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首秋哼一声,收手,道:“十殿阎罗还敢管我不成。”
谢必安:“……”
放眼三界,谁敢管您老啊。
以往都只在后半夜才会响起的鼓乐和歌声,今晚没到八点就有了。
曾有生人研究过,说从鼓楼顶层传出的鼓乐是古老的祭祀仪式,悠悠扬扬的山歌也是少数民族古语的一种,已经失传了,农场里居然有人会唱。
阮鲸落也听到了,她站在门口望向鼓楼,陆首秋不在的这几天她梦里再没有听到过这个歌声,原来不是梦?是陆首秋每天晚上在顶层歌唱,那些像梦境的画面,也是真的?圆月下跳舞的女孩就是陆首秋?
住进来这么多天,就算再不精明她也知道陆首秋并不如外表看上去那么简单,还有这座农场,处处透着古怪,寨子为什么只在晚上亮灯,白天却安静的没有人烟,牧民和村民也从不去左边的寨子,处在农场中间的鼓楼就像两边的分界点,两条路就是分界线,让两边井水不犯河水。
她将打盹的狸花抱起来,捏了捏狸花肚子上的肥肚腩,自语:“你主人到底是干嘛的啊……”
能在云黔开得起这么大一座农场,家庭背景肯定不一般吧。
狸花在她怀里伸了个懒腰,“喵~”
干的都是白事活儿,用你们生人的话来说就是不吉利,晦气。
银色的小轿车从洒满月光的路上呼啸而过,绝尘而去。
阮鲸落伸长脖子,嘀咕:“开这么快,也不怕撞到人,”完了又奇怪,“大门在这边,往路尽头开干嘛,有病。”
她之前沿左边的土路走过,尽头是一片彼岸花海,很美,也很妖异。
干完活的陆首秋看时间还早,就溜达来这边找阮鲸落去吃夜宵。
一天到晚就想着吃,阮鲸落一屁股坐回椅子,“你表哥他们走了?”
“嗯呐。”
“那为什么不走大门,他们要开车撞进花海里啊。”
“呃……”糟糕,她还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只能瞎编道,“那边有条近道,就在花海后面,你没发现?”
有吗?阮鲸落狐疑。
“哎呀,走都走了,你管他们干嘛,”陆首秋上来拽她,“走,咱们去寨子那边喝罐罐烤奶。”
阮鲸落挣扎,“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就要你陪就要你陪,我是雇主,我说了算,快走。”她根本不给阮鲸落逃的机会,又拽又拖,硬是把满脸不情愿的阮鲸落拖去鬼寨。
第9章
寨子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不少摊位还写着‘网红XX’等字眼,前来打卡拍照的生人络绎不绝。
人多本来是好事,有时却也影响生意,只想单纯来吃个东西的生人见到那么老长的队就没有耐心排了,换去别家,也有看不上网红文化的认为吹嘘过头,排队的肯定都是托儿,不是常来的食客确实很难分辨到底哪家更好吃。
陆首秋倒没有这样的烦恼,她是老饕餮了,拉着阮鲸落左拐右拐来到一处十分僻静简陋的吊脚楼,门口没有任何招牌,看着也不像是开门做生意的,进去之后却能闻到十分浓郁的奶香和花香。
她一边往里走一边跟阮鲸落介绍:“这的老板叫阿玫姨,擅长做糕点,她家的罐罐烤奶也是整个寨子最好喝的,但阿玫姨不喜欢宣传,所以知道的人少。”
阮鲸落自己来过寨子,不过只到主街的半途,在边上的摊位随便买了份拌洋芋就回去了,今天要不是陆首秋带着来,她都不知道这里面还藏着这么个地方,那股飘出来的香味勾得她无心打量四周环境,只略看几眼,跟别的吊脚楼也没什么区别。
吊脚楼二层有个小厅,一服饰色彩艳丽、乌黑长发挽成高鬓、头戴银饰的少妇正侧身在小排的高灶台上煮东西,也就是陆首秋一路念叨的罐罐烤奶,用带手柄的圆肚小陶罐锅将干玫瑰、桂圆、红糖、红枣、枸杞先加少许水煮开,再倒入从牧民那买来的鲜牛奶,做法很简单,之所以比其他小店的香甜,是这位风韵犹存的阿玫姨每天不嫌麻烦的去地府的幽冥泉打水,泉眼深在幽冥之处,故有此名,泉水清澈甘甜,比银河水还好数倍。
不仅如此,用的干玫瑰等物也颇为讲究,也因为用料有限,所以每天的量都有限,只有熟门熟路的老客才有缘喝上,不过糕点倒不限量,柜台上的小格子摆着许多,像常见的云腿月饼、鲜花饼、破酥包这都有,看样式也是手工现做,新鲜出炉,还热乎着。
不多见的也有,如鸡纵火腿酥、玫瑰荞酥、梅干酥、奶油回饼、羊奶乳饼、烤乳扇,花样还是很多的,罐罐烤奶仅为小店的一个特色,清香的普洱茶才是镇店之宝,只是陆首秋自认是大俗鬼,品不来香茗,才没跟阮鲸落提。
厅内还有其他客人,陆首秋靠脸捡了个靠窗的位置,这是阿玫姨日常独坐的小桌,不怎么喜欢客人去坐,李首秋是例外,见到她来,阿玫姨很高兴,笑盈盈的先给她送上刚煮好的罐罐奶,红枣和玫瑰的香味最浓烈。
