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知道他做的那些勾当会让多少人家破人亡,还是为了一己私欲,为了不活在我的光环下,为了超过了我,做出那么伤天害理的事。”
“他死在那东西之下,也是活该。”
这充斥着恨意的话语让李安洲诧异,这番话里的信息量太大了,老程总相当于明示了程景望父亲的事。
程景望问:“他是真的自己吸/毒过量吗?”
程功移开眼,没有回答。
一时间,全场寂静。
苏若莹听着这一切,震惊地久久不能回神,她想起一种可能,不由得脊背发凉,她问程功:“所以......我爸的失踪,是因为他发现了你儿子吸/毒/贩/毒的事,然后被......”
她说不下去了。
事已至此,程功如实说了:“当年,你爸追踪调查吸/毒人员时,无意间发现了这件事,他搜集证据想要报道,被他领导知道后拦住了......”
“他的领导是王砺平的朋友,就把事情告诉给了王砺平。王砺平和我儿子瞒着我私自用钱压下了,起初,他们还想拿钱收买你爸,但是你爸没有接受。”
“威逼利诱都不成,他们就想办法毁了你爸收集到的证据。你爸不服输,甚至联系上了程家内部的人,要一起揭发。后来,事情败露,你爸也失踪了。”
“你爸......是一位好记者。”
“我爸是一个怎样的人,轮不到你来评判!”苏若莹怒吼,她泪流满面,浑身发抖,“我只想知道,我爸到底在哪?!”
程功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逼问过王砺平,王砺平说是我儿子亲自处理的,但那时候我儿子已经死了......”
听见这话,苏若莹踉跄几步,有些站不稳,李安洲扶住人,让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程功叹了口气:“我曾经查过,车上的追踪定位显示,我儿子在那天去过一趟海边......”
苏若莹愣住了,然后双手捂住了脸,泣不成声。
一直旁观的宋守铮开口了:“你说苏若莹父亲联系上了程家内部的人,要一起揭发。这个程家内部的人是我姐吗?”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重新回到了程功身上。
程功的面容好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他撑着桌面,缓缓起身,点了点头。
“你!果然是你!”宋守铮面露恼怒,握紧拳头就要冲过去。
程景望拦住舅舅,看向爷爷的视线冰冷又克制:“说清楚,我妈和苏若莹父亲为什么是同一天失踪的?”
瞒了这么多年,现在也瞒不住了,程功垂眸,说起了往事:“那天,你爸忽然打电话给我,让我拦住你妈,说她要去找记者爆料。我劝不住,只能开枪......我避开了她的要害,然后让人把她带去了国外的疗养院......”
得知真相,程景望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说话的声量也高了好几度:“你就因为这件事关了我妈十几年?!”
“不然呢?她是一颗定时炸弹,她知道你爸所有的事,还想跑去跟外人揭发。这件事一旦爆出来,程氏绝对会受到影响,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程氏的声誉!”
“程氏程氏,你本来也不姓程!”
“但我现在姓程,在我死后,墓碑上也只会刻上‘程功’两个字!咳咳咳......”程功越说越激动,最后一口气没顺上来,咳个不停,好一会儿,他才调整过来,继续说,“当年接班的时候,我答应过你奶奶,要守护好程氏,要把程氏做大做强,我不会让程氏跟那么恶性的事件沾上边。”
程景望质问:“我妈她现在在哪?”
“在一个发达岛国的疗养院里,”程功脸色惨白,似乎是被这场对峙透支了全部精力,他颓然坐下,“地址我会让平远告诉你们,她当年受到了刺激,精神已经不太正常了......”
“你!”程景望双目赤红,要不是李安洲拉住了他,他已经冲上去揪住了老头的衣领。
宋守铮抑制情绪,咬牙说:“程功,你会遭报应的!”
听这话,程功兀自笑了一声,像是在自嘲:“我早就遭报应了,两个儿子,大儿子不成器,宁愿在国外流浪也不愿意回家,小儿子坏事做尽,自食恶果。两个孙子,大孙子倒是听话,小孙子从小到大视我为仇敌。”
“为了我的爱人,我背弃我的姓氏,抛弃我原本的家人,来到槐州,成了众人口中的赘婿。可我的爱人却在十几年前病逝,临死前还在问我,小儿子的死是不是和我有关......”
