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我们带他回家。”
慕成明又何尝不痛心疾首，可他是个男人，什么事情都需要理智。
他走的时候，塞给了许林寻一张纸条，虽然这是自己儿子唯一留住的东西。
可那纸条里的内容，慕成明就是要让这个魔鬼看到，让他往后余生，都活在无尽的悔恨里，永远翻不了身。
慕成明搀扶着张莉离开，二人年纪不过六十，却身形病态，容颜垂老。陪着他们躺在平车上，盖着白布的儿子，一同消散在无光的楼道内。
许林寻知道，此刻，他再也没有任何脸面去相送。
皱巴巴的纸张被打开。
——————
爸妈，注射药物好痛，接受治疗也好痛，我知道我快死了，可我真的好想阿林啊。
我要去找他了，但不会很久，我只偷偷见他一面，最后一面。
——————
眼下的泪痕清晰，愧疚里的回忆翻涌。
“阿林，我好想，一直喜欢你，一直一直一直喜欢你。”
原来，真的，是我错了。
“小念……”
“对不起……”
慕念离开的那五年，许林寻原本以为这份思念只有他独自承受，可当看到最后的这几句话，他才彻底明白，那个温暖的小太阳，过得有多苦。
自己还在责怪他不回消息，娶了一个不爱的人相伴，还说话欺骗他，学了那么多年医又有什么用，到了最后还是留不住他……
什么狗屁教授，许林寻，你他妈就是个废物。
一桩桩一件件，多的数不过来，几巴掌狠狠甩在自己脸上。
站在一旁的老院长看不下去了，拉住崩溃的人。“你冷静一点。”
“刘院，我不配当个医生。”那人出口的话语，近乎嘶哑到失声。
上了年纪的老院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安慰道:“这些事以后再说，你先回家好好休息一阵，既然选择了这个职业，就要永远守在生死前线，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打击不小，可你应该清楚，就算这次手术成功，他也活不久的。”
这些道理许林寻都明白，何况成功的概率不足百分之十。
真可笑，就算自己再怎么努力，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
可当这一天来临，他又像个旁观者一般，手足无措，毫无准备。
“我回去了……”
接近十月的天气，起风后凉得刺骨，可寒冷换不回，不愿清醒的人。
寂静的夜空里，只余有一颗星亮。
酩酊大醉后，躺在公园长椅上满脸胡渣的男人，对着空无一人的羊肠小道说着胡话。
“我养在阳台的白山茶快开了，小念，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一次，却无人应答。
第58章 都走了，也挺好。
“能不能看着点走路！”被蹭到衣角的年轻女人，嫌弃的一把推开满身酒气的人。
手中的空酒瓶掉落，碎了一地 许林寻盯着眼前朦胧不清的人影，苦苦哀求着:“对不起，小念，我错了……你别走……”
“你tm是神经病吧！”女人有些惊慌，白了一眼那人后，快步走开了。
“不是他，不是他……”
被挨了骂的人，继续双目空洞走在回家的路上，趔趄着脚步，数不清次数的跌倒，又爬起。
未来得及脱下的工作服，染了一层又一层的灰尘，他站在门口，迟迟没有勇气踏足进去。
许林寻不敢回到了那种，一切是他，一切又不是他的日子。
酒精的后劲让视线逐渐模糊，扭曲的门框，尝试了好久都对不准的锁孔。
“羽辰笙，开门！”
奋力拍打的响声，回荡在整个楼道，声控灯也随之亮起。
死寂持续在空中良久。
借着微光，许林寻总算拧开了那扇门。
隔远看去，沙发上隐约倒映成个人影，蜷缩着瘦弱的身躯，朝他笑着说道:“许哥，你回来了……”
“今天工作累不累啊？”
“肯定饿了吧，我给你煮皮蛋瘦肉粥怎么样？”
听不太清也看不太清。
