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长祁双拳紧攥,心疼不已。
主子不在,司沿转身出了门。
温青噤了声,继续给萧凤棠施针,小八乃是受左晏衡所托才养在府里,他看萧凤棠喜爱,又怕他避讳,这才没提过此事。
他深知小八和阿飞模样差不了多少,萧凤棠细致,一旦把小八和左晏衡牵扯到一起,这颗七窍心就指不定要想到什么了。
不过自他出宫来这,他就一直有一个疑问。
左晏衡这么冷情的一个人,当年却恨不得将阿飞和萧凤棠比作自己的命,按理说萧凤棠应是待他极好才对,可他却来信说要断情绝义,还将阿飞送予了他人,即使局势紧张,可他堂堂萧氏的公子,便是偷着养,阿飞又怎么不能留。
当年他们从边疆回来,左晏衡第一时间去了萧府,他还曾下令找过阿飞,萧氏活着的那些下人说,其实阿飞根本没有被送人看顾,是萧凤棠将它赏给了他们,应他们吃肉,允他们喝汤。
当初那么果决的放弃了阿飞,如今却待小八珍爱,是真的喜欢,还是把它当成了替身,用它来弥补对阿飞愧疚和歉意?
人心复杂,人性更复杂,温青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
在一起生活这么久了,总觉得他不是这种没有心肠的人,可他又没有合适的理由替他解释。
只是当日在长鹿阁柳岸英那样诋毁他都没气出这口血,而今吐出来了,他却莫名替他觉得心疼。
怕地上的渣子伤到小八,左晏衡将它栓进窝里,此刻正蹲在栅栏里捡着地上的碎碗片。
司沿匆忙赶来,却顿了足,他实在不知该不该讲,只好闷闷的喊了声:“主子。”
左晏衡头都没抬,“来的正好,帮我把这些碎碗片打扫干净。”
“是。”人就在温府,他不说,他早晚也会知道,司沿上前弯腰将他手里的碎碗片接过来,“主子小心,别割着。”
“怎么了?”
他心有迟疑,一讲话便漏了馅,左晏衡终于看向他,“温青呢?”
司沿看了看他,万分纠结,“在听竹院。”
“在哪儿做什么?”
“萧公子吐了血,新竹来请。”
空气瞬间寂静,左晏衡似以为自己听错了,神色微凝,故作镇静却又心慌道:“仔细说。”
明明刚刚还与那花长祁耳鬓摩斯,又怎会吐血?
司沿不敢看他,将头垂的老底,“新竹瞧见您来这儿,多了句嘴,不过您别担心,温大哥说他这是好事,什么经年郁结在心,这口血早就该吐了,我来的时候,已经扎上针了。”
左晏衡半蹲在此,半晌说不出话来。
经年郁结在心,这口血早就该吐了。
他还有郁结?
便是知道了小八是他所留又如何,他待小八再欢喜,那阿飞呢,吃肉喝汤,他欠阿飞和他的,能偿的清吗?
这是知自己亏欠,知自己罪恶,气急攻心了吧。
“吐的好。”左晏衡轻微漾开一抹嘲讽的笑容,“只是一口血,还是太便宜他了。”
他当也试试,被人背叛,遭人绝义,最后剔骨剥皮的痛楚。
“主子。”司沿忍不住替他担忧。
左晏衡慢慢起身,自顾伫立着缓了许久,最后如同认命般无力道:“去温青那儿问问,可否需要什么药材,若有,就回宫里取来给他。”
“那主子您呢?”
左晏衡没回答,径自走了出去,高大的背影在夜下显的极为孤独。
小八看他离开,哼哼唧唧的挣着绳子在原地打圈。
司沿长叹一口气,早知现在,他还不如老老实实放下药箱回去,吃什么饺子啊。
听竹院里忙了大半夜才消停,温青求稳,还是遣司沿回宫取了药,待好不容易给萧凤棠灌下去,就已经接近四更天了。
心里的疤痕越划越深,左晏衡拎了两坛子酒,去了左将府的后院,趴在狗窝旁喝的烂醉,就连次日的朝都没赶回去,参他的折子叠了半人还要高。
想当初他说一,谁敢说二。
杜戈青敢撺掇着柳州迈出这一步,大概率也是出了老血,毕竟试探他的人,早就死绝了。
左晏衡坐在御花园的亭子下,仔细观赏着每一道折子。
萧凤棠昏睡了一天一夜,等他醒来,他才召了温青入宫。
温青坐在他对面,“上次那群家伙弹劾我的时候,你就不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左晏衡放下最后一道折子,“那不然,也赏你个宦官做做?朕允你贴身伺候。”
“打什么坏心眼呢,我的意思是你就该好好整治他们一番,柳州都晕死在龙德殿前了,还给不了他们什么警告吗?”
