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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人Beta他拒绝分化(近代现代)——果子酱汁

时间:2024-01-20 09:52:05  作者:果子酱汁
  少年兜帽遮挡住后脑勺,宽大的卫衣也依然无法遮掩其肩背的单薄。
  但接下来的路途中,他拽着行李,挎着书包,每一步都走得很稳,没有半丝摇晃,仿佛韩佟的出现无端成为了支起他身形的一柄竿。
  不敢歪斜,也不想在此刻歪斜。
  直至长风贯入拐角处,数米之外大敞着的宿舍门映进视野,江浔三下五除二地踏下楼梯,放下行李箱,喀拉一声闷响中,滚轮落地。
  他转过身,仰头望向跟着迈下的路炀与贺止休:
  “送到这儿就好了,外头风挺大的。路炀你不是也身体不舒服么,别到时候又吹感冒了。”
  “听到没有,”贺止休跟着一本正经道:“别又吹感冒了。”
  “……”
  路炀懒得搭理这人的马后炮,但也确实没打算再往前。
  狂风冻得慌,他身上只套了件单薄的针织衫,还没口袋,这么一段路走下来指尖早已冻得冰凉。
  何况门外就杵着正等待的江浔父母。
  此刻正双双跟宿管老师与不知什么时候冒出的教导主任围在一块说话。
  “有空联系,”路炀顿了顿,还是说:“东西谢了。”
  贺止休不由转头,问道:“什么东西?”
  “一个我不要了的东西。”
  江浔主动回答,他望着路炀欲言又止,似乎有话想问。
  但最后还是没能吐出。
  因为目光不再为他所控,情不自禁地越过中间的两道身影,望向了楼梯身后。
  只见韩佟杵立在楼梯拐角处,没有下来,也没有离开。
  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静止在原地,身形笔直如松,三分之二的身体掩在阴影中,连同居高临下投望而来的视线也藏在昏暗里。
  那样平静,那样冷淡。
  与记忆中永远炽热虔诚,蕴着无尽碎光的模样判若两人。
  “你不下来了么?”
  贺止休侧身回头,主动开口:“一动不动杵别人背后,你让我们有点发毛。”
  “……”路炀无语道:“自己发毛别带我。”
  “那我一个人多寂寞,你得陪陪我。”贺止休握住路炀手腕,将他往边上一拽,顺便侧身替他挡风:“来,正好陪我等个外卖。点了两杯奶茶,省的一会儿上去再下来。”
  他顿了顿,抬眸看向江浔:“本来也给你点了,不过骑手有点慢,赶不上了。”
  江浔一愣,正要作声回答。
  紧接着就听上方沉默了一路的韩佟陡然说:“他不喝奶茶。”
  贺止休不由眉梢一扬,开玩笑道:“你们学霸饮食都还挺健康。”
  “……”
  江浔无声握紧握把,顷刻后点了头:“是不太喜欢喝,太腻了,我吃不了甜。”
  贺止休热情推荐:“我知道一款不太甜的,纯茶调配,路班长也觉得不错。”
  路炀瞟了他一眼,顺口报了个名字。
  江浔笑了笑:“好,那下次有看见,我去尝尝。”
  话音刚落,数米之外的聊天四人组终于注意到这边动静,宿管老师扯着嗓子喊了声江浔,父母的询问紧随其后。
  江浔回首拔声拒绝了帮助,挎紧肩上的背包,摁下按钮,拽上拉杆。
  然后他微微侧身,看向路炀与贺止休,声音听不出情绪道:“那我走啦。”
  路炀点点头。
  他向来话少,也不知离别该说什么,于是短暂沉吟过后,闷出一句乍听之下有些烂俗、却涵盖了世间一切最真实的祝福:
  “以后平安顺遂,心想事成。”
  江浔愣了愣,顷刻后才扯着嘴角露出一丝笑。
  但不知为何,这抹笑意显得极为勉强,连带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近乎低语道:“你也是。”
  路炀没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轻轻眨了下眼。
  门口的催促声再次响起,江浔不再做停留,屈膝在行李箱底部轻轻一踹。
  滚轮倾斜着打滑,他终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大门迈去。
  从头至尾,没再看拐角处的韩佟半眼。
  “东西都收完了?”宿舍老师贴心问道:“就这么多吗?”
