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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一把年纪了，还穿少年朝气的艳红色，恐惹人笑话。”
“哥哥一点也不老，而且这件衣服，也只有哥哥才配穿。”兰自迩看着眼前的人，又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明眸皓齿的少年，目光温柔。
虽然他不知道哥哥为何会变成如今这番模样，但除了那一头白发，岁月的确未在哥哥脸上留下什么痕迹。
冷轻舟将侍女挥退，在水盆里净了脸，漱了口才坐了下来。
目光落在托盘里那一件红色的衣裳上，问：“你究竟是谁？”
“我告诉过哥哥，我叫兰自迩，不曾欺骗哥哥。”
冷轻舟嗤笑了一声，指了指托盘里的衣裳：“你可知道这件衣服是谁的？”
“知道。”兰自迩接着说，“仰天门少门主冷逸星的。”
当年冷逸星大战明月楼楼主时，穿的便是这身烈艳红袍。
那场大战引得无数人前来围观，空前绝后。
最终冷逸星以自创的庄周梦蝶剑法打败天下第一的明月楼楼主，成为新一代武林至尊。
从那以后这身衣服便火了，无数怀揣着少侠梦的人都模仿着冷逸星的打扮。
一时间各地都是穿着红衣的男男女女，煞是喜庆。
冷逸星本人也极其喜爱红色，总是一身烈艳红衣。那阵子绸布庄里红色布匹卖得出奇的好，几乎是供不应求。
直到半年后冷逸星的十六岁生日宴。那次生日宴仰天门并未邀请任何人，所以无人得知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当夜仰天门火光冲天，周围却无人救援。第二日仰天门上下就全部葬身火海……
一时间众说纷纭，谣言四起。
有说仰天门得罪权贵被一夜间灭门的，有说仰天门少门主冷逸星狂妄自大，树敌颇多才招来祸患的。
冷逸星一战成名后成为了神话一般的存在，总是带着仰天门锄强扶弱，充当着审判者的角色，得罪人是必然的。
一时间谣言纷纷转向，开始攻击冷逸星目中无人夜郎自大……
面前的兰自迩脸上一片赤忱，纯粹又真诚。
或许只是个仰慕冷逸星的少年吧。
冷轻舟心里笑自己如今越活越回去了，不过是一件衣服而已，竟如此敏感。
眉眼间恢复一贯的淡漠，冷轻舟似笑非笑道：“冷逸星都死了十年了，你拿着他的衣服给我穿，莫不是在咒我早点死？”
“哥哥，”兰自迩脸上有些愠怒，许是意识到自己神色不对，收敛起戾气才道，“我比谁都希望哥哥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
冷轻舟心里又是一声嗤笑，如今他已经没了味觉，最多也不过再苟延残喘地活一年。
其实他早就不想活了，早在仰天门被灭门那一天，他就该死了。
刚开始他活着的唯一念头就是查清楚当年的真相，可查了这么多年一直一无所获。
慢慢地他也不再执着于过往，就这样混吃等死好像也还不错。
他依然想知道真相，倒不是嫉恶如仇要报仇雪恨，只是想了却一桩心事。
十年时间足够涤荡一切痕迹，也足够让他原谅一切。十年已过，他不再年少轻狂，还有什么深仇大恨是放不下的呢？
他寻找真相，只不过是不想死的不明不白的。
好歹将来去了地府，门内师兄弟问起时，他能给个说法。
兰自迩也不打扰他，就这样陪他安静地坐着，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要是时光能在此刻停留也挺好的，他愿意就这样安安静静地陪着冷轻舟坐一辈子。
第10章 往事
冷轻舟换好衣服从内室走出来，兰自迩目光落在他腰间那块碎玉上。
“哥哥将这块碎玉换下来吧。”兰自迩目光扫过桌案上依次摆着的几块华贵的玉佩，挑了一块白色的。
“你认识它。”冷轻舟是肯定的语气，他大概知道眼前的少年是谁了。
那日他打败明月楼楼主后，在浮生若梦里大宴宾客，和一群狐朋狗友胡吃海喝。
这时有个小孩前来乞讨，一不小心撞了上菜的小厮。小厮被撞得手一抖，托盘里的鱼汤就甩了出去。
周围客人尖叫，四处逃窜。
眼看滚烫的鱼汤就要洒下来浇在小孩身上，冷逸星拿过托盘上的碗，脚步轻移竟然用内力将飞洒出去的鱼汤都接在碗里，一滴都未曾撒出去。
接着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冷少门主果然功夫了得！”
小厮回过神来就要把小乞丐赶走，这碍眼的脏东西，差点让他冲撞了贵客。
小孩吓得立马抱着头求饶：“别打我，我不是故意的。”
看小孩的反应，怕是没少被人欺凌。