将几个折子推到温青面前,左晏衡轻点手指,“没发现什么问题吗?”
“问题?什么问题?”温青疑惑细看。
“郁山海郁太师?”郁山海,实实在在的三朝清流,当年左晏衡用狼肉宴请他们时,这位义正言辞的大人不顾性命直接掀了桌子,若不是他早早知他秉性,在他的茶水里下了蒙汗药,怕是早就斩了头还魂去了。
左晏衡手段雷霆,最是不入他的眼,但他那些利民的法令,确实也顺了他的心,这才一来二回慢慢平了他的火气。
他无党派,从不参与纷争,比杜戈青那表面君子实在多了。
“郁老这手,是着实看不惯你,还是和那杜戈青?”
左晏衡将折子重新拿了回来,“你也太看不起这个小老头了,你看他这手刚直不阿的字,可比你那狗啃似的什么草书好多了。”
“你怎么还捧一踩一呢,我这不是替你担心吗?”
懒得再挖苦他,左晏衡如同没事人一样转移话题,“他怎么样了?”
温青戏谑的抬了抬眉峰,装作听不懂,“谁啊,谁怎么样了?”
“来人,温太医以下犯上,特赐宫刑。”左晏衡才不怕他硬气。
“停停停,打住打住,你怎么能拿对付司沿的那套对付我呢,连个玩笑都开不起。”
“老实回答,怎么样了?”
“好多了,这口血堵在那许久了,如今吐了出来,以后再养着,可就见效多了。”
左晏衡心里松了口气,淡淡道:“我知道了,过几日宁安的使者就到了,来献的礼单上还有几样不错的补品,回头你去领了,给他补补。”
“能不能多领点?”温青无下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他吃药,我喝茶。”
“温爱卿是不是有些太放肆了。”给脸他就敢往上爬。
温青耸耸肩,“富贵险中求嘛。”
“回去等着吧。”
知他应了,温青欢喜道:“是,臣告退。”
“等会儿。”
“怎么了?”
“萧凤棠买给你的糖人呢?”
“???”温青不解,“吃了啊,你问这个干嘛?”
“……”左晏衡默默在心里给他记了一笔,“赶紧滚!”
第27章 离开
温府
萧凤棠面色微白,半躺在床上反抗道:“阿祁,我现在没事了,可以下床了。”
花长祁摁住他的被子,给他往上提了提,“别做梦了,你就老老实实给我躺着,哪儿都别想去。”
眼看他要急,萧凤棠又犟不过他,“好好好,就在这儿,新竹呢?”
“他出门了,温大哥出门前交代让他买东西去了。”
“什么时候去的?”
“刚走没多会儿吧,怎么,找他有事?”
“没,这两日嘴里苦的很,想吃口甜的。”
好不容易从他嘴里听到说想吃什么,花长祁根本没多想,“糖怎么样?我去酒水街上给你买。”
萧凤棠思考了下,“还想吃城东头的酿饼。”
“好~”花长祁笑出白牙,“还有吗?”
“没了。”
“那你不准下床,就只能在这儿躺着,听到没?”