墙面的开关被许林寻按下去的一刻，那个眉眼带笑，话语温柔的人，便像是从未来过一般的消失不见。
哪有什么人影，不过只是沙发上一只陈旧的抱枕。
客厅的餐桌上，有一抹细闪的光亮。
门后偷偷蹿溜进来的风，让本就廉价不真的戒指滚落，在地面上挣扎了几条弧线后，安静的等待着命运眷顾。
许林寻知道，那是羽辰笙手上戴了三年的婚戒。
他们成婚那天，没有司仪，没有仪式，没有合照，更别说准备戒指这种事。
可那人并不在意，不知道花了多少钱，甚至不知道被人哄骗在哪买的一对假戒指。
二十刚出头的人，眼里闪着星亮，一路上追着他问:“许哥许哥，好看吗？”
“我帮你戴上。”
当冰凉的指尖触碰到他手时，那枚戒指就被许林寻扔在了人工湖里，他不知道被最后找到了没，只记得羽辰笙回来的时候，全身都湿透了。
往后，那人便再也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过这件事，可戴在手上的戒指，就是舍不得摘下。
焦急不安的情绪让醉意彻底消散，许林寻一把推开了那人的房门。
这个羽辰笙居住的一角，不足十五平，甚至放不下足够大的衣柜。
简陋至极的房内，只有一张被临时搭建的床，铺在上面的被褥也是单薄得泛了黄。
天花板上常年渗着水，许久未打扫后，地面上有些潮湿。
许林寻弓着身子坐在那勉强可以称之为床的担架上，点燃了一支烟，上下环顾着这个自己亲手为那人编织了三年的牢笼。
唯一的窗户碎了一块玻璃，缺口处虽然被贴上了几层报纸，可不听话的风声，依旧会灌入耳中。
原来，并不是他矫揉造作爱装病，而是真的很冷……
衣柜的门半开着，松动的螺丝宣告着年代，许林寻瞥见那一柜子被人撕毁的白衬衫，才明白过来。
羽辰笙，终于离开了。
羽辰笙，也终于不爱他了。
真奇怪，这本该是他最向往的结果，可心口处泛起的疼痛，却让他喘不来气。
“许哥，我爱你。”
“许哥，吃饭了。”
“许哥，你回来啦！”
“许哥……许哥……”
温柔刀，刀刀入骨，寸寸致命。原来这三年的他对羽辰笙，早就动摇了感情。
可这又有什么用，迟来的深情永远比草贱，太晚了……
一段错乱的感情里，他伤害两个最爱他的人。
一个爱而不得的慕念，一个得而不惜的羽辰笙。
“都走了，也挺好……”
“我这种人，不配。”
任凭香烟灼烧在指缝，疼痛感遍布全身，疯魔的人，哭着笑，笑着哭。
病态的声音，回荡在这个不平静的夜……
第59章 如果你愿意的话
坍塌的废墟中，埋葬着血肉模糊的人，无助的朝远处呼救:“小羽……小羽……”
困在梦境走不出的孩童，拼命想去拉住双亲的手，却一次又一次的扑空。
“爸……妈……”
“不，不要离开我……”
从噩梦里惊醒的人，整个后背都被浸湿，额间密密麻麻布满了细小的汗珠。
羽辰笙机械式的伸出双手，任凭思念的眼泪落于掌心。
在已经数不清次数的同一梦境里，不管他尝试多少次，最后的结果都是如此，化为泡影，什么都抓不住。
他再也，没有亲人了。
艰难的站起身，突然的头疼欲裂，让羽辰笙再一次的倒在了床边。
门外正准备喊他吃饭的人，听到响声，慌忙冲了进来。
“怎么了？疼不疼？”池沐泽扶起他，上下打量他每一处关节，生怕磕坏了。
双目无神的人摇摇头，笑着安慰道:“没事，就是偶尔会偏头痛，老毛病了不用担心。”
“偏头痛也要重视，去看过医生了吗？”
“没有，何况这都算不上病吧……”
“这怎么就不算了？要我说，会感觉到疼的，都算病。”
羽辰笙的话音还没落，就得到了池沐泽一记温柔的勾鼻，他看着眼前这个不听劝的笨蛋，满眼宠溺。“真是的……这都二十七岁的人了，还学不会照顾自己，像个小孩子似的。”
“羽神大人，您该不会是害怕进医院吧？”
刺鼻的消毒水，那人冰冷凌厉的眼神，一次又一次的独自等待……
当这些不好的回忆被勾起，羽辰笙只能垂眸苦笑，淡淡回复道:“是啊，挺害怕的。”
“傻子……”