  江浔点点头,没有建筑遮挡的大门口寒风肆虐,将他额发吹得朝两侧飞去,露出的脸庞格外苍白,几乎窥不见半丝血色。
  江母立时满脸担忧:“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江浔摇摇头:“没有,可能就是有点累了……我们回家吧。”
  应中面积广袤,宿舍楼与校正门好巧不巧,各自位于校区两端;
  徒步过去几乎要穿过整片教学楼与行政楼,一个大操场与篮球场,乃至于半个小操场。
  江浔家里距离学校并不算远,因此与路炀不同,过去一年多中,除非学校强制性不让走,否则他没有一次周末是留校的。
  此刻拽着行李箱徒穿操场与教学楼,他才恍然发觉,原来没人的学校可以这么这么安静。
  ——安静到他如何试图转移注意力,拼命压制回忆,也依然无法阻止那些被他在来时路上全力封锁进盒中的声音冲破层层自以为坚固、实则脆弱不堪的枷锁。
  所有回忆循着僵硬的脚步,犹如走马灯般,缭绕回荡在耳中。
  “——江浔,我考中了!”
  Alpha咋咋呼呼的声音穿过飘窗,恼人地划破半年前暑假第一天的清晨。
  江浔看见记忆中的自己从被中惊醒,明明是连滚带爬地下床,却依然故作朦胧地推开飘窗,支着下巴故意迷茫道:
  “考中什么啊?”
  “应中啊!你看!”
  Alpha哗啦一声敞开特意打印出的成绩单,纸面的热度都还没来得及消散。
  他像一只摇着尾巴兴奋地恨不能跃过栏杆、抵达对面的大狗,激动道:
  “六百四十一,第一志愿稳当录取!九月我就可以跟你一起去学校了!!”
  “你很高兴吗?”
  “那不废话,”
  晌午烈日倾泻而下,数米之隔的对窗,少年浸在金光中,双手紧握围栏,蕴着星河的瞳孔中只框入了对岸少年的身影。
  他暗暗吐露心声,像是告白,又像许诺:“我答应过你一定会在你身边,三年陪不了,两年我还能缺席吗。”
  “那大学怎么办,我肯定985。”
  江浔含笑调侃,故意逗他:“你行吗?”
  韩佟一下愣在原地,学渣的自尊一败涂地,如三九寒天落下一兜冰水,浇得他哑然失语。
  江浔立时后悔了,于心不忍。
  他张嘴要哄:“我也不一定能考上985……”
  “你可以的,”
  对岸Alpha出声打断,他折起成绩单,揣入裤兜,弓身趴在围栏之上,伴随着楼下路过人群的低语,他说:
  “不过到时候你得等等我,高三任务太重了,我成绩不如你,所以要多努力,可能还会来不及顾及你,没办法在你需要我的时候及时出现,也可能为了学习错过你的电话。”
  “但是最多一年,只要一年,”
  烈阳照亮韩佟的脸庞,他一字一顿格外认真道:“我一定去你身边,从今往后,再也不走。”
  江浔知道那一刻自己动容了,他指尖抠住玻璃,几乎泛白。
  明明心跳如鼓,却依旧不确定地问:“真的吗?”
  “真的,”
  那天韩佟确定地答:“除非有天,你赶我走了。”
  “——你要赶我走吗,江浔。”
  数日前的夜色如水,病房幽寂。
  江浔面色潮红尚未褪去,眼角的飞红与瞳孔周围的红丝却不似病理常留。
  他紧咬下唇,始终不敢抬眼去看韩佟的眼睛。
  可韩佟却不放过他,在身前蹲下身,高大的身形在此刻蜷缩成团,视线由下至上挤入江浔的视野。
  过往望来永远淬着光的眼底此刻除了茫然无助,便是张皇失措。
  他双手搭在江浔膝盖,极力逼迫自己镇定,可开口的瞬间又暴露了内心的慌乱,以至于不敢大吼质问,只小声道:
  “为什么,江浔,因为你要变成Omega吗?”