冷轻舟拦住了小厮，还将桌上的点心递给小孩，伸手去怀里摸了摸，掏出一些银子和一块玉佩递给小孩：
“拿着这些钱好好生活，等你长大些若想习武就拿着玉佩来仰天门找我。”
看着小孩有些懵懂和不知所措，冷逸星玩心大起。随手将路边姑娘赠他的一朵花送给小孩：“我等你长大了来找我。”
小孩看着眼前漂亮又温柔的少年，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
小乞丐突然间得了一盘精致的吃食，又得了一些银两和一块精美的玉佩。重要的是还得了仰天门少门主的承诺，惹得周围人一片羡慕，恨不得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才好。
可终归是个小乞丐，即便有冷逸星的关怀，小厮还是赶忙将人赶了出去免得影响客人心情。
冷逸星继续和那群狐朋狗友推杯换盏，等酒过三巡后才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离开。
此时已经是夜半三更，刚走出浮生若梦没几步，冷轻舟就看到地上一摊血迹，还散落着几块点心。
那点心是他递给那小孩的，心下有些不好的预感。
顿时冷轻舟酒也醒了几分，循着血一路追了过去，却只在拐角处发现了一块碎玉。
那玉他认得，是那小孩身上唯一一件装饰，想必于他而言非常重要。否则不会流落街头没饭吃了，还舍不得卖掉。
是他害了那小孩，他不该给银子，也不该给玉佩。
那么多人想进仰天门都没机会，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乞丐却轻轻松松就拥有了。
因为冷轻舟一时的怜悯，小乞丐不仅得了银子，还得了仰天门少门主的承诺，怎能不招人记恨？
只是乞丐小小的年纪，又如何保全自己？那些银两和那块玉佩，无疑成了小乞丐的催命符。
冷轻舟颤抖着捡起地上的碎玉，心里是无限的懊悔。终究是他太年少气盛，太自以为是了。
他以为自己护了小孩，殊不知却亲手把小孩推向了深渊。如果不是自己，小乞丐或许会挨一顿打，却不至于丢了命。
那天冷逸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仰天门的，只知道自己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醒来时手里还捏着那块碎玉。
自此以后，他身上只佩戴着那块碎玉。他想借此提醒自己，勿再犯错。
兰自迩不忍心看眼前的人愧疚，轻松道：“哥哥看我如今不是好好的么。”
只是太晚才找到哥哥了。
当年他被人打的半死，扔在了乱葬岗里。临死前从怀里掏出了冷逸星递给他的那块玉佩，放在胸口：还好玉佩没被抢走。
等他醒来时他已经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等待他的是暗无天日的训练。
后来他才知道，冷逸星给他的那块玉佩是明月楼楼主的，是冷逸星的战利品。
或许命运就是如此巧妙，他手握着玉佩被扔在乱葬岗，无意中却遇见了明月楼楼主，还被其捡了回去。
明月楼楼主被冷逸星打败后越发地疯狂，看兰自迩根骨奇佳就将其捡了回去。想着将兰自迩培养成武功高手杀了冷逸星，替自己一洗前耻。
可明月楼楼主却没料到，自己会死在兰自迩手里。
冷轻舟看着眼前鲜衣怒马的少年没有说话。兰自迩这一路付出了多少，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破庙里，哥哥用了踏莎步法躲开我的扇子。”
兰自迩接着说：“和当年哥哥接鱼汤时的步法一模一样。
当时只是诧异，便多看了一眼，就看到哥哥身上挂着的碎玉了。”
冷轻舟心里苦笑一声，当时被兰自迩拿扇子抵着咽喉，稍不注意就会没命。
他被逼无奈为了保命，迫不得已用了踏莎步。没料到只是短短几步，就被人看了出来。
“大意了。”冷轻舟叹了口气，最近他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我不会透露哥哥的身份。”兰自迩像是承诺一般，“无论哥哥想做什么，我都会坚定得站在哥哥身后。”
也罢，只要兰自迩不透露他的身份，他日后也注意一些，应该没什么大事。
“我这儿还真有事情需要你帮忙。”冷轻舟想起手里正在查的案子。关于那个周郎，他只得了只言片语的消息。
雁过留声，既然这人出入过瑶台宫，肯定不可能毫无痕迹。
若是能把瑶台宫的人都盘查一番，肯定能问出一些有用的线索。
他受命于知府，自然可以将人带去府衙问话。可在秦楼楚馆里摸爬打滚的人都是人精，圆滑的很，即便严刑拷打也未必会跟他说真话。