阮鲸落虽是生人面孔,但新来了一个守门人的消息阿玫姨还是知道的,见她们两个同进同出关系很好的样子,笑道:“看来秋秋很喜欢新员工啊,从前都不见你带其他人来我这里玩,这是头一个,”视线转过去问阮鲸落,“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阮鲸落说了自己的名字,但对阿玫姨说的陆首秋不带其他人来这抱怀疑态度,以她对陆首秋的了解,这人是在路边见到一条狗都能聊半小时的自来熟的社牛性格,农场里的每个人都跟她相熟,怎么可能没带过其他人来。
她把心里的想法嘀咕了出来,阿玫姨听到后稍愣了下,紧接着哈哈大笑道:“哎呦秋秋,你新找来的小姑娘是个醋坛子哟,介意你的前缘呐。”
“谁醋了!”阮鲸落跳起来反驳,脸爆红。
陆首秋赶紧护住桌上的奶茶,冲她嘻嘻笑道:“阿玫姨说的没错啊,我就带过你一个人来这,坐下坐下……这么激动干嘛,桌子都差点被你撞倒。”
阮鲸落握拳,凶狠警告:“你少胡说八道吧,真是受不了。”
阿玫姨转身去端了两盘糕点给她们,陆首秋拿了个泡松柔软的小回饼,掰开分一半给阮鲸落。
她动作自然,阮鲸落也没有想太多,低头咬一口。
经过发酵泡发的面饼不仅色如白雪,口感蓬松绵密,味也是甜中带咸,不突兀,还挺好吃的。
吃完手上的半个,阮鲸落自己又拿了一个,配上散发着玫瑰香的罐罐奶茶,让她原本因为老家那边的电话而焦躁愤懑的心情好转不少。
“吃甜会让人心情变好。”陆首秋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阮鲸落喝奶茶的动作一顿,垂下眼帘,模糊嗯了一声,确实。
陆首秋看着她笑,问道:“怎么样,我这还挺好的吧,不想走了吧?”
“也还行吧。”阮鲸落不情不愿嘟嚷。
她以为自己待不过三天就会跑路,现在竟然有点不愿意离开,但她是不会让陆首秋看出来的。
陆首秋都懒得拆穿她,“什么叫还行吧,你要求简直不要太高,到底是你给我打工还是我给你干活啊。”
“你一分钱不给,还想听什么好话,周扒皮。”
陆首秋斜睨她,“听说你在大门口卖生鲜赚了不少钱啊。”
阮鲸落赶紧捂住钱包,一副你敢动我钱我就跟你拼命的架势,“你想干嘛,那些东西你已经送给我了,怎么处理由我决定,赚了钱也是我的,你别眼热想分,告诉你,门都没有!”
见过爱钱的,没见过这么爱的,陆首秋都无语,学她的样子翻白眼,“你赶紧收好,千万别丢了,”语气非常鄙夷,“真是服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兜里有几个亿,生怕别人抢。”
包里的现金不多,是几个不会用线上支付的阿奶给的,就几百块,阮鲸落也宝贝的收好,这些都是她能活命的保障,像陆首秋这种坐拥千万顷农场的富婆是不会懂的,说了也是对牛弹琴。
阮鲸落继续吃东西,不理她。
陆首秋向阿玫姨又要了一份茉莉花味的奶茶,两人在窗下自成一片小天地在斗嘴,不仅阿玫姨这个几百岁的老鬼看着有趣,其他客人见状也忍不住露出笑容,说她俩是一对欢喜冤家。
走时阿玫姨打包了好些糕点给她们,还说:“明晚再来,我给你们做娘惹糕。”
其他客人听见了都起哄,“我们也想吃,老板娘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去,哪都有你们。”阿玫姨娇笑一挥手,腕上的银饰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衬得她越发娇俏有风韵。
其实有不少生人都是抱着其他目的来这吃东西,曾经有个大老板想包养阿玫姨,被拒后仍不死心,金银珠宝跟不要钱的往小店送,阿玫姨看都不看,统统原路退回去。
农场有不少八卦,这只是其中一个,回去的路上被陆首秋当故事讲给阮鲸落听,“阿玫姨一直没有嫁人,都成老姑娘了,自己经营这家小店很多年。”
阮鲸落不是爱八卦的人,“刚吃了人家那么多东西,人家都没收你钱,你怎么转过头就讲别人的私事啊,还说人家老姑娘,你才几岁,这么不尊重人,人品差得可以啊你。”
她这张嘴不知道得罪过多少人,以前上班的时候领导和同事没少因为这个给她穿小鞋,说她孤僻、高冷、不合群,她就不明白了,不就是打个破工,要合群干什么,谁要跟那帮垃圾合群。
影影绰绰的灯光下,陆首秋的白眼翻了一个又一个,论辈分,阿玫姨都得喊她老祖宗,不过现在这话不能对阮鲸落说。
她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对对对……我人品差,没道德。”
看她吃饱就犯困,阮鲸落又想起自己这几天水深火热的生活,气不打一处来,冷笑:“呵……出去玩累死你了吧,骗我说去深山老林,明明就是去吃香喝辣,豪华游艇舒服吗?怎么不掉海里淹死你啊。”
陆首秋脚下急刹车,一个转身回来挡在面前,她比阮鲸落矮半个头,仰头睁圆眼子打量对方,很认真问道:“我上辈子是不是跟你有仇?”
