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他的心脏此时正在十分剧烈地跳动着。
冷静,诸伏景光。
你一定能找到一个最折中的办法,一定有不被迫杀掉平民也能完成乱步命令的方式。
这短短的一段路程极度煎熬,苏格兰的内心仿佛正在受到烈火的烧灼,几乎要让他觉得喘不过气来。
他脚下的步速轻微放慢,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换取短暂的思考时间,然而他却只能徒劳地看着卫生间门口,在视线里慢慢放大。
两分钟后,苏格兰站在卫生间门口的监控下做出了惊讶又犹豫的表情,片刻他还是推开了卫生间的大门,同时悄悄握紧了拳头。
一个拿着公文包穿着蓝色西装的男人恰好和他擦肩而过。
那一瞬间,苏格兰猛然握紧了拳头。
苏格兰离开之后,乱步注视着他的背影,分神问道:“刚刚是遇见熟人了吗?”
“嗯,好像是同一天签售的作家。”
织田作之助一边回答,一边在苏格兰原本的位置坐下了。
但乱步伸手指了指里侧的座位,说:“织田作,坐那边,等他回来。”
织田作之助一边向旁边挪了挪,一边问:“你认为他不会动手吗?”
织田作之助会这麽猜测也是有原因的,毕竟一旦苏格兰在这里动手杀了人,立刻离开案发现场才是最明智的事情,米花大楼里监控不少,即便再怎麽小心,也必然会留下痕迹。
就算不被第一时间发现案发现场,在这种人流密集的地方,引来警察简直是分分钟的事。
所以对苏格兰来说,杀完人立刻抽身遁走才是最好的选择,离开也代表着这次任务的圆满完成。
但乱步却十分笃定地说:“等他回来。”
乱步盯着苏格兰的背影,问道:“你呢,你觉得他能做得到吗?”
织田作之助给自己到了一杯免费的茶水,把杯子拿在手上,犹豫着说:“如果是正常的组织成员,应该会做得到吧,但如果是苏格兰的话,我觉得他不太一样。”
说完,织田作之助喝了一口茶水,还是温热的,很对得起这家店甜品的昂贵价格。
而乱步点的这些甜品量,明显和平常大手大脚的性子不太相符,看来苏格兰的确是个很有同伴爱的家夥,还知道劝乱步给他省钱。
他并不富裕的钱包应该也不用大出血了。
织田作之助领了这份心意,觉得自己得给同僚说些好话:“不过乱步对他的评判标准也会不同吧?”
“是啊,会不一样一点。”乱步收回视线,再度趴在桌子上,脸颊挤压出有些圆润的鼓包,有些淩乱的黑发挡住了一只眼睛。
织田作之助正想调侃乱步是不是最近被苏格兰喂胖了,就听到了乱步的下一句话:“毕竟是卧底嘛——”
织田作之助听到这话差点被茶水呛到。
这人向来比较淡定,情绪起伏比较小,很少有这种失态的时候,但此时他是真切地感觉到了震惊。
可惜除了这点反应,他也只是蓝色的眼眸微微睁大,有些许惊讶地问:“你一早知道他是卧底,还把他放在身边吗?”
“是啊。”
“……你知道身份暴露会引来什麽后果吗?”
“当然了。”乱步直起身子,双手环胸,表情好像说“乱步大人怎麽会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呢”,有些不服气地给他分析:“第一种,苏格兰觉得我的身份不好掌控,选择杀了我功成身退给组织致命一击;第二种,苏格兰觉得卧底在我身边能够攫取到更多利益,所以选择不出手为了任务继续潜伏。”
“但是。”乱步笃定地说:“他一定会选第二种,你知道的,我的推测从来不会出错。”
织田作之助沉默了。
有时候他经常会觉得,组织对于乱步来说还是太过宽松了一些,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在默认听从乱步的命令行事,没有一个人会对乱步偶尔的有些危险的行为做出约束。
因为大多数时间,他们下属,是朋友,但不是可以逾越并置喙乱步决定的人。
即便琴酒对乱步的保护细致入微,也不代表着不会出现错漏。
别人都会认为阿斯蒂算无遗策,即便自己深陷险境也能靠着事前的布置绝地逢生。
自从织田作之助跟在乱步身边起,乱步一次都没有失败过,但是没有失败的先例并不意味着以后不会有。
失败的后果,他们这些人真的承担得起吗?
