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自迩扫了一眼众人,站起身道:“今日的事情着实有点多,不如我们一件一件地来清算。”
龙椅上的皇帝唇边多了一丝冷峭的讽意,依旧威严道:“朕做的任何一个决定都是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心。”
冷轻舟放下酒杯,眉眼间冷了几分:“敢问皇帝当年处死灵贵妃,真的无愧于心吗?”
接着将一本本册子甩在御案上,皇帝目光落在册子上时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那是他当初让人放血炼丹的记录册,不是早就处理了吗,怎么又会出现?
冷轻舟的笑容里带着嘲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做了,用心去找,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龙椅上的皇帝也此刻才正色道:“她二十几年如一日的不老不变,难道不是个怪物?”
接着又看着冷轻舟道:“还生出了你这么一个小怪物,长了四五年还如同襁褓中的婴儿一般,真以为朕不知道吗?”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目的就是为了找出灵贵妃身后的族人?”
“不错,当年朕微服私访的时候遇见的她。在一起后朕才慢慢发现她的怪异之处,容颜不老不变,还能听风观云懂百兽之语。
最可恶的是她欺瞒了朕,说自己孤身一人。一个查不清楚底细的人,身后时不时地出现一群武功高强来去自如的人,你让朕如何放心?”
身居高位者都喜欢掌控一切,若是有什么东西脱离了他们的掌控,那就是最大的错。
“所以你囚禁了她,一边让方术之士研究她,一边盯着她送出去的孩子,企图将她背后的人也都一网打尽。”
“囚禁她的那段时间朕让人研制出了半边月,专门用来对付她们这种内力高强的人。她的族人对她很忠心,想方设法地来营救。朕就将计就计利用她设了个局,把仰天门的那群人一网打尽。”
说完皇帝看了冷轻舟一眼,“只是没想到,那群废物竟然留下了你这么一条重要的漏网之鱼。”
“那是因为她把毕生的功力都凝聚在我心脉,以求危急关头保我一命。否则就凭你,如何能伤得了她?”
“不愧是她生出来的怪物,连说话的口气都是这般放肆。”龙椅上的皇帝不再掩饰眼底的嫌恶之意。
“愚蠢的凡人,自以为是。”清冷的女声在大殿响起,一阵白影恍惚而过,四个白色的身影落在大殿中央。
殿外的御林军正要围过来,大司命白袖一挥,便毫不留情地将几十个人甩出几米远。
众人只听到一阵阵重物落地的声音,连呻吟声都不曾有,十几个人就没了声息。
“看来郡主府的事与你们几人脱不了干系。”龙椅上的皇帝瞥了胥墨染一眼,“太子殿下如今是翅膀硬了。”
这么大的事情竟然就这样瞒了下来,以至于他一点风声都不曾听到,才落了下风。
胥子遥问:“你早就知道了,对吗?”
“只是有了一些猜测,并未比你知道的多。”胥墨染叹了一口气,他曾无意中见过母后在宫殿里日日祭拜一个牌位,想来应该就是这灵贵妃。
“今日前来是想迎回神主的灵体,”大祭司温柔的眸子扫过龙椅上的皇帝,掐指一算后道,“你的寿数未尽,我等不会违逆天道。”
龙椅上的皇帝笑得毛骨悚然:“那个妖怪早就被烧成一堆灰烬了。”
大司命满脸怒意,长袖一挥就将皇帝从龙椅上卷起来狠狠地摔在地上:“无知愚民,神主乃是上古凤凰一族最纯正高贵的血统,岂能容你肆意践踏。”
“父皇。”胥墨染和胥子遥离开座位,赶忙上前就要把人扶起。
尽管这个人做了很多错事,可毕竟是疼爱了他们多年的父亲。作为一国之君,无论如何都不该在这么多朝臣面前威严尽失。
第83章 水落石出
帝王的冠冕已经摇摇欲坠,头发凌乱威严尽失。
皇帝撑着两人的手臂吃力地坐起来,伸手指着冷轻舟恶狠狠道:“早知今日,当初就该早点杀了你,真是养虎为患。”
“你当初也并未放过我,只不过是想利用我引出背后的族人好连根拔起。现在又何必说的这么好听?”
