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也许不是因为外表变得随意,而是他的态度变了。
从前他们一块儿住在首都的那栋小楼里时,方先生在家也总是穿得很随意。可是在那时的路昭眼里,无论他穿着什么衣服,都十分板正,每次看过来,眼神中都是冷静、理智、平淡。
不会流露出现在这样随意柔和的神情,更不会带着几分吊儿郎当,直勾勾地打量他。
天哪,吊儿郎当。
这个词,他从没想过会用它来形容方先生。
是以前的他太不了解方先生了?
还是因为方先生以前把他当成晚辈,现在把他当成了求偶的对象,他在亲密的人面前一向就是这样?
路昭抿了抿嘴,弯腰帮他把围巾拉上来,严严实实盖住他的身子:“晚安。”
方曜看着他,微微一笑。
路昭有点儿脸红,连忙走进了卧室。
方曜看着他的背影,轻叹一口气,一个人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有些惆怅。
为什么阿昭会拒绝呢?
明明他对自己很不一样,为什么连试着处对象都不肯?
方曜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头绪,只能长叹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他们去看了装修进度,下午路昭果然催促他回去,毫不留情地把他送上了轿车。
几名警卫员也不敢掺和,就默默在旁边看笑话。看院长死皮赖脸软硬兼施,最后还是被路昭几句话送上了轿车,一个个都憋笑憋得浑身发抖。
方曜坐上车,臭着脸,把车窗摇下来:“那你明天有空吗?”
外头站着的路昭:“没空。”
方曜:“可明天是周日,你放假休息。”
路昭:“我要休息,所以没空。”
方曜:“……”
他还想开口,路昭似乎料到,一下子堵住了他的话:“方先生,你在追求我,我当然可以选择什么时候和你出去,什么时候自己活动。”
方曜:“……好吧。”
他只能不满地坐车回去。
不过,这么点小挫折,并没有让方曜气馁,轿车开出一小段,他就拨通了李旺的电话。
没过几天,路昭又收到了秘书小孙的汇报。
“领导,这周五工会组织去爬山,您报名参加吗?”
路昭一愣:“又有工会活动?上周才组织了看电影。”
小孙抓抓脑袋:“年中大家工作相对比较少,一般活动都选在这段时间。”
路昭想了想,自己刚来宁海,多参加这种集体活动能更快和大家熟悉起来,不参加的话,显得不合群似的。
他就说:“周五我还有什么工作安排?”
小孙:“目前暂时没有会议和会见。看您自己这边有没有时间。”
路昭:“那就帮我报名吧。”
小孙连忙说:“好的。您报一个人吗?这个活动可以带家属参加,很多同事都带爱人和孩子一块儿去。”
“……”路昭顿了顿,想到这周也有好几天没搭理方先生了,便说,“我问问。”
等到中午下班,他就给方曜拨去了电话。
电话只嘟了一声,那边就迅速接起来:“阿昭。”
“方先生,这周五我们单位组织去爬山,你有空的话,我们就一块儿去。”
电话那头笑了笑:“你找我,我任何时候都有空。”
路昭:“……那周五你就直接到西山脚下吧,从疗养院直接过去比较近。我们单位会租车过去。”
方曜顺势问:“爬山应该不需要一整天,晚上我可以和你一起吃饭吗?”
自从方先生开始追求他,说话就是总是直白得令人脸红。
路昭咬着嘴唇想了想:“你要去哪里吃饭?”
方曜:“我做给你吃。我最近找疗养院的炊事员新学了几个菜。”
路昭:“……”
他没法想象方先生去找炊事员学做菜的样子,恐怕整个炊事班都要被他吓到眼睛脱窗。
方曜还在那头说:“这个炊事员和你是老乡呢,做你们那边的家乡菜很拿手。”
他还特地去学他的家乡菜。
路昭没被人这样用心地追求过,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他曾经无比仰慕的方先生。
他有点儿无所适从:“……你怎么还专门去学。你又不擅长做饭菜,你也不需要擅长做饭菜,只要在你的专业领域……”
“你说错了。”方曜这回打断了他,“我需要擅长做饭菜。”
路昭愣了愣:“……啊?”
