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笙莱步伐不快，牵着林伽青慢悠悠走着，但尽管走得快，还是能看出轻微的跛脚来。
林伽青不太适应，又开始想别人是不是在看自己了，后背都慢慢起了层薄汗。
属实是那根盲杖过于瞩目，周遭不断有人投以视线，褚笙莱纯当没看见，满心满眼只有林伽青，想着一定要让她开心。
方才在车上没得到答案的问题又被问出来了，“姐姐，你有喜欢喝的奶茶店吗？”
林伽青本身就是个不嗜甜的人，喝奶茶的次数屈指可数，别说奶茶店了，她连对奶茶的印象都还停留在用粉剂冲泡的时代。
褚笙莱请她喝过一次，在褚笙莱第一次给她做饭吃的那回。
只是，褚笙莱给她点的奶茶太甜了，小料也加得很满，林伽青不爱喝，便也忘了问那款奶茶的名字。
不然，现在就能回答点什么了。
她摇摇头，“我……不太清楚。”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褚笙莱说：“以前都是跟朋友走到哪家喝哪家，款式也是随便点，没什么印象特别深的店。”
林伽青听了褚笙莱的话，昏暗的世界里，莫名浮现出了一个画面。
年轻的女孩和自己的朋友并肩走在一起，笑容明媚，笑声爽朗，她的模样并不清晰，可林伽青大致想象出来了一个轮廓。
她不知道阿莱长什么样子，可她从前眼睛还好的时候见过这么多人，阿莱肯定比那些所有人都还要明媚几分。
褚笙莱带着林伽青溜达了一会儿，看见一家有挺多人在排队的店，顿住脚，“姐姐，你喜不喜欢凑热闹？”
“啊？”
等真的排到拥挤的队伍里时，林伽青才知道凑热闹是什么意思。
她一阵失笑，带着个盲人来排队买奶茶的，也就褚笙莱做得出来了。
队伍里大多都是些年轻女孩儿，褚笙莱和林伽青不算扎眼，因为奶茶店队伍长，为了不影响其他店面，队伍便排得有些紧密。
推推搡搡的，褚笙莱整个人都快贴林伽青身上了。
林伽青有些慌，怕自己站不住脚，用力攥紧了褚笙莱的手。
褚笙莱吃痛，赶紧捏了捏林伽青的掌心，“姐姐，你抓太用力了。”
“对，对不起。”林伽青有些不好意思，“我怕摔跤。”
后面不知道谁挤了一下，褚笙莱往前一个趔趄，伸手环抱住了林伽青，带着她也往前一倒。
关键时刻，褚笙莱在旁边墙上撑了一下，搂着林伽青的腰把人拽回来，这才避免了说什么来什么的乌鸦嘴。
“能不能别挤？！”
仗着自己个头高，褚笙莱直接一声把后头所有人都震慑到了，皱着眉的样子还怪凶人的，“都往后退一点，挤来挤去干什么？”
后头都是些年纪小的女孩子，禁不住吓唬，赶紧小碎步挪开。
空间宽敞了，褚笙莱拽着林伽青站好，语气一下子软下来，“姐姐你没事吧？”
林伽青头一回听褚笙莱这样说话，怪新鲜的，“我没事，阿莱你怎么凶别人啊。”
说的话是抱怨，可语气可带着笑，又像是赞赏。
“我怕挤着你。”褚笙莱又重新牵住林伽青的手，“是我把你带出来的，总不能让你出点什么问题吧。”
林伽青晃晃她的手，小孩儿似的，嘟哝一句，“我才不会出问题。”
等排到她们，褚笙莱发挥自己乱点的本事，随手在热饮里挑了两杯最贵的，还特意嘱咐要做大杯的，生怕林伽青不够喝似的。
等着店员叫号的时候，褚笙莱把旁边有什么店都跟林伽青说了一遍，问她想逛什么。
林伽青闭着眼，想了一下，提醒道：“我们不是去买围巾吗？”
褚笙莱就是故意想带她逛一逛，这会儿也不强求，“好，对面就有围巾卖，待会儿去看看。”
林伽青点点头。
奶茶做好了，是两杯热的牛乳啵啵，林伽青那份糖少一些，褚笙莱帮她插好吸管递到手边，“喝一口看看。”
林伽青听话照做，一口下去，牛乳奶香味儿更足，不甜腻，口感还挺醇厚。
她笑开，“好喝。”
褚笙莱了然，“原来你不喜欢喝甜的。”
她发现，林伽青总体口味还是偏淡，这样的人，多半也不会喜欢喝很甜的东西。点奶茶的时候，褚笙莱特意点了一杯糖少的，没想到一下就试出她的口味来了。
“我对吃的喝的，其实也没有什么研究。”林伽青捧着奶茶，掌心温热，“以前注意力没有放在这上面过，能吃能喝就行，不太会特别去挑剔什么。”
她扭头，朝向褚笙莱，“不过阿莱，你肯定是喜欢吃美食的那类人，是不是？”
