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考虑了。”季书辞确认了下文件上的时间地点,拿起笔签了字,“寒假待在家里也没事,我去吧。”
他这么果断倒是给李主任看懵了,又重复问了一遍:“你确定不用回家跟家人和女朋友商量一下吗?那边毕竟是村子里,生活条件肯定没有这里好。”
“不用了。”季书辞道,“有吃的有住的就能活,也就一个多月而已。”
李主任见状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时间不早了,就催着他赶紧收拾东西回家。
“高三的孩子辛苦,我们当老师的也辛苦。”李主任捶了捶发酸的肩膀,“最近一段时间总是看你成日成夜待在学校,这可不行啊,偶尔也得给自己放松放松。”
“老师要是累倒了,你的学生们怎么办?”
李主任上了年纪,大半辈子都奉献给了学校,跟季书辞一起参加了好几期交流学习,早就把这个晚辈当成孩子了,总是忍不住要唠叨他几句。
季书辞知道他是关心自己,也不嫌弃絮叨,轻声笑了笑:“知道了,我也正准备回去。”
他这一个多月基本都泡在学校,也就晚上回父母家睡个觉。李主任每天不论什么时候来都能在办公室看到他,也难怪他担心。
窗外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等李主任走后季书辞又多待了一会儿,办公室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起身站在窗边往下看,交织在月光与灯光下的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他视线慢慢扫过楼下大大小小的建筑跟行人,注意力最终落在停靠在校门对面的一辆黑色宾利上。
又出现了。
从一个月前开始,同样的位置上总会停着各种不一样的车。车子来的没有规律,有时候每天都在,有时候隔三差五才来一次。
但无一例外,都是季书辞不认识的。
他倚靠在窗帘上静静注视着那辆黑车,他有种莫名的直觉——那可能是谢衍之的车。
他不清楚这种直觉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准确度有多少,更不知道如果真的是谢衍之那他这个举动的用意是什么,总不能是一次没玩够想变着花样刺激自己吧。
季书辞疲倦地揉了揉山根,长时间的注意力集中让他脑袋有些发晕。
说不定只是他自己胡思乱想而已。
月光悄悄爬上天空,溜进来的光线也仿佛渡上了一层沉闷的气息,跟他现在的心情息息相关。
他偶尔没忍住也会看看谢衍之的朋友圈,那里从他们撕破脸之后就没再更新,当然也不排除是被屏蔽了。
谢衍之的朋友圈东西很多,季书辞很早之前翻的时候就发现他删了很多跟两人有关的照片,也包括那张之前他缠了自己好久才拍下来的合照。
他愣在好友页面许久,没法深究为什么自己还没删掉他的微信,也不敢去弄明白为什么他也没删掉自己。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问自己后不后悔遇见谢衍之,但每次回答他的答案都是不后悔。
他从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任何一个决定,不管最终等待他的结果什么,至少曾经那些经历都是真实存在的。
而在那些经历里,他是满足的。
季书辞缓缓移开视线,拉上窗帘沉默地收拾东西。
他快三十了,早就过了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的年纪。
这段时间他想了很多,也冷静了很多。
其实他到现在为止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谢衍之要这么对他,他扪心自问自己没有哪一点对不起这段感情。
他生平最讨厌在事情上留困惑,左思右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支教回来后,抽时间找谢衍之当面谈谈。
就算是他真的拿自己当玩具、当一夜情人、当赌约的筹码,他也必须要问清楚其中所有的起因经过。
这不是他犯贱,也不是上赶着找罪受。
相反,这是他对自己的负责,给自己一个确定的答案彻底结束两人之间的牵扯。
要断也必须给他断的明明白白,断的不留回头路。
季书辞收好东西去车库,开出校门前又往黑车那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每次等自己出来后车就不见了。