方曜说:“阿昭,我不是一个不停运转、不停贡献的机器。我在你面前,只是个普通人,也会想一些大家都会想的事情。”
“原先你在我那里,每天下班后都有热饭热菜等着我,我一进屋门,就觉得真正回了家。”他微微一笑,“我也想让你有这种感觉。”
第170章
路昭心头一颤。
家……
现在提起这个词,他脑海中下意识想起的,第一个仍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那间母亲单位分配的小宿舍。
逼仄的小房间,充满生活气的油烟味,隔壁传来邻居的吵闹声,家人的日用杂物和衣服把所有柜子架子塞得满满当当。
小时候的他,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回来,一推开家门,扑面而来饭菜的香味,厨房传来炒菜声,还有母亲的喊声。
“放学了?快洗手,准备吃饭。”
这个记忆中的情景,他曾无数次回想过。
而第二个称得上“家”的情景,就是在那次潘州过年,方先生带着他融入他的大家庭,其乐融融坐在大火炕上,一块儿说笑、包饺子。
现在方先生说,想让他有“家”的感觉。
路昭几乎可以想象那是怎样的感觉。
想象他像儿时那样,推开家门,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厨房有热闹的炒菜声。
方先生会喊他:“下班了?快洗手,准备吃饭。”
然后到了过年的长假,他们就会像那次去潘州一样,长途跋涉,与其他家人团聚,热热闹闹坐在一块儿吃年夜饭。
路昭根本没法抗拒这样的诱惑。
他太寂寞了,他太想重新坐在热闹中、太想重新拥有一个家了。
他握着电话,轻声道:“谢谢你,方先生。”
方曜在那头笑了笑:“是我要感谢你,阿昭。”
“是因为遇见你,我才想要有一个家。”
路昭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半晌,小声说:“油嘴滑舌。”
方曜一愣,刚想辩解,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声响,路昭已经挂断了。
到了周五,他早早起来,特意换上了新买的运动服和运动鞋——说实话,他很不适应穿这样的休闲款服装,可是阿昭单位集体活动,那些暗恋阿昭的年轻小伙子们肯定也会跟来,他决不能被他们比下去!
所以,方曜尽量克服不适应,穿着宽松舒适的纯棉运动短袖和长裤,走出了卧室。
楼下等着的肖医生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登时惊讶地张大了嘴。
等方曜都走到他跟前了,他才说出话来:“方院长,今天怎么穿得这么……这么……”
他斟酌着用词:“穿得这么朝气蓬勃?”
方曜:“……我今天去爬山。”
“噢。”肖医生反应过来了,“不错,应该多进行户外活动,既能约会,又能锻炼。”
他让方曜坐在餐桌前,熟练地给他戴上仪器,做常规检查。
“几个异常指标在慢慢回落,很稳定。”肖医生观察着仪器数据,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提了一句,“对了,方院长,考虑到你最近经常去找你的未婚妻,我有个小提醒。”
方曜看了他一眼:“什么提醒?”
肖医生点了点仪器的显示屏:“这几个指标还没恢复正常,请您记得不要行房。”
方曜:“……”
作为医生,说起这些话来没有丝毫害臊,肖医生没管他的脸色,继续解释:“因为这几个指标可能对虫蛋有影响,一般建议是恢复正常后,再观察一两年,等情况完全稳定,再与妻子一起备孕。”
虽然离行房还远得很,但方曜听到“一两年”这个时间,不由也有几分焦急,问:“那这几个指标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
肖医生一耸肩:“这就说不准了。您要是按要求饮食、作息、锻炼、吃药……”
方曜打断了他:“总有个大概的时间?万一我今年就结婚,总不可能结婚好几年都不和我太太同房。”
肖医生顿了顿:“您要是真有这个情况,可以去申请避孕用品。有那种……呃,戴在身上用的。”
方曜这才松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做完检查,他去疗养院食堂吃了早饭,看见有特供的新鲜水蜜桃,还洗了两个,拿在手里,准备待会儿见了面给阿昭吃。
从疗养院到西山,开车只花了半个多小时,方曜八点五十分便等在了山脚下,等到九点,几辆大巴车开了过来。
“市委的人还是多啊。”小唐坐在前座,感叹一句,“得有百来号人了吧。”
“三辆大巴车,四十座的,差不多一百人上下。”小周说,“很多人是带了家属,人才多了。”
小唐说:“那肯定也有很多人没报名参加嘛。再说了,我看宁海市委市政府的年轻人多,大部分都没成家。”
他俩在前座闲聊,方曜就聚精会神盯着下车的人群。
大巴车的车门一一打开,每辆车最先下来的,都是几个年纪大些的领导,方曜扫过去,很快就看见了跟着老领导下车的路昭。
小唐也看见了,忙说:“院长,路市长在那儿呢。”
方曜:“我看见了。”
小唐:“咱们现在下车?”