“当然了，人活一世，口腹之欲自然要好好满足。”褚笙莱说：“我们学校有好几个食堂，离教学楼最近的是一食堂，但每次下课，我还是会跑到最远的二食堂去吃饭。”
“姐姐你说，学习、生活，都挺累的，吃点好吃的补偿一下自己，也不算罪过吧？”
“当然不算呀。”
林伽青语气温柔，低头笑笑。
褚笙莱牵着她去了对面，两个人挑挑选选，褚笙莱看款式，林伽青摸料子，最后一人买了一条围巾。
褚笙莱自己买了条黑白格纹的，给林伽青选了一条奶黄色的，和她今天的穿搭相呼应，整个人显得更加奶乎乎了。
出了商场，忽的起了大风，天色也稍稍阴沉下去一些。
褚笙莱帮林伽青戴好围巾，小心地将她的脸都包在围巾里，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来。林伽青安静站着不动，任由褚笙莱动作，一副全然相信的模样。
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褚笙莱手僵在空中半晌，发觉自己走了神，假装咳嗽两声，赶紧摸出手机来打车。
林伽青两手捧着奶茶，低头又喝了一小口。
“好像比下午的时候又冷了一些。”褚笙莱呵出口冷气，扭脸看着林伽青，“姐姐，你冷不冷？”
林伽青摇摇头，“我没事，不冷。”
没事就好，褚笙莱松了口气。
上了车，褚笙莱微微降下一些车窗，让清冽的空气得以从车窗外透进来。林伽青一手捧着奶茶，一手攥着褚笙莱的手，闭着眼，微微抿着嘴。
去海边大概有半小时左右车程，褚笙莱很想和林伽青说会儿话，但她刚刚查过，晕车的感觉还是挺难受的，还是别吵着林伽青比较好。
等她好不容易按下想要聊天的念头，谁知林伽青却悄悄靠了过来，脸颊挨着褚笙莱的肩头，抬脸喊她。
“阿莱，你怎么不说话？”
褚笙莱一动不敢动，僵着脖子转头看她，“姐姐，你还好吗？”
“没关系。”林伽青握了握褚笙莱的手，“你在这里呀。”
她干净的眉目，带着股逼人的澄澈，哪怕眼睛已经不具光彩，却还是熠熠得让人忍不住躲避目光。
过了两秒，褚笙莱才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也许是因为家里有钱，也许是因为天生早熟，也有可能是因为从小个头高，面对一些柔弱的女生，她总是有会想要保护对方的冲动。
对江山月是如此，对眼前的林伽青，更是如此。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冒出来的，无法抑制的保护欲，尤其触到对方柔弱的面貌，窥见对方脆弱的灵魂之后，由心底里散发出来的怜惜根本无法遏制。
眼盲又有腿疾的林伽青，真是她18年人生里，遇见的最脆弱、最易碎的人。
这样的人，全心地表现出对她的依赖时……不得不说，褚笙莱有种很满足、很爽的感觉，很想把自己的一切都掏出来，捧到她面前。
“咳。”她假装咳了两嗓子，自己没注意，下半张脸都红了起来。
林伽青毫无察觉，依旧攥着她的手，轻轻把头靠在了褚笙莱肩上，提醒她，“阿莱，当心着凉，把车窗关了吧，我没事的。”
褚笙莱急求一口冷冽空气，“我，我还是先吹会儿吧……”
好半晌之后。
“阿莱，你的手怎么出汗了？”
“我，我有点热。”
林伽青很体贴，“那别关车窗。”
褚笙莱窜上脸的那股臊彻底降不下去，“嗯，好……”
还好司机师傅给力，很快把她们两个送到了海边，凉飕飕的海风一吹，什么脑子都醒过来了。
褚笙莱带着预谋而来，她替林伽青裹紧了围巾，没说什么，先带着林伽青在海边散了会儿步。
林伽青一直心情不错的样子，哪怕风吹得有些冷，哪怕腿走得有些疼，也没有对褚笙莱说想要先回去。
这几年来，还是她第一次来海边。
从前，其实她也很喜欢来海边吹海风，散散步，在辽阔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什么纷繁复杂的心绪都像会被海风带走，被海浪卷跑。
“阿莱。”
林伽青轻声说：“今天谢谢你。”
褚笙莱知道她在谢什么，转而道：“我也很开心。”
林伽青扑哧一笑，“真好，今天我们都很开心。”
散步散够了，眼看着海浪越来越高，风越来越大，显然是快下雨的预兆。
附近有咖啡馆，褚笙莱带着林伽青进去躲雨，给她点了一杯热咖啡暖手。
林伽青坐在她旁边，被照顾得过于无微不至，心里感动，“谢谢。”
