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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许之地(近代现代)——莲鹤夫人

时间:2024-01-19 19:43:09  作者:莲鹤夫人
  “为什么骗我,杰拉德?”阿加佩从门口走来,他穿着洁白轻薄的丝袍,海风吹拂,于是他也像要飞起来那般飘渺,“你说你爱我,你会给我世俗的幸福,离开那座岛,我们将永不分离……你为什么骗我?”
  他缓缓靠近他,苍白的面容映着微小的闪光,像泪,也像那天晚上,陶玛斯之眼在他脸上折射出的纷乱星光。
  杰拉德后退一步,竟然说不出话,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麻痹他的唇舌。
  “我相信了。我对你说,我愿意用自己的后半生,来换取你永远的平安快乐。我真心祈祷,假如世间没有神,那我就用我余下的全部时间发誓。你听见了,你全都听见了,你可以不接受,可以嘲笑,可以唾弃,为什么偏要假意接过,转头就将我摔得粉身碎骨?你欣赏我惨叫的神情,并且以此为乐。”
  悲哀的泪水在他脸上长流,他凝视杰拉德,凝视这个面目可怖,高大又佝偻着的男人。时光在这一刻倒转,他们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漫天星河的夜晚,两个未遭受背叛,未经历伤害的人双手相牵,都自认为触碰到了彼此的灵魂。
  杰拉德哑然半晌,最后只能用尽力气,口吻冷硬地回答:“因为你是奴隶。”
  这是他的实话,因为是奴隶,是可以交易的商品,所以不管是生命,还是感情,都比其他人来得更加廉价——他从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东西,只需要一点好处,一点虚伪的温情,就能得到奴隶全部的身心,这岂是什么坚贞难得的宝物?
  混合着眼泪,阿加佩发出一声颤抖的叹息。
  “那么,我再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他向后退,眼看那张苍白的脸即将消失在阴影之中,杰拉德顾不得这是幻觉还是真实,便要伸手去捞:“……等等!”
  这一刻,他的心神已经彻底被幻觉的质问所扰乱,甚至听不到耳后传来的呼啸风声,千钧一发之际,是他的直觉救了他,这是从小到大经受的千百次刺杀,千百次明枪暗箭方能养成的直觉。杰拉德下意识往前一倾,感到死亡的冰冷和剧痛一齐降临在他的后背上。
  “刺客!”
  杰拉德发出一声暴怒的咆哮,他如梦初醒,终于意识到这是个卑劣的骗局。他不顾如泉涌出的鲜血,回身肘击,重重打在偷袭者的胸骨上,清脆的断裂声回荡于寂寂的暗夜,刺客喉间迸发出带血的闷哼。紧接着,他转手抄起桌上的玻璃镇纸,与刺客挥舞第二下的匕首相撞,碎片四溅,一声巨响。
  对方似乎对他迅捷的反应十分惊讶,眼见事情败露,便要从窗口逃跑,外头的下属听见动静,急忙合力撞开房门,“大人!您没事吧!”
  室内一地狼籍,窗户大敞,纱帘被海风吹得乱舞。杰拉德站在惨淡的月光中不住喘息,鲜血滴滴答答,逐渐在地上蔓延开来。
  “立即……给巴尔达斯·杜卡斯再送一封信……”眩晕感层层叠加,杰拉德勉力吐字,“就说凶手想要灭口,我被刺客毒害……”
  他眼前发黑,陡然失去了意识。
  ·
  热,好热。
  他像是在火里烧,在火里烤。
  无数纷乱嘈杂的声音从他耳畔刮过,如同风,又像许许多多别的什么东西。
  “我的哥哥,你输了!”
  “按照惯例,胜者来决定失败者的下场……”
  “……留你一条命,抹去杰拉德.斯科特在人间的一切痕迹——这不是一件很公平的交易吗?”
  “撕烂他的脸!撕烂那张总是居高临下的,自以为掌控了一切的脸!”
  “杀了他?当然不会了,哪有这么好的事?我们要折磨他,彻底毁了他……”
  不,不!
  他在混沌无序的梦境中大声怒吼,妄图同虚无的宿命做抗争,但他此刻的力量无比渺小,疼痛的巨浪淹没了他,将他拖进由利刃和刑具堆叠成的深渊——
  黑羽的乌鸦睁开一千只眼睛,在深渊涌动的岩浆中冷冷看着他。
  “你离开了他。”
  离开了谁?
  “我爱的人,我的心,我的命。”
  你爱的人是谁?
  “你几乎杀了他,为了一个残忍的游戏。你将他撕成两半,扔下大海。”
  我……
  “你抛弃你的百合花,选择投身进血腥、死亡与永不止息的欲望形成的漩涡,哪怕你早已在里面撞得伤痕累累,失去了你引以为傲的一切。”
  你在撒谎!我不可能失去一切,即便是失去,那也是暂时的,谁也不能把摩鹿加从我手中抢走!