  江浔呼吸急促,不敢啃声。
  可韩佟不懂什么叫点到为止。
  他极力追问:“你不想变成Omega对吗?那我们再想想办法,我陪你休学,我陪你去找医院,一定会有办法的——”
  “没有办法了,”
  江浔哑声打断,嗓音颤抖如筛。
  他几乎是逼着自己一字一句吐出:“韩佟,我真的没办法了。”
  时至今日,江浔已经记不起当时韩佟的表情。
  他们从周岁相识,结伴长大十多年;
  小学时他因为内向沉默遭人排挤,韩佟挎着书包,在放学后为了他把领头人揍得哇哇大哭。
  自己挨了罚,招了骂,依然一声不吭;
  胳膊被抓出了血痕,后背被撞出大片淤青,也不喊一句疼。
  只在江浔给他贴创可贴的时候,才终于拉着人衣袖,不知道是讨疼,还是撒娇般,小心翼翼地喊:
  “哥哥,我疼。”
  “……江浔,我疼,”
  许久之后,韩佟半蹲在地,将额头抵在手背上,隔着掌心压在了江浔膝盖。
  他捂着心口,整个人几乎蹲坐在地,一声接一声的呼喊,一句比一句嘶哑,最后几乎是裹上哭腔,颤抖地听不清语调。
  “我们才十七,哥,求求你,往后那么多年,”韩佟颤抖地近乎是在哀求:“我真的捱不住。”
  江浔没有开口。
  他仰头看向紧闭门板,很久之后,才听见自己近乎空洞地说:
  “你可以的,韩佟,我们得为自己而活,不要屈服于命运,让它折断了你自由抉择的翅膀。”
  “……可是江浔,”
  韩佟抬起脸,灯光下他泪眼婆娑,双目通红,薄唇不受控地颤抖,一字一顿、如同剖胸挖心,疼的几乎喘不上气:
  “可它已经折了。而我爱你,我无法不屈服。”
  ·
  “叽叽——”
  鸟啼陡然划破上空,把江浔从记忆中拽出。
  他仰头寻声觅去,青黄鹦鹉飞驰而过,寒风之中双双落在枝头,互啄戏耍,依偎取暖,不亦乐乎。
  “这么冻得天,谁家鸟飞了,”跟随而来的弥勒佛忽地道。
  江浔望着那双鸟,不由自主地接话:“会冻死吗?”
  “或许吧,”
  弥勒佛略一停顿,忽然浅浅笑了下,像个看破红尘的诗人,文艺道:
  “但逃出笼中的代价总是巨大的,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它做了自己的选择,那前路再坎坷,也得拍着翅膀飞下去。”
  江浔却忽地问:“那假如有天,它后悔了怎么办?”
  “记得到路、主人还要,那就回去。”弥勒佛淡淡道。
  可这天寒地冻的,钢铁森林,满城数不清的鸽子笼,谁也不知道它们后悔了是否还回不回得去。
  青黄鹦鹉蒲扇着翅膀又跳上了另一个枝头,其中一只羽毛抖落,在越向下一段枝头时,忽然踌躇起来。
  乍看之下,好似在退缩。
  “那假如回不去了,”短暂静默后,江浔忽地又问:“它会觉得自己飞出来其实是错的吗?”
  弥勒佛没有应声,隔了好一会儿,他才背着手缓缓道:“江浔,这世上其实除了考试/答案与法律上的不可碰外,人生轨道上,大多数抉择都没有绝对的对与错之分。”
  江浔微怔。
  “所有答案端看你怎么选。”弥勒佛抬手,轻轻拍了拍江浔的肩膀,眼中是罕见地慈和:“但跟着心往前走,总不会出大问题。”
  江浔没再说话,道了别,收回目光,拽着行李箱朝前迈去。
  后备箱打开,行李箱落入,他拉开车门,在父母与一路送行的弥勒佛注视中,弓身踏入车厢。
  砰一声闷响,寒风与鸟啼被同时阻隔在外。
  残余的只剩弥勒佛回身踏进校门后,保安拉住铁门闭合的酸响。
  江浔朝外望去,行人道上空无一人,校门紧闭,闸机红灯闪烁。
  梧桐路上荒无人烟,只剩一枚不知从何而来、又去往何方的枯叶半途卷过。
  “——咔哒!”
  铁门应声合上,恍然间,江浔记忆不受控地抽回一个月前的午后。
  那天他也坐在这里,以同样的姿势、角度望向大门;
  但不同的是,那天阳光普照,烈日似火,四面八方喧嚣热闹。
  而韩佟就在遍地嘈杂中,不顾身后目瞪口呆的当值保安,手腕一撑,悍然跃过伸缩门,众目睽睽中粗喘着奔至车前。
  然后在高昂的骂声中、与江浔的错愕,敲开了车窗。
  “给你的,我想了好久,”
  粉色信封藏在搬砖般厚重的词典中递入,明明嚣张地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翻越校门逃出,此刻吐出的每一句却都带着难以忽视的颤抖。
  他双手扒着车窗,双耳通红,额角沁出热汗。
  没人知道是热的,还是紧张的。
  应该是紧张的吧。江浔想。
  毕竟一千米跑下来也只红个脸,不红耳根,可那天韩佟连脖子都通红一片,嗓音沙哑到尾音都不清晰。
  可他瞳孔澄格外澈,江浔无需仔细看,抬眼的瞬间便从漆黑中看见自己的脸庞。
  错愕、愣怔。
  不可置信中,夹杂着同样的紧张。
  江浔听见自己心跳如鼓,而韩佟的话却如同没完没了的除颤仪,每一字都震慑着他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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