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江濯和涟月却说,比起领悟剑意,他更应该先修心。所以清静峰和清虚峰的名额一个都没有留给他,江执白为此憋了足足半个月的气。
出发的那一日,云灼然光明正大地带着心魔出来了。
如今他的修为已是化神境后期,天道宗内,除了闭关养伤的清阳峰主,几位峰主都比他稍弱一些,只要他控制得好,就不会让人发现。
而心魔身上的煞气太浓,外出毕竟会碰上不少人,云灼然便在云沛然留下的那堆法器里挑了挑。
云沛然不是个容易被满足的人,他手里的法器必然都是好东西,云灼然给心魔带上的小链子便是能隔绝大乘期以下修士神识的极品法器。
云舟已在山门备好,长逾四十丈,周身龙纹栩栩如生,其中立着一座精致高楼,可谓美轮美奂。
沈灵枢远远见到云灼然,与秦筝说了两句,便阔步走来,眸光落到云灼然肩头上的小黑团时却没由来的感觉到一股寒意,他顿了顿,嘴角重新勾起,“云师弟,你果然来了。”
云灼然朝秦筝拱手一礼,才应道:“让沈师兄久等了。”
“怎会。”沈灵枢道:“云师弟来得正是时候。”
拿到名额的弟子早就到了,云灼然发现了顾秋暝,人群中少年朝这边望来时,双眸仍旧充满朝气,他由衷感慨年轻人就是恢复得快。
可沈灵枢不知为何,一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的脸,让心魔心情变得异常暴躁,“哥哥!他又看你!”
云灼然转脸看来,也有些不适,“沈师兄为何这么看我?”
沈灵枢垂首一笑,将目光移到云灼然身上,“只是突然想到,云师弟太久没有离开天道宗,也不知其他宗门的人可还能认出你。”而且,云师弟修为是比不上同辈了,可他还是极耀眼的,容颜向来不负盛名,即便隐没人群里也如同日月,将所有人衬映成暗淡的星光,沈灵枢对此极为满意。
云灼然完全不知沈灵枢在欣慰什么,他见人大都已经到齐,于是提醒道:“现在该出发了吧。”
十数名少年弟子在秦筝的带领下陆续登上云舟,云灼然正要跟上,身后传来一把熟悉的嗓音——
“还好还好,赶上了!”
他与沈灵枢皆止步回头,说好不会来送别的江执白还是气喘吁吁地跑来了,还拽了一个挺拔青年,还没靠近,一股凛冽的剑意已先袭来。
在天道宗,云灼然只在江濯那里碰到过这样霸道的剑意。
虽然青年已经有意收敛,他和沈灵枢都已猜到青年的修为。
元婴期。
又是一个赶上沈灵枢的同辈。
那边厢江执白也拉着青年赶过来了,不由长松一口气。
“这是我陆师兄,他刚出关了,我爹让他跟去万仙大会看看热闹……啊呸!是去帮沈师兄和秦峰主,云师弟,你还记得他吧,陆栖!”
“陆师兄。”云灼然还不至于连同门二十几年的师兄都不记得,只是太久没见,本来也关系平平。
俊美青年凝视他须臾,转而看向沈灵枢,嗓音一如本人冷冽沉稳,“听闻昆吾剑宗的人也会去,我希望能趁此机会与他们切磋论道。”
天道宗从来不拘泥于一种道法,修仙之道,前人钻研出来的便有千千万万种,何况天道宗内也唯有宗主的真传弟子才有机会修炼太上无情道,其他弟子总得学点什么吧?而清静峰的弟子,便随江濯本人修习剑道。
但无人不知,修真界最精妙的剑道,就在昆吾剑宗。
沈灵枢面上仍是一派温和的淡笑,他还甚是理解地点了头,“既然如此,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出发了。陆师弟,云师弟,我们走吧。”
明明大家都知道陆栖闭关多年,这次一定是才出关,成功进阶元婴境,但沈灵枢连一句寒暄和恭喜都没有,引得江执白多看了他一眼。
不过江执白也没什么时间多想,他拉住云灼然的手说:“那云师弟千万小心,若碰上什么危险,就来找我陆师兄,我已经跟他说好了!”
云灼然突然觉得他好像成了江执白家要出远门的小孩,江执白这个家长喋喋不休地抓住他唠叨,顿时哭笑不得,没想到陆栖真的点了头。
“不错。”
沈灵枢微笑道:“二位师弟,云师弟这次出门由我担保,莫非你们还不相信我对云师弟的用心?”
江执白还不相信,可他能说出来吗?陆栖看了他一眼,出言道:“沈师兄忙,总有疏漏之时。”
“二位师弟尽管放心就是,我一定会把云师弟全须全尾带回来的。”沈灵枢说着,笑看云灼然,“云师弟,你总归是相信师兄的吧?”
