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只是一条从斗兽场里捡回来的野犬，跟有幸能从小环绕在尼禄身边长大的狼骑，是完全不一样的。
就连想看尼禄一眼，也只能躲得很远，然后从狼骑高大的身形间，去捕捉一晃而过的漂亮银发。
溢出的蔷薇冷香在鼓动他，诱引他——
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狼骑当场按倒了，枪支顶上头颅。
“……怎么又不回答？”
尼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看见阿撒迦那副很好欺负的呆瓜样，又想到斗兽场里这人跟自己打得有来有回，这种巨大反差，实在容易让人兴起想捉弄的念头，“你知道在银河帝国，一株银叶蔷薇的价格是多少吗？”
阿撒迦猛地抬头，瞧瞧惨不忍睹的花墙，又看看尼禄，金眸都愕然地微微睁大。
“300万信用点。”尼禄冷冷说，并朝他优雅摊开手心。
抱着他的白狼骑和国防科技大臣，同时默默咳了一声，并决定不去拆穿小皇帝的谎言。
地上的阿撒迦肉眼可见发了慌，一边小心剥离还缠绕在身上的花藤，一边声音微颤道：
“陛下，请您恕罪，我……”
“赔不起，嗯？”尼禄眯起眼，“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陛下，我愿意用性命——”
“你自己收着性命，我只要信用点。”
阿撒迦两只大手放在膝盖上，手都要发抖了。
那一刻脑中转过千百个念头，他知道自己在斗兽场身价远超300万，可能打个三五场，就足够赔一面墙的银叶蔷薇。
可斗兽场也全被陛下捣光了，他到底要上哪去赚信用点呢？
想到最后，他只能无力地垂下脑袋，沮丧道：
“请陛下恕罪，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请您尽情驱策和使用我，我什么都愿意为陛下做，即便付出性命也无所谓……”
尼禄微微勾唇，到底还是没再逼他。他说：“这是你自己说的。当我需要使用你时，你就要时刻待命。使用一次，抵一株银叶蔷薇。明白了吗？”
“明白了，陛下。”
尼禄碰碰白狼骑的肩，示意该回寝宫了。
走出老远，他从白狼骑的肩头回望，发现阿撒迦还在原地跪着，把散落在地上的银叶蔷薇捡成一排，居然真的在认真数自己碰掉了多少朵。
他不由喷笑出声，边摇头边继续观察：“真是个大傻子。要是斗兽场时，就能知道他是这个性格，或许我揍他时还会轻些。”
白狼骑不回头看，只抬头看他。
尼禄拿到信息素检测报告后，情绪明显有所降低，直到这时心情才恢复一些。
他往上托了托小主人的屁股，出于某种奇怪的不服气，低声嘀咕了一句：“我也是大笨狼。”
尼禄更觉好笑：“笨狼，有攀比聪明的，怎么还有比谁更笨的？”
银发皇帝已经走远，阿撒迦在国防科技大臣的催促声中，把扯出来的花藤往土里埋。
埋着埋着，他突然看见刚刚尼禄停留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发出细闪。
他过去一看，是一枚银色的袖扣，袖扣上还有精致的蔷薇纹样。他刚刚看尼禄看得目不转睛，当然知道这是从尼禄袖口处掉落的。
他慌忙把它捧起来。
“再不走不管你啦，阿撒迦！”
国防科技大臣举着智脑，正在叫穿梭艇，“没有穿梭艇，你得自己走路回去。”
阿撒迦沉默地低下头。
目光触及掌心里美丽的蔷薇袖扣，他心里突地掠过一个晦暗不清的念头。
见国防科技大臣在跟智脑对话，阿撒迦就将脸凑到手掌前，偷偷嗅了嗅那枚袖扣。
虽然几乎淡不可闻，但他极其发达的嗅觉细胞，还是让他辨认出了冷冽的蔷薇花香。
是的，就是这个气味……
……主人的气味。
阿撒迦浑身一激灵，连刚刚还在为信用点发愁都忘了。
对于他来说，只要能反复确认自己归属于尼禄的事实，他就能感受一股巨大的幸福。
就像一个人骤然从长久的噩梦中惊醒，一次次确认自己身处美妙的真实世界一样。
再次确认国防科技大臣没看向这边，他瞪着手掌里的袖扣，最终做出了一件自认为罪不可赦的事——
男人涨红着脸，悄悄把那枚袖扣，藏进了贴着胸口的兜里。
第73章
一周后的御前会议, 哈里森大公果然向尼禄提出，应将戴维德家族的部分领地，分封给领地平反中立下大功的海德里希。
