
电脑没联网,他们玩不了任何需要联网才能玩的游戏,只有电脑自带的推小球和金山打字能玩,对于小学生来说,金山打字还是太难了,手速和认字都困难,相比之下,推小球是更适合他们的游戏。
推小球是一款键盘操作游戏,玩家控制上下左右,让小球在各种高空单板独木桥的危险情况下,平稳前进,最后落入终点的小洞里就算通关,一旦掉下高空,都要重新开始。对他们来说是很有挑战和吸引力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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