“报应啊真的是报应.....”
宋守铮:“夫妻离心,儿孙不孝。程功,你这是活该!”
程功怆然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那边苏若莹调整好情绪,擦干眼泪,站起来说:“老程总,我会主动辞职离开程氏,我也会把这些年你资助我家的钱还给你。你以为用那些钱就能挽救自己的良心吗?你不配!”
“当年你瞒下这件事,就是选择了与你的小儿子同流合污。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法律可能惩罚不了你,那我祝你,一辈子良心不安!”
说话的时候,苏若莹一直微昂着头,犹如一个决不妥协的卫道士,说完这些,她转身离开。
李安洲欲言又止,担忧地看着苏若莹离去的背影。
这时,程景望握上他的手,拉着他就出了门。
宋守铮愤愤地瞪了程功一眼,也走了。
前来对峙的人都走了,程功望着大开的门,阳光照射到门前的地上,平静地就像是深冬时被冻住的湖水。
他记得,大学的时候他习惯早起去学校的湖边读英语,有一天,有个女孩拿着早餐走到他面前。
女孩的双颊被冻得红红的,眨着大大的眼睛问他叫什么名字......
是啊,他叫什么名字?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不知不觉,程功已经泪流满面,他又开始咳嗽,怎么都停不下来。
平远上来帮他顺气,他挥手示意不用。咳嗽越来越厉害,吓得平远赶紧联系了医生。
程功只觉得喉间有股腥甜翻涌而上,他生生咳出一口血,再不省人事。
*
出了门,李安洲任由程景望拉着他走。
已经快要冬天了,老宅路上的树叶落了满地,这种仿苏式园林的建筑风格,让李安洲有那么一瞬间恍惚觉得他和程景望一起穿越到了古代。
路过花园时,程景望忽然转了个方向,带他来到一处假山后面,倾身紧紧地抱住了他。
很快,他感受到有几滴水落在了他的颈间。
他轻抚着程景望的背,小声安慰说:“没事了,没事了......”
过了一会,程景望才闷声说:“幸好有你......”
李安洲抱紧他:“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程景望低叹:“谢谢你。”
“真有礼貌,不用谢,”李安洲笑了,拍拍他的背,“好点了吗,我们先回清风湾?”
程景望点点头:“好。”
到了老宅门口,李安洲看见在等车的苏若莹。
他上前,担心地问:“若莹,你没事吧?”
苏若莹的眼泪还在流,见人来了,她侧头回避了一下。
“没事,温朗会来接我,”她擦了擦眼泪,看了看程景望,又看了看李安洲,“你们......”
李安洲与程景望十指相扣,回答说:“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在一起了。”
苏若莹移开眼,失笑:“没想到玩笑也有成真的一天,洲洲,我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杀父仇人的儿子。但是,我们永远都是朋友。”
李安洲:“若莹......”
苏若莹打断他:“不说了,温朗快到了,我先走过去了。”
看着苏若莹倔强的背影,李安洲长叹一声。
“你后悔吗?可能会因为我和好朋友产生嫌隙。”程景望问。
“不存在这个问题,”李安洲说,“这件事你也是受害者。”
程景望又问:“如果一定要你在我和苏若莹之间选一个呢?”
李安洲奇了怪了:“你是我最重要的人,若莹是我的朋友,这两者根本不相干,为什么一定要选啊?”
他的第一句话让程景望很满意,程景望牵起他的手,吻了吻他的手背:“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知道程景望母亲所在的疗养院后,程景望和宋守铮不太放心,商量着要用私人飞机一起飞去国外接。
李安洲想着这对舅甥去就可以了,结果程景望硬要他跟着去。
李安洲推脱不掉,只能同意了。
上飞机后,他开始紧张,紧张得都忘了这其实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坐飞机。
一路上,他想了很多,包括见到程景望的母亲,他该怎么介绍自己?
总不能直接说出他们之间的关系吧。
万一刺激到对方怎么办?
而且老程总还说程景望母亲精神状态不太好......
