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他也八十五岁了吧?
不应该是小孩了。
秦意离丢下了手里面的落叶,转身离开了这片他待了六十年的地方。
主动地走向了皇宫。
以前时是因为他无法控制力量,但现在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只差一点点就能彻底的解封,到时候他也就能离开江陵了。
在他的有意控制下,百姓们都对他视若无睹,就像他还是祂时一样。
已经不再年轻,满头华发,脸上沟壑横生的胥陵鹤脸上是不怒自威的威严,他端坐在龙椅上,他甚至不需要言语都能让殿内跪着的人胆寒心颤。
但胥陵鹤只觉着累。
很累。
他想休息了。
更……
想去见他。
想要立即去见他。
可还没到时候,据太医所说他的身体还能再坚持五年。
只需要再等五年他就能见他了。
还有五年。
只要这样想想,胥陵鹤心中就涌出了暖意。
将贪污的人处理了,他便回到了后宫。
登基后,他将后宫的妃嫔们全都遣散出了宫,纵然大臣无数次的谏言他也让后宫形同虚设。
渐渐地,大臣们就放弃了让他纳妃,转而催促让他从宗室里挑选些孩子立嗣。
胥陵鹤讽刺的笑了。
他怎么会让拥有皇室血脉的人再登基为帝呢?
第292章 终章(10)
只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胥陵鹤还是象征性的挑选了几个宗室子弟入宫。
但他并没有选择立谁为太子。
而是在他们入宫三月后,就留下了最不起眼,文武样样都落了下成乘的在皇宫,赐他胥慕卿。
即使没册封,但这身份也算定了下来。
胥陵鹤望着面前清俊的青年,眼神里尽是柔光:“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胥慕卿今年二十有三,正是想要大展宏图的年纪,这些年他在胥陵鹤的教导中礼贤下士,含蓄谦让,获得朝廷百姓的尊重,一如当年的胥陵鹤。
“刑罚虽重,但能以儆效尤。”胥慕卿也没有因为皇宫里独他自己而自视甚高,反而严律克己。
这也是胥陵鹤为何一眼挑中他的缘故。
“卿儿,你可知孤为何要立你为太子?”
这也是胥慕卿不解的原因。
无论学识,亦或是身世他都和其余人不能相提并论。
“你并不是我胥氏血脉。”
向来端正的太子殿下胥慕卿失了规矩的直视胥陵鹤:“父皇……”
他满眼的凌乱,被这消息冲击的他连怎么思考都不知道了。
“不必惊慌。”
胥陵鹤淡声地安抚他:“这件事孤早就知道,而且……”
“这也是孤选择你的原因。”
完全没想过他不是胥氏血脉的胥慕卿,更是想不到他的父皇早就知道还会选择他。
“儿臣,儿臣……”
“你知道为何朝堂上对前两任皇帝的事避而不谈吗?”胥陵鹤阻断了他的话,“你应该听说了不少传闻,孤不生气,说吧。”
有所耳闻的胥慕卿声音很弱:“传闻说……说他们是父皇你杀的……但是儿臣不信!若是父皇你杀的,大可以不让先帝登基,而您却让他在皇位二十年。”
胥陵鹤望着被他一手教导出的继承人:“他们不是我杀的。”
“那父皇您为何不澄——”
“但却是孤给他们选的死法。”
胥陵鹤眺望着前方,眼里满是旁人看不懂的情深:“孤不想让胥氏的血脉在坐在江陵的皇位上面,所以特意挑选了你继承。”
“你的母亲和你父亲本是青梅竹马,只是被强取豪夺才入了王室,她并没有离世,孤把她安排在城外的庙宇里,你若是不信可以去询问她。”
胥慕卿完全没想到他的生母竟然还在世。
“等孤故去,你若是愿意澄清便澄清,若是不愿也罢。”
总归他已经力排众议的将他立为太子,也留下了能让他身世曝光后也能不被动摇的根基,胥陵鹤并不强求他会怎么选择。
“去吧,向她求证。”
“……”
胥慕卿在踌躇了会儿,还是选择了去城外。
他慎重的向胥陵鹤磕了个头,才离开。
而在他走后,胥陵鹤看向了殿内的某处,刚还威严的眼神变得柔光:“你怎么来了?”
