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在一处酒楼的后巷停下,这里就是乔二郎今日的目的地。所有的稻草都是新鲜的,都是要送到这酒楼的。
“俺们到了。”
“嗯。”江之晏抬头看,只觉得这地方眼熟。好像夫君带他来过。是,是元宵时一起来的那个地方!那个很大的酒楼。
若是这里,那江之晏就知道是哪里了。
“俺们也只能送你到这里,我们还有事哩。孩子最近浑身都长红色疹子,俺们得去看大夫。”梅花将孩子背好,他们不是不想送是实在没时间送。
夫妇两还要卸下这一车的稻草,再去带孩子去看大夫。
“没事没事,我认识路。”江之晏连连摆手,能搭着一程已是感激涕零。
跟两位道谢后,江之晏将馍馍和水都留给两人。自己双手空空的从小巷拐出去,去找容府。
从这里出发,江之晏就知道容府的路,可以自己走回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这也多亏容晨在看花灯的时候,指着不远处的容府说道:这里就是容府。
那时候江之晏方向和路都记得,要走回去只需要克服身体素质过弱,就可以完成这一次的寻夫之旅。
“唉。”
出师未捷身先死,江之晏没走几步就只能扶着墙喘气。说来也是奇怪,从前也不曾这样的啊。眨巴一下眼睛,面前却突然泛起红雾。
从相国寺下来走官道,最近的城门就是东门。
容晨骑马赶回来,却没有先进城,而是先去城外军队驻扎的地方调兵,让人赶往相国寺去寻人。
安排好后这才骑马进城,但此时城门已关。
容晨出示官印开城门进去,从东门进去,骑马赶到容府,只有他一人带着八个侍卫,熄墨和醒花已经带人赶去那片树林。
江之晏一步步的躲着人群往前走。
容名在听说父亲调兵时也想出发,想告诫父亲不该如此轻举妄动。出动军队士兵去寻一个人,这说不过去。
父子俩在马上遇上。
“父亲,您不该调兵。”
“名儿。”容晨沉声问,“你到底找到夫人了吗?”
容名:“没有。”
试图在儿子眼里看到一丝谎言,但没有。容晨确信名儿没找到,所以小夫人他...不知所踪。
而此时的江之晏,已经扶着墙拐过弯来。
东市很热闹,但此时热闹却被隔开。所有人都看着骑马的父子俩,两人似乎在说什么,但没人敢去听。
江之晏拐过弯来,见这条街不似之前那般热闹。但却看到骑在马上,那个熟悉的背影。
哪怕眼前一片血色,还是能一眼看出那个背影。
容名叹气,正欲解释什么。抬眸却看到不远处,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是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容名看到骑马过来的护卫,就要走到江之晏身后。眼神示意,赶紧将人抢走。
骑马的护卫疑惑不过片刻,随即明白过来,一甩缰绳朝着那个纤弱的背影冲过去。最后能在他被发现之前带走。
身后的马蹄声小笨蛋听不到,他一心都是面前那个背影。
“容晨!”
江之晏拼尽全力喊出这一句,再喊出之后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掉,他是不是在做梦?他看到容晨了。
坐在马上的容晨一怔,猛然回看。
人群里那一位身着褐色粗布衣裳的少年,那双未被锅底灰遮住的眼睛。那双眼睛。
“夫人。”
坐在马上的容名在看到父亲翻身下马时,挺直的脊背突然垮下。他突然知道,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
他输了,该认栽。
“夫君。”江之晏看着朝他狂奔而来的人,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该怎么办,他不知道但就是想哭。
江之晏脚下一软,正要跌坐在地上。可下一秒就落入熟悉的怀里,睁开眼睛看,是日思夜想的那张脸。
“夫君。”
小笨蛋被紧紧搂住,胳膊有些疼但却没有挣扎。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是在夫君的怀里,他又见到夫君了。
“夫人。”容晨控制不住情绪,喊出这两字是声音哽咽。
夫人怎会用这样意想不到不到的方式出现。
这些日子的担惊受怕,突然在这一刻得到解脱。他的小夫人回来了,又回来了。
死死搂住怀里的人,似乎这样才能填满这些日子心里的痛苦。才能直观的感受到怀里的人是谁。
容晨大约习惯自律自抑,没人知道他这些日子心里有多悲痛。如今他的小夫人回来,终于回来了。
“夫君。”
众人只看到宰辅大人在马上飞扑下来,突然抱住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还不知发生什么事情,就听到宰辅大人那一句情真意切的夫人。
这位是夫人?