季蔼蔼这两周都在外出差,自从他回家后母子关系也缓和了不少,而且相当默契地都没再提过那些糟心事。
季书辞回去的时候叶进同跟叶蕊都没睡,他跟两人说了寒假要去支教的事。叶进同自己就经常做公益自然没异议,倒是叶蕊一听这话顿时耷拉个脸。
他问了才知道原来是小姑娘之前打算寒假跟董酥白他们出去玩,但董酥白因为姜烯一句想出国转转,瞬间推光了两个月的工作带他出去,这会儿人都已经到了。
本来以为至少还有个亲哥可以陪自己,结果季书辞也要走。
叶蕊仰天长叹,掩面哭泣,只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人。
季书辞哭笑不得地看她趴在沙发上演戏,默默平移回了房间,让他爸自己解决这个大麻烦。
期末的时间不经过,摸底考试结束在池涴的一场大雪中。
季书辞回家收拾好行礼,第二天就坐上去往青州市的高铁。
同行的还有刚毕业来学校实习的一个女老师,叫陈念。
高铁站离村子间有两个小时的大巴车程,一路上看着周边的乡村景观打发时间,倒也不算无聊。
两边学校来之前就对接过,来接他们正是学校的老师。
“前面就是我们村子了,学校有给二位提供宿舍,我一会儿先带你们过去。”
季书辞的座位靠窗,景南村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贫瘠,青砖黑墙鸡鸣狗叫,村民扛上锄头沿着大路一边有说有笑。
村子里还开设了些游乐设施,看架势也是用来迎外客的。
“我们村子的特色就是皮肉冻,这玩意儿能吃的人就觉得好吃,不能吃的人吃一口都觉得恶心。”王老师笑着说道,“现在年轻人都爱玩网络,不知道谁个宣传了一下,最近总有外来人时不时进来买点试试。”
她语气讲得很轻快,季书辞听得也为她们开心。有人流量就能拉经济,游客玩得开心了,村民也有钱可以赚。
一辆小型面包车跟他们相向而行,在半空中扬了一把尘土,陈念好奇道:“这是干嘛的啊?”
王老师瞅了一眼:“这就是来进货的车子,也是最近这一个月才陆续过来的。”
“都是什么人来进货?”季书辞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我也不太清楚诶。”王老师讲话夹着些本地口音,听起来有些拗口,“只有一个男人每次都来,其他两三个都不一样,估计是什么公司吧。”
季书辞原本还在神游,闻言视线在那辆面包车上多停了几秒。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大巴也刚好停在希望小学门口。
王老师让两人去跟校长简单对接后就带他们去了宿舍,因为他们是一男一女,校方只能给安排单人宿舍。
季书辞跟陈念教的年级不一样,陈念被另外的老师带走了,他则安置好行礼跟在王老师身后,一边熟悉学校一边听她说以后要注意的大小事项。
学校只有简单的一栋教学楼,一个篮球场跟一个操场,六层的教学楼就包含了小学加初中一起的十三个班。
学校的老师不多,科目分得也不清楚,每个老师都要带好几个班,上好几门课。
季书辞带的是六年级的孩子,三十来张座椅,一快黑板,几盒粉笔,就能拼凑成一间教室。
这个时间点正好是课间,孩子在走廊里嘻嘻哈哈玩得不亦乐乎。
几个小男孩不知道从哪找到一盒火柴,火柴许是从雪堆里捡来的,划了几根都没成功。好不容易燃起火,他们马上嬉皮笑脸地凑到一个小女孩面前想吓唬她。
小女孩看到火全身都剧烈地抖了几下,脸上霎时间露出惊恐的表情。
王老师见状赶紧跑上去夺过火柴,把小女孩护在身后。
“谁允许你们玩火的!都给我回教室背书!”
小男孩被她严肃的表情唬得一句话都不敢说,连忙缩着肩膀跑回教室。
“杏子不怕啊,下次他们再这样你就找老师,我让他们家长过来。”
王老师哄了小姑娘几句,上课铃刚好响了,就顺势拍拍她的背让她回去上课。
“她叫付杏子,很怕火的。”王老师继续往前走,“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调皮得很,你们以后上课的时候也要注意一下,看到一定要阻止。”
怕火吗。
季书辞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快两个月没见了还是那么清晰。
他闭了闭眼打散这道影子,问道:“方便跟我说一下她为什么怕火吗?我也好避开那些让她恐惧的源头。”
“她小时家里着过火,严重的哦,房子都烧没了。”王老师道。
“那她家人……”季书辞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完。
王老师摆摆手示意他没事:“他们一家人命都好,说是被人救了,没人出事。就是给孩子留下阴影了,你注意着点也不打紧。”
第57章 “听说你有女朋友啊?”