起初尼禄收复卡戎星系, 并往卡戎派去直属自己的星省委员会, 他还没怎么在意，毕竟那只是一个没什么油水的边陲星系。
但这回尼禄以迅雷之势整垮御前大臣之一, 收回的星系无论资源还是宙域面积, 都远在卡戎之上，且依旧只用星省委员会管辖治理，让哈里森大公开始有点坐不住了。
几次与海德里希面谈后，他隐约感知到海德里希对这块领地的勃勃野心。
出于制衡王权和拉拢新贵的考虑，他便主动在议会上向小皇帝提请。
“唔。”尼禄翘腿坐在主座，面前摆着吃了一半的蓝莓布丁, 没说可以, 也没说不行, “我考虑考虑。”
“陛下，您的政务太过繁重。连本该用来消遣娱乐的时间, 都要被那群丝毫没有主见的星省委员占据。”
行政大臣坐在戴维德侯爵之前坐的位子上, 十足殷切地帮腔, “海德里希上将从前就是陛下的秘书官，对领地事务应当足够熟悉。无论从贵族爵位还是帝国职务出发，他都应该主动替陛下分担事务, 尽帝国贵族应尽的义务。”
尼禄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 另一边的建设大臣又立刻接腔：
“敬禀陛下, 而且海德里希上将出身蒙冤多年的海德里希家族, 尽管陛下英明果敢, 为海德里希家族伸冤平反，但帝国内部仍存在大量谴责舆论。此次领地平反战役，海德里希上将的的确确立下汗马功劳，如果能借这个时机给海德里希封赐领地，我想会是一次对帝国民众展示皇室胸怀的绝佳机会。”
哈里森大公判断着火候，又压低声音劝导尼禄：
“陛下，罪臣戴维德的前领地有7个星系，我认为也不用封赐太多，只给他仙后座、天炉和半人马3个星系就行了。而且海德里希没有任何领地管理经验，您创立的星省委员会仍然可以指导他，并让委员会定期向你复命……这只是一个表面敕令，实际掌握领地的人还是您呀……”
“当啷”一声，尼禄把小银勺丢在空碟中。
议事厅顿时一静。
银发皇帝面无表情，用洁白的丝帕擦过唇角。
一双红眸阴鸷冷沉，遥遥掠过坐在长桌末席的海德里希。
御前议会是七人设置，军政大臣戴维德已经下狱，大学士加涅宁愿在镜泉主持教务，也不肯前来出席，所以桌边空出两个座位。
但所有人都清楚，如果不是摄政宰相哈里森大公的允许，以海德里希当前的地位，是绝对没有资格坐上这张长桌的。
海德里希神情淡漠，戴着白手套的指尖在桌面相握，仿佛针对皇帝的步步紧逼，都与他本人无关。
尼禄注视他一会儿，蓦地在唇角扯出个笑容，语调森冷道：“好。很好。”
“陛下……”行政大臣还想说些什么，就见小皇帝随手推开面前的瓷碟，朝椅背一靠，双靴再次搭上桌面。
“我只可能给你一个星系。”尼禄朝他冷冷道，“自己挑吧。”
海德里希于是站起身，远远朝银发皇帝鞠躬行礼，蓝眸温顺地低垂：
“感谢陛下无上恩德，诚惶诚恐，不敢多求。但如果可以的话，请陛下将赫卡星系赏赐给我。我必将为陛下重建战后领地，令它再现帝国堡垒的荣光。”
一众大臣又转过头，看向主座上的小皇帝。
尼禄似乎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敢要军事重星，舌尖在嘴里顶了好几次犬牙，才用一种极度压抑的声线开口：
“行，可以。但是领地内所有星舰调令，都要向星省委员会报告。”
又扬声朝桌边其他贵族道：“满意了吗？”
说罢，他颇为烦躁地拽下白狼骑的披风，让骑士径直把他抱离议事厅。
直到离开太阳宫，登上穿梭艇，舱门完全关闭后，尼禄皱起眉，用各种语调，反复重演自己刚刚的话：
“‘满意了吗？’‘满意了吧？’——阿列克谢，我总觉得这里有点生硬，是不是该再处理一下？”
白狼骑的夸夸简直是脱口而出的：“非常自然了，陛下。真的很完美，没有任何可挑剔的地方。”
尼禄：“你什么都说好，什么都说完美，从来都是这样，我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
白狼骑夸夸不成，反倒被小主人瞪了，只能努力去想一个更认真的观后感：“可能，就是……把靴子搭上桌子的那个动作，稍微会显得有点刻意？”
尼禄皱眉回想，确实刻意了，假动作过多，显得他手忙脚乱的。
但再糟糕的演技，也已经演出去了，尴尬也来不及。他只能攥着拳头，默不作声地锤舱壁出气。
白狼骑发现他缓解尴尬的小动作，实在是过于好笑，又难得孩子气。