  乌鸦不再说话,它嘶哑地啼鸣,在炽热的岩浆中展开硕大无朋的羽翼。
  火光四射间,一千只眼睛犹如一千面闪闪发光的镜子,其中一半映照出杰拉德·斯科特被毁容后的样貌、满身遍布的伤疤,另一半则映照出一双清澈湛蓝的眼睛。
  阿加佩怀抱一束娇嫩的百合,在堕落与背叛的深渊,朝他露出温柔的微笑。
  “您不怕我,大人。”
  “我为什么要怕你?你可是了不起的千眼乌鸦啊。”
  “不,这和我取得的成就无关,我这样的外貌,但凡是个人都会厌憎害怕的。”
  “我就不,莉莉也不。因为判断一个人是否值得结交,并不是看他的外表,而是要看他的所作所为。“
  他茫然怔忪,听见那双湛蓝眼睛的主人接着说:“更何况,你的眼睛很好看啊,那么黑,就像有星星的夜晚。莉莉也觉得很好看,是不是,莉莉?“
  那笑容……那笑容真是他这辈子见过最温暖,最干净的笑容。它不掺杂有所图谋的欲望,不掺杂别有用心的恶意,不带讥讽,不带厌恶,只是单纯对着他,一个面目可憎、一无所有的跛子而展露。
  他那空荡荡的心口,忽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恐慌。
  “嘿,没关系的。”又一个恐慌发作的夜晚,阿加佩站在远处,关切地望着他,“如果你不希望,我就不会碰你。我只是想说,我也睡不着觉,所以准备了热茶和毛毯,你要和我一起看书吗?我用白色的猫杯子,你可以用那个蓝色的鸟杯子,还能往茶里加糖,你想加多少就加多少。”
  “不要难过,也不要觉得羞愧。”阿加佩说,“我知道这种感觉,就因为你没能从那些磨难里幸存下来,你的内心会认定你是个软弱无用的人,可这完全是无稽之谈,好吗?没有任何人经得起我们受过的那些灾难,我们要做的,只有尽量让自己舒服一些。你感觉好点了吗?要不要再给你裹一张毯子?”
  “时间,”阿加佩抚摸他的脸庞,温暖的指尖,轻轻地贴着那些凸起的疤痕,“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但我们不要因此变得麻木,我的朋友,我们也不要放太多注意在仇恨上,而是应当培养自己的爱好,收集生活里的美好碎片,在心里给自己留下一块位置。相信我,它们就是诺亚方舟,让我们在大洪水来临的时刻,还能拥有属于自己的船。”
  杰拉德迷茫四顾,他已经被未知的记忆层层包围,他无路可逃,只好后退,只有后退。
  “别怕,我就在这里。”
  “你喜欢什么?我喜欢读书,烹饪,冥想,至于莉莉,我真不想说她最喜欢的是恶作剧,我只希望她能改掉这个坏毛病,不过,她也喜欢我做的苹果馅饼。你呢,你喜欢什么?”
  “天啊,不能再惯坏她啦!她现在就已经是个小魔头了,长大会怎么样,我可不敢想。”
  “就是这样,深呼吸,慢慢来,对,你做得很好……”
  “……别怕,我最亲爱的朋友,我就在这里。”
  太多的声音,太多的絮语,以至他在仓皇中急忙否认:“不……这不是我的记忆,这都是假的,伪造的!”
  千眼乌鸦站在他的对立面,朝他发出愤怒的尖啸:“你失去了他,失去了世上最后一个愿意爱你的人!当你身无分文,容貌丑陋,病得快要死了,他还愿意宽容你、爱你,蠢货,你永远不知道你弄丢了什么!”
  “我难道稀罕他的爱吗?!”他厉声怒吼,似乎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无用的东西,比街边的垃圾还要唾手可得,这就是你所谓的‘世上最后一个’?”
  “哪怕只有一分钟,一秒钟,”黑乌鸦凝视他,以流泪的眼睛凝视他,“我从他手中得到了这样的温柔,就永远不能放弃,永远不能忘记——我永远不会回过头去伤害他。”
  杰拉德张口结舌,他好像被困在了一个陷阱里。到最后,他喊得语无伦次,上气不接下气,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胡话,然而,他明白一点:他要说服自己,他需要战胜另一段记忆,不然他就会——
  他浑身高热,茫然地喘着气。
  ——他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他只是对那后果感到直觉般的惧怕。
 
 
第26章 
  当杰拉德的身心在烈火里煎熬时,阿加佩正匆忙地在家中翻找。大火烧光了绝大多数东西,好在一些最重要的被锁进箱子,埋在了地底。
  他受到了神父的召唤,老人要求他立刻穿着学徒的制服,去自己那里报到,至于具体是为什么,神父没有说。
  不过,阿加佩隐约能够猜到是什么事。就在黑鸦离开后的两个星期,路过的船队在这里放下了几个海难的幸存者,他们穿着教会的长袍,身上挂着主教的标志,昏迷不醒地被送到了神父的住所——也许这几个人醒了?