“……”
空无一人的地方显现出了秦意离的身形。
“你怎么知道?”
再次见到他的面容让胥陵鹤怀念的同时也让他眼神贪婪的不肯从上面移开:“感觉到的。”
在他跟卿儿说话时,他就有了这种感觉。
明明他还有很多想要交待的。
可是在感知到他的存在后,胥陵鹤就什么也不想说了。
他想让卿儿快些走。
秦意离缓步的走到他的面前,他看着只能依稀从眉眼间辨出当年模样的胥陵鹤,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被重逢喜悦冲昏头的胥陵鹤这时才反应过来他已不再年轻。
那些年轻时才会有的情绪再次攀附上已经麻木的身体,他几乎是难堪的回避他的视线:“我已经老了,不好看,你……”
他说到一半时才想起秦意离并没有睁开眼睛。
酸涩的感觉密密麻麻的从心底蔓延开。
秦意离淡淡地道:“我现在睁开眼睛你的身体会承受不住。”
就如同初次那般他能看见胥陵鹤被死气缠绕,现在的秦意离也能看到胥陵鹤距离死不远了。
他很认真地问:“你想要活着么?”
“……”
仿佛什么都变了,但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变。
听到这话的胥陵鹤眼底满是释然:“不想了。”
二十五岁的他想,三十五岁的他也想,五十五岁的他在犹豫,但已经八十五岁的他不再去想这个问题了。
他这一生过的坎坷,但却遇到了此生最好的人。
给足了他想要的。
在这最后的时光怎能因为一点贪恋就毁了。
秦意离:“……”
他已经想过等小孩回答了‘想’后,他就将自己的血肉分给他,虽然他的血没办法让人延年益寿,但是他的肉可以,可是他从没想过顽强想要活着的小孩竟然不想活了……
胥陵鹤轻声地道:“本来决心在临死前再见你一面,没想到你倒是先过来了,那……能不能在接下来的时间陪在我身边?”
他并不再像年轻时那样患得患失,现在的他经过岁月沉淀已然看开了许多事。
“……好。”
秦意离并没有放弃让小孩‘活’的想法。
是因为他太久没有看见他,所以小孩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接下来他会陪着他,那小孩就会想要活下去了。
……
胥陵鹤的日子过的很简单。
除了上朝,他多数都待在寝殿内不外出,即便朝政上的事也多数交给了太子处理,在秦意离来了后,他更是朝政都鲜少的管理,全权的交由了太子监管。
他则是懒洋洋的待在御花园里晒着太阳。
而他目光所及的地方则站立着一个好看的让人见了都脸红的白衣男子。
时间带走了很多东西,也让人们遗忘了守护江陵千余年的仙人。
宫人们并不知道白发男子跟陛下的关系,只知道他们每日都静静的待在一处,什么话也不说,陛下将他的寝宫隔间收拾出来让他就寝。
一时间传出了不少太子地位动摇之类的话。
但只有伺候的宫人们知道,那间隔间里根本没有被睡过的痕迹。
既然是这样……
那就说明他睡的地方是陛下的身边!
而谣言也愈演愈烈。
可无论是陛下,亦或是太子都没有澄清谣言的动作。
第293章 终章(11)
渐渐的,胥陵鹤将朝堂上的政务都交给了胥慕卿处理,而他则是鲜少再出现在人前。
只是会在朝堂上有质疑的声音时会现身。
谁也不清楚胥陵鹤是怎么想的。
就连跟随了胥陵鹤一辈子的荣安嘉对此也是摸不着头脑,他只是……
想起在山下初见那位白发仙人时,当今的陛下,当年的太子殿下望着他的眸光让他记忆犹新。
何苦呢?
明知不可为,却偏要为之。
他在临终前劝阻后辈,无论朝堂上发生什么事都要坚定不移的做保皇党,甚至要他们发下毒誓。
这并不仅是因为他忠君爱国。
还有……
他清楚当今陛下的脾性,他做出的决定就不容的他人置喙,哪怕结果会造成江陵皇室的动荡,他也不会容许有他人做出违逆他的行为。
或许只有那么一个人,才可以吧。
听到荣安嘉逝世的消息,已经很久没有出过皇宫的胥陵鹤看着身侧的人:“能不能陪我出宫走一走?阿离。”
这个称呼曾在心中激荡过无数次,但胥陵鹤始终没有喊出过声。
现在的他已经没多长时间可活着了,何不任性肆意一把?