阮鲸落对她老大意见,要不是上辈子有仇,怎么都说不过去,可她都不怎么记得上一辈子的事情了,这也不奇怪,不记得很正常,她都不记得自己多少岁,总之是很老很老了,盘古还没有劈开天地的时候她就在了。
后来地府被开创,她闲着没事也去投胎,只是孟婆熬的那锅汤对她不管用,投了胎也还是记得从前的事,就是换了个壳而已,觉得好没趣味,上一世结束后她就没有再投胎过。
陆首秋这个名字就是上一世的爹妈给的,她是农历七月出生,古语有云:七月孟秋,亦曰初秋、首秋。
所以取名首秋。
她现在的身份也确实是恶鬼,死了那么多年都不去地府报道,十殿阎罗只能给她贴这样一个标签。
她的脸被骤然放大,脸上的小绒毛都清晰可见。
从来没跟人如此近距离的阮鲸落有点不自在,后退一步,嫌弃道:“拉倒吧,我才不愿意两辈子都跟你这个神经病有瓜葛,起开点,别离我这么近。”
陆首秋得寸进尺,阮鲸落越不让她靠近她越要往前凑,嘴都快贴上去了,“干嘛干嘛干嘛,嫌弃我啊,我长得不好看?”
“嗯,不好看,丑死了。”阮鲸落推开她。
路上往来的生人很多,有几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男女从前头嘻嘻哈哈跑过来,陆首秋背对他们,在快要撞上的时候脚步往右边一滑,眨眼就带着阮鲸落避开,让那群人从她们身边过去,她似若没有察觉,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跟阮鲸落说话。
阮鲸落伸出去想要扶她的手停在半空,眼底的情绪瞬息万变,她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我丑?哈?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陆首秋对颜值问题耿耿于怀,反指自己,“我这一张貌美如花的脸,被你说丑,你眼睛有问题就去后村的小医馆看看好吧,报我名可以插队,还能免诊费,笑死了,说我丑,你才丑,天下第一丑。”
阮鲸落收回手,当作无事发生,陆首秋是武林高手都跟她没关系,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行行行……我丑行了吧?你就不能好好走路?摔死了可不关我事。”
“别诅咒我。”陆首秋晃着自己的长辫子在前面一蹦一跳的,非常活泼。
光照在她的银饰上,亮得晃眼睛,裙摆繁杂的苗绣图腾栩栩如生,配上那叮叮当当的响声,好像古老的吟唱,跟阮鲸落误以为是梦境的画面重合,让她不由恍惚。
“陆首秋。”她轻喊了声。
“啊?”阮鲸落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叫过自己,陆首秋答应后就一脸警惕,双手捂在胸前做防卫状,“干嘛?我卖艺不卖身,你要是敢乱来我就喊人了啊。”
瞬间,什么氛围都没有了,阮鲸落黑脸,“迟早会被你气死。”
她以后要是再对陆首秋正经,就不是人。
阮鲸落脚步飞快走到了前面,陆首秋追上来,喋喋不休,“慢点啊,走这么快干嘛,腿长了不起哦,阿落你等等我,哎哟……我走不动了,要摔倒了,脚断了。”
都这样了阮鲸落都没停下,陆首秋撇嘴,演技夸张的演起来,先是蹲在地上捂住脚脖子喊疼,假模假样挤两滴眼泪,不少路过的生人都停下来看热闹,这么一个漂亮的姑娘哭成这样,怪可怜的咧。
在她开始喊的时候阮鲸落就刻意放慢脚步了,是她一直磨磨蹭蹭跟不上,瞎话还那么多,现在还装上可怜了。
阮鲸落站定,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成拳,默念一千遍‘不气不气菩萨住在我心里’,然后气呼呼转身回去将陆首秋拎起来。
“你演够没有?要不要再给你颁一个奥斯卡影后奖?”她第一千零八遍问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才会碰上陆首秋这么个活宝。
陆首秋演戏演全套,假哭也能把鼻头哭红,看上去更可怜兮兮,还能一边打哭嗝一边拉同情票,“你干嘛对我这么凶,我跟你不是天下第一好了?你在外面有别的小妖精了,不要我了?对我这么不耐烦呜呜呜……”
阮鲸落无视路人投过来的谴责眼神,抱臂冷笑,“演,接着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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