“听到了,你快去快回。”
“好,等我。”
“嗯。”
花长祁一溜小跑,温大哥说这口血吐出来后,他的身子一定要仔细调养,稳好了根基,以后生龙活虎不是什么大问题,现下他有心思吃东西,简直比他自己吃还要开心。
萧凤棠看他彻底离去,慢慢坐了起来,“对不起,阿祁。”
他实在满足他们能相遇,甚至还贪恋着想和他多过几天这样的日子,可他赌不起。
左晏衡就是个疯子,他给他布了一张无孔的网,想跳出这个网,就只能离开。
最起码只要他离开,左晏衡就不会再打阿祁的主意,他就不会深陷危机。
而如果要走,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他打算好了,先去梁远,去看看师傅。
如果可以,他还想去看看西北的雪。
新竹抱着一摞油纸包回了府,温大人特意交代,这几日主儿喝药,嘴里会发苦,让他备些甜干果给他下药吃,他转了好多家铺子,才买到最甜最好的。
“主儿,我回来了,你猜我买什么了?”扇门大开,新竹笑着入了门。
屋内空荡无人,床上的被子也叠的整整齐齐。
“嗯?没人?”新竹将干果放在桌上,寻去花长祁的房间。
屋内依旧空荡无人,“也没人?”他走时叮嘱过长祁公子照看,是一起出去了吗?不对啊,长祁公子今早还提醒他不准主儿下床呢。
新竹的眉头轻轻提起来,又连忙赶往小八那儿。
犬舍里空空荡荡只有小八一个,不过碗里却新添了水。
温大人入了宫,现下根本回不来,长祁公子从不喜欢小八,所以这水,只能是主儿添的。
新竹没找到萧凤棠,正垂着脑袋回听竹院。
花长祁大小包的抱了一大堆,眼看他在失神发呆,“新竹,快来帮忙。”
新竹蓦地抬头,“长祁公子?”
“都说了多少遍了,叫我声祁大哥就好了,快点快点,胳膊都酸了。”
新竹皱着眉头往他身后扫了几眼,然后赶忙过来接住一部分,“长祁公子,主儿呢?没跟你在一起吗?”
“阿祁?他不是在……”花长祁顿住,“他不在屋里?”
“各处都找了,连温大人的院子都看了,没有。”
花长祁直接将东西堆进他怀里,然后大步跑进听竹院。
最上方的糖果包没放稳,啪的掉在地上,新竹蹲下,着急去捡。
被子叠了起来,是往常里阿棠的习惯,花长祁慌乱的走到衣柜前一把打开。
柜子里日常穿的小部分衣服全都不见了踪影。
阿祁,我现在没事了,可以下床了。
别做梦了,你就老老实实给我躺着,哪儿都别想去。
好好好,就在这儿,新竹呢?
他出门了,温青出门前交代让他买东西去了。
什么时候去的?
刚走没多会儿吧,怎么,找他有事?
没,这两日嘴里苦的很,想吃口甜的。
糖怎么样,我去酒水街上给你买。
还想吃城东头的酿饼。
花长祁愣在原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阿祁知道温大哥和新竹不在府里,才故意将他支了出去。
他那么怕麻烦别人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说出他想干什么这种话。
新竹跟进来,一眼望进柜子,惊呼道:“主儿的衣服怎么少了?”
“为什么?为什么?”花长祁不懂,他为什么要私自离开,他才刚找到他,才刚找他。
新竹反应过来,“主儿,主儿不会是,不会的,不会的,主儿不会不要新竹的。”
花长祁关上柜门,“你在府内等着,他身子弱走不远,我去找,他故意支我去城东和酒水街,应当不会在东城门出去。”
“我也去吧。”新竹放下东西,不死心道。
“你在这儿等温大哥,我若是回不来,就是没找到,他路子广,指不定有什么法子,等他回来,你听他安排,若有消息,就派人去长鹿阁找我。”
“好,我听你的,在这等温大人。”
萧凤棠一身普通素衣,身后背着包裹,慢慢从城东门走了出去,阿祁心中忧他,必然会走最近的路线,他一路避开,等他反应过来,就什么都晚了。
城墙太厚了,他被困这座城里两辈子,至今也还在挣扎。
困鱼尚有跃龙门的希望,可他面前死灰一片,看不到丁点归途。
花长祁回了长鹿阁,一身阴沉气吓的鹿幽幽大气都没敢出,“公子这是怎么了?”
“阿棠今日离开了温府,举全阁之力,给我找!”
“是,可有范围?”
“他将我支去了城东,按理说不会在东门出,可他若是反其道而行也说不定,都给我找,一个地方都不准放过。”
“是,属下这就去。”鹿幽幽领命离开。
花长祁深锁眉头,阿棠,你会去哪儿?
温青本想去长鹿阁喝上两壶闲茶,但不知阁中出了何事,直接拒不待客,只好扫兴回府。
新竹在门口急得来回踱步,不等他的马车停下就迎了上来,“温大人!”
温青掀开帘子,“怎么了?怎么等在门口?”
“主儿不见了。”
“什么?”温青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是不见了?”
“今日您嘱我去买干果,主儿将长祁公子也支了出去,回来的时候人就不在府里了,我看过了,还有几件衣服也不见了。”
17/85 首页 上一页 15 16 17 18 19 2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