他甚至都已经想好用怎样打趣的回应让他能喊这样的称呼。
但——
秦意离并无甚反应,只是抬脚往他走过来。
胥陵鹤:“……”
想他想多了。
秦意离跟阿离于他而言都只是他人给他的束缚,他纠结了数年的称呼并无任何区别。
白皙如玉的修长手指十指相扣住褶皱干瘦的手掌。
胥陵鹤有些茫然的望向他。
秦意离神情冷淡:“走吧。”
“……”
他牵着他的手走出了殿门。
就如同六十年前那样的没有改变过。
胥陵鹤突然就笑了。
“嗯。”
正是秋分的时刻,外面飘落着许多的落叶,胥陵鹤费劲的抬手将秦意离头发上沾着的落叶摘了下来。
这样熟稔的场景让他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阿离。”
“嗯。”
“阿离。”
“嗯?”清冷的嗓音里微微有着疑惑。
胥陵鹤眉眼都变得温润,恍惚间他感觉自己好似回到了六十年前,那时不敢说的话,不敢做的事都在此刻道出:“我喜欢你。”
“嗯。”
“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都超出了我的想象。”
那些年轻时踌躇羞赧的话如今说出,就像是将心中的负担都一并的卸去。
不一样了。
以前小孩说这话的时候身上会有很复杂的味道,但现在的他说这种话身上有一种将死人才有的暮气。
他不喜欢。
“你想活着么?”
没想到他会再次询问的胥陵鹤眉眼间有些怔忪,但随即就露出了和煦的笑容:“不想。”
秦意离:“……”
胸口处闷闷的感觉让他很不愉。
但他不明白这种感觉。
他只是……
不喜欢小孩的回答。
为什么会不想活?
胥陵鹤似察觉到他对自己的回答不满意,在接下来始终都皱着眉为难,可是他又迟迟不肯给出会让他满意的答复。
过去这些年,两人首次不欢而散。
秦意离更是直接回到了他许久未曾回过的山上。
他来到了瀑布边,当年的仙鹤已经埋葬在这天地间,唯一不变的则是这溪水仍然清澈透亮。
胥陵鹤误认为他是在看白鹤,实则谁也不知道在瀑布的后面有着禁锢他在江陵的灵魂。
他之所以每日都在这里,也是因为他一日不得离开,老和尚的灵魂也一日不得消散。
秦意离挥开瀑布,身体凌空飞起进入了里面。
在瀑布的最深处有个洞府。
这里摆放着已经被翻了无数次的佛经,以及墙壁上满是被刻满的佛语,而在洞府的中间则是盘腿坐着个身着灰白佛袍的老和尚。
只是,此刻的他身体是透明的。
身形也摇摇欲坠的飘荡。
这是即将魂飞魄散的预兆。
紧阖着的眸睁开,那双仿佛蕴藏了万千慈爱的眸光能直击人的魂魄最柔软处:“你来了。”
秦意离:“……”
“教会你懂得世间真爱的人出现了么?”
秦意离:“……”
老和尚并不介意他的沉默,反而唇边有着淡淡的暖笑:“我能感觉到你身上的禁制已经被除去了大半,为何不对我动手?”
秦意离缓缓地睁开眼睛,那双异常的瞳眸里有着前而易见的迷茫:“老和尚,你不问我江陵的百姓怎么样了吗?”
当年他被禁锢起来时,曾说过要杀尽这江陵的千万百姓。
“是福是祸都已不是我这抹残魂能决定了。”老和尚双手合十的做出了佛偈。
“如果不是你强行将我留在江陵,你也不会落得这种地步,以你的悟性和修行飞升成佛并不难。”
“我想了数千年,始终不明白为何你要对我下手?”
他只是以人类的恶意,并不对人出手,况且跟在老和尚身边十年,他对十恶不赦的人也留有余地,偏偏对他出手时雷厉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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