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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拂夜奔(近代现代)——陆鹤亭

时间:2024-01-27 08:39:18  作者:陆鹤亭
  话刚说完,我就觉着有什么东西在敲我的脑袋。仰头一看,是铁丝网后伸出的长铁勺在敲我。
  老女人格蕾盯着那双猫眼,面无表情:“还要不要?”
  我忙将铁盒递过去,再递回来时,是满满一份菌菇汤和一盒印着彩色小人的苏打饼干。
  “为什么他有饼干?”黑鬼伸出他那只又黑又瘦的小爪子,咽了口口水。
  大豆丁说:“你看,这就是我让你做克里斯的原因了,而不是做天佑。”
  我们三人打完吃食,围着花坛蹲了下来。黑鬼人如其名,皮肤黝黑,宛如吉普赛人。
  他的灵气全在那双老鼠眼里,贼溜溜的,左转右转,身姿也轻盈。
  举着饭盒来跟前时,寻常人靠走,他非得跳,跟个顽皮的小僵尸一样,有种另类的可爱。
  “其他人呢?”我望了圈周边,煞有介事地问,“跟我们住在一起的其他孩子呢?”
  “红拂在阁楼里关着呢。”黑鬼砸吧着小嘴,眼睛直勾勾盯着我手上的饼干盒子,“阿兰带小豆丁去拜访汉密尔斯太太了。”
  大豆丁闷头喝汤。
  我将饼干盒推到黑鬼面前,“都给你吧。”
  “真的?!”
  “真的。”
  黑鬼欢天喜地地接了过去。
  “克里斯你太好了。除了我六岁生日,我娘给我带回过一包饼干,我已经好多年不曾吃到它了。”
  大豆丁扯过枯枝杈子,胡乱在雪地上划着,哀叹道:“那红拂......哎,不提也罢。”
  “他就是死性子,哈吉说他是头小蛮牛,骨头比钢板还硬。”黑鬼一把抓起好几片饼干,叠成一小垒,鼓起腮帮子,一鼓作气地塞进嘴里。
  饼干渣顺着他蠕动的嘴角纷纷扬扬洒在了地上,他来不及细嚼,索性将一整包全倒进了嘴里。
  黑鬼咀嚼时瞪大了眼,像是搁浅的金鱼,喉结奋力上下滚动着,脸上不知是痛苦还是兴奋。
  “你慢点吃.......”大豆丁替他拍着背,望了眼阁楼,又说:“我是晚一些进这儿来的,红拂比我早。听其他人说,他性格古怪,常年只穿红裙子,还蓄长发,学女孩抹胭脂,他那狗爪子,又总是画不好,浓妆艳抹地跟个艳鬼一样,每回都被拖进屋子里毒打,打完了下次还犯,后来都懒得管了,任由他胡闹,他们说他身上附了魔,说他无可救药了。”
  “那他刚刚又是为着什么事被罚?”我又想到园子里的那团荆棘,那双通红的小脚,踩在荆棘上,斑驳成群的血点子滴在雪地上,像一幅错乱的梅。
  黑鬼嘟囔道:“还能为什么?估计又是穿裙子被逮到了,拿他出气呗。”
  “可怜的小红拂......”大豆丁泄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的命,可是比这里所有孩子的命都还要硬。”
  饼干很快被黑鬼给吃完了,他意犹未尽地抠着牙缝里的饼干渣,抠出来拢在指甲盖里,攒成小球,又重新塞回到嘴里。
  我突然有点想吐。
  菌菇汤全给了大豆丁,也没什么心思再吃了。
  回宿舍时见有人捧着铁饭盒进了旁边的小阁楼,不一会儿顶上那间小屋子开了门,从中伸出一只血痕斑斑的手,接过饭盒后,门又关上了。
  雪不停下。
  我初来乍到,午后不必跟着其他孩子一起做礼教课。收拾好床位后,有一整个空闲的午后供我挥霍,而我决定小睡一觉。
  再醒来时,已近暮色。对面上铺多出一团红,正在描眉。那红太刺眼,特别又是在这样光线昏黑的房子里,像团鬼火,使人很难不注意到它。
  “新来的.......?”
  那红的主人把着镜子,偏转过头,一头湿漉漉的长发被束成一股,像海带般晾在床把手上。
  我失语般地迷怔在这张雌雄莫辩的脸中,这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是男的。”那人说,撩起湿发露出一对眼,从床上跳了下来。
  他穿着一身红鲤般的伞裙,上面叠着好几层南洋纱。每层纱间分布着银鳞,不仔细看,以为是鲛成了精,似一尾深海中才有的冷焰。
  见我不说话,他又自顾自道:““他们说今天来了个德国人,叫克里斯,是你?”
  他凑近两分,与我四目相对,我不得不往后撤了几寸。
  “啊哈,德国人.......”他又凑近几分,整个上身往我怀中倾斜,离得越近,他身上那股血腥气就越明显。
  “德国人听得懂我说话吗?”他拧开一只生了锈的打火机。而就在昨夜,旧金山城里,我在旅馆下的十字街口里看到过一样的打火机,嫖客们常用它来点火。
  “会说汉文吗?”