第84章 (正文完)
下飞机后, 一行人直奔疗养院。
因为来之前已经跟院方联系好了,一切都很顺畅。
这个疗养院十分清幽安静,时不时可以看见几个正在休养锻炼的老人, 都是亚洲面孔。
可能是受环境的影响, 到这之后,李安洲就没有那么紧张了。
可是一看旁边的舅甥俩, 一个面容比一个严肃。
怕直接去见会刺激到程景望的妈妈,经过沟通, 他们先在会客室等着, 由工作人员安抚好再带人过来。
等了有五分钟,宋守铮开始坐立不安,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了几圈。
李安洲看程景望一脸的若有所思,知道他也紧张,便出手安抚, 小声说:“怎么我紧张完轮到你了?别紧张。”
程景望扯出一丝笑:“逃不过你的眼睛。”
“那当然了, 我是谁啊, ”李安洲握住他的手, “来接你妈是好事, 应该高兴。”
“我知道,”程景望低叹, “只是这么多年没见,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了, 也不知道她变成了什么样......”
李安洲安慰说:“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她都是你的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这家疗养院什么情况, 效率这么低的吗?怎么还没有把人带过来,”一贯沉稳的宋局长站不住了, 要去开门出去,“景望,安洲,我去问一下情况。”
正巧这时候工作人员回来了,院方特意给他们安排了两个会中文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说:“各位贵客不好意思,劳烦你们久等了,我们去和宋女士再三沟通过了,但宋女士表示她没空,需要你们过去见她。”
宋守铮问:“她是在干什么?”
工作人员欲言又止:“她......”
宋守铮说:“算了没事,我们这就过去,麻烦带路。”
期间,宋守铮一直在和工作人员交谈,从姐姐的近况问到了疗养院的历史,起码说了三次怎么还没到。
而程景望默默听着,一句话都没说。
李安洲看着这舅甥俩截然不同的表现,觉得还挺有趣的。
又穿过了一条长廊,终于,他们在一个房间前停下。
注意到门口写着“棋牌室”三个字,李安洲迷惑了。
这家国外的疗养院还挺......博采众长的,居然有这玩意?
工作人员敲了敲门,里面有人来开门了。
一进去,就看见有一堆老人围在麻将桌前,见工作人员来了,几个老人让开了位置。
李安洲跟上去,才看清楚里面的情景——
麻将桌的每一方都坐了人,有两男两女正在打麻将。
李安洲看过视频,知道程景望母亲长什么样子,可现在有点不敢认了——
那个眉眼有些像程景望的中年女子,嘴边叼着根牙签,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手搭在腿上,大大咧咧地说:“怎么停下了?抓牌啊!”
其中有个人提醒:“小静啊,你家里人来了......”
“小静”却不在意,看都没看来人一眼,说:“我这把牌这么好,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等着,快快快,抓牌!”
李安洲震惊了,原来老程总指的“精神不太正常”,是这样的吗?
宋守铮和程景望没有说话,在一边静静等着。
见状,李安洲更不好说什么了,也等着。
终于,“小静”兴奋地一拍手,推倒了牌,大笑说:“哈哈哈哈哈清一色,对对胡!”
其他三人的脸色不太好,有个人站起来说:“输光了输光了,今天不来了。”
顷刻间,牌局就散了,看热闹的人在工作人员的劝告下也离开了,一下子屋内就剩下了他们四人。
宋守铮早就憋不住眼泪,他走上去,不敢相信地叫了声:“姐?”
宋实静看向他,诧异地问:“小铮?你不在学校好好读书,回来干什么?”
说着,她伸手擦掉弟弟的眼泪,变得严肃起来:“哎呦,怎么哭了呀,是不是学校有人欺负你了?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去帮你讨回公道!”
宋守铮已然泣不成声,他连连摇头,抱住了多年不见的姐姐。
宋实静回抱,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说:“小铮乖,从小到大没见你哭成这样过,一定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李安洲被眼前的景象感动得热泪盈眶,他不由得看向身边的程景望。
程景望的表情淡淡的,但似乎又有一种化不开愁绪,就像是“近乡情更怯”。
宋守铮调整好情绪从姐姐的怀里出来,拉着宋实静来看程景望,问:“姐,你认得他是谁吗?”
宋实静盯着程景望看了几秒,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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