况且全部带去问话，这一百多号人，牵涉甚广，未免太过兴师动众，难免惹人闲话。
因此他才想着扮做恩客前去打探一些消息，可那两位姑娘所知道的也并不多。
兰自迩刚说会帮自己，而且又是瑶台宫的幕后老板，何不借他的手调查清楚？
真是刚想打瞌睡，就有人递了枕头过来。
第11章 梨花树上的少年
冷轻舟心情很是愉悦，脸上不由得也多了一丝笑意。
兰自迩也听说了这起案件。虽然死的两个姑娘是他瑶台宫的人，但此等小事他自然是不会在意。
不过冷轻舟若是想查清楚，他自然是乐意帮忙的。
兰自迩替人撑着伞，两人一起去客栈寻了胥子遥，一起前往瑶台宫。
这次进门可没人敢问他们要入场费了，几人直接被老鸨带去了栖梧阁。
兰自迩简单地吩咐了几句，老鸨就恭敬道：“主人稍等，奴吩咐她们马上就过来。”
“原来这瑶台宫竟然是兰兄的产业。”胥子遥啧啧称叹。这人看着也就比自己大几岁，手腕却要比自己强的多，可真厉害。
兰自迩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在听。伸手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冷轻舟，又替胥子遥倒了一杯。
“谢过兰兄。”胥子遥有些受宠若惊，品了一口，“雪山碧霞，好茶。”
此茶乃贡品，没想到这芙蓉城里居然也有。
“这茶入口醇香，回味甘甜，最是受达官显贵喜爱。”
胥子遥说完问冷轻舟，“轻舟觉得如何？”
这几日相处下来，他对冷轻舟越发喜欢起来，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而且他第一次交到朋友，高兴的很。于是改口唤了轻舟，以示亲近之意。
冷轻舟闻言笑着点了点头：“我也觉得挺好的。”
他能闻到茶香袅袅，也知道这是千金难求的雪山碧霞。只是他品不出什么味道，早在半年前，他就没了味觉。
冷轻舟对胥子遥总是温柔至极，兰自迩有些不高兴，打发念星去催一下老鸨，让人赶紧过来。
不一会儿，知道那周郎的人都来了屋里，等候冷轻舟的问话。
一圈下来也仅仅是多了几条可有可无的消息，只得将人打发了。
三人离开瑶台宫，冷轻舟走在中间，左边是替他撑着伞的兰自迩，右边是胥子遥。
看到前面有一家酒楼，胥子遥道：“看时辰也该用午膳了，不如就去前面一家。”
“也好。”
三人前往那家酒楼用膳。酒楼里的说书人还在讲着冷逸星大战明月楼楼主的事情。
小二殷勤地伺候着人坐下，擦了擦桌子，让三人点菜。
胥子遥大手一挥：“招牌菜和酒水都来一份。”
点完菜胥子遥端着茶杯，听着说书人讲着十年前的事。这些事他都听了无数次，但总是百听不腻。
只要关于冷逸星的事，他都格外留意。无论如何，他都不相信那人死了。
毕竟那人连守卫森严的皇宫都能来去自如，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就葬身火海了呢？
五岁那年，他还是一位小皇子。有天夜幕时分，他淘气不肯回宫。一个人跑去了御花园，却没料到在那里遇见了一位红衣少年。
少年一身烈烈红衣，宛如骄阳一般明亮耀眼。此刻正慵懒地躺在一棵梨花树上，手里还拿着一壶御酒自斟自饮。
头顶是一轮皎洁的明月，月光明亮可以清晰的看见雪白的梨花树上那红衣少年姣好的容貌。
父皇后宫里美人如云，千姿百态应有尽有。可他却是第一次见到那般好看的人：潇洒恣意，如风一般自由。
树上的少年注意到了地上的小团子，笑着问：“你是哪位皇子？”
胥子遥没有回答，反而问：“你怎么进来的？”
他在宫里从未见过这人。御花园除了皇帝，只有后宫品阶高的妃子和皇子、公主才有资格进来。
这人很明显就不是宫里的人，而且手里还拿着御酒，十有八九是偷的。
冷逸星见这团子小小年纪却如此聪慧，也来了兴趣。从树上一跃而起，把小团子抱到树上放好。故作恐吓：
“我就是听说御花园的花开的漂亮，一时兴起偷偷溜进来赏玩一番。”
胥子遥盯着他手里的酒壶，明显表示不相信。
冷逸星弹了一下他脑门：“看月赏花，怎么少的了美酒。所以我路过御膳房时就顺手拿了一壶。”
竟然把偷鸡摸狗说的如此理直气壮，胥子遥表示十分不理解，睁着懵懂的眼睛看着冷逸星。
冷逸星抬手就给胥子遥灌了一口酒，呛得他眼冒金星还被冷逸星捂住了嘴巴，咳也咳不出来。
“好了，你也喝了。反正也是你家的，这下算不得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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