唇边落下深情的一吻，池沐泽伸手拥那人入怀，抚摸他的发丝，温柔开口:“有我在，你还需要害怕什么？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如果你愿意的话。”
“沐泽……”
“嗯？”
“你为什么，总是喜欢问我愿不愿意……”
“你知道的，我是爱你，但我更尊重你。”
“只要你不想，我便不会去做。”
“……”
常年身处黑暗的人，从未得到过如此善待。
被怜惜，被尊重，被包容，被理解，而这些，都是池沐泽给他的。
他终于懂得黎思苒的故事。
两个孤独的旅客相遇，顺理成章的相爱，没有辜负，没有分歧，就像他与池沐泽。
那人的怀抱如此温暖，羽辰笙也在回应着，两颗心的距离，越来越贴近。
“咕噜噜~”
腹部传来的饥饿信号声，让气氛有些尴尬。
怀中挣脱出来的人，心虚的别过脸，染了一小片红润。
“饿了？”
“有点。”
“我给你买了早饭，放在餐桌上，走吧。”
—伸出的手被热情握住—
这是时隔三年，池沐泽再一次牵起那人，可他的脸上却无喜悦之色。
记忆里那双拿着画笔，温软如玉的手，因为层层茧心，而变得粗糙老态，池沐泽越发愧疚。
这么多年，他口口声声说着爱他，却始终没有保护好他。
胸口处又疼又苦，几滴滚烫从池沐泽的眼角，无声滑落。
那人不够的身高，只能踮起脚给他擦泪。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会跟着他一起难过，羽辰笙出口的话语里，带了些哽咽。
“沐泽，你怎么了……”
那只手被顺势握住，池沐泽闭眼，感受着仅仅三年的时间，就给那人带来的，如此醒目的伤痕。“没事，起风了，沙迷了眼而已。”
他要记住这每一寸，每一处，然后让始作俑者——
加倍奉还。
抬眸间，那双眼眸，恢复了往日的柔情，又开始哄着他:“乖辰辰，要是再不去吃，可真就都凉了。”
“……”
羽辰笙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左手却被池沐泽牵得更紧，任何言语都成作罢，只能乖巧的跟在他身后。
他安静坐在沙发上，掌心的余温还没散去，就被递过来一杯热豆浆。
“红枣薏米豆浆，半糖。”
“还有两个小生煎。”
“这些你上学那会可喜欢吃了，我经常给你买，就是不知道 ，现在还合不合你胃口……”
虽然不记得这些事，可羽辰笙确实很喜欢的这种类型的豆浆，只是他已经有三年没喝过了，因为许林寻不喜欢。
红枣和黄豆被搅成碎末，混着薏米的软糯，只是一口，都会让他很满足。
“怎么样辰辰？好喝吗？”池沐泽挠挠头，嘿嘿的乐着，眼睛里都写满了期待被夸赞。
羽辰笙笑笑，点头说道:“好喝。”
“那喝完，我们去医院看病好不好？”池沐泽撇撇嘴，那双带着祈求的眼睛，都快眨出火星子了。“好不好，好不好……”
频繁的梦魇，遗忘的记忆，数次复发的头疼……
其实羽辰笙也清楚的察觉到，自己最近的这些不对劲。
可，他真的很不喜欢医院。
看着那人一脸为难，池沐泽继续劝说着:“你别怕，我陪你一起去，如果需要打针吃药，我也陪你一起接受治疗方案！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遭罪的！我保证！”
手中包装的纸杯被轻轻捏了一下，再三犹豫后，羽辰笙终于还是松了口，笑着回道:“好，我听你的。”
“辰辰真乖。”藏在口袋里被压扁的两三个包点，被池沐泽一股脑子全拿了出来。“呐呐呐，这些都给你。”
“我就说嘛，刚刚抱我的时候，你身上怎么有股奇怪的味道。”
“嘿嘿，这是乖孩子才有的奖励，你要是不肯去，我可就自己全部偷偷吃光！”
“池沐泽！你真把我当小孩了！？”
一看老婆生气，那人委屈巴巴的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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