织田作之助叹了口气。
乱步不太明白对方为什麽一脸心累,对着他指指点点:“你也想让他到你的后勤部门工作吗?阿阵会宰了你的。”
织田作之助耸了耸肩,“我没有那麽想过。我很惜命的,而且,他也不是那麽冲动的人。”
乱步哼哼着说:“那可说不准哦,哪天看看财政报表说不定就想下手了呢。”
毕竟用琴酒的话来说,阿斯蒂手底下有君度橙酒这麽一个吃干饭的就行了,多了的话,琴酒估计会看着财政支出发飙。
织田作之助又叹了口气,仿佛回到了几天前,琴酒气势汹汹把他从安全屋里带走的情形中。
真的不想体验第二次了。
两人没能继续就这个话题谈下去,因为苏格兰就如同乱步所预期的那样,很快回来了。
苏格兰的表情有些许凝重,回到座位边坐下时,问了一句不太符合组织成员的台词:“现在这个情形,是要报警还是现在立刻离开?”
织田作之助被“报警”两个字戳到了心神,估计是个混黑的都不会愿意听到这两个字。
“发生什麽事了吗?”织田作之助询问道。
苏格兰一脸无奈地说:“我到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死了,很遗憾,凶手和我擦肩而过,但我没看到他的正脸。”
织田作之助听完这番话,脑子里闪回了自己撞到人时的场景,以及乱步对给苏格兰的任务目标的描述。
他皱了皱眉,又把苏格兰的疑问重复了一遍:“要报警吗?乱步?”
可惜,他只察觉到有些怪异之处,却没办法向乱步那样分析出事情的原委,毕竟他真的不擅长推理这种事。
“不用了。”乱步脸上果然没有半分疑惑,他这样回答,然后伸手指了指窗外:“已经来了。”
不得不说这个桌位的位置极佳,在乱步的座位上,既能将整个咖啡厅乃至一楼大厅收入眼底,又能透过落地窗,将外面街道上的情景也看得十分清楚。
警笛声由远及近,穿过拥挤的车流,领头的鸣笛车辆一马当先地停在了大门前。
警察真的来了,但来的时间也太快了,几乎是前脚刚发生凶杀案,后脚警察就已经赶到了现场,明显是有人提前报警。
苏格兰无奈地说:“这下可能有麻烦了。”
他已经通过走过来的这一段路程压下了自己过速的心跳,但现在这个奇怪的局面却让他陡然警惕起来。
按照正常的为了完成任务的逻辑,苏格兰其实可以假装人是他下的手,在自己身上和现场做出一些痕迹,然后迅速遁逃,之后再和乱步他们会和。
但他犹豫了,因为他认为乱步很大可能会看得出他并没有动手杀人,并且乱步估计也不会去看死者的死亡现场,这很可能会导致乱步笃定他任务失败甚至是主动放弃了任务,从此对他产生疑心。
所以苏格兰选择了向乱步坦诚,他坦诚的结果暂时看来还不错,虽然他的任务失败了,但乱步并没有表现出怀疑,似乎早就料到了目前的情况,只是为需要应付警察而觉得不耐烦。
但随之也出现了另一个问题,乱步明明知道很快会有警察赶来,在这个只有正门一个出口的大楼里,一旦他完成任务,出了门很大概率就会被警察抓住。
为什麽要给他下达这个任务?乱步是在试探他吗?乱步在怀疑什麽?
苏格兰从未在卧底生涯中感受到如此沉重的心理压力,此时好像有一个看不清真面目的庞然大物矗立在自己面前,时刻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甚至忍不住去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真的正确,接下来究竟会面对什麽样的局面。
不过好在,有过长久的训练和伪装经历,苏格兰的面上完全没有显现出任何异样。
这让旁边的织田作之助更加摸不到头脑了。
苏格兰很淡定,说明他真的不是故意放弃任务的,也十分坦诚,没打算因为这点小事暴露自己。
乱步也很淡定,好像根本不是在给苏格兰什麽艰巨的任务,也对任务的结果并不关心。
织田作之助左右看看,发现担心现状的表面来看竟然只有他自己。
想不明白,织田作之助索性不想了,他不是那种能跟得上乱步思路的人,做人就要适当学会放弃,织田作之助很懂这种生存之道。
于是他问了当前最紧迫、也最浅显的一个问题:“警察应该会找上门来吧?”
其实不用另外两人回答,织田作之助就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苏格兰作为现场的第一目击者,此时估计走不出警察的包围范围,一楼卫生间的门口有监控,警察封锁现场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排查监控,苏格兰是必定会被警察问询的,而且很大可能是第一个。
乱步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整个人都有些萎靡了,“啊,真是的,乱步大人最不喜欢和日本警方打交道了。”
织田作之助抬头看他:“是因为要想很多理由搪塞吗?”