  “会说......会说一点......”我怯怯地点了下头,见他不知从哪抽出一支烟,衔在嘴边。
  “会抽烟吗?”红拂伏下头来,靠近两步,把嘴凑到我鼻前。
  “不会......”
  我说,无助地抬起脸,正对上那束光,逆光里看红拂,透着一股奇特的生命力。
  像一株即将枯死的玫瑰,又在不断向外吐息着绿芽。一抹火星子掉下来,在花瓣上烫出个大洞,但很快,它又自愈了,长成一朵完整的花。
  他并不算标志性的美,只是长得有韵味。眉目里星星点点的沉郁气,总给人感觉心事重重。离近了看,眼睑下有雀斑,唇珠上头靠右,有颗浅浅的媒婆痣,这都是他五官里的小心思,我过目即难忘。
  “那替我点火吧。”
  我不出声,红拂便把打火机塞到我手上,将烟从唇间拿下,小拇指蜷成兰花指的形状,等着我的火。
  “打火机也不会用吗?”
  他看了我几秒,扑哧一笑,将打火机从我手上夺了回去,娴熟地转开,将烟点着。
  混黑的暗室里,只此我与他享受这隐秘。
  他凝在雾里,沉默着,仿佛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仿佛又看到了贞德,她在大火中呐喊、尖叫,痛苦与绝望蒸腾为水汽,所有人在振臂高呼。
  我不顾侧目,走进火中。
  走进这荒芜的、摇摇欲坠的,
  混乱国度。
  【作者有话说】
  有存稿的,放心入
 
 
第4章 闹剧
  ◎那也比你这狗杂好。◎
  半支烟还没燃尽,窗外的大本钟响了。整栋楼又摇晃起来,紧接着是一群孩子被解放后的欢呼声。
  红拂听到声音,立马将抽到一半的烟掐灭,将烟蒂扔到床底,躺回到床上。
  大豆丁、黑鬼拿着圣经陆续回到屋子里,大豆丁手上有两本,我清楚,那是他给我带的,也是我日后必须熟读的“课本”。
  一切就像是哈吉上校所说的那样,“在涤清各自的罪恶之前,谁也别想离开这里”。就算不为了自己,为了母亲,我也必须好好表现,争取早日回到她的身边去。
  依照大豆丁的吩咐,夜间洗漱只有一刻钟时间。在此之前,我还需去隔壁找格蕾修女领取自己的洗漱用品。说是洗漱用品,无非是一条汗巾、一个半绣铜盆、二两梳头用的桂花油,以及半盒搽脸蛋用的香粉。
  汗巾和铜盆我能理解,只是我不懂,这里的男孩为什么还要用桂花油和香粉。而且我还注意到,来橡树庄大半天,居然一个女孩儿也没看见,被送到这儿来的,全都是清一色的男童。
  回去问大豆丁才知道,原来这儿的孩子,日常除了上课,还有一项重要的集体活动-------唱诗。修道院时常招揽一些富豪乡绅、名门望流来做礼拜,而我们这群孩子,就负责唱诗班的角色。
  每到月中,这里的孩子们就会穿上长礼服,给头发抹上桂花油,给脸蛋蹭上香粉,装扮得格外庄重,站在主教厅的大理石台阶上,参见前来祝祷的大人们。
  运气好的孩子还会被某个豪爵富太看中,收养为自己的孩子,从此远离修道院,过上少爷小姐的生活。
  于是,每次唱诗也成了众多孩子孔雀开屏的时候,大家都攒足了劲儿在大人面前展现自己,渴望被选中,摆脱这囚牢般的修道院生活。
  只有红拂除外。
  一个众所周知的原因——他太反叛、无常,且不入流。
  没有人能接受一个留长发、穿裙子的小男孩,正如没有人能接受在普鲁士中学和男孩互传纸条的我。
  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和红拂在他们眼里是同类货色。
  只要不同,就都是异端。
  “所以每次唱诗时,红拂就只能待在寝室里,或者被关到阁楼上的小黑屋里,关上整整一天。连露脸的资格都没有?”
  熄灯前,我问大豆丁。
  走廊外有孩子在跑,格蕾提着马灯,用她那老烟嗓催促着大家上床。
  红拂如挺尸般挺在床上,早已睡去,许是今天挨了打的缘故,他狼狈又疲惫,睡得比所有孩子都还要早。
  大豆丁匍在枕头上,理着头发里的虱子,边理边压低声音说:“那倒也是了。谁让红拂死性不改,固执得很。不像阿兰,这里人人都喜欢他。”
  “阿兰又是谁?”我又问了一遍,总是听大豆丁提起他,怪好奇的。
  “晚点你就知道了,嘿嘿。”大豆丁停下理虱子的手,朝那张铺着法兰绒的床位瞅了一眼,“阿兰.......他可真是个妙人儿呐。”
  我缩回到被子里,跟随大豆丁的视线,瞧了眼旁边那张空着的床。
  床头一角放着几件和服和两双半旧的木屐,墙头还有一幅江户浮世绘。未见得其人,我想,那个阿兰没准儿是个日本人。
  正在我好奇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阿兰时,门被“哐”一声踹开。迎头灌进一股烈风,一大片黑影欺身向前,原本安宁的寝室顿时闹哄哄一片。
  “开灶了开灶了!都给我精神着点!起来交票了!”