云灼然抬眼看向云舟上立着的那一道人影,秦筝已经笑眯眯地站在那里看了好一阵了,他不得不再次提醒,“二位师兄,我们该走了。”
“云师弟提醒的是,不说笑了,秦峰主还在等我们。”沈灵枢很自然地接了话,“云师弟,走吧。”
云灼然先一步上了云舟,沈灵枢回头笑吟吟地向江执白二人颔首,转身施施然跟上。江执白大概是没有领悟到沈灵枢回头那一眼笑意不达眼底的不悦,他只管用力握紧陆栖的手臂,小声道:“记住我跟你说的话!”
陆栖也只管推开他走人。
江执白撇撇嘴,看着他们登上云舟,双手拢在嘴边,朝几人背影喊道:“云师弟,陆师兄,你们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早点回来啊!”
云舟缓缓飞向苍穹,云灼然回眸看去,便见到江执白对着他们招手,他也抬起手朝下面摇了摇。
弧形结界逐渐展开,笼罩云舟,天道宗山门慢慢变成一个渺小黑点,也再看不清江执白的身影。
万兽林,地处东洲边缘,不知道是不是地形缘故,那昼短夜长、绵延不断的万丈丛林中,生出了不少妖邪之气,此间野兽生在妖气中,大部分都受到影响,变异成各类妖兽,也因此,成就了如何也清不尽的万兽林。
与同样地形特殊、恶灵难除的破军山一样,也都是凶险万分。每隔数年,会有一次兽潮祸害东洲,万兽林便也被安排进了历练之地的名单,与破军山轮流着用,一来不仅能提升自家弟子实力,也能找到人手除恶。
明月清辉洒在云层上。
云灼然的房间被安排在了沈灵枢隔壁,只因沈灵枢是他明面上的监管人,他要出门,就必须得待在沈灵枢眼皮下。不过这是在云舟上赶路,他没打算出去,而且这段时间他也抓紧时间抓了不少邪祟,给心魔准备储备粮。心魔这时特别珍惜地一个一个慢慢吸,生怕囫囵吞了浪费哥哥的心血。
门外来了人,脚步声越来越近。
心魔一口吸溜完吃到一半的恶鬼,警惕地缩到云灼然身边。
云灼然只得赶紧帮他清理干净剩下的煞气,才撤去结界。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沈灵枢站在门前,清俊眉眼间,是比月华更温润的光芒,“云师弟,可是打扰你修炼了?今日陆师弟提醒得对,外面毕竟危险,师兄思来想去,带了一件法器过来,若我有事不在你身边,你带在身上也好保护自己。”
他边说边走进来,像是没料到自己的不请自来会让人感觉到不适,也仿佛没见到云灼然揣着心魔起身时,略显冰冷的脸色。琉璃灯清幽的光芒给云灼然的清冷容颜镀上几分昳丽与冷艳,沈灵枢脚步一顿,梦中少年浮现眼前,与灯下的云师弟重叠融合。
梦中之人,眼前之人……
命定中人。
看着云灼然,沈灵枢突然感到满心的庆幸与愉悦,望向云灼然的眸光越发耐心温柔,“云师弟,这么晚了,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云灼然垂眸默认。
但沈灵枢也就是客气一句,他缓步走到云灼然面前,一抬手,举起手中一把三寸长的小玉剑,“还望云师弟莫怪,我刚看到这把灵素剑,便想马上送到你手上。我记得,师尊曾经说过想给云师弟找一件趁手的本命法器,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后来师尊他也……”沈灵枢叹息一声,又道:“这把灵素剑,也是师尊留下的上品灵剑,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主人,我见云师弟目前也没有什么武器,不如就带上它吧?”
沈灵枢神色一正,肃容道:“我知道灵素剑恐怕也无法炼成你的本命法器,但你身上若没有什么法器护体,我怎么放心让你独处?”
不收下就无法独处?云灼然挑眉,“那就多谢沈师兄了。”
“云师弟何必与我客气。”
沈灵枢见他接过小玉剑,双眸隐约带上几分期待看着云灼然,“近年来,师弟常年闭关,却唯独与江师弟见面,我曾经多次反思,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让师弟不喜?这次师弟出关,又好像总是在避着我……云师弟,我想,你我之间定是有什么误会。”
云灼然一顿,眼底笑意在沈灵枢看来似含着几分讥讽。
“沈师兄是说,纪辰的事?”
“这确实是误会!”
沈灵枢果然急了,忽然抓住云灼然的手,温热触感叫后者头皮发麻,更叫他肩上的心魔直接炸毛。
“啊啊啊哥哥!”
云灼然被吵得头疼,拧紧眉心,马上封住心魔的嘴巴。
心魔安静了,沈灵枢却没有。
“云师弟……不,灼然,你我年少相识,同在师尊门下,多年相处,你还不清楚师兄的为人吗?”