是宰辅夫人!
离得近的人都在偷看,看宰辅夫人。哎呀呀,宰辅夫人别哭,我们也想抱抱给你安慰。
哎呀,我们也想抱抱啊。
容名看着抱成一团的人垂眸,挡住眼底的情绪。
紧绷的心情在看到容晨那一刻全都松下,江之晏看着眼眶微红的夫君,正欲开口说什么,眼前突然一黑昏死过去。
终于见到容晨了,他真的好厉害啊。这是江之晏昏迷前唯一的想法。
“夫人!夫人!”
容晨不敢耽搁,抱起小夫人时才发现夫人怎么会变得这样轻。
整个容府都因那位主人回来而突然安定下来,可河清海晏还是乱糟糟的,不少太医在内诊治。
为首的秦太医把玩完脉,半晌后才松开。神色晦涩,示意另一位同僚上前。
而另一位上来搭脉,竟也是如出一辙的表情。
容晨和容名在门口候着。
容晨紧张,他方才抱着小夫人回来时,却发现小夫人轻的有些过分。这样的轻,不知是吃了什么苦。
“父亲。”容名正想劝什么秦太医和另外两位太医都出来。
“如何!”
“大人。”秦太医回头看一眼同僚,知道这个事儿还是得他来说,拱手道,“小夫人怕是不太好。”
“什么?!”
两人的反应意料之中,秦太医想来也是没什么勇气面对两人的怒火。干脆跪下磕头请罪,“臣无能,臣尽力了。夫人本就身子不好,心脏时常无力发慌,这些天的担惊受怕更是让他的心力交瘁。这样的人心力交瘁那是拿寿命在耗,另外...”
“另外什么?”容晨背着手,指甲陷进肉里。
他不知小夫人居然受了这样大的苦楚,他的身体居然会这样。
容名一言不发。
“另外,夫人应是中过蛇毒,而且蛇毒在身体里呆的时间有些长。虽说被不知什么草药治愈,但蛇毒还是伤了五脏六腑。”
这才是最要紧的事情,若说是心力交瘁,那日后好好养着倒也没什么。就是本能活六十,现在只能活到五十。
可这蛇毒,已经晚了。
太晚了,五脏六腑被蛇毒迫害过,他们无力回天。除非洗筋伐髓,但这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办法。
“何意?”
“夫人现在十九,大约能活到三十岁。”
这也是诸位太医一并商议过确定下来的,绝非胡说。
这话,饶是一向镇定的容晨也被这句话逼得往后倒退一小步,差点没撞到身后的柱子上。“十一年?夫人他!”
“是。”
“可会诊错?!”容名不信,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只能活到三十岁。不可能,这宫里那么多太医,不可能的。
“臣等也希望是诊错。”
秦太医在得出这个脉案之后也恨不得是自己学艺不精,是误诊。但在场所有的太医都看过,都是一样的话。
一个人或许会错,但一群太医却不会。
秦太医瞧着,父子俩神色各异。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宽慰,只能缄默低头。
“跪下!”
容晨呵斥完儿子,甩袖进门。心里憋着一股子火,也不哪里去发泄。等进屋再看到躺在床上睡得眉头微蹙的小夫人。
“唉。”极少叹气的容晨,此时却不知怎么面对这个噩耗。
“三十岁。”
江之晏睡得迷迷糊糊的,又觉得好冷。拼命的往一个热源身边挤。但还是好冷啊,仿佛置身冰窟。
躲不掉这种四面八方冲过来的寒气。
“好冷,好冷。”
容晨听小夫人说好冷,又转头看外边的天气。已经七月份,艳阳高照。自己哪怕单单坐着都觉得热。
小夫人怎么会觉得冷?