“果然是逆子,竟敢如此放肆!”皇帝指着冷轻舟有些癫狂,“半边月都没把你毒死,怪物生出来的东西就是怪物。”
大司命冷眼看着地上的皇帝:“尔等不过一群蝼蚁,也敢妄议神主。再不交出神主,休怪我无情。”
不等众人反应,蓝光闪过。众人只感觉好像被人死死地掐住了脖颈,呼吸困难。
高位上的皇后被宫女扶着,强撑着走下来。跪在皇上身边道:“还请你们放过众人,她的牌位本宫一直都有供奉。”
大祭司这才出手解了众人禁锢,略带怜悯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皇后。
皇后身边的宫女匆匆离去,不多时就捧来一个白色的瓷坛,战战兢兢地递过来。
月神上前接过白色的瓷坛,对大祭司点了点头退后一步。
皇帝冷眼看着皇后的举动:“没想到连你也对朕阳奉阴违,竟然还留着那妖人的骨灰。”
兰自迩起身看着地上的皇帝道:“当年国公府一案,皇上也该给个说法了。”
“你父亲纳兰诤言藐视君威公然顶撞朕,还带兵谋反,难道不该死吗?”皇上几乎是歇斯底里。
“敢问我父亲当年为何要顶撞圣上,皇上可有他谋反的证据?”兰自迩的声音凌厉,毫不避讳地直视皇帝。
地上的皇帝嗫嚅着没有说话。
所有大臣也都十分茫然:当年国公府纳兰将军骁勇善战,可一夜之间就被皇帝以谋反罪名满门抄斩,实属有些不正常。
但谋反罪向来都讳莫如深,大家也是避之不及,因此也没人去深究。皇帝金口玉言,纵使有不怕死的想说,也没什么用。
“因为皇上下令让父亲带几千精兵去围剿仰天门这么一个江湖门派。”短短的一句话犹如平地里一声惊雷,炸醒了所有人。
“江湖和朝堂从来都是泾渭分明,父亲为人刚正不阿,自然是不愿意做这等腌臜的事情。”
兰自迩顿了顿,接着道,“父亲戎马一生在军中威望极高,纳兰军中大部分将领只听帅令,不听天子令。
于是你以谋反的罪名将纳兰家满门抄斩,趁机褫夺了军权,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谋。”
不曾想真相竟然是这样,当年纳兰将军谋反时不是没人怀疑。可自古以来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都是宿命。
纳兰将军一生保家卫国,不得善终也就罢了,还落得个谋反抄家灭门的下场。不免让人倍感心寒,有种兔死狐悲的凄凉之感。
皇帝哈哈大笑了几声,悠然道:“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这是他身为人臣的本分,一支不听从圣令的军队,朕要它何用?况且武将拥兵自重,谋反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如此说来当年的党争皇上也是坐山观虎斗,根本就不在意真相与否?”一直不曾说话的温时宴问。
皇帝的目光落在温时宴身上,仔细打量了许久道:“真相如何对朕而言并不重要。”
接着眼神飘忽了一下,才道:“朕当年对你的赏识是真的,动了重用你的心,甚至还想把永康公主许配给你。奈何你太过清高目中无人不说,还油盐不进,几次三番拒绝朕的恩宠。”
大臣都面面相觑,所以当年温时宴有没有徇私枉法、有没有泄露考题不重要,有没有科举舞弊也不重要。
不听话的人自然没有留着的必要,只要皇帝有了某种心思,下面的人自然会上赶着替皇上分忧。
“为官之道,以民为本竟是错的么?”温时宴也笑了。
“你们这群读书人,圣人的忠君爱国没学会。
倒是尽学了些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的陈词滥调。”皇帝嗤笑一声,“没有君,哪里来的国?”
“你已经魔怔了。”温时宴丢下一句话不再多言。
可笑他这么多年的执着,跟一个疯子,有什么道理可讲?
一旁的皇后站起身道:“今日的事情,本宫会还各位一个公道。太子,皇上他累糊涂了,竟然开始胡言乱语,将他扶下去吧。”
“皇后,”皇帝甩开胥墨染,挣扎着站起来,“连你也要造反么?”
“皇上,这么多年来你已经累了,就好好在深宫里休养吧。”皇后一身雍容华贵的凤袍,站在御座旁缓缓道,“这些年太子监国的政绩百官是有目共睹。”
底下文武百官拱手道:“皇后娘娘圣明。”
“城主这几日不妨就在宫里住下,仙灵宫一如往日。里面或许还放着你们需要的东西,你们请自便。”
“多谢皇后娘娘。”兰自迩和冷逸星两人带着大祭司前往仙灵宫。
长生殿里胥子遥沉默了半天,回过神来吩咐宫女道:“将殿里的银炭再送些去青云殿吧。”
宫女低声道:“小殿下昨晚送过去的够用几日了。”
“他腿有疾,青云殿没有地暖,还是多送些炭火过去。顺便看看青云殿冷不冷,要是冷,再送几床锦被过去。”
“是,奴婢遵命。”小宫女拿了银炭匆匆离去。
青云殿里温时宴透过窗户看着纷纷扬扬的落雪,自言自语道:“这么洁白的雪,落到地上也就脏了。”
生命就是一袭华丽的袍子,上面爬满了虱子。
苏叶道:“大人,天气寒凉,切莫再受凉了。宫里虽炭火足,但例份也是有限的。”
正说着就见小太监来报:“温大人,这是刚送来的银炭。”
苏叶接过银炭,嘀咕道:“昨夜送了三份过来,怎么今个儿这么快又送过来三份?”
