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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拂夜奔(近代现代)——陆鹤亭

时间:2024-01-27 08:39:18  作者:陆鹤亭
  “克里斯,今天可有一位比汉密尔斯上将还要尊贵的贵宾也会到访,到时自会安排你与他单独会见。”哈吉一脸神秘。
  “谁?”不知为何,我心中隐约有了个答案。
  “你父亲,尊敬的安德烈斯元帅。”哈吉一提到我父亲,便难掩揶揄,“即便是退役多年,可他的余威,仍横贯在橡树庄。”
  “我不见。”我当场否决,想也没想。
  “你必须得见!”哈吉一把揪起我衣领,对付我就像在对付一只小鸡,“是你父亲点名要见你,还有,如果你敢在你父亲面前抱怨,指责我,那么今后,你在这里的日子会比现在更难,听到没有?!”
  我唇线禁闭,既没摇头,也没点头。
  不得不承认,在反抗这件事上,我不如红拂有勇气。
  “今天就到此为止,做好了今天,也就给自己赚到了来年的伙食费。”哈吉将我松开,嫌脏似的拍了拍袖子,瞥了火罐一眼:“该安排的事情,要安排上了,希望有些人不要忘记。”
  我顺着哈吉的视线看去,火罐正低着头,一脸无奈地将手别在腰后。
  孩子们陆续散去,大豆丁们提出先去吃个午饭。我借机回寝室拿件外套,实则偷偷躲在廊角,观察着火罐。
  过了一会,大豆丁连带着红拂等人往旁边去了,火罐也别了猹猹和那些跟班,一缕烟儿似的溜到主教厅后面一排矮房子里。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些房子是闲置的,用来堆放一些无用的杂物,偶尔有些孩子犯了错,也会被关进那些房子里。
  之前红拂就被关进去过好多次。
  火罐鬼鬼祟祟地小跑到门前,满是机警地扫了四周好几圈。我贴在墙角根,用破竹篓做着掩护,他应该看不见我。
  只见他确认一番后,从裤兜里掏出一把生了锈的长钥匙,捅进门上的大锁里。许是年岁太久的缘故,锁孔有些发涩,他捅了许久,都没能将锁捅开。
  到最后,火罐索性用脚踹起了门板。
  “老大......?!”
  相反的方向,猝不及防地传出一声惊喝。
  我赶紧将脑袋缩回到竹篓里,通过编竹的细缝儿,继续观望着。
  “老大,你这是在干什么?”猹猹裹着火罐常穿的那件破褂子,紧跟上去。
  “不是着凉了吗?还跑出来干什么?”火罐一脸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表情,又气又恨道:“让你好好待在屋子里,别出来别出来,把病气过给我了怎么办?!”
  “我只是看老大好久没回来.......担.....担心你来着.......”猹猹饶是委屈地从衣服里拿出一个馒头,慢吞吞地递了过去,“老大,你还没吃早饭......”
  “老子不爱吃这破玩意儿!”火罐毫不留情地将馒头拍开,白花花的大馒头“咻”地一声,飞滚到旁边的污水沟里,显然是不能吃了,“为什么连你也要坏我的好事?!不知好歹的蠢货!”
  猹猹呆在远离,不知所言。
  “你骗我.......?”须臾,他抬起脸,连声音也哽咽了,眼泪在眼眶底不停打着转儿,“你说好的以后再也不做这事儿了.......你骗我.......”
  “是我想做吗?你以为我想做吗?”火罐举着双手,将手掌摊开,跟鸡爪子似的甩了甩,脸上写满了无奈,“如果我不按他们的意思物色新的人,咱们所有人都得沦为他们的祭品!”
  “可这是你答应我的.......”猹猹无助地捏着衣角,小脸憋得通红,“是你答应我的......以后不做拍花子了.......”
  “就这最后一次,好不好?猹猹,老大答应你,就这最后一次.......”猹猹叹了口气,看得出,他也在努力压抑心中的苦痛,“没人想天生做一个坏人,可一个故事里,总要有人做那个坏人,猹儿,我就是这个故事里的坏人。”
  “老大你不是......你明明不是.......”猹猹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哗啦啦地流了下来,“就算他们都觉得你坏透了,可我就是知道,你不是坏人.......”
  “别哭了,猹猹。”火罐扶住他的双肩,一脸认真地替他抹去眼泪,“我答应你,真的就是最后一次,从此往后,我再也不做这种事了.......”
  猹猹不置可否。
  “我也有我的苦衷,你相信我.......”火罐将人放开,挥拳砸在旁边的土墙上,眼中满是仇恨的火苗,“要恨就恨那群虚伪的大人,也恨你老大我没什么本事,从前没能保住自己想保住的人,这一次,是绝对不会再允许再留下遗憾了.......”