但容晨不敢细想,赶紧脱鞋上床。就这样抱住小夫人,正如从前那般。
大约是被暖到,江之晏也不再喊冷,闭上眼睛睡死过去。
等醒花和熄墨被通知赶回来,便看到跪在院中的小容大人。
两人都不敢说什么,只当做没看到,径直走过去闯进房里。
“大人。”
“出去。”
隔着胭脂红纱帐,两人站起帐子外。听到里头大人低声呵斥,没敢闯进去,站在原地候着。
容名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如此,跪在院中。
来来往往的奴才都不敢朝小容大人看一眼。
到掌灯时分外边突然雷声大作,一眨眼哗啦啦的开始下雨。
豆大的雨滴坠下,打在人身上疼得很。
看着屋里灯火通明,容名的挺直脊背被雨滴一滴滴的砸弯。最后撑不住跪伏于地,额头抵在地上。
“若是...”若是我知事情是如此,我断然不会将你逼出去。就算要动手,也该是筹谋周密部署详尽。
可若是再来一次,容名还会那么做吗?会的,但会做得更周全。
父亲说得对,他做事总不够周全。
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江之晏这一觉睡得囫囵。被一声惊雷吓醒,正要坐起来才发现自己被人禁锢在怀里。
正想转头看是谁,眼睛就被捂住。
眼睛被捂住,但一声惊雷又吓得小笨蛋往后缩。后背紧紧贴在身后人的胸膛上,能听到心跳声。
“容晨?”江之晏试探性喊一句。
“嗯。”
回应的是一声低低的嗯,听起来很沙哑是容晨吧。
应该是吧。
“我好冷啊,好奇怪啊。”江之晏看不到背后的人是谁,只能感受到腰间禁锢的手。微不可闻的叹口气,说道,“睡起来也觉得好难受,一点都不爽快。”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最近总觉得累,可能是太想你了。”江之晏喃喃自语,也不知是在说给谁听,“好累啊,现在睡醒我又困了,想睡大觉。”
“对不起。”
这一句声音听起来好奇怪,声音也有些不对劲不像容晨。但江之晏没有去计较,一边说眼睛慢慢闭上,又睡死过去。
再等江之晏醒来的时候,外边天大亮。
“夫人,你醒了。”
刚睡醒眼前还是一片模糊,江之晏只听到容晨的声音,睡得僵硬的脖颈慢慢转头,眼前一片红雾看不到是谁。
“夫君,我面前红呼呼的看不见你。”一盏茶的功夫,面前血雾逐渐退散,看到容晨的脸。江之晏喜不自胜,“夫君!”
“为夫在。”容晨握住小夫人的手。刚纳入掌心就被这冷冰冰的不似正常人的温度冻得皱起眉头。
从前小夫人虽说手冷,但从不曾如此。
“手怎么这样冷。”
“不知道。”江之晏歪头,眼神都不想从夫君脸上挪开。真的好久好久没见,如今再见面都好像在梦中。
“夫君,这是不是梦啊。”到现在都难以置信,江之晏在思考,他真的再见到容晨了吗?好像是梦。
“为夫亲亲看,看是不是真的。”容晨低头含住小夫人的唇,厮磨啃咬。
嘴唇传来丝丝麻麻的触感,江之晏这才信他真的没有做梦。
“真的没有做梦啊。”江之晏摸着濡湿的嘴唇,喃喃自语道,“我们已经半年没有见面了,我真的好想你。”
“为夫也好想你啊。”容晨叹道,“为夫时时刻刻都在想,夫人身体如何,夫人可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言罢,容晨神情突然沉下来,说道,“为夫一看夫人就是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要罚。”
“我有的,我有按时吃饭。”但这话说的无比心虚,江之晏侧头眼神躲闪。又往被子里缩一缩,恨不得将自己藏进被子里。
容晨佯装愠怒,站起身说道,“为夫要去罚醒花!”
“不是不是!”江之晏拽住夫君的袖子,慌忙解释道,“不是的,是我自己不好,我心里有事吃不下东西。”
“无事。”
容晨也不是真的怪罪,将小夫人扶着坐起来,温柔安抚道,“为夫就是气你不把自己身子当回事,这才吓吓你。”
“有些药要空腹吃。”容晨侧头朝外喊,“醒花。”
“奴婢在!”
听到大人喊他,醒花赶紧将准备好的药端进来,掀开纱帐快步走进去。脚步虽快但端着的药却没有一点点的溢出。
“夫人!”
醒花走到床边,再看到如此憔悴的小夫人时眼眶不免一红。小夫人好像瘦了许多许多,而且脸色也憔悴得很。
“醒花。好久不见。”江之晏还能笑着和人打招呼。
想回答,但又不知怎么回答的醒花声线哽咽,微微低下头不敢叫小夫人看到自己这一副样子。
“你别哭我,我不是没事吗?对了,你没受伤吧。”江之晏还不曾见过醒花哭,他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开始哭。
60/85 首页 上一页 58 59 60 61 62 6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