  这些天来,阿加佩用加倍的工作量来弥补失去一位友人的难过。他到神父那里去得更勤快,花了更多的时间陪伴莉莉,还种了几盆野蔷薇,闷头在家里跟赫蒂太太做了超量的苹果酱馅饼,糖浆夹心饼干,去街上分发给穷人。
  他如此挥霍地打发时间,总算将心头的郁闷缓解一二。
  阿加佩喘一口气,他找出了学徒的制服,立刻套在身上,匆忙赶到神父那里。
  他的猜测没有错,那些幸存者确实醒了。
  来客的口音带着奇异的卷曲腔调,隔着门板,他不能清楚地听见他们都在说些什么,只知道这些人语气激烈,态度强硬,完全不像是几个刚从死神手里逃出来的囚犯。
  老神父则好言相劝,没过一会儿,神父推门出来,见到阿加佩,他花白眉发间的阴郁才淡化下去。
  “我的孩子,让我们往这边走。”神父叹了口气,“这真是太荒谬了……”
  阿加佩问:“出什么事了,老师?”
  神父紧闭嘴唇,没有说话,直到他们拐过走廊,来到一间封闭的储藏室,神父才关上门,面色凝重地转过身。
  “我的孩子,你要向我保证,我们今天说的话,除了天上的圣灵,不会再有第三双凡间的耳朵听到。”他郑重其事地叮嘱,“否则,我把这个机密的事件告诉你,就是害苦了你!”
  阿加佩立刻严肃起来,见他恭敬地发下了誓言,神父才点点头,向他诉说起来。
  “如你所见,这些人既是我们的教会兄弟,也是来自西班牙宫廷的侍臣。虽然同为侍奉天主的神职人员,可他们在世俗中另有别的筹谋和出路。”神父慢慢地酝酿词句,“因为他们隶属于布尔戈斯的胡安主教,他曾经是伊莎贝拉女王的御用牧师,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他享有多么大的权力。”
  阿加佩暗暗地吃了一惊,他知道这位胡安主教,黑鸦有几次提过他的名字。
  “这位主教并不是一位好相与的人,我要说。”神父的嘴唇绷得紧紧的,“他是一个官僚,一个残酷无情的利益至上者,是的,哪怕当着审判日的面,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做出这些决断。他在西班牙掌管了名为贸易局的机构,一切境内的船只往来,都要通过他的手谕,才能做成自己的生意……金子的光芒,早已蒙蔽了他的双眼!”
  神父激动地说完了这些话,又深深地叹气,在胸前画着十字。
  “那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呢?”阿加佩忍不住问。
  神父低声说:“他们跟随主教的‘侄子’,一起来这里找某个人,以完成主教的委托。”
  说到这,他苍老且锐利的眼睛瞥过阿加佩:“当然了,所谓的‘侄子’,只是私生子的虚伪称谓。相信不用我说,你也能猜到,主教的这位好侄子已经在海难中不幸丧生了,愿天父保佑他的灵魂吧,他的父亲掌管着整个西班牙的舰船,却唯独不能挽留他儿子乘坐的那一艘!”
  阿加佩了然地说:“所以,他们才这么……失控。”
  “他们再对我大吼大叫,又能弥补什么呢?”神父摇摇头,又喃喃地说,“唉,如果没有这档子事,我真想把你引荐给他们,我老了,随便去哪里都好,可你还有很光明的前程……”
  阿加佩望着面前可亲可敬的老人,不由真诚地微笑起来,他握住老人的手,说:“我还有什么前程?我本来就是被命运抛弃过的人,现在我有了一个家,我能读书,会写字,就已经足够幸运了。离开了这里,我又能去哪儿呢?我很愿意在您年迈时照顾您啊,要知道,这不光是一个学生的心愿。”
  老人热泪盈眶,感动得说不出话,他反握住阿加佩的手,激动地说:“怎么,怎么!圣灵在上,你是要为我这个糟老头子送终啊!”
  “您应该给自己的耳朵更多信任。”阿加佩微笑道。
  神父仔仔细细地望进他的眼睛,想要在里面找出一切谎言,所有不实的成分,但在这个年轻人蔚蓝色的眼睛里,他只看见一样东西:真挚。
  沉思良久,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对阿加佩说:“我最亲爱的孩子!请你跟我来。”
  阿加佩不明所以,他跟随老神父走出贮藏间,走到那些人面前。
  “先生们,”神父威严地说,“请你们不要吃惊,我相信万事万物都贯穿着圣灵的意志,就像你们辜负自己的任务,失去了一位主教的尊贵侄儿,此时又在这里遇到了我的学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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