宫中贵妃品阶的一日也就一份银丝碳,这不到两日,都送了六份了。
怕是只有中宫皇后娘娘,才有这个待遇吧。
真是奇怪。
温时宴斜躺在美人榻上,目光落在那些银丝炭上,良久才出声道:“再燃一盆炭火吧,今年冬天格外的冷。”
“大人可要再加件狐裘?”苏叶有些担忧,温时宴从不说冬日冷,这几乎是不成文的禁忌。
“不必了。”
温时宴见苏叶要将窗户关上,阻止道,“窗户就让它开着。”
小宫女送完银丝炭后回长生殿回禀道:“小殿下,青云殿暖洋洋的,温度不比我们长生殿低。”
“嗯,那就好。”胥子遥淡淡地应了一声。
“小殿下要是担心温公子,可以将人请来长生殿住呀。”
第84章 你恨我么
“活干完了吗?还不赶紧下去。”白露上前将不懂事的小宫女打发走。
胥子遥勉强地笑了笑:“白露,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看着昔日活泼开朗的小殿下如今忧心忡忡,白露很是心疼。安慰道:“小殿下,这不是你的错。”
“可他是我父皇啊。”胥子遥苦笑一声。
“同为皇子,他享受了无上的恩宠与疼爱。可冷轻舟呢?
被藏着掖着不说,甚至还要被打扮成小太监,才能在深宫里苟活。
即便离开皇宫,成了仰天门少主,也躲不过腥风血雨的追杀。以至于身中奇毒,落魄江湖数十载。
那可是他崇拜了十几年,天下第一的冷逸星啊,到头来竟然也沦落为皇权的牺牲品。
江湖人都传仰天门被灭门皆因少门主年少成名树大招风,谁曾想竟是如此。
可怜冷逸星却背负了这么多年的骂名,他的一生本不该如此啊!
还有纳兰容殊,他师父一提起就扼腕叹息的人。他当年可是冠艳京华的少年天才,一夕之间家破人亡,其中苦楚恒河沙数。”
胥子遥泪流满面,几乎是泣不成声:“还有温时宴的腿疾也是因为我,因为我年少无知,让他跪遍京城大街承认自己有罪……”
“白露,你知道吗?该跪便京都大街的是我。
江湖游历数月,我心安理得地享受他们的照拂,却不曾去了解他们的过往……”
胥子遥伸手擦了擦眼泪,“即便怀疑过,我也选择视而不见、自欺欺人。”
他真的太自私了。
既已享受权利与富贵,又岂能用一句与我无关,就轻轻松松地撇清楚关系?
“小殿下。”白露不知道如何安慰人,只得陪着一起哭。
三日后皇帝宣布退位,太子登基,并发布诏书替灵贵妃澄清身份,平反了纳兰府的冤案,也替温时宴正名,将一切昭告天下。
府里冷轻舟正翻看着灵贵妃留下来的信件以及书籍。
兰自迩坐在一旁沏茶,倒了一杯后晾了一会儿,碰了碰杯壁温度合适才递过去。
冷轻舟想也不想,接过后就一饮而尽。翻了一阵子后,许是没有找到有用的东西,便将书籍放了回去。
“念星,怀逸你们先出去。”冷轻舟突然开口。
两人有些诧异,但不过片刻就退了下去,将房门带上。
“哥哥要与我说些什么?怎么还将他们赶走。”兰自迩心头一沉,尽量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询问,来掩饰内心的慌乱。
自从大殿上揭开真相后,两人便很有默契地都对此事缄口不言。虽说相处依旧如同往日一般,但中间总是横亘着一块隔膜,好像随时都会破裂开来。
如今哥哥是要主动挑开了么?
也好,这一天终归是要来的。
上古凤凰血脉,拥有着漫长的生命,深不可及的武功。
哥哥的一生应该是热烈辉煌又漫长的,他不过是如蜉蝣一般的匆匆过客而已。
一生一世一双人,终归是他的痴心妄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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