但这时笑出声，绝对要被小主人追杀到帝国边境，他就轻轻握住那两只拳头，掰开来，假装是在给尼禄按摩手指头：
“陛下不擅长饰演吃瘪的角色，以后尽量避免就好了。”
海德里希前往赫卡星系建设军队一事已成定局，而且本人也是雷厉风行的作风，在会议第二天，他就登上了前往赫卡星系的穿梭艇。
而为了能在近期同样赶赴赫卡，尼禄也开始加快手头上未扫尾的工作。
第一批人才征募计划已接近尾声，叛党并没有给帝国留下太多军科人才，但尼禄到底还是从犄角旮旯里搜刮出了一批逃过迫害的顶尖科学家。
在重新组建帝国科学局的同时，他也留神看了眼情报局的回复。
项圈破解人依旧没有下文。
自那以后，他就像消失在帝国茫茫宙域的一颗暗星，从此不见踪影。
尼禄听着回禀，指尖上转动的笔停了很久，自己也没发现。
大概是他不自觉露出了某种表情，光屏里正在汇报的狼骑，突然顿了一下，然后用很轻柔的声线跟他说：
“陛下，请您不要气馁。我们不会就此放弃的。”
尼禄回过神来：“哦，放弃吧。既然两次提高悬赏金额，他都不要，我尊重他的选择。把悬赏通告撤下吧。”
手上堆积如山的政务处理得七七八八后，他偶然看见在寝宫抱着光屏看剧的米弥尔和伊娃，才想起应该要给他俩也找个去处。
赫卡之行的时间会比较长，而且作为军事重星，那里集聚着大量的Alpha战士，Omega在那里难以安顿。
如果自己和狼骑都走了，只留米弥尔和伊娃在王都，难保贵族这边不会对他们下手。
考虑再三，尼禄在书房传召伊娃。
他告诉伊娃，大学士加涅正在镜泉星系主持Omega教育试点的工作，问她是否愿意作为皇帝的协理人，去镜泉帮助加涅处理教务。
海德里希家的姑娘一愣，当场就在尼禄面前跪下。
“我……我愿意。”她拼命按捺着激动，竭力保持平静回禀，“我非常愿意，陛下！我没想到您会因为与我的一场对话，真的用一个星系建立试点……但我愿意，陛下！我真希望现在就身处镜泉星系，亲眼见证加涅大人搭建的教育系统！”
送走踌躇满志的伊娃，尼禄召来还在勤勤恳恳打扫寝宫的米弥尔。
“我已经派伊娃作为我的协理人，前往镜泉宫辅助加涅大学士。”
尼禄嘱咐，“你将跟随她一同前往。你的任务，就是跟着伊娃好好学习管理事务，增长见识，然后记得每日向我反馈进度。”
他原先以为，米弥尔跟伊娃会是相同的反应。毕竟他们的活动范围，被拘束在寝宫内，尽管衣食无忧，但生活多少是有点枯燥的。
可没想到米弥尔张大嘴巴，手里的扫把啪嗒掉下。
他扑通跪在尼禄膝前，漂亮的小脸上涕泪横流：“陛下！您不要我了！”
“……”尼禄说，“这个结论是怎么得……”
“您要把我丢回镜泉宫！”
尼禄：“镜泉已今非昔比。现在它是帝国第一个Omega教育试点，有加涅指导你们，你和伊娃会获得指数倍的能力提升。”
“我……可我只是一个Omega啊！我又很笨，什么都不会做，太长的单词也记不全，到时候去了镜泉宫，那里的老师和学生都不肯听我的……”
尼禄坐在座椅上端详他。
他说：“你只想一直留在我的寝宫吗？”
米弥尔跪在他的靴边，腮边还挂着泪珠，眼神却是迷茫的。
他偷偷去摸银发皇帝的靴尖，低声说：“我只想一直留在陛下身边。”
尼禄：“作为皇帝，我将会迎娶帝国的君后。如果她不希望我的寝宫有第二个Omega，我将毫不犹豫将你驱逐出宫。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米弥尔眼圈一红，偷摸靴尖的手指也蜷缩回去了。
他忍住泪说：“那我就像伊娃姐姐一样摘掉性腺，然后以低级宫仆的身份，专心侍奉王后殿下。”
尼禄说：“倘若有一天太阳宫陷落，我和王后都被俘被杀，你又该怎么办？”
米弥尔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啪嗒砸到地毯上。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抽泣着说：“不会有那一天的！陛下就是帝国最厉害的人！但要是有人想要伤害陛下，我跟他拼命……！”
尼禄无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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