  “老大.......”猹猹含泪切齿。
  “你若觉得残忍,就回去吧,这些东西交给我就好。”火罐将猹猹往外推去。
  “走吧走吧,”他不停催促着,也不停回着头,像是在做一次生离死别。
  猹猹走三步,停两步,满是留恋地回望着。
  好巧不巧,铜锁“啪嗒”一声被捅开了。
  火罐意味深长地看了猹猹一眼,没多说什么,孤身迈进了黑暗。
  我瑟瑟缩缩地从竹篓里腾出脑袋,片刻后,见火罐牵着一个孩子走了出来。
  他许是被饿了许久,也抗争了许久,身上没一处好皮。
  似乎所有被拐卖的孩子都会经历从反抗到顺从的过程,可能几天,也可能一两个月,但无论再如何倔强,到最后都会低下头颅,变成一条温驯的小狗,任人宰割。
  就像那个不知名的孩子一样,任铁链拴着四肢,被毫无尊重地拖行在地上。
  他的身后,是两条蟒蛇状的血痕,像厉鬼抓出的痕,远远望去,触目惊心。
  火罐牵着他,进了另一间房,不一会儿,格蕾领着两位修女端着沐浴用品与一摞礼服跟了进去。
  又过了一会儿,众人像迎接国王一般将他带出了屋子。他穿上了华丽的长礼服,戴上了各式珠宝,妆点得就像一棵隆重的圣诞树。
  火罐在前面负责扯着铁链,后头两位修女守在他两边,像是谨防他逃跑。一行人如鬼王接亲般飘到廊下,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暮色里。
  “克里斯!他们快来了!”
  正当我看得甚有感慨,黑鬼扒拉着砖缝儿跑了过来。他指了指大门口的方向,说:“哈吉现在到处找人呢!说是汉密尔斯上将们的车子已经快到橡树庄了,要咱们排好队去迎接他们呢!”
  我怯怯然放下竹篓,往那关人的小黑屋方向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但就是因为它什么都看不见,才足以显现它本身的恐怖。
  老天适时下起俏皮的小雪。
  橡树庄经过好些天的布置,早已焕亮如金屋。
  我所能看见的地方,都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小灯泡。主教厅门口的水银杉上,嵌满花花绿绿的礼物盒。
  只有我们清楚,那些盒子都是空的,在大人们离开之后,哈吉就会命人把那些盒子取下来,拆开用来擦屁股用。然后隔天报纸上就会出现,“橡树庄修道院是全旧金山最具人文关爱与慈善影响力的孤童救济院”。
  我愿称之为,“成人的把戏”。
  汉密尔斯等人不到晚饭时间就抵达了橡树庄。足足二三十辆军用吉普,双闪灯将整个庄园照得形同白昼。
  孩子们一个个立正站好,由阿兰带头,吹管风琴的吹管风琴,挥彩带的挥彩带,现场欢呼雀跃声一片。
  我和大豆丁等人被安排在最后排,做一些帮忙吆喝的闲活儿。按哈吉的话说,我们这一寝室的人,和火罐那一拨人,是“最摆不上台面的货色”。
  因而除了阿兰以外,所有人都没法跟汉密尔斯那群人近身接触,就连端茶倒水、表演节目都跟我们这些人无关。
  而红拂,显然是最不受待见的那个。
  “克里斯,看见了没,那个又高又壮的黑脸男人,就是汉密尔斯上将。”红拂贴在我身后,似有似无地在我耳边呢喃着,“他身边那个呢,穿着黑色玫瑰长裙、戴着贵妇帽的女人,就是他的夫人,汉密尔斯太太。”
  我顺着红拂示意的方向,盈盈望去,见目光尽头,一抹丽影徐徐走近。
  她披一条油光水滑的水獭皮披肩,虽画着浓妆,却难掩眉眼间的温婉。
  早在这之前,我就听大豆丁们无数次说起过汉密尔斯太太,说她温柔、美丽,像天使行走在人间。
  人人都说她有一颗慈悲心,总如春风化雨般对所有孩子一视同仁。可是今日相见,我却从那平湖秋色般的柔美里,窥出一分悲情与凄婉,她的确美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可她最动人的,是那股摄心心魄的冷而悲。
  “你瞧,大豆丁看得眼睛都直了,汉密尔斯太太总让人移不开眼。”红拂嫌不够热闹似的指了指大豆丁,又挠挠头,看向阿兰,“快看呐,阿兰今天也好美,如果我能有阿兰那样的美貌,该会有多幸福?”