  领头的孩子稍强壮一些,进门直往黑鬼的床前去,理所当然地伸出一只手掌。
  被点名的黑鬼咬了咬唇,挣扎着从枕头底翻出一枚硬币,放到那人手上。
  “才这么点?!”那人明显不满足,声音一下提高好几个度,“上回就少交了一半,说好这次补上,少给我耍花招!”
  黑鬼吓得小脸煞白,“没......没抵......是真......真没有。”
  “没有?”那人揪起黑鬼的衣领,像拎小鸡似的把他从床上拎了起来,恶眼相对,“有人说中午还见你吃饼干,谁不知道,格蕾总接济你,平时也没少给你零花钱,不可能才一个钢镚!别想糊弄小爷我!”
  “我没......没有.......”
  没等黑鬼把话说完,那人身旁的两个小跟班便齐刷刷冲上去,像鼹鼠刨洞般在黑鬼床上翻找着。
  我正想出声,大豆丁一把摁住我的手,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多管闲事。
  须臾,小跟班双双停手,献宝儿似的将翻出来的小盒子奉到那人跟前。
  “老大,”其中一个看着略娇小的跟班说,“我们从他被褥底下翻出这个,就是不知道里头是啥。”
  “呦,楠木雕成的盒子,我从前在有钱姨太太们的梳妆台上见过。”那人一把抓起盒子,来回摩挲着上面的精致纹路,神色垂涎:“给你个机会,你自己说,这里头是不是藏着金元宝?”
  “没有.......没有金元宝.......”黑鬼摇尾上前,语气卑切,“火罐你行行好,这东西不值钱,里头什么也没有,不然......不然我让一个月的早午饭给你,求求你.....求求你把它还给我.......”
  “放你娘的屁咧!”被叫做火罐的男孩猛地一抬手,将那盒子抬得更高了些,盒子里发出咕噜噜的滚动声,显然里面是装着东西的。
  火罐说:“这里头一定有东西,你要是拿不出钱,这盒子里的东西,连带着这盒子,可就都归我了。”
  “真不值钱......不值钱的.......”黑鬼几乎快要跪在了地上,双手合十,殷切地祈求着,“这是俺娘留给俺唯一的念想了,火罐,都是娘胎里出来的........你要俺做什么俺都愿意........真的.......都愿意........”
  “少给老子来这套!”火罐跟踹野狗似的,将黑鬼踹到一边,反手便用牙撬了那盒子上的铜锁,从里头拿出一对铜耳环。
  “什么玩意儿,难不成是银的?”黑鬼用牙咬了咬,又看了看成色,怀疑道:“不会是铜的吧?肏,又是他妈不值钱的烂货!”
  黑鬼跪坐在地,无助地抱住自己,双眼通红。
  我终于看不下去了,不再听从大豆丁的劝阻,果断从床上跳了下来。
  “烦不烦?”
  还没喝止,对面上铺飘下一抹声儿,跟缕残魂儿似的,闹哄哄的寝室立刻安静下来。
  上铺徐徐抬起一对眼,跟随屋子的烛火这么一晃,那对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无形的雾气涤荡在屋子里。
  “差不多行了,一个个的,以大欺小,以多欺少,连人亲娘的遗物都要搜刮,你他娘的穷疯了?”
  话是狠绝的,但被这声音的主人用极温软的嗓子说出来,竟有种奇妙的享受感。
  火罐将目光从我脸上挪开,转向那声音的主人,呛笑两声,“哎呦,我当是谁呢,这不咱院子里的长毛女吗?怎么,哈吉没把你皮打烂,跑到这儿逞英雄了?上回你把烟头怼我脸上的事儿还没完呢,别以为来了个洋鬼子,你们寝就有底气叫板。”
  “这哪儿轮得到我跟你叫板,更用不着人家新人,光一个阿兰就让你跟哈巴狗似的止住狗吠,敢情他今儿不在,他要在,你不得跟个贵宾犬似的跟在人屁股后头舔。”
  “你他么说谁是哈巴狗?!”
  火罐摔下盒子,拽着那对铜耳环就往红拂的床位上去。
  红拂冲门口大喊:“哈吉!”
  众孩子迅速将头转向门口,我亦被那声哈吉吸引了过去,然而下一刻,耳边传出火罐的惨叫声,待众人再将头转过来,见到的已是扭打在一起的红拂和火罐。
  红拂跨坐在火罐身上,锋利的指甲在他脸上疯猫儿似的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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