乱步否认道:“不,是因为日本警方都是一群笨蛋啦。明明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东西,非要东问一句西问一句,还一直抓不到重点,真的很烦唉。”
在场另外两人双双沉默了,大部分时间里,他们也属于乱步口中笨蛋的一员。
索性在乱步的智商碾压之下,两人都适应得格外良好,此时心态都格外平稳。
织田作之助发现了华点,突然开口问:“乱步你什麽时候和警方打过交道吗?在我印象里好像没有吧?”
苏格兰先回答了这个问题:“前天在静冈县就有过交流,不过乱步没有被问话太久,笔录时间也比较短。”
织田作之助了然地点头,但一转头又发现了不对。
乱步脸上有着明显掩藏不住的心虚,嘴上大声嚷嚷:“就是前天啦,问东问西的,明明能直接找到躲藏地点抓到人,还要费那麽多天。”
苏格兰也回过味来,发现了另一处华点:“可是在遇到静冈的警察之前,乱步你就说过类似的话了。”
两人同时发觉这好像是个隐藏的秘密,或许是乱步曾经单独干过什麽坏事被日本警方逮到了?
苏格兰觉得不太对,如果有这种记录,他在一开始让上线调查乱步身份的时候就能查到,可事实却是上线什麽都没有查到。
织田作之助也觉得不太对,琴酒会明令指示每一个去执行轮换任务的成员,尽量避免乱步过早地暴露在警方视野之下,如果有这种事,当时执行任务的人估计会被琴酒拉出来做典型。
比如以此作为理由发配到哪个犄角旮旯做一堆性价比不高的任务再叫回来,最可怕的是还要没收一切具有解闷功能的电子设备,只留下通信设备,恐怖如斯。
在已知没有成员犯错的情况下,乱步究竟是什麽时候和不知名的日本警察勾搭上的?
不过两人暂时没时间对这点小事刨根问底了,赶来的警察效率还不错,此时已经开始分散开,询问在场的潜在目击证人们了。
走到三人桌旁的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警,她对着在场三个混黑的,大大方方地展示出了自己的警官证,警官证上的名字是“佐藤美和子”。
佐藤警官说:“打扰一下,因为一楼卫生间发生案件,希望三位暂时不要离开位置,我想了解一些情况。”
佐藤警官有些犀利的视线在三人的身上扫过,觉得这三个人有些问题。
原因无他,被封在一楼的大部分人在知道有命案发生之后,表现得都很惊恐,反应比较小的也会觉得慌乱,但面前这三个人,明显不在这个“大部分人”的作用域里。
乱步闻言有些嫌弃地说:“我们自从进了这个大楼就一直坐在这里,但是他,刚刚才去过卫生间!”
他指了指坐在自己对面的的苏格兰,很没有同伴爱地将被询问的任务全都甩到了苏格兰身上。
苏格兰一扶额,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将乱步的指控全都认了下来,说:“说实在的,我也没想到去上个卫生间就会遇到这样的事,刚刚出来之后还犹豫要不要报警,抬头却发现你们已经到了,这出警效率也太高了吧?”
苏格兰这番话里信息量颇大,而这位佐藤警官也很敏锐,立刻反问道:“你看到了案发现场,但是没有报警?”
苏格兰:“对。”
佐藤警官差点问出一句:“那报警电话是谁打的?”
根据她刚刚看到的案发现场,很明显凶手刚刚行凶后不久,尸体都没有凉透,而面前这个人,很有可能是除凶手之外唯一一个看到过案发现场的人。
但苏格兰的下一句话却告诉她,事实远不止如此。
“虽然不知道报警电话是谁打的,但我可能看见过凶手,当然,这需要你们看过监控才能确定了。”
佐藤警官眼睛一眯,跳过了其他疑点,先提问道:“这位先生,其他的暂且不提,卫生间的门前明明放着正在检修的牌子,你还是推门进去了吗?”
进过案发现场,凶案的第一发现人,直言自己没有报警,这个褐发蓝瞳的年轻男人,嫌疑很大啊。
苏格兰面色镇定地辩解道:“毕竟只是检修嘛,说不定已经修完了但是牌子忘记带走了呢,我只是想试试看。”
虽然听到了解释,但佐藤警官面上的怀疑并没有消失。
不过还没等她皱着眉继续询问,之前去查看监控录像的上司就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佐藤,过来一下。”
佐藤警官有些讶异地回头,跟着上司走到咖啡厅不起眼的角落:“目暮警官,这是……?”
目暮十三在确定这个距离不会被听到之后,附耳在佐藤警官身边低声说:“没有查到卫生间门口的监控录像,这个男人是第一犯罪嫌疑人,一定要小心问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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