方曜:“等等。”
小唐一愣,不知道自家院长要等什么,只好停住拉车门的手,继续坐着。
很快,那边的路昭就看见了他们这边的小轿车,立刻小跑过来。
眼看他要跑到跟前了,方曜这才打开车门,跨出一条腿。
路昭看见踏在地上的长腿——深灰的运动裤,黑色运动鞋。
他迟疑地停住了脚步,一瞬间怀疑自己认错了车。
可是下一刻,高大英俊的雄虫下了车——确实是方先生!穿着运动服的方先生!
平时方曜总穿着衬衫西裤,显得瘦高瘦高的,这下换上柔软的棉质运动服,结实的胸腹和宽阔的肩膀一下子把短袖上衣撑了起来,显出清晰的肌肉纹理,英姿勃发的模样。
路昭近距离受到如此蓬勃的荷尔蒙冲击,登时整个人都傻了,盯着他发了会儿愣,才眨眨眼睛:“方先生,早。”
方曜注意到他的片刻失神,满意地笑笑:“早。”
他把手里拿着的两个水蜜桃递过去:“我洗过的,给你吃。”
路昭接过来,闻了闻:“好香。”
说着,就咬了一口桃子,一边吃,一边说:“我第一次见你穿运动服。”
方曜明知故问:“不好看?”
路昭笑道:“好看。人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方曜勾起嘴角。
背后的小唐悄悄拐了拐小周:“你看咱们院长,像不像孔雀开屏?”
小周瞥他一眼:“求偶不开屏,还等什么时候开屏?”
小唐摸摸下巴:“说的也有道理。”
路昭很快吃完两个大水蜜桃,方曜拿手帕给他擦擦手,那边乌泱泱的两百号人也集合得差不多了,按部门科室分成小组,往山上出发。
路昭和方曜就走在队伍末尾,慢悠悠往山上走。
西山是宁海市周边最高的山,不少市民闲时都会过来爬山锻炼,不过,从山脚爬到山顶,约莫要三四个小时,来回便是一整天,中午吃饭就成了个问题。
有需求就有市场,原本住在山上的几户农家联合起来办了个农家乐,山脚下也开了好些饭馆。市政府工会这回的爬山活动,中午饭就安排在山上的农家乐吃。
中午十一点,大队伍抵达临近山顶的的农家乐,一百来号人坐了十几桌,十分热闹。
方曜和路昭走在后头,进院里时,大家几乎都落座了,只剩领导们那桌还有几个空位。
“小路,快过来坐!”李旺在那桌朝他们招手。
这回来爬山的市领导并不多,除了李旺,就只有南超、路昭,这一桌空荡荡的,路昭带着方曜和小唐小周过来坐下,才热闹起来。
南超一边捡着桌上小碟里的豌豆吃,一边问:“小路,不介绍一下啊?”
他拿下巴点点路昭旁边的方曜:“是不是对象?刚刚看你俩在最后面走着,我也不好意思问。”
他这话可谓问出了一众八卦群众的心声,附近几桌的员工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
路昭说:“他叫方曜,在军防部第五研究院工作。”
说完,顿了顿,不知该怎么介绍两人的关系。
没等他想出一个妥当的说辞,方曜就接过了话:“我和阿昭认识十来年了。先前是他追我,我那时候脑子进了水,没答应,现在又倒回来追求他。”
路昭:“……”
这话倒没有说错,但是说出来怪丢人的。
毕竟两个人都一把年纪了,又不是二十出头的小年轻,还在这儿拉拉扯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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