沈灵枢似有些委屈,“我从未敢忘记师尊的叮嘱,天擎宗屡次要接你走,我从未同意过,我也始终猜不透,你为何会与我越来越疏远……”
他眸光幽幽地望着云灼然,“明明我们才是同门师兄弟,云师弟待江师弟,也比待我更亲近。”
云灼然面无表情盯着被握住的右手,心中已是愈发的失望,江执白能猜到的事,他也不是毫无感觉。自从顾神枢陨落后,他已猜到沈灵枢对他使的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手段,但沈灵枢毕竟是顾神枢的徒弟,若因为顾神枢之死这样做,倒也是无可厚非……
所以他选择疏远。
但在纪辰一事之后……
大家都知道纪辰嫉恶如仇,却不是个笨的,他又向来追随沈灵枢,不可能构陷沈灵枢,而当日他陷入梦魇,只会说心里话,若非沈灵枢给过他那样的暗示,他便不会这么说。
云灼然从未想过沈灵枢那么久之前就有过小动作,这让他很失望,这些天也重新审视起沈灵枢。
忽地,门口传来哐哐两声,有人敲门,但门已经被推开了。
沈灵枢只得先松手,回头一看,面露意外,“陆师弟。”
陆栖抱剑站在门前,月华覆在黑发上,身姿异常冷峻。
“云师弟可有时间?”
第二十章
就是云灼然自己也没想到陆栖会来找他,他们从前关系是真的很淡,路上遇见了最多点点头完事,年少的时候,偶尔切磋过几次……
云灼然问:“陆师兄有事?”
陆栖的神情也很自然,他说:“江师弟让我帮忙带了一些东西,是给你的。云师弟若有时间,便过来取一下,我就住在你右边的房间。”
沈灵枢闻言低声一笑,“江师弟总是对云师弟格外亲近些。”
陆栖没有否认,“确实。”
见他神色平静,沈灵枢又笑叹一声,自嘲道:“自小江师弟就爱跑来白云间找云师弟玩,有时我都要怀疑他跟云师弟才是同门师兄弟。”
陆栖平静道:“若有机会,他倒是很乐意拜宗主为师。”
云灼然不想再跟阴阳怪气的沈灵枢待在一个房间里,揣着心魔往外走,“那我现在就去取过来。”
陆栖侧身让道,“也好。”
两人说走就走,看得沈灵枢面色微变,跟了两步又停下来,忽然抬手一看,灵素剑竟在他手里。
沈灵枢吓了一跳,完全不知云灼然是何时把灵素剑还给他的,但想到陆栖,他眸光微凉,轻轻将灵素剑放在桌上,脸色阴沉地回了房。
隔壁房间,云灼然尾随陆栖进了房门,向来话不多的陆栖直接扔给了他一枚玉符,“若被不善之人纠缠,捏碎玉符,我会尽快赶来。”
云灼然面露不解。
“小白让我带了一句话——云师弟这次出门,万事皆要依仗沈师兄,但也不要因宗主之死,而过分迁就沈师兄。”陆栖并未完整的把话带到,因为江执白的话太长了。他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望着云灼然,又说:“我亦认为,云师弟从来都不比沈师兄逊色。”
这像是江执白会说的话。
确实,在顾神枢因云沛然死后,云灼然因为愧疚,会对沈灵枢比较宽容,只要没越过他的底线。而沈灵枢本人这些年也聪明的很,就算有小动作,出手也从来都是不着痕迹,还都是一些总让云灼然感到困惑的行为——云灼然一直都有感觉到,沈灵枢也许在纵容纪辰等人孤立排斥他,但沈灵枢同时也在屡次提醒云灼然,有麻烦可以去找他,只是云灼然从来没有上钩。
但陆栖的后话……
云灼然道:“陆师兄过奖了。”
陆栖用黑沉沉的眼眸凝望着他,“云师弟果真只有金丹?”
“陆师兄看不出来吗?”
云灼然面不改色,心下却是吃惊,连合体期的清阳峰主都看不出来他的修为,陆栖怎么会知道?
陆栖握剑的五指紧了紧,似有战意,最后失望地撇开眼,只道:“无事也可叫我,我就在隔壁。”
再回房时,房中无人,桌上留了一把三寸小玉剑,云灼然没管,只捏着手里品级不高的玉符端详。
“哥哥,我好生气啊!”被放出来的心魔气得膨胀了一圈。
云灼然看他,“嗯?”
心魔气鼓鼓,“沈灵枢居然敢碰你!他居然敢摸你的手!”
云灼然听他一说,就觉手背上仿佛还残留了那种温热触感,他放下玉符,不慌不忙地洗了手,“都过了多久了,你还在想他碰了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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