他们要在这里待一个半月,王老师顾及他舟车劳顿,带他把学校大致认识了一遍,介绍了些周边必备的场所地点后就让他自己回宿舍休息。
季书辞把宿舍简单打扫了一遍,又给家里跟校方各报了平安,等烧水的空挡,这才放松似的倚在窗边出神。
村子里面小,街坊邻居又都是祖祖辈辈认识的人,隔着老远大喊一声就能招呼人来自己家吃饭。
烟囱里飘出来的青烟被风吹散,夹杂着柴火气的味道扑在他脸上,让他下意识深呼一口气。
支教不是评职称的必要条件,更何况时间还在寒假。已经在编在职的教师很少会参加,这些名额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留给刚毕业的大学生。
学校的同事知道他要去后都跑来办公室调侃他人冷心善,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这样的。
他很惭愧,没有尽到做老师的初心。
他其实没有把这次的教育放在第一位,这么大老远从池涴跑过来,更多的只是想借着距离的束缚散散心而已。
想着是不是离池涴远一点,再远一点,远离跟谢衍之共同生活过的地方就能让自己过得稍微舒服一些。
就能不成天被脑子里时不时蹦出来的记忆搅得心力憔悴。
他是打算找谢衍之好好谈谈,但他去见面的前提必须是要让自己再冷静一点,冷静到不会被他任何言语跟行动影响情绪。
至少让他再见面的时候看起来体面些。
谢衍之都不在乎,自己又怎么能露怯。
“季老师,你休息了吗?”
陈念的宿舍就在他隔壁,眼下正捧着半人高的书敲了敲他的门。
“还没,怎么了?”季书辞收回思绪,看见她端了这么些书,顺手搬了大半过来,“这些是什么?”
“是学校的教材,刚刚回来的时候在路上碰见王老师了,她赶着回家带孩子,我就顺路帮她带回来了。”
她边说边捶手臂,胸口还因为上不来气微微起伏,这一堆书可给她累得够呛。
季书辞见状从包里找了瓶红花油递给她:“辛苦了,回去揉揉手臂,不然明天容易酸,下次要搬书的话叫我就好。”
陈念一双眼睛眨巴个不停,没来由地噗嗤一声笑道:“季老师,你也没他们说的那么难相处嘛,多贴心啊,我爸看到了估计都只会骂我矫情。”
她最后那句嘟囔季书辞没听清,只把注意力留在前面那句:“他们是谁?”
陈念表情一变,瞬间倒吸两口气用手在嘴上比划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不能说,出卖战友要遭雷劈的。”她眼珠子转了转,又补充道,“不过他们可不是讨厌你啊,他们都很喜欢你,说你就是个外冷内热的好人。”
她边说这话边往门外边挪,知道说多错多,话音刚落就一溜烟地跑了,只有一句“季老师你早点休息啊”慢悠悠地飘了回来。
陈念性格大大咧咧的,跟她平常穿的那些正装格格不入,怎么看都还是那个刚出社会没经历毒打的天真孩子。
或许是在这种性格上能看到太多人的影子,季书辞对她也总是心平气和,不会在意那些不正经的口无遮拦。
忍俊不禁地摇摇头,季书辞也没硬扒这个“他们”是谁,毕竟能被一个实习生称为战友的人,总共就那么两三个。
村里的教育资源滞后,小学数学都是些简单的加减乘除不用多看,他便只一目十行地翻完其他科目的教材。
季书辞从没教过这个年纪的学生,原本以为他们会认生,结果相处了没两周就熟络了,甚至还会经常从家里带点吃的分给他。
小孩子的喜爱直接又热情,他也从不会拒绝,遇上家境困难的还会暗地里帮衬一把。
“老师老师,杏子让我今天跟你请一天的假。”
季书辞在讲台整理教案,一个小男孩凑上前扯了扯他的衣服。
“她怎么了?”
小男孩道:“她奶奶生病了,她不放心就留在家里跟爷爷一起照顾了。”
季书辞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老师知道了,你先回去上课吧。”
学校里面大部分都是留守儿童,村里虽然有自己长年累月的工作圈子,但到底只能维持温饱,做不到经济自由大富大贵。
为了给家人更好的生活,大部分年轻人趁还有股拼劲儿都会选择去城里打工,也就逢年过节回来跟孩子老人团聚几天。
付杏子脖子上有块被火烧出来的疤,性格内向不爱说话。
自从上次王老师说过她怕火后,季书辞也会特别照顾她一点,久而久之她对这个新来的老师也亲近了不少,偶尔还会主动搭话。
他们家现在就两个七八十的老人,季书辞不放心。晚上下课后想了又想,还是打算买点东西过去看看,结果刚出门就撞上回来的陈念。
“季老师!你去哪啊?”她一看到季书辞拐弯的方向就猜到他要出去,“是不是要出村,带我一个带我一个!”
她虽然从没抱怨过,但说到底还是嫌村里太无聊,总想着出去转转,奈何自己一个人也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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