“怎么一直谢我啊。”褚笙莱终于开始说正题，“姐姐，其实今天，除了带你出来玩儿，我还有一个安排。”
“嗯？是什么？”
褚笙莱拉开书包，从里面掏出一本厚厚、硬硬的本子来。
本子很大，像饭点里的大菜单，林伽青伸出手去摸，探了两下之后，读出了封面上的字。
《林伽青的食谱》。
“这……”
林伽青有些犯懵，没明白过来这是什么。
褚笙莱不点明，翻开，让她继续读，“姐姐，你再看看。”
林伽青伸着手指，一行一行仔细地读，每一页就是一家饭店，饭点的名称下面是电话号码，再下面是老板的名字和相貌特征。
“金渔人家”这家店下面写着，“老板姓徐，长相很凶，但是笑起来很爽朗，是个很好相处的叔叔。”
林伽青抿着嘴，轻轻一笑。
再往下，是菜的名字和价钱，还有对于味道的批注，辣不辣，酸不酸，就连份量大不大，甚至都有记录。
林伽青再不知道这是什么，真就是在装傻了。
她只觉得指尖下的盲文像细密的刺一样，扎着她的指尖，痛意又传到了心尖，让她整个人都麻麻的。
吃饭的时候褚笙莱卖的关子，原来就是在为了此刻做铺垫。
她，怎么会这么好呢？
“阿莱……”
褚笙莱还是怕她拒绝，先开了口，“姐姐，这是我的心意，希望你能吃好每一顿饭的心意。”
“我上次说的话，可能没考虑到你的想法，希望你别太放在心上。我不是不相信你可以照顾好自己，只是我觉得，我找到了更好的办法，希望把你照顾得更好而已。”
“你不愿意让我出钱，不愿意让我帮你点餐，那我就做一份菜单出来，这样你可以自己点，而我也可以放心，你觉得呢？”
褚笙莱不相信，她毫不带目的地对一个人好，还会被第二次推开。
事实证明，林伽青确实没有再次推开她，她眼眶微酸，想落泪的冲动前所未有。
窗外风雨敲打，大雨终于落了下来，噼啪砸在窗面上。
林伽青嗓音哽咽，“我收下了。谢谢你，阿莱。”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19章
“姐姐，现在知道我有多在意……”
好意被收下，被认可，褚笙莱别提多得意，把自己如何挤出时间四处托人帮忙找可以做盲文书籍的地方讲得天花乱坠。
林伽青听得入神，都要屏住呼吸了，神情格外认真。
她心里有些觉得这份礼物沉重，可是今天氛围这样好，她不允许自己心底里那点想法出来作乱。
褚笙莱说话的时候，林伽青便一边听，一边分神读着她为自己做的菜单。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家附近有这么多饭馆，天南海北的菜系，阿莱是吃了多久，才了解得这样详细呢？
似乎认识以来，都是她单方面的在接受阿莱的好意，这么好的阿莱，她该如何回报呢？
甚至……
林伽青渐渐走了神。
要是阿莱有一天知道，她是在利用她，利用她恢复，阿莱会如何呢？会痛斥她，会远离她，会再也不对她好吗？
光是想到这里，林伽青就觉得心好像被刺痛了一般。
“姐姐，现在知道我有多在意……”褚笙莱一顿，“在意你吃得好不好了吧？”
“嗯，现在终于知道了。”
林伽青回神，很感动，“阿莱，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呢？”林伽青把菜单合上，扭脸朝着褚笙莱的方向，“还是说，阿莱你其实是一个善良得不行的人，对谁都这样好？”
善良？
褚笙莱感觉林伽青对自己要有所误会了。
“我不是个善良的人。”
褚笙莱语气放缓，“姐姐，为了避免你对我产生误解，我还是要纠正一下你的看法。我妈是个生意人，从小就告诉我人情往来，有得有失，大大咧咧不好，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要放把称。”
她笑了笑，“我觉得她说的对。所以，我只会把精力放在我认为值得的人身上，一些不会在我的人生中留下什么痕迹的人，我一概不会理……你说我善良，倒不如说，你对我来说很特别，所以我才会在你身上花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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