  对于此类夸奖,我早见怪不怪。阿兰的美,众人皆知,无可争议。只是当下相比于阿兰,我更关心超乎反常的大豆丁。
  眼见他直勾勾看着人群中簇拥着的汉密尔斯太太,不是寻常的欣赏、向往,更像是一种近乎逾矩的爱慕。但我不敢确定,毕竟只是一眼的事,可有时一眼,足以胜过万语千言。
  汉密尔斯夫人挽着丈夫的手,如电影女明星般踏上最高一阶的大理石台阶。她的怀抱早被鲜花、彩带所占领。只是周身再如何喧闹,我仍能确定,她那顶黑色网格面纱下的面孔,涌动着难以忽略的的伤感与寂灭。
  “好奇怪呀,今天汉密尔斯太太怎么没有露脸?”黑鬼从后头挤了上来,他不知从哪儿搜刮来一根热狗,正吃得满嘴流油,“往日里,她都不戴帽子,今天不仅戴了帽,还放下了面纱,我都差点没认出来。”
  “听说是有了宝宝,”红拂嘟囔了一句,旁边的大豆丁眸色一沉,“有了身子的人,总是浮肿,许是汉密尔斯太太爱美,不想让我们看到她发肿的样子呢。”
  “他们才结婚不到半年。”大豆丁神情复杂,一脸难以置信:“怎么会这么快有孩子了?”
  “这有什么的,我娘怀我时,都没结婚呢。”红拂学做孕妇的模样,抚了抚肚子,一脸意犹未尽,“真好啊,我什么时候才能和汉密尔斯太太一样,得到所有人的尊重?”
  “会有的,”我扯了扯笑,正想再说点什么,哈吉急哄哄地走了过来。
  “克里斯,”他第一次躬下腰叫我,笑得一脸沁人心脾,“我尊敬的克里斯少爷,您的父亲正在休息室等你。”
  “他这么快就到了吗?”我不敢相信,他居然真的会来,而且事先没有一点儿风声。
  “他说他想和您单独聊聊,克里斯少爷,”哈吉将腰压得更低了些,皮笑肉不笑地说:“一定别忘了我们事先的沟通啊。”
 
 
第16章 夜奔
  ◎逃出去!◎
  走到门前时,我下意识深呼吸了三下。
  越临近会面,反倒越没有从前那样的恐惧。
  久别重逢后虽谈不上喜悦,更没有当初在来旧金山前的担惊受怕。
  哈吉将休息室安排在主教厅一旁的小房间内,在过去之前,还需经过长长一条甬道。
  途经甬道时,我一直在想,待会该如何向父亲汇报我在橡树庄修习的心得。
  注意,我说的是“汇报”。
  谁让我父亲宁死都要追求军人的高贵。
  门毫不费力地打开了,开门的是位年轻修士。
  哈吉使了个眼色,修士便跟着哈吉一并退下了。
  我站在门槛前,进退维谷,从这儿只能望见一樽沉默的背影。但只一樽背影,足以勾起我在普鲁士的种种回忆,刚卸下的枷锁又重新戴回到了脖子上。
  果然,在父亲面前,无论我再如何替自己开脱,在他眼里,我依旧是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刑犯。
  “进来。”他说,到现在都不肯给我一个正眼。
  漫长分别后再次听到他的声音,陌生得如同来自天外。
  我压着头,一小步一小步探进去,门“吱”呀一声被风吹上了,整个房间压抑得我连呼吸都有些轻微的刺痛。
  “跪下。”父亲意简言赅。
  他总是这样,任何时候,说任何话,都斩钉截铁得像一道命令。
  而我在他面前,向来温驯得像一位新兵。我们已许久不做父子,更像是一对军营里的上下级。
  我听话地跪在了地上,好在休息室里铺了波斯毯,膝盖抵在上面,并不吃痛。
  父亲沉着嗓说:“抬起脸,看着我。”
  我支起下巴,顺着地上那道黑影,向上望去。父亲随之撇过半边身,悭吝地留给我半张脸。
  他对我的厌恶,想必已深入骨髓。不知是我太敏感还是确有其事,从我进这个房间开始,他都没叫我一声“克里斯”,也没正儿八经像看一个儿子一样地看我。
  他历来如此,拥有德国人与生俱来的阴鸷与偏执。中欧的水土将他养得身强体壮,即便年华渐老,但依旧孔武有力。他那盘龙般的粗臂,可以毫不费力地掐断任何一个成年人的喉咙,任何跳出他认知常识的人,都将被他视作战场上的宿敌。
  我才压下去的恐惧,又涌上心头。
  “中午吃的什么?”父亲问。
  我有些诧异,总觉得他应该会问一些诸如“你在这里反思得如何”“可曾听从主教的训诫”“你是否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以及“你觉得我会原谅你吗”这样的问题。
  可他没有,不仅没有,他还问我中午吃了什么。这或许算一种让步,我知道,对于自视甚高的安德烈斯元帅而言,询问子女的一日三餐,已是他能做出的最慈父的关怀。
  “吃的菌菇汤,和半截生胡萝卜。”我如实说。
  “没有其他答案吗?”父亲的眼珠子终于动了一下,一闪而过的动摇。
  “什么其他答案?我不懂……父亲。”我是真不懂,但不懂不代表不会问,是他告诉我们,行军者的后代,永远都得在追求真理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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